第3章 ☆、山核桃

第二天早上秋如是在後娘的一陣驚詫聲中被驚醒的。

迷迷糊糊的從夢中醒過來就聽見後娘站在一邊，大聲嚷嚷着，“大強，你快過來看，這倆娃在門口睡了，這成什麽體統啊，不知道的人，還要說我虐待他們，說我這個後娘的不是。”

溫大強口中含着葉子煙從屋裏悶聲悶氣的走了出來，瞄了一眼剛剛睡醒的秋如和溫建偉，“建偉，你快去屋裏吃飯。”

溫建偉坐在石板上“哦”了一聲，并未站起來，只等到溫大強和李香兩個人走遠了，溫建偉才從地上站了起來，“姐，咱們去吃飯吧。”

秋如從地上站了起來，先前坐着還好，現在突然站起來，瞬間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陣發黑，便往後倒去，溫建偉一個箭步沖上去，扶住秋如，擔心的問道，“姐，你還好嗎？”

秋如緩了口氣，笑了笑，“吃點東西就沒事兒了。”

兩個人走進屋，溫建偉跑到竈頭一看，鍋裏只剩下清湯寡水的一小碗稀飯，溫建偉趕緊将鍋裏的稀飯全部舀了起來，端到秋如面前，遞過去，“姐，你趕快喝點稀飯。”

秋如看了一眼，走到竈頭拿了一個小碗，将溫建偉遞過來的稀飯分了一小半出來，将多的那一份遞給溫建偉，“你也吃一點吧。”

溫建偉不接，“姐，我沒事兒，你看我長的壯，一頓不吃，也不會怎麽樣。”

“聽話，快點吃了，指不定今天去學堂還要下地。”秋如語重心長的說道。

溫建偉這才接過秋如遞過去的稀飯，仰頭一飲而盡，稀飯是很稀的那種，幾乎看不見什麽米，跟喝水差不多，而且又少，先不吃還好，這一吃越發覺得肚子餓的不行，溫建偉肚子一陣咕咕的叫。

秋如将碗裏的稀飯喝完，把自己和溫建偉的碗拿到竈頭打算洗幹淨，結果在竈頭看見昨天葉琦給的魚，看樣子像是還沒有動過。

秋如心下歡喜，趕緊走過去一看，只是外面包的葉子被撕破了，然後又被重新包好了，秋如高興的說道，“建偉，咱有好吃的了。”

溫建偉一聽說有好吃的趕緊湊上前去，一看竟然是魚，兩個人高興的不得了。

溫建偉負責洗魚，秋如負責洗鍋、燒水，兩個人忙的不亦樂乎，就像過年一般。

秋如畢竟是在家裏做家務活習慣了的，不一會兒的功夫，滿屋子都是香噴噴的魚香，秋如怕被周邊的人發現，又讓溫建偉将門關上，兩個人在屋裏悄悄的煮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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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建偉一直站在秋如的旁邊，看着鍋裏的魚，恨不得立馬撈起來就吃，只有秋如一再的讓他等一等，等一等。

經過兩個人的一番努力，新鮮美味的魚終于出鍋，秋如給溫建偉舀了滿滿一碗遞過去，溫建偉看着鍋裏剩下的一小碗湯，說道“姐，你也要吃。”

秋如将鍋裏的湯舀了出來，舍不得的抿了一小口，“姐喝湯，精華都在湯裏。”

“不行。”說話間，溫建偉夾了一塊魚放在秋如碗裏。

秋如将溫建偉放進來的魚肉又踢了一大半還給溫建偉，“姐喜歡喝湯，湯好喝。”

溫建偉想說什麽，秋如早就端着手裏的魚湯走到一邊細細品嘗去了。

兩個人在屋裏吃完，秋如才覺得頭暈好了許多，秋如怕後娘發現，又将所有的魚刺埋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将鍋碗洗刷幹淨，屋裏的味道盡數散去，這才提着農具跟弟弟兩個人出門。

到地裏的時候，後娘眼尖，首先看見秋如過來，後娘雙手撐在手裏的鋤頭上，站在地裏，看着秋如，意味深長的說道，“在家裏做什麽好吃的了，這麽晚才過來？再不過來我們就要放工了。”

秋如垂着頭，有些心虛，“沒，有些暈，就在屋裏坐了一會兒。”

“還真會偷懶。”後娘看了一眼溫大強，補充到。

溫大強埋頭做活，并不做聲。

秋如也趕緊跟在父親身後做活。

早上喝了小半碗粥，又喝了一碗魚湯，最關鍵是弟弟溫建偉今天吃了魚，秋如心中高興，一整天的活倒也不覺得累。

快到傍晚的時候，秋如跟父親說頭暈，想回去休息一下，父親什麽話都沒說，算是默認。

秋如收拾了鋤頭便向着生産隊裏的地裏走去，昨天撿的苕根實在是少的可憐，今天一定要再加把勁，多撿一些。真是不知道葉琦是怎麽抓到魚的，要是自己會水就去多抓幾條魚回去給弟弟補身體，聽老人說吃魚讓人聰明，弟弟本來就聰明，要是補一些魚，到時候一定能夠考上好的高中。

天快黑的時候，生産隊的地裏已經沒人了，秋如在周邊游蕩了一小會兒，确定沒人才敢下手，秋如跑到今天新挖的地裏開始找苕根，肚子一邊咕咕的叫着，其實已經餓過了，但是這個時候一想到吃的又覺得餓的心裏發慌。

一個人的時候，日子總是過的快一些，平時跟後娘呆在一起，總有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後娘的嘴總是喜歡放在秋如的身上，不是嫌棄這兒就是嫌棄哪兒，反正秋如就是沒一樣好的。

今天挖苕的人可能真的是比較大意，秋如在地裏不僅撿到了苕根，還撿了一個不算很小的苕。秋如的心中不是一般的高興，今天早上還喝了魚湯，這可是過年都吃不上的東西，晚上又在地裏撿到了苕，運氣真是好的不得了。

秋如将撿到的苕根和苕小心翼翼的放進口袋中，走老線路，沿着生産隊的地走到霧渡河，再從霧渡河走回去。

秋如一路上一直在想，今天不知道還會不會遇見葉琦。以前沒見過他，看來也不是生産隊的人，可能也就是路過這裏，既然是路過，那麽再見面的可能性就不大了。秋如的心中竟然有一點點的失落，她還不明白這種情緒，只是覺得心情有一些不一樣，再加上今天一整天的好運氣，将心中那一點點的小失落早就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霧渡河一樣的冷清，路上碰到了一個生産隊的人，秋如心中小小的緊張了一番，還好那個人只是跟秋如打了一聲招呼，并沒有問她怎麽在這裏。

秋如這次沒有像以前一樣，随便找個地方去洗苕根，而是走到昨天洗苕根的地方，隐隐約約還帶着一些小期待。

但是等到她到了昨天洗苕根的地方，并沒有像幻想的一樣，葉琦站在那裏，霧渡河上清亮亮的一片，只有河水流動的聲音。

秋如在打算将苕放在昨天的平地上時，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幹脆一屁股坐在了昨天葉琦坐過的平地上，發了一會兒呆，這才小心翼翼的将口袋裏的苕根和苕拿出來，洗幹淨。

今天有些多，還用了兩片大樹葉子才将所有的苕根包好。

有了昨天的事情，秋如似乎不再那麽害怕水鬼出現了，大大方方的将腳伸進了霧渡河裏，任憑霧渡河的河水将她的腳丫子沖洗幹淨。

秋如在霧渡河岸邊坐了一陣，身後再次響起腳步聲，秋如心中一陣緊張又有一些莫名的興奮，回頭就看見葉琦站在不遠處看着自己，秋如臉上一陣發熱，“你站在那裏做什麽？”

葉琦笑了笑，淺淺的月光灑在葉琦的臉上，襯的他幽黑的眸子越發的明亮，“我怕吓着你了。”

秋如臉上再一次發熱，趕緊轉過頭看着幽幽的霧渡河，說話都有一些哆嗦，“我，我哪有那麽膽小。”

“是我膽小，怕被吓着了。”葉琦一邊笑一邊往秋如的方向走去。

秋如坐在原地不說話了。

葉琦看了一眼秋如放在身旁包好的兩包東西，“今天成果不錯嘛，有進步。”

秋如心中一陣高興，剛才被葉琦調侃的事情便又抛到九霄雲外去了，“是啊，今天還撿了這麽大一個苕。”

說完，還不忘從口袋裏将那唯一的一個苕掏出來給葉琦看。

“挺厲害的啊。”葉琦在秋如身旁坐下。

兩個人之間一小會兒的沉默，秋如不知道該說什麽，但是又覺得應該說些什麽，不應該讓時間這麽白白的流淌過去。

“你不是十隊的人？”秋如終于想到了這個問題。

“嗯，我是九隊的人。”

“難怪呢，我就說沒見過你。”秋如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難道十隊的人，你全認識？”這次換做葉琦好奇了。

“雖然說不是全部認識，但是至少認識十有□□的人。”秋如将洗幹淨的腳丫子從霧渡河裏拿了出來。

葉琦笑了笑，“說不定，我就是那個十之一二呢？”

“不可能。”秋如一口否決。

“怎麽不可能？”葉琦這次盯着秋如問道。

秋如的臉嗖的一下就紅了，她轉了轉頭，盡量将臉放在月光照不見的陰影處。

秋如一時情急，“反正就是不可能。”

在她的心中卻暗自想到，像葉琦長的這麽好看的人，有學識，又頂有出息的人，如果在十隊，她怎麽會不認識，但是這些話，秋如只能放在心中自己想想，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葉琦倒也不追問下去，秋如心中翻騰了一陣，“你是九隊的，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從九隊過來起碼有幾十裏的路。”

“在親戚家幫忙，剛好過來幾天。”葉琦一五一十的回答。

秋如心中有一陣陣的失落，葉琦過幾天就要回九隊去了，以後都不會經常見面了。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秋如就被自己內心的想法給吓到了，她究竟是怎麽了，才見了兩次面，怎麽會有這些想法。

秋如心中害怕，幹脆坐在原地不說話。

兩個人幹坐了一陣，葉琦伸手在口袋裏掏出來兩個東西放在秋如眼前，秋如仔細一看，竟然是兩個山核桃，“你在哪裏弄的？”

“山上，有很多的。”說話間，已經将核桃遞到了秋如眼前。

“你吃吧，我不餓。”其實她很餓，她的身體告訴自己很想吃，但是心中明白上次已經吃過葉琦的魚，現在又吃人家的核桃，以後怕是還不清了。

“不值錢，山上很多的，下次我們可以一起去山上撿。”葉琦并沒有把手收回來。

“真的？”

“嗯。”

葉琦既然約自己一起去山上撿野核桃，那麽以後還是有機會再見面的。但是秋如又覺得自己跟一個不認識的人去山上撿核桃是不對的，要是被後娘知道了，肯定要亂說，別說後娘了，要是被村裏其他人知道，那也是要指着自己的脊梁骨罵的。

秋如再次被自己剛剛一點點欣喜吓到。

葉琦見秋如依舊沒有接自己手中的核桃，葉琦拿回來，将核桃捏在兩手之間，用力一捏，“啪”的一聲脆響，核桃裂開。葉琦将裂開的核桃再次遞過去，“野核桃的殼子太硬了。”

秋如緩過神來，想着既然山上都是，到時候可以撿了給葉琦還一些，弟弟上學也是頂費腦筋的事情，這兩個山核桃倒是可以帶回去給弟弟吃。

想到這裏，秋如順勢将葉琦遞過來的山核桃放進口袋裏。

葉琦看了幾眼地上包好的兩包苕根，又看着秋如将野核桃放進口袋，“你帶回去給誰吃？”

“哦，我弟弟正在念書，給他吃，到時候他也會和你一樣考上高中，成為頂有出息的人。”秋如看着葉琦高興的說道。

葉琦轉過頭，并不看秋如，他的臉陷入月光下的陰影中，秋如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心下想着，不會這麽小氣吧，剛剛給我就反悔了，這樣也好，還給他就不欠他人情了。

葉琦看着秋如還給自己的兩個核桃，不解的問道，“你做什麽？”

“還，還給你。”秋如有一些害怕了，她覺得自己惹葉琦不高興了。

葉琦接過核桃，放進秋如的口袋中，垂着眸子，又從口袋裏掏出了兩個，用力将核桃捏開，再将裏面的核桃肉小心翼翼的剝了出來，放在秋如的手心，“這個你吃。”

秋如的臉一陣發燙，坐在原地一言不發的将葉琦剝好的核桃放進口中，吃了一塊，又将手中剩下的一塊遞給葉琦，“你也吃。”

葉琦笑了笑，接過秋如遞過來的核桃放進口中，吃了起來。

兩個人在霧渡河邊上又坐了一陣，葉琦說，“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秋如将包好的兩包苕根放進口袋裏，拍了拍身上的灰，秋如走在前面，葉琦遠遠的走在後面，下旬的月亮并不是十分明朗，只能隐隐約約看的清楚身形，兩個人像是商量好的一前一後的往回走着，霧渡河的河水流淌的聲音，讓整個村子格外的祥和。

秋如走到家門口，回頭，看見葉琦還是沿着昨天的老路往上面走去。

月影下的葉琦，她只能看得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