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雨夜

葉琦陪着秋如一直走到村長家旁邊，在秋如的一再要求下，葉琦最終還是止步村長家旁邊。

秋如的腳上沒有穿鞋，腳上全部是泥，她在村長家旁邊的水池裏弄了水将腳上的泥巴清洗幹淨，葉琦一直站在不遠處，安靜的看着秋如做這一切。

秋如走到村長家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站在細雨朦胧中的葉琦，秋如向着葉琦搖了搖手，示意葉琦趕快回去。

葉琦的表情隔在細雨朦胧之外，葉琦揮了揮手，對着秋如笑，秋如瞬間找到了支撐點，外面細雨綿綿，秋如的心中晴空萬裏。

秋如伸手叩響了村長家的外門，她仰起頭，十分虔誠而認真的看着比她還要高的外門，就像看着她的未來一般。

村長家的門在秋如不懈的叩擊下終于不舍的打開了，是一個中年婦女，十分蕭瑟的眯着眼看着秋如，在她确認不認識眼前的小姑娘的時候，村長媳婦兒終于開口說話了，“你找誰？”

秋如看着村長媳婦兒，“請問這裏是杜村長家嗎？”

“嗯。”村長媳婦兒十分的憔悴。

“我是溫秋如，過來照顧村長兒子的。”秋如忐忑的說完這句話，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村長媳婦兒付金花原本渾濁的眸子瞬間被驚醒，從頭到腳，将秋如審視了一番，一改剛剛憔悴的神情，她的生命似乎在這一刻複蘇了一般，“你就是李家安排過來的？”

“是的。”秋如仔仔細細的回答道，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付金花不高興了。

“看你這瘦的只剩下排骨了，估計也不是什麽很頂用的東西，李家也太敷衍人了。”恢複生氣的付金花，譏諷起人來一點都不含糊，秋如聽見這話，心中不免委屈，但是以後在杜家的日子還長，還是乖乖聽話好一些，免得再惹出什麽是非，日子好過難過總歸是要過的，也總歸是會過去的。

“我力氣很大的。”秋如生怕付金花找個理由再生事端，這個時候真恨不得有什麽東西能夠證明自己還是有用處的。

付金花站在門口将秋如再次審視了一番，完了還不忘白了一眼秋如，然後說道，“你在這兒等着，我先去問問老杜的意思，我們杜家的門也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

付金花說完，使勁兒将門關上，留下秋如一個人站在門外。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只有隐隐約約的一點光線，周遭也越來越冷，秋如身上的衣服被打濕了不少，腳上又沒有鞋穿，越發感覺冷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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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如看了一眼先前葉琦站的地方，沒想到葉琦還站在那裏，并沒有走，秋如對着葉琦搖了搖手，再次示意他趕快回去，葉琦并沒有動。

秋如怕葉琦沒有看見，十分小心的看了一眼村長家的外門，趕緊跑到葉琦身邊，仰頭看着葉琦，“你快點回去吧，馬上就要黑了，下雨，山路不好走。”

葉琦笑了笑，露出他潔白的牙齒，在鬥笠下的笑臉就像一個太陽，照亮了秋如晦暗的人生，“山路我走的習慣，你快點過去吧，你進去我就回去。”

秋如也不敢多耽擱，又迅速的跑回村長家的外門邊上。

秋如是帶着十分虔誠的眼神仰望着村長家的大門的，她不知道這扇門什麽時候會打開，她知道裏面的人心中有怨念，可是她不能就此走了，她不能任性，只要她能進去照顧村長的傻兒子，弟弟就可以念書。

天黑了下來，門也終于打開，秋如只看見一個背影，聽見一個不帶感□□彩的聲音悶聲說道，“進來。”

秋如一直看不清楚屋內的情況，只是很黑的一片，秋如看了看不遠處的葉琦，隐隐約約中她看見葉琦朝她揮了揮手，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撐着她走向未知的未來。

秋如一腳踏進了杜家，從此踏入了她另外的人生。

屋內很黑，秋如看不太清楚，只聽見前面的人說，“過來。”

秋如順着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秋如本以為屋中央應該不會放什麽東西，所以走的不是那麽小心翼翼，誰知道這個時候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面栽去，膝蓋磕在一個十分硬的東西上面，秋如一陣吃痛，但是并沒有叫出聲來，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屋內的人聽見一聲響，十分不滿的大聲說道，“走路不長眼睛的嗎？把東西磕壞了你賠的起碼？”

秋如伸手一摸，發現自己剛剛絆倒的是一把椅子，趕緊将椅子扶了起來，并未接話。

“磨蹭什麽，還不趕快進來。”裏面的人十分不滿了。

秋如顧不上揉膝蓋，爬起來就走，只不過比剛才小心了許多。

走到門口，估摸着說話的人應該在裏屋，站在門口也不知道該不該進去，裏屋與外間只隔了一個簾子，那個簾子應該是用布做的，隐隐約約還能看見裏面透出來的光線。

“還不快死進來，別站門口擋了光線。”裏面的人說話的口氣十分的惡狠。

秋如像是接到聖旨一般，這才敢掀開簾子進去。

屋內的空間不是很大，在牆上挂了一個煤油燈，村裏恐怕也只有村長才敢點燈，平常百姓家，哪裏舍得這個錢。

靠牆有一張床，床上的被子高高的隆起，應該是躺着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坐在床邊上，兩個人都沒有看秋如，垂着頭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秋如做了一萬種心裏準備，但是現實永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差了千萬，在這樣的陌生環境裏她是害怕的，面前的三個人沒有一個人她是認識的，沒有一個人對她是帶着善意的，除了躺在床上的啥子神志不清。

秋如明白自己老是站在門口也不是個事兒，雖然十分不情願過去，但是理智告訴她必須過去，她是過來照顧人的，不是過來圍觀的。

秋如走到床邊上，對着杜波叫了一聲，“杜村長。”

杜波似乎這個時候才發現秋如的存在，他十分緩慢的擡起了頭，滿臉的滄桑與無神盡數藏在一片胡渣子裏面。

他的眼神沒有焦點，散漫的看着站在煤油燈光下面的秋如，過了許久，才将所有的精力拉了回來，臉上并沒有什麽表情，“你是李家的姑娘？”

秋如揣着萬分的小心認真的回答，“村長，我不是李家的姑娘，我是溫家的。”

村長還沒有理清這個邏輯關系。

秋如繼續解釋道，“李香是我的後娘。”

一句話道破所有的曲折。

杜波腦子使勁的思索了一番，很久才慢悠悠的說了一個“哦”字，然後繼續垂下頭，陷入這滿屋子昏暗的光線之中。

秋如原本忐忑的心現在稍微穩定了一些，看情況，村長沒有過多責備自己，也沒有對自己表現出多麽的怨恨，看來情況也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

就在大家集體沉默的時候，付金花再次不合時宜的說話了，“你過來。”

秋如本來就離付金花不算遠，聽付金花這麽說，就往付金花的方向移了一下步。

付金花從床底下撤出來一個盆子，有些用勁兒的往秋如面前丢了過去，秋如只感覺有什麽東西潑在自己的腳上。

就在她正準備彎腰去抹掉腳上的東西時，只聽見付金花冷漠的說道，“去倒了。”

一陣惡臭撲面而來，秋如借着微弱的燈光，這才看清自己腳上的東西，原來是屎，秋如胃中一陣翻滾，鼻子一酸，當場就想哭，可是她不能哭。

杜波依舊垂着頭，沉浸在另外的世界。

秋如伸手将那一盆子屎端了起來。

“不要磨磨蹭蹭的，回來把地上也收拾幹淨。”付金花的聲音就像一個惡魔一樣存在秋如的心中。

一坨屎粘在秋如的腳背上，涼涼的，可是這些都比不過自己心裏的委屈。

她有些毫無目的的往外面走去，眼淚一顆一顆滴進手裏的盆子中。

外面冷風陣陣，可是她并不覺的天氣是有多麽寒冷。

她端着一盆子屎，站在村長家的門口，不知所措的看着外面茫茫的一片漆黑。

就在她發愣的一瞬間，手中一輕，擡頭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的面前，那是葉琦。

秋如很想逃避，她不想葉琦看見這樣的自己，她是一個沒有自尊的人，為了生存，為了弟弟能夠念書，她是什麽都可以不要的，可是她不願意葉琦看見這樣的自己，更不願意葉琦去做這些事情。

秋如看不見葉琦的表情，葉琦什麽話都沒說，端着秋如手裏的東西就走，秋如驚慌失措的跟在葉琦的身後，直到葉琦走進村長家的廁所。

葉琦又走到村長家旁邊的池塘，準備将盆子放進池塘裏洗一洗。

秋如戰戰兢兢的問道，“你怎麽還沒走。”

葉琦回頭，看着秋如的方向，并沒有回答秋如的問題，“你不要在這裏了，這是李家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

秋如腦子迅速轉動着，道理她也是明白的，可她怎麽跟葉琦說。

秋如的沉默，在某種程度上代表着她的倔強。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秋如走到葉琦旁邊，将腳放進池塘裏，清洗幹淨。然後從葉琦手中拿過盆子，內心複雜的說道，“你回去吧。”

然後秋如轉身往屋裏走去。

葉琦站在池塘邊上，夜色遮住了他的表情。

秋如走了幾步，回頭看見葉琦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秋如情緒有些激動，又怕被屋裏的人聽見，帶着一點咆哮，帶着一些壓抑，“你走啊。”

葉琦站在原地，就像一顆根深蒂固的樹一樣，“我會賺夠錢，供你弟弟念書的。”

像是一種宣誓，又像是一張承諾。

秋如眼中一酸，轉頭就往屋裏跑去，她的手死死抓着手裏的盆子，就像那個盆子能夠給她源源不斷的力量和面對未來的勇氣一般。

秋如心中一時暖一時冷，她不敢回頭，她害怕自己依戀葉琦的好，可是生活是要她自己承擔的。她的未來，他們溫家的未來怎麽拖累葉琦，她就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鬼魅一般，而葉琦是站在陽光下的少年，那樣的明媚，她怎能拖累他？

回到屋裏将地上清掃幹淨，秋如便乖乖的站在一邊，又過了很久，付金花開口說道，“今天晚上你就在這裏守夜吧。”

秋如現在算是明白了，今晚上她是不能睡覺的。

付金花将屋裏的煤油燈熄了之後才走，等到杜波和付金花離開後，秋如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一點都沒有睡意，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也不知道這樣的生活還要熬上多久。

或許她永遠不會知道，雨夜的外面，葉琦并沒有離開，她坐了一夜，葉琦在外面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