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道袍男子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沒有一絲星光的天空被黑色的輕紗所遮住。夜空,許是被人間的夜景所迷住,不忍搶了這一片燈火的風頭。
蒼穹下的大地,以人間燈火為胭脂,點染在臉上,朦胧而又嬌柔。
景恒走在少有人跡的夜市上,心裏竟破天荒得很是寂寞。
究竟是因為杳渺月,還是……姚惜婉?
不,不可能因為她!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一抹眼熟的身影朝那紅燈高挂的妓院而去。
是他!白天明明是一位身穿道袍的出家人,夜晚竟換了身行裝尋這檔子樂事!
哼,這便是所謂的道貌岸然麽?
景恒一甩長袖,尾随而去,他倒想會會這樣的人物!
步入垂青樓,一群環肥燕瘦應有盡有的莺莺燕燕迅速地向他靠攏,“哎呦,這位公子長得可真俊哪~~”
“是啊,如此俊俏的公子可真是少見呀。”
景恒無心理會這些嬌柔可人的聲音,冷峻的雙眸将妓院內的各個角落掃視了一翻,最後鎖在那即将消失在樓上轉角的青衣男子身上。
“這位公子別靜待在這門口啊。”一位長得異常妖嬈的紅衣女子擡臂輕挽上他精瘦的長臂,嬌聲笑道:“公子,随我進去吧~~”
劍眉微皺,正待發作之時,一位身着藍衣的女子穿過人群,面色有異地向他疾步走來。
“公子?”紅衣女子感應到景恒無形之中所散發出來的不悅,她擡起螓首,媚眼輕眨,似要勾了他的心魂。
“青岚姐姐。”這時,一衆女子紛紛對向她們走來的藍衣女子行禮,齊聲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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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清秀的青岚對她們點了點頭,随後揚手道:“你們都去伺候其他的官人,這位公子由我來伺候便好。”
“是。”衆女紛紛散去。
“青岚姐~~”紅衣女子不依地皺了皺眉,在青岚頗為嚴厲的眼神下,只得恨恨地放開景恒的手,她甩了甩絹帕,依依不舍地轉身離去。
景恒與青岚對視了一眼,随後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
青岚心神領會,揚起一個頗為動人的笑容,嬌笑道:“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看這表情嚴肅的。”話落,她掩嘴輕笑,随後牽過他的手,異常溫柔地說道:“公子莫緊張,凡事皆有第一回,公子且随我來便是了。”她一邊說着,一邊将他領上二樓,進了間極為隐秘的房間。
房門方合上,青岚便整容行禮,“青岚拜見莊主!”
“嗯。”景恒轉過身,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聲音頗厲道:“我要你去監視一個人,探清此人的來歷及出現在這裏目的。”他簡明扼要地說明來此的目的。
青岚站起身,恭謹地問道:“不知莊主要探聽的是誰?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地?”
“此人的身份暫時不明。”景恒背着手,緩緩走至門邊,凝神細探了一會,待确定無人偷聽後,他才轉身沉聲說道:“不過他現在正在這垂青樓內。”
青岚娥眉輕蹙,片刻,低聲喃道:“莊主說的人,難道是他?”
“他?”景恒迅速閃至她身邊,劍眉高高挑起,“你知道我說所指的是誰?”
“青岚不确定此人是不是莊主所言之人,不過在莊主進入垂青樓之時,此人也方入垂青樓不久,那時莊主将目光鎖在二樓,想必就是那人了。”
“方才我留意了一眼,他進了天字一號房。”
“那便沒錯了,就是他。”
“此人先前可有來過?”
“已經來過兩回。”
“那人來此,只是簡單地尋歡麽?”
“就目前來看,的确是這樣,若要查出什麽,需要再觀察幾日。”
“嗯,以後若有什麽異常,及時向我彙報。”
“是。”
……
自景恒那裏離開垂青樓之後,又過了數日,他再一次出現在垂青樓內。
此時的他站在一棵積滿白雪的杉樹下,擡頭仰望着難得湛藍的天空,劍眉微鎖,亮如夜星的眼眸中寫滿了寂寞。
惜婉那丫頭,現下如何?
瞳孔微縮,他略帶惱意地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
月兒……
就在他身處極度的矛盾之中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他睜開眼,面無表情地站在樹下,靜待來人的靠近。
“莊主。”青岚向着背對她的景恒行了行禮,清秀的面龐此刻凝了一層冷霜,未待景恒回應,她便神色凝重地說道:“那人果然如您所料,并非只是簡單地來此地尋歡,他是另有目的。”
景恒手中拿着茶盞緩緩轉身,目光銳利地向她看去,“什麽目的?”聲音微冷,恰如那瓦礫之上的白雪,純白清澈卻異常冰寒。
“他向柔兒打聽了一個人。”
“誰?”景恒心中一緊,直覺告訴他,那人打聽的人,他定然認識。
“近段時間,奕國內傳的沸沸揚揚的女子。”青岚直直地迎視景恒地目光,語速緩慢道,“左相新收的義女,杳渺月。”
“杳渺月?”劍眉微皺,握着茶盞的手指不着痕跡地緊了緊,他寒聲問道:“你可知他為什麽要打聽杳姑娘的消息?”
“目前還不清楚。”青岚搖了搖頭道。
“嗯。”景恒緩了緩神色,“你先下去吧,有進一步情況再與我彙報。”
“是。”青岚垂首,悄然退去。
冬日的暖陽靜靜地照射着大地,瓦礫上的積雪在陽光下漸漸融化。
“叮咚,叮咚……”雪水自空中悠然滴落,滴進屋檐下的瓷缸中傳來混沌的聲音。
那人究竟是誰?為什麽會探聽月兒的消息?
景恒從垂青樓的後門悄然離開,沉思中的他在瓦礫上的積雪滑落之時迅速閃開。垂頭看向散落于地的白雪,他才驀地松了口氣,笑着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景恒!”一聲驚喜的呼聲自他身後響起。
訝然地擡頭,景恒快速轉身看去,“梧雨?”待看到來人後,他欣喜地上前捶了捶那人的胸膛,“好小子,你怎麽也來了?”
“唉,可算是找到你了。”秦梧雨笑着回贈景恒一拳,“你小子可讓我好找。”
“怎麽?”景恒神色一緊,慌亂地問道:“是不是楚景天莊出了事?還是我娘她……”
“都不是,別擔心。”秦梧雨一手搭上景恒的肩膀,又一次捶了他一拳,“你這小子也太不夠意思,來了奕國也不知會一聲。唉~”他将肩上的頭發向後一撩,表情異常哀怨地看向天空,“只留下本公子獨守空房~~”
“哈哈……”景恒聽後仰頭大笑,“那時走得匆忙,一時也來不及通知大家,好兄弟,切莫為此耿耿于懷。”
“那是自然。”秦梧雨恢複常态,神色嚴肅地伸指警告道:“不過可沒有下次。”
“好好好,我答應你。”拉下他的手,景恒與他擡拳相擊,“一定不會有下次,走,随我去客棧。”
“可以,你請客。”
“這是自然。”
“哈哈……”兩人相擁,同時爽朗一笑,踏着殘雪,向東面而去。
陽光被烏雲遮蔽,去了短暫的光輝之後,又重新傾灑在大地之上。
客棧內,景恒與秦梧雨坐在窗邊,豪邁地昂首飲着美酒。
“哈哈~~~還真有些懷念與你一起暢飲美酒的日子。”景恒一手舉着酒樽,另一手拍了拍秦梧雨的肩頭,由心感慨道。
“你當真在奕國湘王手下當差了麽?”為景恒與自己各自斟了一樽酒,秦梧雨神情自若地問道。
“嗯。”舉頭将手裏的酒一仰而盡,景恒沒有絲毫遲疑地應道。
“為何會選擇湘王?”秦梧雨挑了挑眉,表示不解,“早前便聽說他無心于朝堂,而且手上也沒有任何兵權,根本就無法在奕國立足。”
“哈哈~~~”放下手裏的青銅樽,劍眉輕挑,“梧雨兄可聽說大隐隐于市麽?幹大事的人便要斂其鋒芒,将另外一面呈現給世人。”
“你是說……”秦梧雨來了興致,正想再問卻見景恒面色一沉。
他頓時心生警惕,凝神向四周探去。
“噓!”景恒做了個噤口的手勢,快速移至窗邊。他緩緩地将窗戶打開一條縫,只見一位身穿道袍的男子正離開窗緣,大跨步地下了一樓并向門外走去。
糟了,方才那人定是在此偷聽了他與梧雨之間的談話。
秦梧雨見景恒神色有異,便放輕腳步,上前向窗外看去,“景恒,你認識此人?”
“稍後同你解釋,現在先随我走。”景恒轉身取下牆壁上的劍,對着一臉困惑的秦梧雨說道。
“嗯。”秦梧雨當即明了地回應,他跟着景恒一直穿梭在大街上。看着離他們不遠的道袍男子,沉聲問道:“他是誰?”
“目前還不清楚。”緊了緊手中的長劍,景恒目光深沉,“不過他的行跡異常可疑。”
待身穿道袍的男子拐過一個小巷後,景恒與秦梧雨才快速地閃至拐角處。
他們貼着牆面,緩緩探出頭去,恰見那人施起輕功如風一般消失在眼前一座院落內。
這裏是……
“司馬将軍府!”景恒詫異地走出拐角,心存警惕地四處張望,“此處是司馬将軍府的後院,他為何會來這裏?”
“先別想那麽多,進去看看就知道了。”秦梧雨拍了拍景恒的肩膀,率先一躍,飛入庭院。
景恒見狀,來不及細想便緊随其後。
将軍府內戒備森嚴,通往內院的路上,每隔五步便有士兵把手。
就在景恒二人避開巡邏的侍衛來到內院後,正好撞見那道袍男子将一物射入一扇敞開的窗戶中。
“誰?”中氣十足的一聲怒吼忽地從房間內傳出,駭得門外昏昏欲睡的士兵乍然清醒。他們手持長劍,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般茫茫然地四處搜索、張望。
道袍男子詭異一笑,絲毫不作停留地閃身離去。
隐身在樹叢中的景恒對秦梧雨點了點頭,随即悄然地沿着樹叢向院子的轉角退去。
鬧街上,一身道袍着裝的齊雲山三當家有所警覺似地緩下步伐。他冷笑着向後瞥了一眼,随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向人群中走去。待轉入一條暗巷內,他揮了揮手中的拂塵,徐徐轉身,“你們,跟蹤老道?”
陰戾的眸光直射而去,他面色陰沉地看着驚愕中的兩人。
未料到道袍男子會發現他們的跟蹤,景恒與秦梧雨倒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一愣之後,首先回過神的秦梧雨微微地笑了笑,溫和的面龐看去異常和善,“這位道長怕是誤會了,我們只是與你順路而已。”他上前鞠躬道。
“順路?”齊雲山三當家的冷冷一笑,斜睨向他二人,“那方才貧道進了司馬将軍府,二位算是看到了?”
秦梧雨方向說些什麽卻被景恒一把拉住。
景恒緩緩走向前,警惕地看向他,“是。”
“既是如此,便留你們不得。”音色深沉,彌漫着濃郁的殺氣,話音未落,齊雲山三當家手持一柄羽扇便快如閃電般射出。
“小心。”景恒提劍格擋,在那羽扇向來路飛回時,他掌中用力,劍鞘倏地離開劍身。
一線清光閃過,齊雲山三當家旋身飛起,劍鞘頓時嵌入他身後的牆壁中,緊接着,他一個俯身,猶如一只老鷹伸出利爪向地上二人撲去。
景恒與秦梧雨一邊揮劍阻擋他的攻勢,一邊身不由己地向後退。
糟了,他們二人不是他的對手!
一股雄厚的內力自羽扇壓制而來,景恒二人吃力地揮劍抵擋迎面而來的如刃內息。
轟的一聲,景恒與秦梧雨猛地向後退去,地上被他們拖出四條明顯的痕跡。
在他們還未停下身勢時,幾根羽毛猶如銳利的離弦之箭,破空而來,所帶起的氣流好似龍卷風般呼嘯不止。
景恒與秦梧雨急急後退,心裏無比驚駭。
眼看着那猶如光速般射來的暗器即将逼近他們,千鈞一發之際,秦梧雨拉過景恒的手,旋身擋在他身前,數根羽毛噗地穿入他的體內。
“呃~”秦梧雨悶哼一聲,想要忍住向他四肢百骸擴散開去的痛意卻力不從心。
景恒瞪着雙眼,不可置信地扶着搖搖欲墜的秦梧雨。
強大的氣流自他們身側呼嘯而過,最後,景恒身後的民房轟然傾踏,瓦礫之上的白雪落了一地。
“殺人啦,殺人啦……”一聲驚呼自不遠處驀地響起,暗巷外瞬間便聚集了許多民衆。
齊雲山三當家一看形勢不對,慌忙舉袖掩在臉上。他顧不得景恒二人,施起輕功,幾個縱躍,消失在雪色之中。
“梧雨。”景恒托着已經全身無力的秦梧雨緩緩地蹲下,焦慮地急呼,“梧雨!”
“唔……”口中嘔出一口鮮血,秦梧雨急喘了幾口氣,方對景恒擠出一絲笑意,“當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就別擺着這麽難看的表情。”
“你怎麽這麽傻?”景恒蒼白着臉,心裏追悔莫及。
他完全未料到他們二人竟不是那人的對手,更猜測不到秦梧雨會為他擋住那猶如利刃的毛羽暗器。
“別難過,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何況,你是楚景天莊的莊主,不可輕易地失了性命。”秦梧雨虛弱地說着,一口鮮血難以抑制地再次嘔出。
“不行,我不會讓你死的。”景恒慌亂地抱起他,一時六神無主。
渺月姑娘,對,去找她!
“梧雨,你一定要撐住,我帶你去找大夫,我帶你去找大夫。”
“來,來不及了……”鮮血充溢在秦梧雨的口中,他話方說完,便陷入昏厥之中。
“梧雨!”景恒驚恐地低呼,随後慌亂地扶起秦梧雨,在衆人的眼中,施起輕功向遠處躍去……
而此刻司馬将軍府內的‘司馬将軍’正徘徊在房間內,他思索了許久,最後開門向外走去。
天色已暗,他對守在門外的侍衛吩咐了一句,随即離開了将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