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定情信物

在海上漂流了五日之後……

杳渺月靜靜地站在船頭,任由海風在身邊呼嘯,衣袂随風飄揚,如墨的長發亦不甘落後般地随之狂舞,然而藏在她眼底深處的憂慮卻像濃墨一般,怎麽都無法散去。

雲天,他究竟為何會突然離她而去?那日客棧內的血腥味又是從何而來?

她始終都想不透,猜不透……

“小姐,外面風大,還是到裏頭歇會吧。”不知何時,沈娘來到她的身側,輕柔地對她說道。

慈祥的雙目中,隐隐地透露出些許的擔憂。

“無妨……”杳渺月轉身對她微微一笑,餘光瞥見一個身影在船艙內向外探頭探腦。

她轉眸看去,恰好對上他望來的目光。

那人接觸到杳渺月的目光之後身子明顯地一怔,而後只見他對着她咧嘴一笑,清秀的臉上表情異常豐富。

“旒燦,你在那傻笑什麽?”沈娘拉下臉,故作不悅地喝斥,“還不過來請小姐進去。”

旒燦聽後,微縮起脖子,伸手撓了撓頭,這才面露窘态地向船頭走來。

“旒燦。”待他走至杳渺月面前之時,她方輕聲詢問:“為何每次見到我都要躲起來?”

“呃,我……”他眼神閃躲,右腳不由自主地在船板上打着拍,“這個,那個……”

“小姐問你話呢。”站在一旁的沈娘實在看不下去,伸手拉開旒燦糾纏于一處的雙掌,哂笑着問道:“你支支吾吾個什麽?”

“嘿嘿~~”旒燦瞥了杳渺月一眼又慌亂地垂下了眼眸,“那,那樣冷情的島主竟然對小姐那般癡情,小人只是覺得不可思議而已。”他又伸手撓上頭,眨了眨眼繼續道:“那日島主出現奕國的天心閣內将小人救出,小人還未自開心之中緩過神呢,島主就将小人一下子打入了地獄。”他癟了癟嘴,一臉哀怨。

“此話怎講?”杳渺月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的繼續。

Advertisement

“你說我好不容易擺脫了天心閣雜役的身份,正打算将奕國都城玩個遍呢,島主卻一聲令下,命我随福伯離開奕國,你說我怨不怨?”旒燦比手畫腳,說到傷心之處,他陡地挺起胸膛,一臉忿忿。

“嗯?”沈娘沉下聲,冷冷地斜睨向他,“你竟敢對少主的命令有所怨言?”

“呃……”旒燦愣了愣,忽地弓起身,讪讪地笑着,“嘿嘿,旒燦哪敢,哪敢?”

見這旒燦可愛得緊,杳渺月不由地輕笑出聲,半晌才接着問道:“雲天命你離開奕國,這是為何?”

那段時日,她竟也未發覺福伯早已離開。其實,她對雲天的此舉心知肚明,可是她卻還是想自他人口中聽到些許他在乎她的話語。

“那個……”旒燦躊躇了片刻方道:“那時島主擔心表小姐會吵着離開奕國都城,所以才以找我的借口來斷掉表小姐的念頭,這樣,他才好心無旁骛地守在小姐的身邊。”

是啊,如此情深的他,為何會忽然棄她而去?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令他不得不如此?

徐徐轉身,杳渺月的心情再一次陷入沉重與惘然,“你們先進去吧,我想一個人在此靜一靜。”

“可是小姐……”沈娘欲言又止,然而,杳渺月卻已無心回應,片刻,沈娘才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如此,老奴就不打擾了。”

話落,她便與旒燦轉身離去,最後只剩下風聲與浪濤聲呼嘯在杳渺月的耳畔。

日升日落,又一個黃昏過後,夜盡天明……

杳渺月仰起頭看了眼異常蔚藍的天空,再垂頭看向海面之時,只見船的右側駛來一艘造型奇特的船只,看起來,并非是客船。

随着時間的推移,腳下的這艘船越向前,方才所見的那種船只便越多,杳渺月回想一路來的情景,莫非這便是千層島的巡邏船隊?

“到家咯~~”

不知何人興奮的一聲讓杳渺月自沉思中回過神,她擡起頭,只見一座高且聳的山峰在迷蒙的水霧之後時隐時現。杳渺月不覺睜大雙眸,震撼地看着迷霧之後的連綿山脈,心中無端地開始悸動。

這便是傳聞已久的千層島麽?

船逐步靠近那看似廣闊無邊的地域,水霧也漸漸淡去。

太陽開始西斜,豔紅的晚霞好似仙女遺落在蔚藍天空上的絲綢。

千層島上有着連綿的山脈,層層疊疊,好似通往天際的天階。青翠的山脈下是平坦的沙灘,遠遠看去,猶如一條輕柔的絲帶纏繞在山與海交接的地方。

船逐漸地減速,海風帶着些陽光的溫度迎面而來,吹在杳渺月發梢間的離弦琴上,撥動出動人的旋律。

她伸手将微亂的碎發攏于而後,按捺下內心的激越與不安,靜靜地注視着海岸上隐約可見的人影。

終于來了,她一生的夢想,是否就在這裏?

不知為何,船越靠近海岸,心底的悸動感便越強烈。她深呼吸了數次,劇烈的心跳才慢慢平複。

“小姐,我們馬上就要到了。”福伯來到杳渺月身邊,笑容滿面地說道,“前面就是千層島了。”

杳渺月微笑着眨了下眼,平靜地看着船還未靠岸便開始向他們聚攏的人群,“嗯。”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轉眸細看這千層島的美麗景色。

“福大人?”海岸上,一身着青衣的男子眼尖地看出與杳渺月站在一起的福伯,随後便歡樂地呼道:“福大人回來了,是福大人回來了。”

“福大人,福大人……”

一時間,人們争先恐後地向船即将靠岸的沙灘擠來,仿若迎回了久別家園的親人。

真好!唇線不由自主地揚起,杳渺月轉眸看向福伯,打趣道:“如此盛大且熱情的迎接儀式。”她偏了偏頭,笑容漸深,“福伯,原來你在千層島是個知名度極高之人。”

“呵呵~~”福伯有些窘迫地眯眼一笑,“讓小姐見笑了。”

“咦?福伯身邊的那位姑娘是誰?”忽然,人群中的一人驚呼道。

“對啊,這姑娘很面生啊,是誰啊?莫非是從島外來的?”

剎那間,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杳渺月的身上,令她心生惶惶。她微笑地對着人群點了點頭,卻不料引來又一陣響天徹地的驚呼。

杳渺月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她一點一點地轉頭,正看到福伯尴尬的笑容。

“他,他們都很熱情,對,很熱情!”此刻,船已完全靠岸,福伯微躬起身,指路道:“船已靠岸,小姐,請!”

“嗯。”杳渺月輕點頭,不經意地擡眸,人群之後一塊巨大的岩石驀然映于她眼中。

這……

她心下一片茫然,眼前似乎出現了另一幕景象。

……

岩石上,神龍與靈凰偎依着坐在岩石上,欣賞着海面上波濤滾滾的景色。

“凰兒。”低柔的聲音在海風中響起。

“嗯?”将頭靠在他肩膀上的靈凰揚起一絲淺淡卻動人的笑意,輕應。此時此刻,一條閃爍着琉璃光澤的手鏈出現在她的眼底,将她的目光自遠處吸引過來。

她緩緩地直起身,清雅恬淡的面容此刻滿是贊嘆:“好特別的鏈子。”

神龍垂下頭,牽過她的手,随後将手鏈戴在她纖細的手腕上,“傳聞此乃龍族聖物,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被我拾得。”

“龍族聖物?”靈凰好奇地睜大眼眸,細細打量着手腕上泛着動人光芒的手鏈。她伸手想要将之取下細看,卻不料腕中的手鏈竟然自動收縮,緊緊地環繞在她的手腕之上,“相公。”她詫異地擡眸。

神龍神色自若地撫上靈凰手腕上的手鏈,黑眸深處卻藏匿着濃烈的情意,只聽得他聲色無波地道:“此物名為心魄,實為龍族男女之間的定情信物。”

聽後,靈凰有剎那的訝然,似有若無的緋色慢慢地染上了她的臉頰,“可為何取不下它?”輕柔低緩的音色裏難掩不解。

深邃的眼眸自心魄移至她的臉上,那樣灼熱的目光,令靈凰為之心魂蕩漾。

許久,神龍才不慌不忙地說道:“每一位龍王的兒子都會有一串心魄,但是在他們遇到命定的心愛之前,心魄皆是無形之物,只有他們命定的另一半出現之時,心魄才會出現。”

“嗯。”靈凰眨了眨眼,等待他的後續。

偏冷的面容此刻柔情款款,月夜深潭緊緊地鎖住她的目光,“凰兒,你手腕中的這條鏈子全名為玲珑心魄,一旦它認定了你,那在你的有生之年內都難以将之取下。”

“哎?”靈凰越聽越茫然,“可是它既然是龍族聖物,又怎會……”說到此處,麗眸陡然睜大,“相,相公……”

“玲珑心魄本屬于南海夜闌殿下。”迎視着靈凰的目光,神龍面色淡然地說道。

“那,相公你……”

就在此時,海面上波濤洶湧,一股怪異的海風呼嘯着吹向岩石上的兩人。

神龍察覺有異,面色微凝地鎖向海面。

忽然,海水暴漲,一道紅色的身影驀地破水而出,直直地飛向海岸。

只見來人緊抿着雙唇,一張白皙的俊逸臉上此刻正泛着騰騰的怒意。他遠山眉緊攏,細長的桃花目裏閃爍着極度危險的光芒……

“祁熠風!”看清腦海中出現的熟悉人影,杳渺月不由自主地驚呼出聲。

“小,小姐?”福伯站在杳渺月面前,擔憂地喚道。

眼前所見的幻影霎時消失,随後出現在她眼底的便是福伯略有些呆滞的面容以及船下興奮異常的人們。杳渺月眨了眨眼,勉強收起自己驚愕的表情,驚魂未定地說道:“沒事,我們下去吧。”

“诶,好。”福伯點了點頭,這才舒了口氣,放寬了心。

“福大人。”“福大人。”

下了船,這些熱情的人們漸漸止住喧嘩,自動地讓出道來,讓他們前行。

“嗯。”福伯挺起身,只是淡淡地應了聲,頗有些威儀。

“福大人,這位姑娘是?”一位中年男子緊随着他們,好奇地問道,一雙眼睛将杳渺月細細地打量,目光誠摯卻大膽得毫無顧忌。

杳渺月對他微微一笑,轉頭看向福伯。

她倒想聽聽,他是否還會如半月多前那般向大夥介紹她,然而福伯卻只是淡笑不語。

“福伯。”溫潤如玉的一聲自人群外傳來。

福伯目光頓時一亮,向前迎去。

杳渺月好奇地轉頭看去,只見一白衣男子站在人群之外,溫文而雅。

“福伯,你總算是回來了。”白衣男子溫潤一笑,眸光在移向杳渺月之際,有一剎那的驚訝,随後便見他恢複神色,淡定自若,“杳姑娘。”

杳渺月不由地瞠大雙眸,訝然地看着他。

為何他會知曉她是誰?

“在下姓氏為姚,是惜婉的兄長。”

“姚公子。”杳渺月略微屈膝,向他行了行禮。

“杳姑娘不必如此,快快請起。”姚雲軒忙擡手,而後微側身道:“杳姑娘,這邊請!”

“嗯。”杳渺月輕輕地點了點頭,随着衆人向不知名的地方走去。離開海灘之前,她情不自禁地回頭看了眼遠處的那塊巨岩,心中流轉着疑惑,片刻之後才轉身離去。

莫非,雲天與她真的是那神龍與靈凰的轉世?只是,他們口中所講的夜闌殿下又是指誰?與蓮女所指的夜闌殿下是否就是同一人?

杳渺月緩緩地跟在姚雲軒身後,徐徐擡起手腕,一點一點地掀開衣袖,露出那串非常精致的手鏈。

這心魄果真是龍族聖物麽?關于它的傳言,究竟是真是假?為何在那幻象中會出現祁熠風?

她閉了閉眼,這一些來得太突然,令她的思緒一片混亂。

等等,她手腕中的心魄與靈凰手上的心魄究竟是不是同一串?不可能,她手中的心魄是祁熠風的,難道祁熠風的前世是龍族?而玲珑心魄原本便是屬于神龍,如此說來……

夜闌殿下就是神龍!那雲天豈不就是……

“姚公子,雲天是否已回千層島?”杳渺月猛地轉身,急切地問道。

姚雲軒愣了片刻,“雲天離開千層島已有數月之久,并未回島,杳姑娘為何如此詢問?”他凝眸沉吟了片刻,再次開口之時,一抹異色自他的眼底閃過,“對了,他~不是應該與杳姑娘在一起麽?可為何……”他擡眸向她身後望了望,似乎在尋找某人。

“哇,這姑娘是誰呀?竟然直呼島主的名諱。”人群之中傳來一聲驚呼。

“是呀,是呀。”數人紛紛附和……

這裏的躁動,引得更多的島民向他們湧來。

“杳姑娘,此地不宜深談,請随我回府再談。”意識到這一點的姚雲軒當機立斷地說道。

“嗯。”

姚雲軒能夠認出她來,定是有人在他面前談及過她。

既然他知曉她與雲天的關系,但是方才初見她之時,他為什麽沒有立刻問她關于雲天的動向?他是未想到那一層還是……事實上,他已然清楚雲天如今在何處?

杳渺月不着痕跡地瞥了他一眼,随着他向千層島內走去……

不知不覺中,夕陽遠去,整個千層島處在深深的寂靜中,安寧得猶如一口古井,悠遠沉寂。

杳渺月自個人的思緒中緩緩地回過神來,轉身的剎那,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只見窗臺邊的桌案上擺着幾道可口的飯菜,色澤鮮豔,香氣怡人,顯然是剛端來擱置在此不久。

輕嘆了一聲,杳渺月站在閣樓之上,重新擡眼看向千層島的夜空,視線不由地放遠。

夜闌人靜,數顆星辰閃爍在月牙邊上。

她撫了撫額角的碎發,思緒漸漸變得清晰。

今日在海邊,姚雲軒所說的究竟是真是假?為什麽她的直覺在告訴她,他在說謊?可是,雲天真的會為了避開她而讓姚雲軒對她撒謊麽?

他又會因為什麽原因而這樣做?

杳渺月再次擡頭向天空看去,陣陣的涼風送來屬于夜晚的靜谧。

老天,能不能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如果讓她這樣不明不白地等下去,她想,她會瘋掉。

遠處,山巒起伏,依稀聽得海風吹在樹枝上所發出的飒飒風聲。

杳渺月一手撐在欄上,翻身躍下,輕點足尖,騰身而起,向暗夜中飛去。

思念和不解緊緊地圍繞着她,讓她的心倍感疲憊。

老天是在考驗她麽?因為她對前世親人的眷戀和不舍?

她心中積郁,一時難以化去只有逆着狂風,急速飛行。

海風狂烈,杳渺月站在今日所見的那塊巨岩上,迎着海風,靜默孤寂地看着海面上浪潮疊起,直至初陽躍出海面。

她就這樣站了一夜,即便身體已經疲倦的似乎将要倒下,然而意志卻無比得清醒。

不知為何,她的心口處澀澀生疼,不知是不是舊傷的緣故還是這幾日來心力憔悴的緣故。無心在意身體的疼痛,自心底深處逸出一聲嘆息,杳渺月提起異常沉重的雙腿,徐徐地邁步。

千層島的街道異常繁華,絲毫不差奕國都城的氣勢,更甚者,大氣中透露着溫婉,多了幾許屬于江南水鄉的靈氣。及目一望是街道兩邊延綿不絕的商鋪,營生種類可謂是五花八門。

朔景六十年春,乍暖還寒時節。

千層島卻不若島外的氣候,終日都異常暖和,即便如此,她卻絲毫感覺不到這裏的溫度,只有一身的冰冷。

杳渺月拖着幾乎快到極限的身子走在這街道上,整個人茫茫然的,不知哪裏是盡頭。

“渺月姑娘?

她的手臂被人猛地拽住,杳渺月流離的思緒瞬間回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