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大年初二深夜,游嘯龍的房裏燈火通明,游嘯龍、游安、游和父子三人同在其中。

游嘯龍神色凝重,不安地來回踱步,忍着怒氣聽完游和的敘述。

“和兒,此事當真?你都看清楚了?”

游和道:“那地方很黑,他們又不升火,我只能看到兩團人影,但孩兒将他們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方才都禀明了。”

“會不會是另有其人?不一定是那妖女啊!”游安說。

“三弟一直喊她菱兒、菱兒的,我原以為是尋常女子,但他們一開始就練功,而且從他們的談話聽來,那菱兒必然是練寒功的小妖女。”游和肯定的說。

游嘯龍面有愠色,“錯不了,天陰丹是天魔教鎮教之寶,向來只有教主夫婦才能服用,以寒氣為底,共練陰陽兩脈寒功。想必白侖早年喪偶,就叫女兒陪他一起練,想不到小妖女年紀輕輕,歹毒功夫就更上一層樓。”

游安急道:“那三弟怎麽會跟妖女在一起?”

“聽他們言語,似乎相識已久,不知是不是醉蝶谷一戰産生了什麽糾葛?四妹前幾天才說,三弟可能有意中人,但三弟又不肯說出來。”

游嘯龍不耐煩地吼着,“講這些都沒用了,平兒竟然拿正義門的藥草去煉丹給小妖女,要是被江湖中人知道此事,教我們正義門的顏面往哪兒擺?哼!還妄想雙宿雙飛?”

游安道:“爹說的是,此事不宜張揚,我們不妨等三弟回家後,找話試探。若是誤會,自然最好,若三弟與小妖女真有男女情事,也要力勸三弟迷途知返。”

大年初三下午,游平抱了一堆藥材回到正義門,心想大家忙着過年玩樂,大概沒人知道他離家三天,誰知一進門,游芸和唐琛迎面而來。“三哥,你跑哪兒去了?爹在找你耶!”游芸首先發難。

唐琛指着藥草道:“哇!師兄,你過年還要煉藥啊?”

游平急着往柴房而去,問游芸。“爹找我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爹今天一早臉色就很難看,害得幾個孫子都不敢靠近他。”游芸小心的說。

游平自忖道:“我去年年初一也不在家,爹也沒說話,怎麽今年他就生氣了?四妹,待會兒若見到,就說我是到山上找藥草。”

Advertisement

此時,游安已聞訊趕來,神色凝重地道:“三弟,爹要見你。”

“我先把藥草拿去柴房……”

“不行!四妹、唐琛,你們幫三弟拿去,三弟,你随我來。”游安喝令。

游平不安地把藥材交到唐琛手上,解下背包給游芸。

游芸和唐琛也覺得游安的神情十分不尋常,不像平常的穩重和善,兩人互看一眼,決定趕快把藥材放置好,再回來看個究竟。

游平随游安來到大廳,幾個弟子在門邊賭錢,他們看見游平,高興地吆喝着游平一起來賭錢,可一見游安神色有異,又立即住口。

“你們都離開吧!師父有事。”游安指示他們離開。

弟子七手八腳地收拾地上的牌九、籌碼,連忙離開大廳。

游安馬上将大門關上,喊道:“爹,三弟回來了。”

游嘯龍由內堂走出,後面跟着游和,父兄三人都是一樣的古怪神情,其中游嘯龍更是雙眼直瞪游平。

游平一吓,忙上前請安道:“爹,新年安好。願爹新春如意,虎虎生威。”

游嘯龍沒好氣地道:“你不惹事我就如意了。”

游平不解其意,望向大哥、二哥。

游和先開口道:“三弟,過了初十,我們趕着到漠南采辦毛皮,你年紀漸長,也要學點事,這趟跟二哥一起出去吧!”

游平心想,這一趟生意出門,起碼要了兩個月才能歸來,與白蓮的南方之行豈不延吳?

他立刻道:“多謝二哥教導,可是我的煉藥工作還沒完成,我還想待在家。”

游嘯龍突然一掌拍向桌面,桌面登時碎裂,兄弟三人都吓了一跳,游嘯龍吼道:“不要裝模作樣了,說!你到底煉藥給誰吃?”

游平心中暗叫不妙,他正想借口煉藥不成,游嘯龍卻不容他再說,眼光與口氣一樣如刀劍逼人。

“你不想和和兒出門,是想煉藥去會小妖女白蓮吧?”游嘯龍開門見山的逼問。

游平如雷轟頂,腦中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竟是難以回答。

游嘯龍吼道:“好個游三少!當初大家花了多少心血才救你回來,你竟然暗中勾結妖女,你還記得你在哪一門派嗎?”

游平知道事能心嚴重,連忙跪下。“孩兒永遠是正義門的子孫。”

長久以來的考慮與思量終餘來到抉擇的關卡,游平心想,若是否認與白蓮的感情,便是對白蓮無義;若是承認,恐怕家門難容。

他一咬牙,道:“白蓮不是妖女,她早就答應我,不再與正義門為敵,也不濫殺無辜,她一直是個溫柔善良的姑娘……”

游嘯龍一掌揮過,啪地一聲打在游平臉上,怒不可抑地道:

“她溫柔善良?那全天下的姑娘豈不都成菩薩了?她到底用什麽妖術迷惑你?”

游安、游和見狀立即上前勸父親息怒。

游平嘴角滲出鮮血,他知道這将是一場苦戰,于是緩聲道:“我和菱兒相識十年,直到醉蝶谷一戰,我才知道菱兒就是白蓮,我也才明白,為什麽過去白蓮從不對我出手。半年前在天神峰,她為了救我,被迫服藥練天神陰脈寒功,如此情深義重,我豈能無情無義……”游平吸了一口氣,“孩兒已決定娶白蓮為妻。”

此語一出,三人大驚。原先游嘯龍父子以為游平只是一時糊塗,沒想到他竟然是執迷不悟。

正義門居江湖名門正派之首,而其少主竟欲娶魔教妖女為妻,更是情理難容。

游嘯龍不由分說,一腳就往游平踢去,“反了,反了,你心中還有爹?還有正義門嗎?”

游平被踢得倒在地上,兩位兄長也不敢過去扶持,游平忍住疼痛,撐着坐起,依然跪在游嘯龍面前道:“白蓮對我用情極深,癡情難見,她也想離開天神教,請爹成全,讓我們遠走他鄉……·”

游嘯龍暴跳如雷,又是一掌擊碎茶幾。

游安介入,提議道:“爹,不妨叫三弟策反白蓮,叫她助我們擊滅魔教。”

游平立刻反駁,“大哥,不可能的,天神教有白蓮的親人和師兄弟,她不會陷害他們的。”

游嘯龍重重地坐回椅子,“好個游平,勾結妖女來反正義門,不殺魔教,讓魔教來殺我們?”

游平道:“爹,我和白蓮有約,除非迫不得已,否則絕不傷害對方同門,請爹相信,白蓮是個好姑娘。”

游安在一旁打圓場。“三弟,再怎麽說,白蓮也是魔教中人,況且她過去傷人無數,仇恨難免。你若不能策反她,就帶我們上天神峰,一樣可以攻破魔窟。”

游平搖搖頭。“大哥,還是老話,我和白蓮都不想卷入江湖是非,我們只想好好的在一起。”

游嘯龍畢竟老謀深算,熟知游平的個性,自小便是認真執拗,也就是這副脾氣,讓他在文武造詣上皆比兩位哥哥傑出,沒想到在情感方面也如此執着。游嘯龍已做下決定,“安兒,你不要幫你三弟出主意了。游平,爹只給你一條路,殺了白蓮。”

游平驚道:“爹,不行。求爹放過孩兒和白蓮,我們絕不會做出有害正義門之事。”他雖知堅持為白蓮辯解的後果,但事情既已揭露,就算他不承認,父兄一樣會對白蓮不利。

游嘯龍冷笑道:“好,游三少,很好,從今天開始,我游嘯龍沒有你這個兒子!”接着轉頭吩咐游安、游和,“安兒、和兒,把這逆子給我關到地牢。”

游平大駭,未料到父親會如此決斷,焦急地道:“爹,孩兒不敢杵逆您老人家,只求爹成全孩兒。”

游嘯龍根本聽不進去,示意游安、游和道:“還不抓他到地牢?”

正義門地牢乃是一處地下石屋,做為懲誡犯錯弟子的悔過室,裏頭陰暗無光,并以海碗大的木柱圍成牢房欄栅,牢門一道鎖,石屋一道鎖,分別保管在游嘯龍和游安手中。

游平當然知道地牢之森嚴難逃,心想這一關,豈不無法與菱兒相會?他随即起身,意欲脫逃。

游安和游和已來到游平兩側,正要抓住他雙臂,手上卻落了空。兩人立即出手向游平抓去,卻被游平格掌退回,游平往後一翻,掌風勁掃兩位兄長,使得游安、游和後退一步。

游平認定大門方向,正待拔身而起,兩腿腿彎卻被擊中,麻痛得他立即跪倒在地,他知道父親已經出手,不逃就來不及了,于是雙手用力一點,準備飛身而出,可雙肩卻又被打中,頓時上半身酸軟無力,碰的跌倒在地。

游安、游和趕上前擒住游平,見地上散着木塊,方知父親以擊碎的茶幾碎塊為器,輕而易舉地點中他的四肢大穴。

“三弟,不要違抗爹,你近水樓臺,就把白蓮殺了。”游和勸着。

“二哥,是你跟蹤我吧?”游平無力地擡眼看着游和,他早已猜到應是輕功頗佳的游和探得自己與白蓮幽會,若不是練氣疲累,否則他不可能不知道有人跟蹤。“不,我寧可死了,也不會殺我的妻子。”

游嘯龍走到游平身邊,聽得此話,再度燃起怒火,又是一掌擊過,喝道:“好個妻子,你有父母之命嗎?好一對狗男女。還不給我拉下去?”

游平的嘴角又淌出鮮血,他想再說話,但覺萬念俱灰,只是默默地将血淚往肚裏吞。

游嘯龍快步打開大門,門口的游芸、唐琛和一幹弟子走避不及,全杵在原地,噤若寒蟬。

游嘯龍森然道:“好,你們仔細聽着,事關正義門名聲,今天聽到的事,誰敢走漏出去,一樣關地牢。”

地牢位于後院的小山邊,當鐵門打開,迎面撲來一股潮濕腐敗的味道,游安嘆了一口氣,點亮燭火,走在前頭,游和則背着游平走在後面。

游和把游平放在牢房冰冷的石板地,道:“三弟,二哥不是要害你,而是希望你迷途知返啊,”

游安将燭光點亮石壁上的油燈,嘆道:“我們不希望你斷送大好前程,你若回心轉意,随時告訴我們。”

游平無法動彈,躺在地上回道:“大哥、二哥若要幫我,就讓小弟離開。”

“你們還在跟他胡說什麽?”游嘯龍由階梯走下來,鎖上牢房的鐵鎖,“等我們殺了小妖女,再放你出來。”說完掌風一劈,撲滅牆上燈火。

游平眼睜睜地看着三人走上石階,接着就聽到鐵門用力關上及上鎖的聲音。

游平躺在無邊的黑暗中,嗅着發黴刺鼻的幹草味,心底焦急若狂,就怕父兄對付白蓮,恐懼、擔憂、傷心、絕望的淚水已然落下。

過了三個時辰,游平身上的穴道漸次解開,鐵門又傳來開鎖的聲音,映着搖晃不定的燭火,是游安送上晚飯和一床被褥。

游安将石壁上的油燈注滿燈油,道:“以後就我和你二哥送飯來,天氣冷,我瞞着爹送棉被給你。”

游平抓着木柱,激動的道:“爹要關我到什麽時候?菱兒需要我送解藥導氣啊!”

“她不吃你的解藥一樣活得下去,練陰脈神功不就行了?”

“她就是不想練啊!她是為我受苦的,大哥,你不了解嗎?”

“三弟,你自小就令人操心,爹這次是真的動怒了,好歹你也要為我們正義門想想,天下姑娘那麽多,可你卻偏偏要那小妖女。”他邊說,邊把被褥塞入木柱縫隙給游平。

游平知道多說無益,只得拿過飯菜和被褥,喃喃道:“你們都不了解,你們都不了解。”

游安嘆了一口氣,“唉!沒見過像你這樣冥頑不靈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着便欲起身離去。

“大哥,放我出去見菱兒,我不能欺騙她。”

游安搖搖頭道:“你還在癡心妄想?你難道不知爹下一步會怎麽走嗎?”

一股寒意襲上游平心頭,他當然知道父親一向的作風。多年來,游嘯龍一直以江湖正派盟主自居,畢生心願便是鏟除魔教,重整江湖秩序。魔教未滅,正是他耿耿于懷的大患,而今兒子鬥膽與妖女為伍,豈不火上加油?

游平只得說:“大哥,你跟爹說,我帶你們去見白蓮,放我出去吧!”

“太遲了,爹已經知道白蓮将要出現的時間地點,還需要你帶路嗎?家醜不可外揚,你還是待在這兒面壁思過。”游安走到石階處,“吃飯吧,你若知錯能改,還是游家的好兒子。”

游安離開,鐵門關起,發出一聲悶響,游平的腦袋也嗡嗡作響,他無視于熱騰騰的飯菜,頹然坐倒在地,“天啊,菱兒,平哥對不起你。”

他振身而起,來回的在狹小的囚室內走動,他以拳敲擊石壁和木柱,皆是固若金湯。

游平又氣又急,用力地擊打一根根小樹般的木柱,大喊道:“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喊叫十餘聲,整間地牢只回響着回聲,可他的拳頭已經擊出血痕。

兩個人相愛為何有罪?游平的心同樣在淌血,他恨不得破籠而出,奔赴天神峰,立刻與白蓮遠走高飛。

他記起白蓮曾要求他立刻帶她離開,他卻以煉藥為由延遲至正月十五,如今想來,不啻是讓一旁窺聽的游和掌握白蓮行蹤,游平想了悔恨不已。

胡思亂想了一夜,游平焦躁地在囚房中喊叫捶打,直到累了,方才筋疲力竭地倒地昏沉睡去。但睡夢中的他一樣不平穩,他忽而夢見白蓮被殺,忽而以為來到風和日麗的南方,忽而看見父親暴怒的神情。他一驚,登時醒了過來。

在牢房外送飯的是二哥游和,他道:“你醒了,怎麽晚飯都沒吃?”

游平叫喊了一夜,嗓子已啞,他哀求着。“二哥,你們不要殺白蓮,她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該說的都說了,二哥不想看你斷送大好前程。”

“世俗前程值幾何?得覓愛侶,相知相守,恬淡度日,夫複何求?”游平感慨的說。

游和收拾好昨夜的餐飯,離去前說了一句。“大哥說你冥頑不靈,我看你是鬼迷心竅。”

游平全無食欲,勉強咬了一口饅頭,憶及白蓮殷殷切切的期盼模樣,不禁噓嘆再三。

如此過了二天,游安、游和也不再相勸,眼見三弟沉淪至此,又不思悔改,心想或許關他幾月,待誅殺妖女鏟平魔教後,保全他及正義門的名聲,他自然會明白父兄的苦心。

游平郁郁寡歡幾日後,心想坐困愁城不是辦法,還是得找出其他化解寒毒的方法,于是開始打坐練氣,回憶白蓮體內熱氣寒氣的交錯情形,冥想寒毒行走路徑,并反複思考天神陰脈神功的口訣心法。

兩位兄長見游平似是練功,又似沉思,心想他總算肯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于是稍微放心。

游平日夜苦思,希望能在十五日之前離開地牢,前往藍石溪畔,為白蓮獻上破解寒毒的方法。但石牆厚實,牢欄堅固,他要如何赴約?再者,雖然他苦苦思索,試練了反制陰脈神功的心法,也不知道是否有效?每憶及白蓮為寒毒所苦的情景,游平仍是一陣陣心痛。

算算日子已經是初九了,游平再也無法忍耐下去。以他行走四方,愛好游蕩的個性,怎麽能忍受日夜拘禁在一方囚室?

于是他又開始狂呼着:“放我出去!”

喊了一天,沒有人理會游平,連游安、游和都不再送飯來,可卻來了游芸。

游芸還來不及把飯籃放下,就急着喚道:“三哥、三哥。”

游平一見游芸,忙問道:“爹他們在做什麽?大哥、二哥呢?”

游芸被游平的模樣吓了一跳,十幾日不見,昔日的俊俏劍客卻變成牢籠內的潦倒漢。

眼見他蓬頭垢面,滿臉胡碴,聲音嘶啞,游芸心中一陣難過,“三哥,爹他們趁黑出發到天神峰,恐怕……恐怕……”

游平驚道:“今天不是十一嗎?爹現在就要攻天神教?”

“三哥,現在已是十五近午了。我正奇怪大哥一再交代要在這時辰才送飯,說不能打擾你練功,原來你在這裏沒日沒夜…”

游平心情激動,全身顫抖,只能靠在牢欄上支撐身體,“大哥一天只送兩次飯,原來就是要擾亂我的坐息,我還以為現在不過十一傍晚,哈哈哈!”他仰天長嘯,聲音極其凄厲。

游芸不知所措地安慰他。“三哥,鎮定一點,白姑娘不會有事。”

經游芸提醒,游平立刻道:“四妹,快放我出去,我要去救白蓮。”

游芸搖搖頭。“不,我沒有鎖匙,我只有大門的鎖,而且大哥說,等他們回來,就會放你出來……”

“那就太遲了,他們會殺了菱兒,快,去爹的房裏找鑰匙。”

游芸不安地道:“不行啦!大哥說……大哥說如果我放你出去!爹一定會罰我,說不定也把我關在這地牢。”

“四妹,人命關天啊!我會向爹謝罪,一切跟你無關。”他用力推着粗大的木柱,似乎想破籠而出。

“三哥,不要這樣,吃飯吧!爹他們明天就回來了。”

游平捶着文風不動的木欄,“我怎麽還會有心情吃飯?父兄這樣欺騙我,心愛的人将面臨殺身之禍,你說,我吃得下飯嗎?”他頹然坐倒,絕望至極。

游芸垂淚道:“三哥,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不敢犯門規……”

游平凄然一笑,“門規?門規就是集獨斷與成見之大成,誰說天神教個個是壞人?誰說正義門就是好人了?是非曲直,不是平凡世人所能分辨的啊!四妹,你以前也說過,小妖女沒有殺錯人,她殺的都是該死之人。你說,她是好人或壞人?該不該死?”

游芸有點迷惘,“可是,她是魔教的人。”

“魔教都該死嗎?她本性善良,不願意繼續待在魔教,更何況她是為了救我……”游平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半年前就是她救了你?她真的為你被逼練陰脈神功?”

游平又是長嘆,“白蓮對我情深義重,始終如一。好多年了,四妹,你還記得我時常跟你提起,那個半夜在河邊哭泣的菱兒嗎?”

“她就是白蓮?”游芸猜想。

“嗯,菱兒待我如此,我怎能負她?我們只想脫離江湖,到南方隐居,為什麽爹不肯成全我們呢?硬是要把武林仇恨橫亘在我們之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是出不去了,若菱兒已死,我也不會獨活。”

“三哥,不行,別做傻事。”游芸勸着。

游平苦笑一聲,“我本來就是傻子,當初欺騙爹要去殺白蓮就好了,如今就不會被關在這兒……四妹,我問你,你愛唐琛嗎?”

游芸不料他有些問,呆了一會,才小聲的回答:“愛。”

游平又問道:“如果他病了,你會照顧他、關心他嗎?如果他遇到危險,你願意以自己的生命來代替嗎?這次,他也去藍石溪吧!你是不是很擔心?”

游芸點點頭,眼睛漸漸散發出光彩。

游平繼續道:“白蓮也是如此待我,若不是她,我早已死過幾百次。唐琛不是負心人,你三哥更不是負心人。”

栅欄內的游平沉靜得怕人。

游芸盯着他道:“你很愛白蓮?”

“天地可鑒!”

游芸一咬牙,“好,我去找鑰匙,救你出去。”說罷即起身離去。

游平沒想到一席訣別之言,竟讓妹妹甘冒囚禁的風險,答應為他尋求出路,他絕望枯槁的心情再度燃起希望,焦急地等待着游芸。

約莫一刻鐘,游芸跑下地牢,喘息地道:“我在爹房裏找不到鑰匙,他一定帶在身上了。怎麽辦?”

“不管了,把這木頭砍爛吧!快去拿斧頭。”

一會兒,游芸持着一把利斧進來,往牢欄砍去,但她力氣小,只在表面刮出一道痕。

“四妹,給我。”游平等不及了,他伸手從木柱縫隙中取過斧頭,使出力氣,飛快砍下,頓時,木屑激飛,發出震耳的聲響。

游平一邊砍一邊喊道:“快,幫我準備一匹快馬,我要去藍石溪。”

游芸慌張地應諾,立刻跑上階梯。

游平多日不曾活動,又是滿腔激情與急躁,砍得又快又猛,才半刻鐘,便把堅硬粗大的木柱砍出數道缺口,他丢下斧頭,雙手平放在木柱上,暴喝一聲,運氣一出,五、六根木柱應聲而倒。在塵屑彌漫中,游平迅速鑽出,往地牢大門奔去。

一沖出地牢,正午的烈日照射得游平雙眼睜不開,眼前頓時生出一片紅紅綠綠的光影,他忙用手遮住眼睛。

游芸趕到他身邊,随即扶住他,“三哥!快馬在後院門口,我帶你去。”

幾名家仆看見四小姐拖着一個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的男人跑過花園,莫不駐足觀看。

游芸沒空理會他們,忙着告訴游平:“三哥,這裏是回廊,比較暗,你慢慢睜開眼睛。”

游平緩緩将眼睛打開一條縫,邊跑邊适應周邊的光線,來到後院大門陰影處。

游平取過竹笠,拉過缰繩,道:“四妹,謝謝你,如果三哥這次……這次沒辦法回來,我在九泉之下也會記得你的恩情。”

游芸盈淚道:“別胡說了,你要和三嫂一起平安回來。”

游平微笑地點點頭,戴上竹笠,翻身上馬,縱聲長嘯,一路往藍石溪狂奔而去。

元宵節的午後,白蓮坐在屋內,難得天神峰如此安靜,大部分的弟子都下山看花燈了。

當初白蓮提議讓弟子到藍石鎮看花燈時,五大護法中有四人不敢貿然附和。他們恐怕在教主閉關期間,如果擅作主張,出了纰漏,将來難逃被處分的命運。惟獨地門護法王風影獨排衆議,極力勸服其他天、人、山、海四門護法,說是弟子平日辛苦,應該慰勞慰勞,只要派人留守天神峰即可。

因為白蓮是天神教中指定的繼承人,四大護法最後還是點頭了,允諾未當值的弟子下山看花燈。

白蓮原來的目的就是要分散天神教人力,以免有人發現她的離去,因此對于王風影的幫忙,她只能暗中感謝。自她有記憶以來,王叔叔就對她很好,常會帶些糕餅糖果給她吃,上回他在地勢險惡的離魂崖救了她,她亦謹記在心。但是,今夜一離去,她大概再也沒有機會報答王叔叔了。

想到父親白侖對自己、對母親如此冷酷,白蓮再無留戀,她拿起十多年前游平送給她的布娃娃把玩着,去意甚堅。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白蓮走過去開門,只見萬天群神情愉悅地走進來。

“表妹,你今晚要去賞花燈嗎?我們一起去。”

白蓮回絕道:“不了,那麽多弟子下山,我還是留在天神教較為妥當。”

萬天群露出失望的表情,“是你跟五大護法說要讓弟子下山看花燈,我還以為是你想看呢!”

白蓮又搖頭道:“大家過年都待在山上,我看很多人都悶了,才叫五大護法讓他們到藍石鎮看花燈。”

“那我晚上過來陪你……”

白蓮還是拒絕,“不必了,你去看花燈吧!我還要練功。”說着就要關上房門。

萬天群急急拉住白蓮的手,冰冷的觸感讓他不由得喊道:“你的手好冰……你會冷嗎?”他知道這是吃了天陰丹之後的結果。

白蓮抽出手掌,“我不冷,只是這房間有點陰暗。”

萬天群按着白蓮的肩,“再一個多月我們就要成親了,到時候你搬到我那兒,日光足,身體就會暖和了。”他說着,又輕撫白蓮的鬓發。

白蓮側頭轉身道:“表哥,我要休息了。”說完徑自關門,不再理會萬天群。

萬天群離開白蓮的房間,心想這個表妹,自幼就不茍言笑,冷若冰霜。若非她的美貌與地位,萬天群明白,他根本不會想和這麽一個冰山美人成親。更何況白侖在閉關前宣布,白蓮已服用天陰丹進入天神陰脈神功的第二層境界,這麽一來,她勢必因練功而斷絕男女情事,他們将會是有名無實的夫妻。

萬天群心想,白侖有夠狠毒,竟然為了早日以天神陰陽兩脈功夫稱霸江湖,不惜毀掉女兒的終身幸福。但是,他對白蓮好,又何嘗不是另有企圖呢?為了鞏固他在天神教的地位,也為了将來在江湖揚名立萬,他必須與白蓮成親,讓他坐穩未來教主夫婿的位子,待白侖年老力衰,他也服食天陰丹之後,就是他萬天群的天下了!

白蓮在窗縫中目送萬天群得意洋洋地離去,走到水盆前洗去被他握住手掌的嫌惡感,當她以手絹擦拭水珠時,感覺又好像游平以手指細細地撫摸她一樣。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白蓮草草吃過飯後,坐在房裏靜心等待。

時辰已到,白蓮望着天上皎潔的明月,避過少數幾個留守的弟子,鑽進密道,心中暗道:“爹,別了。天神教,別了。”

長長的密道有如通向光明的路徑,白蓮自幼在此爬進爬出十幾年,從來沒想到會由此遇見一位即将相伴終生的情郎。此刻,她一刻也不停留,迅速溜下陡峭的階梯,一心渴望見到游平,共同迎向夢中溫暖的南方樂土。

走出密道,溪水結冰,白蓮輕盈地滑行在冰上,撥開草叢與枯木,繞過大石,便看到溪畔坐着一個人影。

白蓮高興地躍步向前,月光将雪地照得晶瑩發亮,連結冰的溪水也反射出淡柔的光彩。坐在大石陰影下的人影聽到白蓮的腳步聲,慢慢地站起身子,不像以往立即飛身向前擁抱。

白蓮有些遲疑,正想輕喚情郎的名,可在月光的映照下,她突然發現,游平沒有這麽高大魁梧,體型也沒有這麽粗壯,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她所思念的游平。震驚之餘,白蓮只能杵在原地,不知來者何人,有何意圖?又發現周遭安靜得有點詭異。

看不見的暗處裏,似乎潛藏着許多事物,蠢蠢欲動,白蓮警覺地環顧四周,出聲道:“你是誰?”

溪畔的人哈哈大笑:“不愧是小妖女!”随着他的笑聲,山谷中突然亮如白晝,山頂上、石頭邊、樹林中,一支支火炬相繼點起,每把火炬下都站着兩三個人,手持武器,面容肅殺,少說也有兩三百人。

白蓮驚駭地望向眼前冒充游平的中年男人,心頭仍記挂着游平的下落。她冷冷地道:“來者何人,竟敢擅闖天神教?”

那中年男人仍是幹笑。“小妖女好大的口氣,你聽過除妖聯盟嗎?你可知道盟主是誰?”語氣咄咄逼人。

白蓮心中打個寒顫,莫非眼前便是游平的父親:正義門掌門人游嘯龍?此地地處隐密,游嘯龍會在此出現,莫非是游平告訴他的?那麽,游平現在在哪兒?

好一會兒,白蓮才道:“您是游老前輩?”

游嘯龍道:“老前輩不敢當,小妖女識時務的話,就乖乖束手就擒。”

白蓮強自鎮定地打量四周,見游嘯龍身邊有兩個像貌略似游平的男子,想來是游平的兄長,而唐琛等一幹弟子和長老,她早就在各種場合和他們照過面,更從游平口中得知他們的一些。而除了正義門以外,尚有各路門派的人馬,随便一瞥,便是揚鷹幫幫主英聲遠、洛水派少掌門賈峻、水龍幫幫主成傑和各路舵主,其餘諸人也都似曾相識,看來所謂“除妖聯盟”的成員都到齊了,唯獨不見游平。

白蓮不願去想她是被游平出賣,于是開口:“游老前輩,小女子與貴門無怨無仇,何以要束手就擒?”

性情急躁的英聲遠已經隐忍不住怒意。“無怨無仇?講得倒輕松,這裏的哪一門、哪一派沒有遭過你的毒手?”

水龍幫青龍舵主何昌也拔劍慨然道:“本舵被毀之仇,亦當今日了結,小妖女,我要你血債血還!”

白蓮記起,那是父親白侖在多年前的作為,如今竟也全部推到她頭上。

白蓮暗自苦笑,也不欲與人争辯,唯今之計,只有盡快脫身,尋找游平。

洛水派少掌門賈峻接着衆人道:

“天魔教作孽無數,幸得正義門三少爺游公子舍命勇探虎穴,不然今天還勾不出你這個小妖女。”

“殺了小妖女,踩平天魔教。”現場群情激動,殺氣騰騰。

游嘯龍得意地笑道:“白蓮!你以為我們怎麽知道你的行蹤?多虧我家平兒,他早就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們有關你的事,此刻他正在正義門等着除妖聯盟凱歸呢!”

白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見的,她不敢相信游平真的會出賣她。但游平不說,誰會知道她今晚将出現在藍石溪畔?若游平真有心與她攜手共赴南方,為何至今仍未現身?剎那間,白蓮的心情陡地下沉!如同昔日她跳崖一般,那種直直墜落無從倚靠的絕望感。

原來游平的甜言蜜語只是謊言,她毫無保留的付出竟成了癡傻,眼見強敵環伺,她只有道不盡的酸楚與痛苦。

游嘯龍見白蓮心神恍惚,神情失去銳氣,立刻明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