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咿咿咿……”“咿咿……”
小小的嬰兒躺在搖籃裏手舞足蹈,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圍成一圈的陌生面孔。
“你看他,眼睛鼻子俊的,皮膚白得像玉,跟小江小的時候一模一樣!”我媽眉開眼笑地說道。她對老俞家是否有後并不關心,只是單純地喜愛這個外孫,恨不得天天來看他。
只是唐心雅住得這個月子會所離家裏實在有些遠,過來一趟要換幾次車,加上這裏大的小的都有專人照顧,來看基本上真的只是“看”,連抱一抱都插不上手,便才做罷。
因為是周末,唐家父母都在,小江也在,還來了不少唐心雅的叔伯兄弟,滿滿一屋子人。好在這個套間夠大,男人們在外間談事,女眷都在裏間圍着孩子和産婦。
“嘴巴倒是很像我們心雅的,像塗了口紅似的。”孩子的奶奶鄒鳳鳴說道。
話音剛落,立即有人附和:“就是,像心雅,耐看……”
過了一會兒,育兒師把孩子抱起來,交給唐心雅喂奶,我不太習慣這種場面,悄悄退了出去。
客廳裏煙霧騰騰,我聽到他們在聊“合同”、“廠房改造”什麽,大概是公司的生意,于是想去陽臺呆着。路過沙發的時候,小江和他丈人唐敏軍以及一個光頭的中年人在說話,表情認真,看到我,三個人都朝我點頭微笑。
陽臺很大,朝向南面的湖,視野開闊。玻璃的護欄後并排放着幾張躺椅,很适合曬日光浴。
我想起法國人夏天都愛去南部的海灘度假,如果過完夏天,你還是一身白嫩,沒有一點曬痕,就說明你是個要麽沒錢要麽不會花的窮人或傻瓜。于是沒錢的男男女女就脫光衣服在陽臺上狂曬,以期在假期結束前獲得黝黑的膚色。
在椅子上躺了一會兒,小江坐到我旁邊,遞給我一杯冷飲。
我正曬得有些發汗,接過來喝了一口,問他:“你最近怎麽樣?”
他說:“事情很順利,老頭子現在讓我和二叔,就是剛才和我們說話的那個,一起負責一個商場的案子。給了我一個副經理的職位,雖然不高,也算是說得上話了。”
我笑了笑,不知該如何接話,其實我問得是當爸爸的感受。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只有我和錢伯寅,并不是想象中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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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南回來後,我們一起出去過兩回,感覺總也不對。兩個人都想給對方最好的自己,反而不如以前自在,或者幹脆被電話打斷,草草結束約會。
以為感情可以永遠不變,是天真而不理智的,任何人都無法在成熟的年紀獲得年少時的純情。
從月子會所出來的時候,我發消息給錢伯寅,今天他要陪我去看爺爺。
我媽跟我走到路邊,等車的時候,她說:“你猜猜在這裏坐月子要多少錢?”
我不說話,她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住了兩個星期,已經花了二十萬了。”
說完,她掃了我兩眼:“我不指望你找個這樣的人家,安穩老實的就行。”
我沒法接話,只好閉嘴,直到把她送上出租,我走到馬路對面,上了錢伯寅等在那裏的車。
爺爺看到我很高興,二話不說,習慣性地要去地裏摘菜。我急忙把他攔住坐下,牽着錢伯寅的手,介紹給爺爺。
爺爺看了他半天,卻轉頭問我,是不是小江來了?
錢伯寅俯低身子,指着自己對着爺爺說道:“我是小錢,是小川的男朋友。”
爺爺哦了一聲,疑惑地重複了幾遍“小錢”,不知記住了沒。
我們在養老院的餐廳裏吃了午飯,看爺爺精神不錯,決定回老家去摘枇杷。
沒人住的房子舊的很快,短短一個月,就讓本來就不新的屋子破敗了不少。
爺爺看了很不舍,說:“我早晚還是要回這裏的。”
我把裏外粗略地收拾了一遍,掃了地,清理了院子,撣掉門上的蜘蛛網,把爸爸的遺像扣在桌上,不讓爺爺看到。
我做這些的時候,錢伯寅始終在幫忙,我感激地看向他,他回給我一個暖如春風的微笑。就像以前,不需要他說什麽,你就會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花了兩個小時收拾完屋子,我們開始摘枇杷。
黃澄澄的果子挂滿了樹梢,不大,卻沉甸甸的。錢伯寅個子高,站在凳子上就全能夠到,他左手拿一個小筐,右手拿剪子,摘滿一筐就遞給我,我再交給爺爺裝進箱子裏。
我挑了一個咬了一口,滿嘴都是酸甜的汁水,十分好吃,正是小時候吃過的味道。
等全部摘完,我們裝了滿滿四箱,錢伯寅的後備箱差點關不住,車裏彌漫着枇杷的清新味道。
回去的路上,爺爺興致勃勃地說他帶一箱給養老院的老夥計嘗嘗自家特産,別的讓我都帶走,還特地囑咐,叫小錢也帶一箱。
我以為這個下午爺爺過得很開心,我成功地讓他重歸故裏而避免觸景傷情,這是一次完美的外出,直到我在他枕頭底下發現那張被我扣倒在老屋桌上的相片。頓時一種強烈的無力感充斥我的身體,接受現實吧,我沒有辦法消除任何人的悲痛。
那天晚些時候,錢伯寅送我回畫室,我邀請他進去坐會兒。
和來這裏的客戶或同行不同,我帶他看了我工作的地方,又看了我住的地方——二樓。
他的反應和大多數人類似,比如李時,陳姐,或者我媽。
“你是在虐待自己嗎?”
他環顧一圈,确信自己沒遺漏,這個房間裏只有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個衣櫥,其他什麽都沒有,也沒有任何個人用品,就像電影看到過的監獄的號房。
我坐在被當成床頭櫃用的的椅子上,笑着搖頭。我知道這樣的地方看上去極其禁欲,但我布置成這樣,只是為了省事而已,當然,還有省錢。
他走到衣櫥前,用眼神征求我的同意。
我做了請便的姿勢。
他打開了衣櫥,随即笑了,關上門,對我說:“比我的空多了。”
他轉了一圈,沒有找到可以坐的地方,我拍了拍床,示意他随便坐。
他走過來,在床中間坐下,不理解地問我:“這是在搞什麽行為藝術嗎?你才二十多歲,怎麽過得和尚一樣清心寡欲?”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說:“還是經濟的問題,你可以告訴我。”
我們都是學生的時候,別人的男朋友送禮物,他買畫材送我,當時我不會考慮該不該收的問題,他是我的,我是他的。但到現在,時過境遷,我不想人為給這段感情設置障礙。錢,絕不是我們該談的。
“你聽說過極簡主義嗎?非生活必需品,統統扔掉。可有可無的,扔掉。一個月沒用過的,扔掉。重複功能的,扔掉……到我這裏,就更簡單了,不買就好了。回國之後,除了這幾件家具,幾乎沒添過什麽。”
他還是不明白。
“其實我也不是為了标榜什麽主義,不知不覺就成這樣了。你不用覺得我可憐,我只是把我認為不重要的東西抛棄了,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認為重要的事情上面。”
他像個孩子一樣,有些無措地低下頭:“我沒有覺得你可憐,只是心疼,你應該過得更好的。”
我站起來,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擡頭望着他,輕聲而堅定地說:“我過得很好。”
他眼波一閃,久久地凝視我,接着雙手捧起我的臉,吻了下來。
我閉上眼睛,倚進他懷裏,溫順地回應他。不得不承認,帶他到一個有床的房間,我的動機本來就不單純。
作者有話要說: 很想說點什麽,但想到可能完全沒人看到,自言自語太pathetic,所以。。。。。。堅持日更!就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