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因為陳夫人?”容決脫口而出。
薛嘉禾揚臉看着他,“也因為你。”
她只是不想生下不是被父母雙方同時所愛、所期待的孩子,哪怕一丁點兒的險也不肯冒。
蕭禦醫偶爾會念叨說薛嘉禾每年的例常大病是心病,她自己倒是覺得自己此刻的思想才是一樁牢固的心病。
容決定定看着她,幽深的視線令人看不透他在思考什麽。
半晌,他突地彎下腰來,雙手将薛嘉禾一提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薛嘉禾猝不及防地被擡到半空,下意識地伸手想揪容決衣領,及時反應過來将手指收緊到掌心,“放我下來。”
“不行。”容決沉聲道,“你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我的意思你也聽好——你和孩子都要回攝政王府。”
“憑什麽?”薛嘉禾皺眉道。
“……”容決沒回答,他甚至沒低頭去看薛嘉禾,雙臂桎梏住她的行動就出了內屋。
從珠簾穿過時,薛嘉禾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卻沒被打到臉上,而是容決用手臂擋下了。
“殿下!”綠盈擔憂的喚聲從旁傳來。
薛嘉禾連忙對綠盈投了個制止的眼神,不想讓她在這時候摻和起來。
容決不說話,薛嘉禾的腦中一時也有些混亂,從蕭禦醫和幼帝趕到長公主府開始,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裏發生了太多事情。
更令薛嘉禾疑惑的是,容決如果真這麽想要自己的血脈子嗣,願意替他生孩子的女人不說人山人海,總也有不少,何必非糾結她肚子裏這一個?
若是要同容決真的鬥起來,薛嘉禾也知道自己手中的籌碼實在太少,很難鬥得過他。
薛嘉禾不自覺地咬住嘴唇,思考着如何擺脫說服容決的方法,等容決大步流星出了長公主府時,才回過神來道,“放我下來。”
容決充耳不聞,他幾步邁出門外,将薛嘉禾往馬上一放,而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翻身上馬坐在了她背後,“別動。”
薛嘉禾愕然得雙手都不知道放在什麽地方好。
她不是沒騎過容決的馬,卻從未和他同騎過,上次還是容決在前面牽着缰繩一路走回去的。
容決的身軀就緊緊貼靠于她的背後,這過度的親密讓薛嘉禾下意識挺直了腰想要離他遠一些。
一只手從後方攬過來環住了她的腰。
“我讓馬慢慢走回去。”容決的聲音沒什麽變化,他好似沒見到路人投來的好奇視線似的,“太過颠簸不好。”
他邊用言語分散薛嘉禾的注意力,邊輕輕地将手掌落在了薛嘉禾的腹上。
——那裏仍舊相當平坦,容決的手覆上去時,只覺得這腰肢還是同他上一次碰觸時那樣纖細,指尖按在這邊腰側,掌根就能落在另一側,根本不像是懷孕的人。
可手掌底下……卻确确實實是他和薛嘉禾的孩子。
哪怕薛嘉禾再不願意,這都是容決想要留下的。
“是陳禮告訴我的,”行至半路時,容決開口道,“他想誤導我以為這是別人的孩子。”
話進了耳朵裏,薛嘉禾便不自覺地跟着思考了一下,很快明白個中緣由。
若薛嘉禾自己是容決,恐怕也是可能會動搖的。
——記憶中從來沒碰過的女人,親也只親過一次,突然就腹中有孕,還偷偷瞞着想要落胎,怎麽算怎麽像是被戴了綠帽子。
陳禮要反,這是肯定的,他十有八九是想拉容決入夥,那勝率便大大上升了。
或許只差那麽一點,她就要成為陳禮煽動容決造反的道具……前提是,容決所說一切都是真的話。
薛嘉禾可沒忘記剛才容決沖入她屋中,想要阻止她時第一反應就是拿幼帝的性命當做威脅。
這一招容決有些時日沒用,薛嘉禾都快忘了。
“我确實險些信了。”容決停了片刻,又道,“我腦中……确實想到了藍東亭的名字。”
薛嘉禾皺緊了眉。
——看看,秋狩時一點破事,容決能記仇疑心到現在。
“藍東亭讓他妹妹給你送信的事情,我也知道,”容決說,“是時機太巧。”
更甚者,“藍東亭比我先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這一點,在從陳禮口中知道真相後,更讓容決惱火。
“但知道孩子是我的、又知道了你的決定時,我竟有些害怕了。”容決稍稍低下頭去,看向薛嘉禾倔強挺直的背脊,“西北回返的路程,我五天不到便走完了。”
薛嘉禾心中呸道:慢點才好。
容決低聲道,“我知道你擔心顧慮的是什麽,那些都不會發生。”
“是嗎?”薛嘉禾終于開口道,“攝政王殿下倒是說說我擔心顧慮什麽?願聞其詳。”
“我可以讓薛式早日親政,抹去他和藍東亭多餘的疑心,也會和你一起照顧這個孩子,”容決覺得自己的掌心幾乎在發燙,“你不會成為第二個陳夫人,你我的孩子也不會經歷你和你弟弟所經歷的事。”
薛嘉禾默不作聲。
容決垂眸只能望見她頭頂小小的發旋,卻看不清她的神情,深吸了口氣,對自己念叨三遍“不能逼她”,好不容易才平心靜氣下來。
等馬兒慢悠悠走到攝政王府前時,容決一刻不敢松懈地親手将薛嘉禾帶下馬、又牽回了西棠院後,才聽見她開了口。
“從攝政王殿下口中聽見好聽話不容易。”她說着,站定腳跟,以今日最為平靜的面貌注視容決,說出口的話語卻比之前的都要捅容決的心窩子,“也容我修正一句先前的話——我不想留下孩子,因為我并不心悅你,容決。”
——她幼時是多麽想成為能被父母期待着所降生的孩子啊,可以盡情撒嬌歡笑,被雙親捧在掌心裏寵愛着長大。
“我不會為非我所愛之人生兒育女。”薛嘉禾平靜地道,“若只是想要個孩子,你大可尋別的女人……”
“薛嘉禾。”容決突地打斷了她的話,圈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緊,抿緊的嘴角掩着壓抑的怒氣,“別說了。”
薛嘉禾只停了一息,就接着說了下去,“可以養在府外,等我離開攝政王府後,你就可以将他們接回來,皆大歡喜。你我說到底只是賜婚,只要……”
“——”容決腦中的冷靜自持崩斷了一瞬。
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扣着薛嘉禾的後頸将她拉近了自己懷裏。
薛嘉禾擡眼看他,那雙仍然和兩年多前一樣的眼睛裏毫無退縮之意。
“……”容決舔了舔嘴唇,不自覺地稍稍加重指上力道,克制着不讓薛嘉禾感到疼痛的程度,“我碰過你了,沒錯吧?”他的視線轉向薛嘉禾背後的床榻,“就在那裏?”
薛嘉禾的眼睛驚愕地稍稍睜大,還沒來得及完全理解容決這話是什麽意思,就被他的手帶着揚起臉來親住了嘴唇。
兇狠的親吻幾乎将薛嘉禾帶回了那個毫無克制的夜晚,她下意識地掙紮了起來,被容決輕松地一一鎮壓。
直到容決親自拉開距離留出呼吸的空隙時,薛嘉禾幾乎是立刻便不假思索地想要從他的臂彎中掙脫出去。
容決摁住薛嘉禾,低啞着聲音抵住她的額頭,被她幾句話引出的怒氣不自覺地平複下來,“現在倒是知道怕了……還接着說麽?”
薛嘉禾掙脫不得,從喉嚨裏顫巍巍倒抽一口冷氣,無法想象容決接下來是要做什麽,用盡全力抵住他的胸口肩膀,“——賜婚只是強行将你我綁在一起,全大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藍東亭呢?”容決的動作頓了頓,他若有所思地捏着薛嘉禾的後腰,有些走神地心想這腰細得未免有些過分了。
“此事和藍東亭本就毫無瓜葛,不要将無辜之人牽扯進來!”薛嘉禾咬着牙道,“你先放開我。”
容決垂眸盯着全力反抗想要逃離他的薛嘉禾,胸腔裏悄悄翻騰起難以名狀的黑水來。
——薛嘉禾的軟肋,說到底,容決也只拿捏住那麽一個兩個過。
“若是為了陛下,你也不願意?”容決微冷的聲音鑽進了薛嘉禾的耳道,一瞬便讓她手上抵抗的力量弱了下去。
“……為了陛下?”
容決冰冷地彎起嘴角,眼底毫無笑意,“是,若是為了薛式呢?”
“你這是毀約。”薛嘉禾咬咬自己舌尖保持冷靜鎮定,“別忘了,先帝已按照你的要求将我指婚給你,你不能——”
“我即便不造反,讓薛式過得天天比現在更痛苦的方法也能想出五十一百個。”容決道,“或者……你也可以乖乖地聽我的話,換來薛式的日子過得一如往常甚至更輕松些,如何?”
薛嘉禾早已聽過容決三番四次以幼帝來威脅她,可唯獨這一次,他在威脅之時一道提了條件。
只有容決察覺得到自己的血液正如同海嘯般從耳旁咆哮席卷而過,那聲音震耳欲聾。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薛嘉禾的什麽答案。
心髒鼓噪得像要跳出胸膛,容決不得不屏住呼吸控制心跳,焦躁地等待着薛嘉禾遲遲不來的回答。
“這樣的日子要多久?”薛嘉禾問。
“……要多久,便多久,直到有一日我喊停。”容決想也不想地答道。
薛嘉禾又沉默了許久。而後,她伸出手,幾近毫無力道地放在了容決的脖子上。
跳動的頸部脈搏被人貼上,容決險些條件反射地跳起來将薛嘉禾掀翻在地,死死地壓抑住身體的興奮戰栗後,他啞聲道,“你想殺我?”
薛嘉禾眯眼看着容決,神情帶了兩分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