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要是你想反擊,我早就是具屍體了。”薛嘉禾慢慢道。

她對自己和容決的對比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容決反手握住薛嘉禾的手,将她的手指向下移了半寸的位置,“用力掐住這裏的話,哪怕是你的力氣也能殺人。”

薛嘉禾就将指尖停留在容決示意的位置,仿佛能感受到血管中汩汩流過鮮血的聲音,還有有力的脈搏跳動。

……好快。

容決也在緊張嗎?

“陛下早就說過,這件事随我的意來辦。”她說道,“你用陛下威脅我,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

方才還在長公主府時,容決離幼帝只有那一點距離,薛嘉禾一時被他唬住,現下冷靜地仔細想想卻不是那回事。

她不是從前那個對上容決時手中空空沒有籌碼的薛嘉禾,她有僅僅一張的牌,卻正好是容決所需要的。

“既然你也有想從我身上得到的東西,那麽你威脅我,我便可以威脅你。”薛嘉禾淡淡地道。

大不了魚死網破,大家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不吃這套了。”容決若有所思,他仍舊握着薛嘉禾的手,拇指扣在她的腕上。

雖然察覺不到滑脈,可容決探得出薛嘉禾的脈搏心跳十分平穩,顯然她此刻異常冷靜。

——總之,先不要和她起太大的沖突,來日方長。容決想。

蕭禦醫剛才所說的那番話仍舊如鲠在喉,薛嘉禾又一直杵在眼前,容決想靜下心來好好想想都不行。

好似一個薛嘉禾往他面前一站,再看他一眼,他的思緒就啪地一聲慢了下來,逐漸停轉。

薛嘉禾是什麽時候開始對他有了這般影響的?

容決将這個問題按到腦後,低聲道,“我不動他,你會好好聽話?”

薛嘉禾一勾嘴角,清亮的眼裏全無笑意,“攝政王殿下覺得呢?”

容決皺起了眉。

她當然不會。

他擡眼在薛嘉禾屋內掃了一圈,道,“我搬來西棠院住。”

薛嘉禾按在容決頸間的手下意識地往下一按。

“在外屋多支一張榻,”容決補充道,“無論你要做什麽,我都攔得住你。”

薛嘉禾張了張嘴,愕然得一時沒說出話來,半晌才道,“你想軟禁我。”

她方才說了句容決不能幾個月一直盯着她,總能找到空隙,容決就真打算接下來一直盯着她?

容決沒做辯解,對于薛嘉禾微微陷入他脖頸的指甲也一并忽略,“就從今日起。”

一來,薛嘉禾自己身體不濟,落胎是動了根本元氣的大事;二來,容決不想失去這個孩子。即便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間有任何機會轉變薛嘉禾的想法,他都會緊緊抓住。

至于他想要的是薛嘉禾還是別的什麽,這也足夠時間令他想明白了。

“還想殺了我嗎?”容決低聲道,“不的話就松手。”

險些掐了容決脖子到底是一時之氣,容決勢力過大,他若真貿然死了反倒對幼帝等人來說是個麻煩;而且,薛嘉禾也不覺得容決真會乖乖站着讓她殺。

薛嘉禾略微松了手上力道,偏過臉去看容決頸側,那裏被她的指甲掐出幾道帶着弧線的印子。

“趙白。”容決喚道,“我不在時,你守好了。”

“是。”趙白的應聲聽不出從何傳來。

薛嘉禾下意識又往屋頂看了眼,疑心趙白又藏身在那上面。

一個趙白就夠看緊她的一言一行,這會兒又加了個容決,這是打定主意将她看得死死的意思了。

薛嘉禾坐在屋內看攝政王府下人匆忙往返着搬運物件,小半個時辰的時間,管家已經将外屋隔出一片空的區域,在那裏又支了張床。

等他們忙活完了,薛嘉禾輕笑,“是不是有點太寒酸了?”

管家看了看薛嘉禾,明智地沒回嘴,揮退其餘下人們後,朝薛嘉禾行了一禮便緩緩退出了西棠院。

綠盈皺眉盯了一會兒簡易的床榻,又仰起頭看了一圈屋頂和窗杦,嘆着氣給薛嘉禾倒茶,“殿下莫氣。”

“我不氣,氣也沒用。”薛嘉禾接過杯子,神情十分平靜,“他睡外屋就讓他睡,橫豎是他的府邸,睡在花園裏都随便他。”

綠盈又去點了香,道,“是我不好,那時不該幫着蕭大人勸您,誰知道只差了這短短一兩日的功夫。這往後的日子裏,越拖,殿下的身子就會越重……”

胎兒的月份越大,當然越不适合落胎。

薛嘉禾拖到如今都是因為她身子不好,不得已而為之。

綠盈每日貼身照顧薛嘉禾,當然知道薛嘉禾的腹部其實已經比先前稍稍鼓起一些了,只不過也是常人吃飽時差不多,只是隔着衣服時看不出來。

“我知道,但急不得。”薛嘉禾搖了搖頭,倒過來安撫綠盈,“往好處想想,至少不必再偷偷摸摸煎藥了。”

綠盈勉強笑了笑,“是,只要照着蕭大人給的方子煎便是了。”

“或者,便從此不煎藥了。”薛嘉禾道。

綠盈一愣。

“我又不必再養胎了,”薛嘉禾奇道,“又不是之前那三個月,還要小心翼翼地護着……你忘了今日我原本是要幹什麽的嗎?”

“殿下說得是……”綠盈低下頭去,心中不知是酸澀還是不習慣的情緒充滿了胸腔,“是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不過若是殿下想停藥,或許對身子有其他影響,還是等蕭大人來時,先問過他再決定,可好?”

薛嘉禾沉吟片刻,“你說得有理。”

貿然停藥或許還有別的害處,還是詢問過蕭禦醫再做打算。

只是想到那湯藥原本的目的和現在的相悖,薛嘉禾聞見藥味時便下意識地不太想喝。

向來喝藥爽快得跟喝水似的她盯着藥碗看了許久,綠盈小聲提醒過兩遍後,她才不情不願地舉起碗,一指将小勺撥到一旁,仍舊好爽地一口氣将味道又甜又苦的湯藥從喉嚨裏灌了下去。

也不知道怎麽的,明明是同樣的湯藥,這一碗順着喉嚨下去時卻突然叫薛嘉禾從體內翻湧出一股排斥之情,好似即刻就要倒着再湧出來似的,叫薛嘉禾下意識地掩住了嘴,皺着眉試圖将惡心的反胃感壓下去。

“殿下?”綠盈正待将碗收走,見到薛嘉禾的模樣吓了一跳,“藥都是試過毒的,怎麽會……”

聽見“毒”字,蹲在窗外的趙白一個機靈,翻身起來正要往樹下跳,卻突有所感地往後回頭一掃,果然看見容決正好從外歸來。

——王爺到了,他這就不必自己跳出去了吧?

趙白想了想,又謹慎地将擡起的一只腳收了回去,隔着小半個院子觀察屋裏的情況。

容決倒是沒聽見綠盈前一句,但還沒邁到屋門口,他就聽見了裏面傳出的驚呼聲,立刻疾步趕到內屋,恰巧見到薛嘉禾正背對着他幹嘔,綠盈在一旁焦急地扶着她的身子。

被打翻了的藥碗孤零零在桌上輕輕晃動。

容決的視線從空藥碗上一掃而過,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從綠盈手中将薛嘉禾扶穩,單手架住她的身板,皺眉問道,“去倒水來——她喝了什麽?”

綠盈邊起身匆匆去尋茶具,邊應答,“只是養胎的藥,蕭大人開的方子,我親手煎的!”

容決不自覺地松了口氣,低頭看薛嘉禾三番兩次像是要嘔什麽東西出來卻都失敗,抿着唇讓她靠到自己肩上,輕輕拍着她的背脊,動作十分生疏,“不舒服?”

薛嘉禾肚子裏翻騰得頭昏眼花,卻又什麽都吐不出來,難受得只想下一口就吐在容決身上,哪裏有心思回他的話。

若是害喜,來得也太晚了些。

倒像是單純的惡心。

綠盈快手快腳地倒了水過來,送到薛嘉禾嘴邊,“殿下喝一口試試?”

薛嘉禾咬着嘴角等了幾秒,低頭就着綠盈手中茶盞抿了一小口清甜的茶水下去,長長出了一口氣。

仍舊是頭昏腦漲的,但那肚子被人從裏到外抖了一遍的感覺倒是稍微消散了些。

綠盈短暫去而複返,又将另個東西送到薛嘉禾唇畔,低聲哄道,“殿下,吃了這個試試。”

薛嘉禾眼也不睜地張開嘴吃了進去,立刻被酸得一個激靈睜開了紅通通的雙眼。

“聽聞有孕的婦人都愛吃些酸的,這是汴京城裏賣得最好的。”綠盈見薛嘉禾沒像上次一樣反感,不由得出了口氣,“殿下感覺可好些了?”

薛嘉禾含着這酸得叫人牙疼的梅子咬也不是吐也不是,只不過确實覺得舒服清明了些,于是舌頭一塞将它堵到了腮幫子裏,“綠盈,扶我起來。”

綠盈還沒上前,身旁男人已經一聲不響地将薛嘉禾半提半抱了起來放回就椅子上,“以前喝這藥也這樣?”

“這倒不會,”薛嘉禾用舌尖戳了戳酸梅,突而笑道,“我昨日喝藥時,以為那是最後一次,沒想到今日還得喝,自然覺得反感。”

盡管薛嘉禾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但随口說來膈應容決總是可以的。

容決立在薛嘉禾身旁看了她兩眼,伸手将她剛才幹嘔時沁出的淚痕擦了,“不必和你自己怄氣。”

“……我倒有些好奇是拜誰所賜。”薛嘉禾立刻偏頭躲開容決的手指,但動作慢了一拍。

容決沒再說什麽,他收手時将薛嘉禾額際一縷淩亂的發絲順了回去,而後收手道,“明日讓蕭禦醫過來看看。”

耳際被容決的指節輕輕蹭過,薛嘉禾不由得側目:容決為了讓她留下孩子,所做犧牲不可謂不大,他居然都學會虛情假意起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