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明日給你。”容決沒裝傻。

薛嘉禾收了手,“攝政王殿下打開看了?”

也不知道幼帝在那兩封信裏都寫了什麽,薛嘉禾只能在心中期盼那上面沒有什麽不能讓容決看到的東西了。

平日裏幼帝和薛嘉禾往來的信件都是直接送到綠盈手裏,即便這次異變之後,薛嘉禾也沒想到容決居然直接讓管家将信攔了下來沒送到她這裏來。

“我看了,”容決抿直嘴唇,他試探地上前幾步坐到薛嘉禾身旁椅上,“我有些事沒處理完,不想你在陛下的信中看到偏頗之詞。”

“偏頗?”薛嘉禾笑了笑,她雙手捧着茶盞直視容決,“就我聽到的內容來看,陛下和攝政王殿下之間的關系用這個詞來形容,未免也太過溫和了些。”

因為容決擅自離京,又隐瞞行蹤長達半月,陳禮更是在他的監管之下悄然逃離西北大營,如今下落不明。

雖然西北附近的小小騷亂已經有容決的屬下一一壓下,這番行為本身便已經将容決推向了極為不利的立場。

這一下容決被拿住把柄,幼帝又擔憂薛嘉禾的處境,自然對容決是十萬分的不滿意,哪怕雞蛋裏挑骨頭也要對容決發難。

容決也不是任人挼搓的軟柿子,雙方一展開争鬥博弈,整個汴京的氣氛都變得緊張起來。

西棠院裏卻是一片屏風浪靜,日日寸步不出的薛嘉禾直到今日才從外出的綠盈口中得聞這一切。

幼帝三番兩次聯系不上她,恐怕都要在暗中懷疑她已經被容決囚禁或殺害了。

“我去西北,是為了陳禮的事,”容決解釋道,“但是為了阻止他。”

“政務軍務這些我不了解,也不會插手。”薛嘉禾漠不關心容決說了什麽,她道,“攝政王殿下将我監禁于此也是事實,陛下有所不滿是人之常情。攝政王殿下連做都不怕,還怕被人說?”

再說了,幼帝和藍東亭都是被容決拿武器指着威脅過的人,對他有偏見豈不是再正常不過?

就連薛嘉禾自己,也時常覺得先帝與容決的約定束縛不住他。

“……薛钊寫遺诏時,”容決突然開口說了和薛嘉禾腦中想的一樣的話,“他當時允許你拒絕,你為什麽沒有?”

薛嘉禾側身将茶盞放到桌上,面上笑意禮貌且冷淡,“我若拒絕了,攝政王殿下當時會如何?”

容決代入她的假設在腦中想了片刻,一時得不出答案。

若真像蕭禦醫說的那樣,他等待着先帝開口問那個問題,并毫不猶豫地将薛嘉禾加入籌碼都是為了得到她,那麽若是得不到時……容決會繼續選擇安分守己還是公然對抗幼帝,他竟想不到明确的回答。

他思索了半晌,誠實道,“我不知道。”

薛嘉禾這幾日下來多少也開始習慣容決逐漸變得老實坦率的說話方式,她一點停頓也沒有地接上了這句話,“正是如此,因為我不知道你會做什麽。”

薛嘉禾說罷,輕提裙擺站起了身,“若是我已經沒了和家人通信的自由,還請攝政王殿下明說一聲;若是我仍有這點權利,還請盡快收手。”

她從容決面前經過,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容決注視她的背影平穩挺直地隐沒于珠簾之後,皺着眉将放在桌上的茶盞舉起,不耐煩地一口氣倒進了嘴裏。

那不是薛嘉禾從前喝的參茶,而是茶葉。

即便是再高等的貢品茶葉,也不适合即将要就寝的薛嘉禾喝,更何況還這般苦澀。

容決不悅地彈舌啧了一聲。

薛嘉禾堅持停止服藥一事,他已經從蕭禦醫處聽說,就這幾日來看似乎對薛嘉禾影響不大,她面色仍同往日一樣,但長此以往卻還得看蕭禦醫的判斷。

容決第二日早朝歸來後,親自将信送到薛嘉禾手中,順便掃過她面前幾乎沒怎麽動的餐點,“不合胃口?”

“吃不下。”薛嘉禾接過兩封信,态度極為冷淡,“攝政王殿下想必很忙,不送。”

她說完,便低頭去看信上幼帝熟悉的筆跡,方覺得心中安定兩分,悄悄彎起嘴角笑了笑。

容決:“……”縱然薛式在信裏添油加醋編排臆造了他不少壞話,但若是能讓幾乎能算得上郁郁寡歡的薛嘉禾心情愉悅,那就算了。

這會兒的薛嘉禾對容決來說是碰不得摔不得,重話也說不得,頗為棘手,比打仗還難。

譬如他将信昧下也就昧下了,薛嘉禾知道了來伸手要時他一個字廢話也沒有就給還回去了。

……似乎好像有個詞就是專門講這個的,叫什麽來着?

……

薛嘉禾随手先打開的那封信是幼帝後寄出的,裏面多是擔憂之詞,詢問她的身體是否安好,也說了些朝中宮中的近況,讓薛嘉禾收到信後盡快回信報平安。

倒不算是不能讓容決看到的內容。

薛嘉禾想着,又拆了另外一封,掃過幾行便蹙起了眉,的速度稍稍慢了下來。

這信看起來出自幼帝從長公主府離開的第二日,大致說了在攝政王府附近的眼線都被拔除,更無法得知攝政王府中發生着什麽;而後雖然多是安撫之詞,但細細讀去,卻能體會出另一層意思。

幼帝讓她“稍安勿躁,靜待時機”。

可等時機到時,要做什麽?

薛嘉禾垂眸撫上開始微微隆起的肚子,另一手輕輕地将信紙壓到桌上,十分仔細地又從頭到尾念了一遍。

幼帝顯然并不相信容決的說辭,堅信是容決放走了有謀逆之罪的陳禮,是公然包庇叛國罪人的行為,但又查不到證據,只能以“疏漏以致重犯逃走”的罪名讨伐他,朝中七嘴八舌為容決說清的官員卻占了大多數,讓幼帝氣得不清的同時也意識到他當下還不是容決的對手。

至少,硬碰硬時,還不是對手。

幼帝自己在等待一個時機,同樣也在勸薛嘉禾和他一起等待下去。

“陛下能等上數年,我卻等不了那麽久。”薛嘉禾輕嘆了口氣。

想要落胎并沒那麽容易,更何況身旁有個行蹤成謎的暗衛一直盯着?

容決回來的當日,管家帶人在外屋支床榻時,便一同将房中尖銳的桌角椅背等等都包了起來,甚至連有些擺設、不可使用的草木等等都直接給搬了出去。

薛嘉禾差點以為容決這是要防範着她自殺。

活到了現在的薛嘉禾當然不會貿貿然就終結自己的生命,她還要離開汴京、回到自己出生長大的地方去,安然度過餘生呢。

要是季修遠能找到小将軍,那同小将軍見上一面、時不時敘舊說話也是極好的。

想到這裏,薛嘉禾邊将信紙折起邊問綠盈,“季修遠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季長史似乎暫住在藍府。”綠盈想了想,“應當也是在為陛下效力。”

雖然季修遠是薛嘉禾的長史,但幼帝這時候要調動他,薛嘉禾也不會去強行将人要回來——幼帝和容決之間的勢力對比,本來就已經是幼帝落下風了,這時候能用的所有人合都該用起來的。

薛嘉禾出了口氣,她展開一張空白的紙,斟酌着給幼帝回了信。

雖說綠盈會直接将信送去宮中,但難保容決會不會再在這過程中背着她查看信的內容,有些話薛嘉禾并未寫到信裏。正因如此,她的動作非常慢,寫寫停停,好不容易才将想要傳達給幼帝的話寫了個明白,而後将吹幹的信紙交給綠盈,“送去宮裏吧。”

綠盈應聲取過信,正要告退時,薛嘉禾又道,“你進來西棠院時,也要被搜身麽?”

她記得蕭禦醫進來時是被趙白直接攔在了外面,從頭到腳檢查一遍才放了進來,就連藥箱也不允許帶到離她三尺以內的地方。

“是。”綠盈無奈道。

“倒是一絲不茍,”薛嘉禾沉吟片刻,擺手對綠盈道,“去吧。”

綠盈這次去了許久,回來時直接帶回了幼帝的回信。

趙白搜身時,面無表情地将信函從頭到尾捏了一遍,确認過裏面只有信紙,才放了綠盈進西棠院裏。

綠盈沒好氣地将信取回,進屋交給薛嘉禾的同時,俯身壓近她身側耳語道,“殿下,陛下身邊李公公傳話,說有個法子,但要殿下配合着才好用得出來。”

薛嘉禾邊拆信邊淡淡點了頭。

這等耳語的聲響,趙白應該是聽不清的——就連離得這麽近的薛嘉禾自己都要集中注意力才能聽清綠盈說的每一個字。

她沒有問綠盈李公公說的是什麽法子,而是先抽出信紙将幼帝的回信掃了一遍。

內容平平無奇,多是關心安撫薛嘉禾,也有提到兩句容決——必然不是什麽好話——但即便這信叫容決或者攝政王府的人看到了,也不必驚慌什麽。

因為真正需要傳達的話,是存在了綠盈腦子裏的。

薛嘉禾邊折起信紙邊看了一眼綠盈,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陛下的意思是,讓殿下激一激攝政王,逼他承認心意,陛下和藍大人就能反轉局面,讓殿下離開攝政王府了。”綠盈輕聲道,“只要是在這半個月裏便可,等殿下成功了,便往宮中送一封信,信中附上暗語,陛下就知到了下一步的時機。”

薛嘉禾仔細聽完,認真發問,“激容決承認什麽心意?”

綠盈愕然,“自然是攝政王對您的心意。”

薛嘉禾蹙眉,“他對我有什麽心意?”

“他心悅您……”綠盈睜大眼睛,“殿下竟到了現在還沒發覺?”

作者有話要說: 阿禾:我呸……啊,長公主不可以講髒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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