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章

零零落落的傷痕遍布在白皙的皮膚上。

紅衣女子半坐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淩亂的秀發散在身前,比幾年前長長了不少。她黝黑深邃的目光在這個地牢之中顯得頗為另類。

牢籠被一道道的鐵欄杆分隔,與地面垂直的幾尺是一堵石牆,但只要站起,便可以看到周圍的情況。

端洮桦已經在這個地牢之中關了整整三天三夜,雖然第一日的時候遭受了一點嚴打拷問,但或許是礙于她的身份,他們并沒有對她有什麽過激的刑罰,所以一切都算是在端洮桦的接受範圍準備。

體內本就有內力保護,所以所受的也不過是皮外傷。而現在外表上看上去受傷極重,也只是因為最近幾日沒有清洗自己而已。

端洮桦在地牢之中看不清楚遠一點的地方,但卻能看到旁邊牢裏的男子。那個男子一直只是那麽坐在原地,除了最必要的吃飯,其他一概不幹。

但端洮桦能感覺到,這個人身份不簡單。她嘗試過跟他說話,但到目前為止,也只進展到他會賞賜給她一個眼神而已。

地牢中過于無趣,端洮桦又對這個男子有點好奇,便樂此不疲。

她像先前三日一般問他,“你是誰,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

男子坐在角落,過了好久才将自己的目光從膝蓋中擡起來,給了她一個你很煩的眼神。

端洮桦卻是沒有感覺到他不耐的目光反而繼續道:“我們也算是有了三日的同牢之誼,你在那個角落一直坐着三日了,除了必要的拿飯從來不走動,這樣可不好。”

無動于衷,端洮桦其實也沒有想過他會回答她,只是在這個地牢之中,時間過得太過于漫長,她想要找個人說說話而已。

“你在魔教中的身份是什麽呢?你沒有認識的人嗎?若是我出去了,我還能幫你帶話。”

端洮桦突然笑了,陷入了回憶。“你有沒有這樣的經歷,突然有一日,你的生活全部颠覆,你所認為的世界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你說認為的事情也不像表面那般簡單……然而,你又無法逃避,只能正視它?”

端洮桦靠在牆角,縮了縮腦袋,她将腦袋靠在自己豎在耳旁的手臂上,手指摸上了自己的黑發,“你那個時候,你會怎麽做呢?”

端洮桦半眯着眼,并沒有發覺原本不動聲色的男子在這時擡了眼眸,第一次将審視的目光放在了她的臉上。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下被淩亂的頭發遮蓋住的端洮桦的臉頰,一時間竟然愣住了。

艱澀暗啞的聲音從他的喉嚨深處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鳳、舞、玲?”

端洮桦立刻從自己的世界中脫離,她直起身子,側對着那個男子的正面,竟然有點不敢回過頭去看他的眼眸,她總能感覺,那個眼神中承載的感情是她無法承受的。

她壓抑住自己心頭的恐懼,緩緩将臉頰移過去,卻見他已經低下眸,喃喃道:“不,你、不、是。”

端洮桦吐了一口氣,幽幽道:“對,我不是……”

男子擡起眼眸,眼眸中再次恢複了原本的默然無情。“你、是、誰……”

“那是我的雙胞胎姐姐。”端洮桦直直地望着他,希望從他的眼眸中看出點什麽。

地牢之中,連呼吸的聲音都能聽清,只關了他們兩人的地牢永遠顯得如此的空曠寂靜,沉寂得如同滲了水,讓裏頭的人淹沒在黑暗中。

**

此時,魔教總壇已經聚攏了不少教衆,教主七牙子站在高臺之上,俯視着座下那些教衆,一時竟生出了一絲壯志豪情。

他想起了當年馳騁江湖的磅礴志氣,想起了當年佛擋殺佛,神擋殺神的豪氣,更重要的是,他将取皇帝而代之的展望。

偌大的野心早已讓他不滿只是江湖之中人人懼怕的魔教教主,他要更多,苦等了這麽多年,自己的兩鬓也染上了蒼白,才等來了這麽一日。

所以,這次的戰役,絕對不可以失敗。

嘴角不自覺得挑起一絲得意的笑意,一想到之後自己将肆無忌憚地坐在皇位上,他便止不住地興奮,如同煮沸的水一般,滿滿地将要不受控制地潑出來。

號角之聲被吹響,沙漠綠洲之中,能聽到響徹耳際的號角之聲。那般的肅穆,那般的凄然。

他揚起大手,碧綠的錦衣袍子在凜冽的風中鼓起,“衆教衆聽令,此行只許成不許敗!”他正欲再多說些什麽,他突兀發覺沙漠綠洲的邊緣傳來了一陣陣馬蹄嘈雜的聲響。

聲響混雜在一起,聽不出到底有多少的人馬。

他心頭一跳,對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魔教長老道:“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那人帶着面具,面具模樣可怖,他恍然之中已然消失在了高臺之上,只餘下遠處他快速遠去的黑影。

七牙子心中一陣不安,剛剛的那抹豪氣頃刻間好似落入無盡的深淵。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樣……

他咬着牙,攥緊拳頭,狠狠地将身上的袍子取下,袍子從他的身上飄落下高臺,緩緩地落到教衆的隊列之中。

“全部随我來!”

“是!”整齊劃一的聲音在下一刻從教中廣場上響起。

**

如風一般,教衆已然快要到達沙漠綠洲的中央地帶,此處正好有一條沙漠中唯一的小溪流,綠洲上的植被全部都靠這些水源生長。七牙子位于隊列的最前方,他此刻注視着前方,野獸般的直覺已經察覺到了危險。

他招了招手,示意身後的那些教衆停下來。

之前派出去的長老是一位輕功精湛的教徒,但此刻,卻是完全沒有他的身影,周圍靜悄悄地一片,竟是完全沒有外人踏足的模樣。

他沉思起來,難道一切都是他過于警惕,所以才會有錯誤的判斷?

不,不對,若是如此,此刻那個長老早就應該回來了,而且,他不信自己的感覺會出錯。

“全部小心,有埋伏!”說完這句,他已經開始審視身旁的環境。

除了一條小溪流,就只有一些紮根于沙漠之下土壤之中的小型植被,植被過小,根本不可能躲人,而那條溪流過于淺,也不可能藏得下高七尺的男子,唯一有可能只有遠處那沙堆之後了!

但……沙堆過于松散,常年累月早就開始滑坡,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爆發沙流,想來那些武林人士也不能連這些也不懂……

但若這些都不是,他們又會藏在哪裏?

而且,一個個都沒有用內力護體,還真是對自己的功力有自信啊。

七牙子陰沉着臉,暴戾的因子在自己的體內随意亂竄,随時随地都有爆發的可能。正當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七牙子全身一愣,急忙回頭,一隊身配刀劍的隊伍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人數不多,不過百來個人,但可以看出,那些人功力都極為高強,在武林中絕不是泛泛之輩,但七牙子卻是怎麽也無法想到這些人的名字。

七牙子一時間就從隊頭,變成了隊尾,這無疑是對他的一種藐視。他怒不可遏,提氣躍起,腳蹬蹬蹬踏上了身下教衆的腦袋,順着人頭柱子轉瞬間來到了那隊伍的面前。

他穩當落地,風沙吹散,在他的周圍飄散。

身後傳來整齊劃一的墜地聲,教衆低眉順目,似是沒有将這一切放在眼中。

剛剛的魔教的隊列已經缺了好多個口子,從上往下看,那空缺的地方,隐約可以看清楚濕潤的沙地,沙地覆蓋上了一層褐色,慘淡而又詭異。

身前的隊伍,所有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衣,神色淡漠。

七牙子看得更有怒意,他冷聲道:“何方人物,報上名來!”

在他身前的隊伍整齊展開,從裏頭,緩緩走出來一個身穿藍衣的男子,那男子俊逸非常,神色冷冽,與這沙漠的風沙渾然一體。

清逸的衣服,在風沙之中飛揚,他手中執着一把劍,道:“穆多侖,取你性命之人。”

七牙子被這青年男子的氣勢震撼,随後嘲諷道:“黃毛小兒,唯嘴巴厲害!”他食指與中指猛地勾起,身子向前襲去。

“你簡直找死!”手勢一抓,招式狠厲。

穆多侖淡淡擡起眼眸,手中的劍不過輕輕一碰,便已然接下了他那一擊,他揮動劍把,甩掉他笨重劍上沾染上的點點血跡,道:“今日便是你死亡之日。”

七牙子被劍身震飛,猛地用腳跟駐入沙地,臉上已經帶上晦澀恨意。“好大的口氣!本座今日不取你性命,本座便誓不為人!”

穆多侖揮劍追去,身後的那些人也開始分散,包圍住那龐大的隊列。“将死之人,總是話多。”

劍身重重揮下,七牙子堪堪接住,竟是覺得力不從心,他驚駭的發現,眼前的這個漠然毫無波瀾的青年,眼中只充滿了一個信念,那就是——成功。

這個發覺,讓七牙子更想要摧毀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了。自己可不是只會困在這裏的,自己理應得到更高更多的地位以及權力。

這個世界,本就欠着他。

閃動着金光的劍身穿透他咽喉的時候,他的心中,還想着這句話。

這個世界,本就欠着他。

然而,下一刻,他便什麽也想不了了。

空中耀眼刺目灼熱的日光發散着它的光輝,悶熱得讓綠洲上的植被都耷拉着自己的身體,蜷曲着自己本就嬌小的身軀。

蜥蜴從地面上爬過,飛快地竄入植被的身後,所有的一切,都隐入了黑暗,一如黑夜降臨一樣。

直到死的那一刻,七牙子才察覺到,原來,一生,不過爾爾。

那些所謂的野心,那些所謂的權利,那些所謂的執念,都會在死亡的那一刻終結,揮發。

最終的最終,也只剩下滑落至心田,那唯一一絲溫暖的記憶。

那個記憶中模糊的人,你是誰?你會在那個所謂的奈何橋等我嗎?

或者,死亡之後……會有輪回轉世嗎?

他伸出手掌,随後無力地墜下,鮮血,從他的脖頸滑下,沾濕了他華美的衣裳,以及他發梢尾一絲絲的白發。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時候,很想寫七牙子的故事,然後我就想寫重生文了,呵呵,當然,這個想法,現在被我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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