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雨綿綿。
“盡歡”
“恩?”
“不要在這裏久留。”
“恩。”
雖然不知道為何,她還是習慣性點頭。
“盡歡”
“恩”
“傷口好像又裂開了,待我暈過去過後記得早些離開這個地方。那些人也該找來了,”
“.....”果然是霍仙人!
盡歡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他,霍問昕有些哭笑不得,想起那日她在竹筏上,眸光一閃。
“盡歡”
“恩....”
她低低的回答。
“辛苦你了。”
他的嗓音因為昏迷了幾日的緣故沙沙啞啞,黑墨般的眼睛安靜的和她對視。外面大雨淅淅瀝瀝的下着,盡歡愣了一愣迅速低下頭,躲開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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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他又暈過去的一段時間後,她在房間裏面左左右右的踱着步子,然後猛地就着小板凳坐下,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很罕見的紅了眼眶。
是了,盡歡低下頭認真的想,他的眼睛裏倒底有些什麽東西呢?自己一向是不甚明了的。
因為他自小就是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
況且,自己也沒有一顆能夠察言觀色的敏銳的心。
但今日,她好像有那麽一點點的看到了問昕的眼睛裏面那些在她看來高深莫測不可明了的東西,問昕用他好聽的嗓音說謝謝你。
他在向自己道謝,明明并不是第一次聽到道謝,但自己還是無法阻擋的就紅了眼眶。
她迷迷糊糊的想他好像又不止是在向自己道謝,半響,她似是有些理清了一些頭緒,有些消沉的發現 。
霍仙人依舊是霍仙人,總是一眼看穿她所有的不安與介懷。
自己的膽怯,擔憂與害怕,自己的顫抖,饒是她再怎麽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還是就這麽被問昕發現了。
或許就只是在竹筏上他睜開眼的一瞬間就完全明明白白了,完完整整無法躲藏。
自己果然又在以卵擊石了。盡歡扶額 狀似悲痛。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讀者大家好,下一章不出預料盡歡就要告白了哦~~~ 當然,形式和你們想的不一樣.....敬請期待!!
☆、佛洞奇緣
這邊程小宛跑出去之後,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便就着江邊一圈圈若有所思的思考着方才霍問昕的話。
自己前幾日初初遇到這兩個人時便是在這江邊,那時候那個一口直接話語問她求溫飽的女人,和霍公子口中的認真的女人倒是對應在一起了,而方才霍公子那些不怒自威的話。
自己....自己....方才一定是魔障了,竟然差點對霍公子做出那種事情,而且,....他口中那個故意讓盡歡姑娘涉險的人是自己嗎?
程小宛怔怔地想,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她雖是驕縱,本性卻是不壞的.難道只是因為嫉妒?嫉妒她與霍公子親密的關系,嫉妒她對霍公子的情意?
她又想起霍問昕的話,積雪堆積..融化,山洪.....若是真如霍公子所言,要是當真盡歡因為自己的一時嫉妒而發生了什麽意外.....
程小宛想想都後怕,同時慶幸她平安歸來,雖然有些狼狽,但也帶回來了香藁本,這一路上定是少不了多少艱難險阻,這般惡劣天氣,盡歡也定是受了不少苦,不然周身也不會這麽這麽狼狽。
程小宛想,她倒也真是對霍公子用情至深了。
而至于自己嘛,在霍公子面前真是無法招架不堪一擊,畢竟是那樣的一個人啊,想到霍問昕,程小宛又有些飄飄然了。
剛才要是他沒有醒來的話自己說不定已經.....
矣!!自己又在瞎想什麽?程小宛面紅耳赤的拍拍自己的臉,自己又沒有定力了!!!
看來,不管怎樣,錯的始終在于自己,自己是需要正式向他們二人道個歉了。
這麽一想,她頓覺全身一輕,心裏也好受多了,正想原路返回,不經意間回頭,卻看見那江面上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她眯起眼,蹑手蹑腳的躲在一旁,打算看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那群人身着黑衣,已經到了岸上,正四處找着什麽。
程小宛有些不好的預感,正打算偷偷回家,一轉身就已經被揪住了領子,其中一個黑衣人正面色兇惡的盯着她:
“幹..幹什麽!”
這群人未免也太來者不善了吧!
“我問你,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女的,大約這麽高
另一個大漢稍微比了一下:
“還帶着一個受傷的男人。”
程小宛頭搖的像撥浪鼓,臉上一片正義。
“沒有沒有,大爺你也看見了,我們村子這麽偏僻,一年四季也沒有什麽外來人肯光顧的。”
她面上答的輕松,心裏卻炸開了鍋,果然果然!自己沒有猜錯!!這兩個人果然不是什麽一般人!現在都有人追來了!
那人看她的樣子也不像在撒謊,放開了揪住她領子的手,程小宛不滿的移在一旁.
“老大,現在應該怎麽辦?”
被喚作老大的人又将淩厲的目光望向她,程小宛吓得抖了一抖,差點繃不住面上的一片沉穩。
要冷靜要冷靜...幸好那人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給我搜!我倒不信這兩個人人間蒸發了不成!”
一群人聽命立馬散了開來,程小宛待到那群人已經跑的沒有一點蹤影之後這才趕緊回了家:
“盡歡姑娘!”
身後傳來焦急的叫喊,盡歡正晾着濕透的衣服,擡起頭來瞧見迎面向自己跑來的人有些詫異.
“小宛姑娘?”
程小宛匆匆停下,抓起她的手一陣搖晃:
“我不管你們究竟是什麽人,現在江邊上正有一群黑衣人正在找你們,快走!他們估計很快就要找來了.”
盡歡望着自己的手,怔了一怔,這才不言一語快步進了屋子.
“我在外面看着。”
留下一句,程小宛便朝外走了,躲在那籬笆牆角落裏看着外面的情形.
不一會兒,盡歡已經扶着霍問昕走了出來,身上挂着來時的那個包袱。程小宛見他們出來了又迎上去。
“來不及了,盡歡姑娘快跟着我走。”
“走去哪?”
程小宛白她一眼,擲地有聲
“陀 峰 山!”
盡歡本想問些什麽,但也還是跟上了程小宛的腳步,彎彎曲曲的拐到了一個隐秘的後門。
這門尚算隐蔽,四周甚至有花花草草的掩藏,程小宛臉上頗有些得意 :
“這是我趁我爹不注意準備的小通道,平常都是從這兒溜出去玩。我很厲害吧!”
盡歡臉上卻依舊沒有什麽表情。
他們三人就這樣保持了沉默在漆黑的夜裏靜靜走着,待到一處地方,程小宛已經停了下來,盡歡擡頭,認出了面前的正是今日讓自己受了不少苦頭的地方。
程小宛深深吸一口氣,開口:
“盡歡姑娘,我就送你們到這兒了,你沿着這山路上去,找個隐蔽的山洞安頓好霍公子,駝峰山地勢險峻,那些人想來也不輕易能找到你們。”
盡歡點點頭,向她道謝,程小宛面色羞愧的攔下她。
“我才要向你說一聲對不起,現在也不過是将功補過罷了,雖然不知道你們究竟是何人,但應該不是壞人,霍公子現在這般情況,你們一定要小心!萍水相逢也是緣分一場,他日若還有緣相見,小宛定向盡歡姑娘好好賠罪。”
程小宛說罷,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霍問昕。
總而言之,這個人也只能注定是人生中美好的萍水相逢了,這種人,程小宛自知還配不上。
而至于盡歡,她開口:
“盡歡姑娘,日後還是多些心眼的好,不要被人利用。”
而自己也差點成了這樣的人,程小宛頓時無地自容了,便徑直向她揮揮手,轉身大步離開。
盡歡呆呆瞧着她離開的背影好一會兒,這才扶着霍問昕上了山。
剛下過雨的山路滿是泥濘,又濕滑無比并不好走,尤其身上又陀了一個問昕,饒是對于盡歡,也是吃力的。
她騰出左手扶着問昕,右手盡全力伸出去夠着一旁厚實的野草狠狠一拉,這才稍稍前進了一分。
就這樣慢慢的朝着山上深處前進,一陣血的腥甜傳來,盡歡松開手裏的野草,手上細小傷口的血便徑直順着手上經絡流了下來。
她頓了頓瞧瞧自己的右手,突然想起唐欽潛入相府下毒的那一晚第二天自己中毒潰爛的手,真是,不好的聯想啊。
她微微笑了一笑,又若無其事的繼續着,花了好一會兒,盡歡終于在山腰處找到一處山洞,洞口陰暗又潮濕,将問昕小心安頓好之後,她又取了一些野草掩在洞口。
待一切都收拾好之後她進了洞口,摸索着找到一塊火花石,就着四周未被打濕的幹柴野草,在洞裏升起了微弱的火光。
她費力将霍問昕移到火堆邊,摸摸他似是已經退了燒的額頭,松了口氣,就着柴火堆盡歡站起身來小心打量着這個山洞。
那麽小的一個洞口,裏面卻像別有洞天的一般大的出奇,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污濁,這山洞內竟像是被打掃過一般幹幹淨淨的。
她定定瞧了瞧牆面上,忽的站起身來,走近了一看,才發現那山洞之上竟刻着不少圖案,多是佛教壁畫,從小小童子到十八羅漢竟一應俱全的映在這石面上,個個栩栩如生好不壯觀,其中一幅一人般大小的觀音菩薩尤其精致,襯得這山洞神聖了不少。
這山洞原來怕是佛教用地,雖然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哪個佛教用地會是在這麽一座山上山洞裏面。
如果這地方真是向她所想的那樣是個佛門之地,也怪不得這裏這般幹淨了。盡歡又返回去,挨着問昕抱着膝蓋靜靜坐下,半響又偏着頭對着他:
“問昕。”
她輕輕的喚一聲,她的話自然是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霍問昕安靜躺在那裏,未曾動過分毫。
“你說上天到底還是待我們不薄,這麽一個好的地方竟也被我們誤打誤撞的找到。”
她又擡頭看看那些壁畫,散發着溫暖的柴堆安靜的燃燒着,身上竟也慢慢傳來暖意:
“也不知道小宛姑娘怎麽樣了,我們走了,她也應該會安全一些吧。小宛姑娘雖然脾氣壞了一些,但也是一個好姑娘了,啊....
她頓頓,想起這幾日裏程小宛對着問昕的模樣。
“小宛姑娘似是對你有意,你看這就是我們二人之間的天差地別了。”
在長安時有萬人之上的賀玲珑對他癡心一片,即使到了江南也有崔莺莺數年如一日的癡纏。
而如今,即使是只有他們二人,他人生中狼狽不堪的時候,也能輕易俘獲程小宛的心。對了,她腦子靈光一閃,還有那封信,那個未知名的女人。
盡歡認真的想完之後,頗是有些氣餒的戳戳他的臉蛋,戳完又緊張看他有沒有醒來。又慢吞吞的開口:
“你醒來時也看見了,小宛姑娘是一個可愛的姑娘。不過,放才她卻向我道歉,我想了一想,是不是因為香藁本的事情,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事情又怎麽能怪罪于她,即使她沒有告訴我,我也定會上這山上。小宛姑娘不嫌棄我們二人的身份,冒着危險收留我們,還助我們逃脫。”
她說完,有些若有所思的模樣,自懷裏摸出一方玉佩。
也不知道九王爺他們怎麽樣了,現在他們也在費盡心思找他們二人,既然黑衣人都已經找到這兒,九王爺的人也快了吧。至于問昕,她看他幹淨而棱角分明的面容,至少到目前為止,她尚算不負所托。
但...盡歡有些分心,這黑衣人既然能找到這裏來,想必也不會放過這駝峰山,自己又何嘗不知,答應小宛姑娘上山也不過是離開她護她安全罷了。
況且,雖然黑衣人遲早會找到這山上,至多躲不過今日罷了,這裏地勢險峻,相較而言,已是最好安置問昕的安全地點了。
而自己嘛,看來是要與黑衣人有一戰了。是生是死早就不由她來掌握。
原以為這南下一路早已做好最壞打算,如今,卻誤打誤撞和問昕栓在一起。
問昕和她不一樣,幼時他是遠近聞名獨當一面的霍問昕,如今他是當朝風光無限的宰相,是自小自己愛慕在心卻不敢言的霍仙人。
這個人注定有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生軌跡,在此之前她只要靜靜在相府做一個侍衛,盡職盡力的為他分憂,為他辦事便好,這樣多好,盡歡笑,又可以留在問昕身邊,也不至于離他太近。
可命運卻弄人,一場疑點重重的刺殺,一場似有預謀的南下,他身受重傷,他們被虎視眈眈的魏青等人追殺,霍子聆卻将問昕交予她,明明知道她有多惶恐,依舊将他交給了自己,一路上她堪稱盡心盡力護他周全,如今被逼入死胡同。
盡歡有些煩惱的想,若是自己一個人那多好,這樣她大可直接迎戰,是生是死,一了百了。
可現在不一樣,如今問昕在身邊,那自己便不得不想盡辦法活着回到長安,将這個人送到他原本的人生軌跡上去。
而自己....若是有幸活了下來,也可以回到最初,安安靜靜做他身邊的侍衛便好,若是無法活下來,盡歡皺眉,那自己就不曉得那時候自己會想些什麽了 。
她突然想到李秀玉曾經問過自己,以後想要做什麽呢?現在,她趁着這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片刻的安寧,在這四處都是佛物的山洞裏認真的思考着這個問題。
李秀玉曾說,既然她這一身功夫這麽了得。
不如去做一個行俠仗義的女俠,又或是一位武行師傅?
這樣看來,自己日後若是到了不得不離開相府,離開青衣府,離開霍家人的時候,自己還尚算有些一技之長到還不至于淪落到無飯可吃的地步,她有些沾沾自喜的抿嘴。
可是...自己這一身功夫也多是問昕教的,并且還費了不少心思。
唔...那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呢?她又看地上的問昕,火黃色的焰火映的他臉上忽明忽暗不太真切。
雖然自己從小到大壓在心底都有一個想要做的事,而至于為什麽會是壓箱底且多年都不見天日呢,自然也是因為這壓根就是一個不可能會實現的事了。
她雖天性愚鈍,有些事卻是比誰都清楚明白,而正是清楚明白,卻也在許多事上更加愚鈍。
在熬過漫長的等待過後天色終于,開始蒙蒙亮,四處竟也響起了山中鳥獸的叫聲,映的這山上格外冷寂。
這一夜雖然有些驚險,但也好歹安全度過,在帶着問昕的情況盡歡不能保證能夠分出心來護着他,若是讓他因此傷上添傷,那未免太本末倒置了。
如今将他安放在此處,自己對付起那群人來也無憂無慮的多,盡歡慢慢走到問昕身邊,呼哧呼哧搬了一群幹草蓋在他身上。
末了,看着在草叢中只露出腦袋的人很滿意的拍拍手,随即又蹲下來虔誠的摸摸他的額頭,淡淡的開口:
“問昕,我現在要走了。你要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帶你回到長安。
她又摸摸他的額角,手裏握着冰冷陳舊的陶笛一點點的收緊。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告白哈哈 上次說錯了 不過盡歡這次也算是告白了啊。哈哈 小天使們求評哦~喜歡請收藏~
☆、她的告白
陸顯一行人最後收到信子傳來的消息匆匆趕到駝峰山的時候,這座山上寂靜的可怕,天色已經大亮。
“這山上倒也是真的一個人也沒有,冷冷清清的。”
李秀玉有些不好的預感,又朝着山上更近了一步,霍子聆不言一語的跟在後面,細細嗅着空氣中不尋常的味道,他繼而轉向陸顯:
“不會錯了,這裏有遲百年的藥粉味道,看來盡歡定在這附近了。”
陸顯臉色十分不好,這時候皇家子弟的威嚴自然流露了出來。
這時傳來李秀玉一聲驚呼:
“找到了!”
咦?霍子聆連忙跟上,在不遠處的前方瞧見面前壯觀的景象咽了咽口水。
十數個黑衣人竟就這麽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霍子聆登時汗毛半豎,一邊感慨盡歡你也太剽悍了吧!看來是真的有點生氣了啊。
李秀玉觸了觸其中一人的鼻息,指尖還有微弱的氣流。
“這群人不過是受了傷,再加上被這山上寒氣所凍暫時不能動彈。”
盡歡終究心有慈悲,未曾趕盡殺絕。
“九王爺--這”
他轉過頭去,卻見不遠處的陸顯手裏捧着一方布神色怔怔,李秀玉眼睛一擴,那分明是盡歡離開時穿的衣服上,而那上面,蔓延着滴滴深紅的血跡。
“九王爺”
陸顯穩穩穩穩心神,杜絕自己心底冒出的壞念頭,強迫自己鎮定開口:
“盡歡一定走不了多遠,在這附近好好找找吧。”
眼睛卻望着那深深淺淺的血跡,心裏一陣陣愈演愈烈的抽痛。
陸顯的話卻是沒錯,盡歡的确是在不遠處。
她慢慢走着,腳步有些吃力。
方才自己刻意下到山腳,與那群黑衣人狹路相逢,一方激戰,雖然萬幸擺脫了他們不過好像自己也沒有多好。
受傷的右臂在她緩慢的步伐中鮮紅的血一滴滴流下,沿着山路一往而上彌漫着濃烈的血腥味。
方才若是那一刀再來的沉穩一些,再猝不及防一些....盡歡微微皺眉,煩惱的并非是自己差點丢掉的命,卻是另外一件事。
一件十分,無法忍耐的事。
好不容易走到洞口,她費力移開虛掩着洞口的幹草,慢慢鑽了進去。
她望過去,霍問昕依舊是她離開時的模樣,盡歡卻不走近他,徑直走到另一邊,然後忽的跪在那觀音菩薩面前。
霍問昕慢慢睜開眼,微微偏頭,正想開口,卻瞧見角落中的盡歡身上衣物破破爛爛,受傷的右臂時不時滴下鮮血。
她模樣虛弱但卻虔誠的跪在那裏,雙手微微合十,霍問昕慢慢偏過頭來,又輕輕閉上了雙眼。
角落裏傳來她特有的低低沉沉的嗓音:
“小女子盡歡,本為長安人士,為了逃難無意之中闖進這聖地之中,若是有何驚擾,煩請菩薩見諒。”
再然後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磕頭聲。
“今日既然與菩薩有緣相見,盡歡有一番話相告。我自幼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幸得揚州人士霍家人好心相救從此便待在霍家。
一朝一夕間,生活便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此衣食不愁,還能學會一技之長。霍家三公子霍問昕可憐我,便為小女子取名盡歡。我自是十分感激......”
她停了一下,面色有些困惑,但慢慢又撫上淡淡的憂愁,又開口
“不對,其實我一直為此耿耿于懷,我自是知道這樣不好,霍家人對我視如己出,盡歡無以為報,但卻不解為何我名為單單盡歡二字,無姓亦無名。庸庸碌碌活在這世上倒顯得一身輕松。”
她又停了一下,理了理自己突然變快的呼吸。
“躺在那裏的人便是霍家三公子霍問昕,他....他是我在這世上最喜愛的人。
這幾日陰差陽錯間我們二人為躲避仇殺才來到此地,一方面很是惶恐不知所措。
但一方面,我還是得要承認內心的狂喜與忐忑。
正如菩薩所見,這個人于我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水中月與鏡中花。說不定餘下的人生中,再也不會再有這樣一個機會以這種方式在一起。
幼時我曾經被子聆誘騙瞧了一本話本子,講的是那上古神仙的故事,那之中的男主角在我看來莫名與問昕相似,而問昕于我而言,便是像那話本子一般是我從小怎樣也追不上的霍仙人。
他是一個很厲害的人,自小就博覽群書,學富五車,武功也十分了得,我這一身功夫也是由他親授。對了,他還懂藥理 閑暇時種的草藥也很珍貴,
而現在..問昕因着受了傷的緣故躺在那裏,在這短短幾日的時光裏,我卻體會到了許多之前從未有過的感受。
問昕這個人就在身邊,這麽近,我要照顧好他的一切,保護這個人寶貴的性命,可以肆無忌憚的瞧他好看的臉蛋,可以偷偷摸摸他,原以為這樣看來我們之間的距離已是如此之近,但我忘記了。霍問昕依舊是霍問昕,他也終究是要發光發亮的,小宛姑娘喜歡他,這麽多的黑衣人千裏迢迢要來尋她。我是不能對他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她吃痛的微微包紮了一下手上的傷口,又輕輕合上了雙手:
“但是就在方才,盡歡以為自己這次是兇多吉少了。萬幸上天見憐,饒我不死。
一路上回來,心裏卻一股強烈的想要快些到問昕身邊的念頭。
這樣是不好的,生平第一次對于他的執念深到即使再怎麽壓制也無法克制的地步。或許是因為方才差點喪命的緣故嗎。
一路上我卻頗為煩惱,萬幸問昕并沒有蘇醒,不然我要怎麽若無其事的面對他平靜的眼睛,那些心潮澎湃之下的缱绻思緒我天性愚鈍還不能很好的隐藏。
這不是一個好的兆頭,因為我是不能和問昕在一起的。”
這樣的袒露竟也生出了傷感的情懷,心上似有小小又細細的銀針一點點刺過一般,每一下都不致命,連起來卻是一片片連綿不絕的難受。
“我聽聞菩薩神通廣大,世間那麽多的人為你修建廟宇,多少人供奉着你,盡歡身上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如今又處在逃難之中實屬狼狽。”
她慢慢将手伸進懷裏,拿出小心包好的陶笛放在地上。
“這是我身上最為珍貴的東西,雖然在他人看來這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只陶笛,但這東西對盡歡而言卻有十分心愛的意義。今日便權當做香油錢,希望菩薩不要嫌棄的好。小女子盡歡無父無母,幸得霍家人收留。
這麽多年來,一直沒有機會相報恩,盡歡小命一條不要緊,煩請菩薩大發慈悲保佑問昕生生世世平安,無病無痛。
不必遭收世間人情冷暖與世間天災人禍,人生之路順順利利,我不求菩薩給問昕多少功與名,盡歡愚見,問昕是不大樂意浮沉于這官場之上的。”
“但他這樣做,必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所以但求菩薩保佑問昕今後都能做自己樂意之事,做自己想要的事,一輩子都歡歡喜喜。
希望菩薩保佑問昕今後所遇之人皆是善良純實之人,所在意之事皆是值得在意。若是問昕命中注定有劫數,注定要受多少皮肉之苦多少內心煎熬,煩請菩薩都将其賦予盡歡身上,小女子願意代替問昕承受萬千痛苦。
而若是沒有,也希望菩薩保佑我能常伴于問昕左右,盡歡承諾絕不逾矩。”
山洞外面似是有人在叫喊着,其中似乎傳來了一絲絲來自霍子聆的聲音。
盡歡站起身子,跪久了的雙腿險些站不住跌落在地,她有些踉踉跄跄的朝着霍問昕走過去。
走至他身邊時,卻不小心跌下,倒在霍問昕身上,正好壓倒手上的傷口。
她悶哼一聲,支起半邊身子,瞧見問昕衣服上染上自己的血跡,盡歡頓時有些失語了。
擡起頭來想要看看他醒過來沒有,這才發現自己與問昕離得如此之近,自己的頭竟就這麽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四周都是問昕身上熟悉又讓人安心的味道。
她有些怔怔的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幹淨的臉頰,在這裏竟也能感受到他平穩的呼吸,溫熱的氣流。
他那一張從小到大都漂亮的臉即使閉着眼睛也像是要閃光一樣。
盡歡的臉騰地變得霎紅腦袋裏一下子就放空了一般,就連手上的傷口也似是沒有了知覺一般。
慢慢從他身上移開來,靜靜聽了聽自己劇烈的心跳,想起自己才剛剛向菩薩保證絕不逾矩。
況且,這才過了不過一刻鐘而已。
她不該如此沉迷于酒色□□。
可是她微微嘆息,躺在他面前人是問昕啊。
她一向算得上是一個自制力驚人的人。
可是面前的人是問昕,這就沒辦法了。
盡歡猛地彎下腰,湊近他的臉,整個過程也不過剎那間,在即将貼上他嘴唇時,霍問昕忽的睜開雙眼。
盡歡愣是停了下來,雙眼直直和他對視着,霍問昕微微眯着眼睛帶着奇怪的她看不懂的東西眨也不眨,就這麽看着她。
盡歡也不眨眼,一反常态的沒有低頭躲開。
而事實上她也只是不能動了而已,內心早已萬馬崩騰,但卻莫名的不能動彈,時光就像是被靜止了一般,四周安靜的連彼此淺淺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霍問昕溫熱的呼吸打在她臉上,盡歡在萬千迷亂的思緒中逮到一點,在想自己是要厚着臉皮親下去還是馬上抽身離開。
直到霍問昕薄薄的嘴唇開始一張一合的說話,在此之間足夠近的距離,他每每動一下嘴唇,就在她嘴唇間微微的摩擦劃過。
冰涼的觸感傳來,軟軟的觸感傳來,意識到那是問昕的嘴唇,盡歡身子一僵,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他說:
“你又想偷親我?”
如果盡歡仔細聽的話可以清楚的發現,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陌生的松散與輕笑,那雙眼睛裏也好像裝有好多好多她未來得及看的東西。
但她卻定在哪裏,一動不動。
盡歡想他方才說的是又,不是你在偷親我。
而是你又想偷親我。
她思及到什麽,突然像被剎那間抽走了所有的血色一般臉色瞬間變得刷白,一顆心猛地下墜。
腦袋猛地一偏,微微起身正想離開,一雙冰冷的手卻突然撫上她的臉微微用力将她扳正,随後霍問昕手上一用力将她拉下,在盡歡正僵着身子的時候不知所措的時候,自己已經吻上一雙冰涼的嘴唇。
她倏地睜大雙眼,撞上問昕直接而又帶着笑意的眼神,盡歡似處在雲裏霧中,還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鼻息間盡是問昕的味道,腦袋裏已經再也無法思考。
再然後他突然微微張開嘴,含住了她的下唇,
......
待到霍問昕放開她時,盡歡面色緋紅,眼神有些飄飄忽忽,而就在這片飄飄忽忽之中,她也莫名其妙的和他對上了眼。
霍問昕眼角微微帶笑的望着她,是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問昕的模樣,盡歡靜靜和他對視着,山洞外是越來越近的聲響。
在過去長達十數年的時光裏,她最為捉摸不透的便是問昕的眼睛。
他認真思考的時候,生氣的時候,在她看來是高興的時候,在與別人虛與委蛇斡旋的時候,面對霍子聆和霍長奕的時候。
他的眼神總是讓人琢磨不透的,像是隔了一層深深淺淺的薄霧,無論她怎麽仔細的想啊想,卻總是看不清那薄霧後面他真正的心思。
而現在,他就這麽一副輕松惬意的模樣看着她用這樣的一副模樣,這麽多年,像是去了那一層若有似無的阻礙一般,這麽直接而又不遺餘力的落在了她的眼裏。
盡歡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因為高興又或是更為濃烈的一股奇怪的悲傷,在她目前為止所剩的思考能力之內,盡歡覺得自己目前應該做一件自己唯一能想到的事。
于是她左手猛地向下,劈在他後頸,順利看見問昕緩緩閉上的雙眼。
這些天心心念念着他能早日醒來,此時此刻卻恨不得他永永遠遠睡下去才好。
她猛地站起身來,托着右臂緩緩走近洞口,撥開那深深的草堆,探出身去,一眼就瞧見陸顯,他萬千的焦急在看到她的一瞬全都轉換為喜悅,陸顯忙上前扶住她:
“怎麽樣了?”
“盡歡!”
霍子聆跟上,緊張的查看着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心疼地瞧了她一眼,盡歡朝他笑笑,催促着霍子聆和李秀玉進了山洞。
而後微微掙脫陸顯的手,站直身子:
“以後請九王爺你多多保重了。”
陸顯怔了一怔,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心突然跳的奇快,壓制嗓子問道:
“盡歡,你想要走?”
盡歡點點頭:
“我想好了,天大地大,這世間還有多少美景我都還沒有見過,如今也該是時候好好四處走走了。”
陸顯面容一緊,帶着他未曾察覺到的嚴謹與不安。
“你現在受了傷,又能幹些什麽。若是你想四處看看風光,我陸顯答應你,他日等我忙完手頭上的事情,便親自同你一起去四處游玩,領略一下這大好河山。”
他在給她一個承諾,一個她聽不懂的承諾,陸顯這般鄭重的模樣讓她有些許困惑,但最後盡歡也只是吃力的朝他彎彎腰。
“多謝九王爺美意,盡歡好在還有一身功夫,倒也餓不死。”
“那你想要去哪?”陸顯緊緊盯着她,那受了傷的手臂都還在滴着血!而如今,她卻以這麽一副樣子說要離開,就這麽在他的面前。
陸顯望着她,明知自己是最不願意就這麽讓她走的人,卻也清楚自己是最沒有資格來不讓她走的人。
很多事情,似是從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