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
脫不了的煩惱。
她又走了幾步,終于停了下來轉過身來面對一路都在跟着自己的人。
那人似是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回身,在不遠處的暗處停住,又突然向她慢慢走來,待到足以看清彼此的長相之後,那人看見她的模樣之後,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真的是你......”
那是一個中年男子,穿着淺灰色的布衣有些微微駝背。
盡歡有些困惑的盯着他,不明白何以這人如此激動,那人嘴唇微微蠕動着,好像想要說些什麽,她在一旁靜靜等待着,遠處卻突然傳來一出光亮,一位打着燈籠的官差模樣的人出現:
“那邊有什麽人?!”
那人聽到聲音似是有些不甘,帶着淚光的眼深深瞧了她一眼便轉身快速跑開了。盡歡瞧着那人的模樣不見,站立了片刻這才轉身離開。
有些奇怪。
輾輾轉轉回到青衣府的時候天色還不算晚,路上也多的是歡欣雀躍的人。她本想着趁着那群人還在熱鬧逛着花燈會時候先行回到屋子裏好好睡一覺整理一下今晚跌宕起伏的情緒。
卻在大門前瞧見了環抱着雙臂倚在牆壁上的霍問昕。
是問昕……
她腳步有些放慢,思考着要怎麽樣才能在經過今晚發生的事情之後裝作若無其事的面對他。雖然實在是不知道本應該在花燈會的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她也是迎了上去,朝他認真點了點頭
“問昕...”
霍問昕由上至下瞧她,随意問道
“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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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歡頓了頓,點點頭,越過他正想進門,一雙手突然拉住她的衣角,盡歡轉過身去不解的望向霍問昕。
他嘴角一扯微微笑了笑,她這才發現他眼裏有無法掩飾的疲憊與倦意,看起來甚至比她這個今日頗為狼狽的人還要疲倦。
而這樣明顯的消極情緒是他極為少見的,畢竟他是無所不能的霍仙人。
這實在有些反常,盡歡正想開口詢問,已經傳來他略微沙啞的聲音
“一起進去吧。”
盡歡默默跟在他身後,一路擔憂着回了房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索性坐起身來開了門一屁股坐在臺階上望着天上月亮發呆。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她沒有反應靜靜等那腳步聲靠近
“喲~”
輕佻的聲音傳來:
“這不是我們家小傻子嗎?”
霍子聆一屁股在她旁邊坐下,瞧了瞧她尋常的模樣,想起不久前濃妝豔抹的樣子不客氣的笑笑
“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問道。
“我?”
霍子聆不再追問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伸手捏捏她臉蛋
:“倒是你,今夜怎麽回事?”
盡歡本就是一個隐忍之人,現在只好拿下他肆虐的手,輕輕地道:“沒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什麽都是沒什麽。那就是有什麽,霍子聆看她一眼,又別開眼,默默有些心疼。
第二日她還是來到了大堂之上,厚厚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将整個大堂包的嚴嚴實實,她只得找了一個角落安靜呆在一邊。
座上的人是一身官服器宇軒昂的霍長奕,霍問昕手裏拿着一把扇子坐在臺下,陸遠華在他身旁坐下
驚堂木在桌上一拍發出一聲巨響,堂內肅然安靜了不少,一派威嚴氣氛,霍長奕對着臺下人發問:
“大膽顧氏,你可曾先後刺殺青平縣縣令張氏和永樂鎮鎮長羅氏?”
跪在地上的人冷笑了一聲:
“他們二人結黨營私官官相護,仗着手中權力與胡滿清的包庇在當地為所欲為!實屬該死!”
“那...!你是承認自己殺了他們了?!”
那人擡起頭來看了看霍長奕:
“我還以為大名鼎鼎青衣府有多麽鐵面無私,歸根究底也不是和官府勾結罷了。這兩個狗官在位時多少次殘害百姓,踐踏王法你們不管,現在出了個為民除害的大英雄你們到要抓了?什麽青衣府!還不是又一個賊窩!”
那人說的激動看起來對于張氏羅氏深惡痛絕,他這一番話引得圍觀百姓三三兩兩鬧作一團,紛紛聲讨那死去狗官,場面一下子有些失控。
霍長奕有些微微頭痛,雖說早就料到了這樣,但依舊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那幾個縣官的事跡他早就有所聽聞,想着早晚也要将那幾人繩之以法,誰知半路殺出了這群人,明上打着維護百姓除貪官的棋子,真實卻是一場預謀已久的大事情。
然如果接了這案子,必定會将此事與青衣府牽扯進來,不接,胡滿青和他背後的京官又有非議,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尤其知道他們這群人背後目的,真是難辦。
在霍長奕正思索時刻,人群中傳來一陣清亮的女聲:
:“大家稍安勿燥。”
霍長奕望去,瞧見站起身子的陸遠華。
見這出聲的是一位弱女子,人群之中有人不滿的問道:
“你又是誰?現如今青衣府審案又有你何事!”
陸遠華迎了那人兇狠的語氣,淡淡的開口:
“我?我乃當朝五公主陸遠華。”
此話一出人群中頓時掀起一陣軒然大波,紛紛瞧着她似乎有些懷疑與猜測,陸遠華坦然受着這些目光落落大方,倒是霍長奕有些氣憤,正想開口
人群裏突然傳來一聲------
“是她是她!這個人的确是五公主!三年前在長安的詩會上我見過她!”
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這才相信面前的人是那個傳奇一般的五公主,陸遠華這個名字在尋常百姓中也算是如雷貫耳了,在百姓之中的呼聲甚高。
衆人瞧見了她,也不敢再造次,陸遠華笑了一笑,對着地上那人道:
“誠然,這幾人的确是罪該萬死,所謂民為國本,那幾人觸了國本,自然是罪不容誅。我相信這般惡官,自有像霍大哥這樣清正廉明的好官來為名除害。”
陸遠華眼神飄至霍長奕身上,向他投以寬慰的目光.
“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犯了錯自然該交由法律處置,若然貿貿然取了那些人的性命,那這所作所為又與張氏羅氏又有什麽分別呢”
人群中傳來叫好聲,那人面上一陣青白咬牙切齒,陸遠華欠身坐下,一陣響亮的巴掌聲響起:
,
“果然不愧是長安第一才女,五公主一番話果然是巧妙。”
一個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自人群之中走了出來,地上那人瞧見來人一陣激動,忙叫了一聲:
“主子!”
那人微微的駝背使他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但那一雙眼睛卻十分銳利。在人群中四處掃着,在看見霍問昕時面色一變,後者端起茶杯平靜與他對視。
是昨晚的那個人! 盡歡在在人群中認出他來。只是這人到底是什麽人?
那人開口道:
“五公主句句在理,實在令人感動,但許多時候事情就沒有那麽容易了,有多少忠義之人一生為了國家鞠躬盡瘁,卻不得善終,又有多少冤臣難民被官官相護這場大門所殺害,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世間自然是有公平道義的,但在這之上,又有多少人白白犧牲了?”
霍長奕在這人進門那一刻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
那人又繼續道:
“即使多麽高呼正義與廉潔,壞人依舊還是壞人,貪官依舊還是貪官,與其最後被他人所害不得善終,還不如為了這天下大衆,為了死去的那些烈士多殺幾個貪官多救一方百姓的好!”
霍長奕鎮下驚堂木:
“公堂之上,豈容你等吵鬧。此事人證物證俱在,本官自會秉公處理。”
那人陰測測一笑:
“秉公處理?你青衣府如今終于學會這四個字了?”
霍長奕面色一怔,眸子裏有萬千心事,看起來十分疲憊,瞧了來人一眼,終究只剩下無奈地揮了揮手:
“把人帶下去吧。”
“慢着,”
那人開口:
“人你可以帶走,但一物換一物,我們藏在你府上的東西現在可以還給我們了。”
霍長奕瞧着那人眉頭皺的越發深沉。
一直在一旁未說話的霍問昕卻突然開口:
“夠了。”
他先是将目光投在霍長奕身上,然後坦然對上那人的目光。
“退堂吧。這位先生若是有話要說,大可慢慢再聊。”
雖說那目光是坦然,但她又在問昕臉上看見那種淡然之下的疲倦之色了。這實在有些奇怪,因為問昕.......向來是不太愛管這些事的。
究竟發生了什麽?
☆、番外篇一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插播一個小番外,并不是完結了哦~~只是講一下那個帶着面紗的女人,小天使們有猜出是誰的嗎??哈哈,另外,皮蛋還在糾結到底每天固定更新時間是多少,糾結了許久還是......只能說是在晚上8點到12點之間吧~給米娜桑們帶來煩惱請見諒~~~謝謝小天使們的喜愛。非常感謝!皮蛋君再次鞠一躬!
PS:我要是固定了時間會告訴大家的麽麽噠。
那是一個一身紫衣裳的女人,臉上帶着的厚厚的面紗使她整張臉只是露出了有些死氣沉沉的眼睛。
在與那個自稱為姓黎的那人見面之後,她并沒有立即轉身離開。
而是慢慢沿着某一個方向走去,最終停在一個大宅子前。
門口的兩個護衛瞧見她一副奇怪模樣拿出警戒的目光,她雖然本就沒有要走過這扇大門的打算,但卻十分不喜面前人不善的目光。
她眼中寒光一閃正想發作,剛才還一臉警戒瞧着她的兩個護衛已經對經恭恭敬敬地對着身後的一人點頭哈腰,完全沒了方才那一幅警覺模樣:
“二公子!您這是從飄香園回來了嗎?”
另一位聽了這話對着先前那人捎去了責備的眼神,瞧着已經走上前的人笑着說道;
“我們二公子明明是一大早就去了書齋溫習去了,”
說罷一臉堆笑“對吧,二公子?”
她在一旁微微側身,同他們口中的二公子對上眼。
對方用着毫不顧忌的目光打量着她。
那是一個十分俊美的男人,明眸皓齒朗目星眉,手裏執着一把扇子一敲一敲一副吊兒郎當模樣。
她條件反射地退了一步。
那男人也沒有在向前,淡淡瞧了她一眼便又轉過身去。
手中折扇揮舞了兩下就啪啪在那兩人頭上打下,被打的兩人當即狀似痛苦模樣半蹲在地上一臉委屈的模樣:
“二公子?!!”
長相俊美的男人陰測測一笑佯怒:“誰準你們一天到晚這麽關注小爺的事的?多嘴,該罰!”
那兩人立馬作求饒狀,心裏卻深知他也并非實在真正起了怒意,半推半就的認了錯。
“是是是,二公子說的是,小的以後是再也不敢多嘴了。”
一邊耐心好不容易哄着自家出了名的纨绔公子進了屋。
她在一邊噙着冷笑看着這一出鬧劇,卻又對上那人突然回過頭來瞧着她有些意味深長的目光。
有些淩厲的眼神,和方才那副懶散的模樣大相徑庭。
待到那兩個侍衛送走了大財神,面色恢複警戒回過頭時,卻發現四周空空如也,再也找不到那可疑女人的蹤跡。
然而有些東西,也并不會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消散開來,依舊會頑固地在原地固守本分才是,譬如人心的欲望,本性,與貪婪。
與那人的見面開始變得更加小心翼翼了起來,起初因為怨恨十分相信他們的人如今卻不知道為何心态平和了不少,似乎是那一次公堂會審之後。
那人不知道聽到了什麽話。這幾日的态度并沒有以往如此激進,而所有的計劃幾乎是停滞在原地。
而這一切,都與另一個人脫不了關系。
京上主子的情緒似乎也有些偏激這幾日,她猶豫着要不要再次潛入那所大宅裏面打探一下虛實。
而所謂的猶豫也不過是閃光的一片刻,待到她回過神來,已經是在那不算小的院子裏面了。
不知道前幾日還對自己百般阻撓充滿警覺的那兩個侍衛如今是作何感想呢?她冷笑一聲,正打算朝着‘那個人’的屋子前行。
卻在半路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無論如何,此時此刻她的身份還是不宜暴露于人前的好,思及此她快速閃到一顆樹下,瞧見那個男人佝偻着背徐徐前行的模樣。
看來這人與這宅子裏面的人果然最近來往密切了不少,不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麽呢?是否有提到那個任誰看來都可笑之極的笑話呢。
這個人并不是什麽簡單的人,身上背負着太多的仇恨與怨氣。為了報仇這數十年來一直卧薪嘗膽的潛伏在某個角落,他們費了許多心思才找到他,做了一筆公平的交易。
但雙方都知道彼此心中各自的小算盤。
而現在,這個男人卻從這所大宅子裏面出來。
這事情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待到那男人的背影已經完全消失了,她才從樹後現身。一邊思考着方才自己看到的,視線在觸及某一處地方時突的定住,全身似被千年寒冰冰凍了一般。
而就在不遠處的石臺上,正擺着一張檀木古桌,桌上整齊放着一盤下到一半的棋盤。
一雙修長的手指撚着一粒黑子輕輕落下,那是一個眼神專注的男子,黑發如瀑布般徐徐散落在石板之上,他的背脊挺得極直,一雙如墨眼眸盯着棋盤,眼裏滿是專注。
她僵直的身子終于有了松動的跡象,一雙眼睛緊緊瞧着那抹身影半響,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
空氣中有微微的聲響,待到她反應過來時,一粒棋子已經飛快從她臉頰飛過,擦到臉上厚厚的面紗,被她躲過的棋子最終落在一顆樹上。
她循聲望去,只瞧見方才正一個人下着棋的人手裏捏着一顆棋子卻不急着下盤,微微轉過頭來瞧着她。
“閣下既然來了,便請進屋喝杯茶。”
她頓住,一雙手握成拳張張合合幾次,終究還是飛快轉了身,身子一躍。已經沒了身影。
待到已經跑了足夠遠的地方,她才停下來,呼吸是擋不住的局促,已經胸腔內許久未曾有過的強烈跳動。
她又冷笑了一聲,卻帶了無可避免的凄涼意味。
看來今生今世,自己都是逃不過這麽一個桃花劫了。
平靜的四周被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打破,來人出現在院子那頭
“問昕。”
瞧見了他,似是有些意外,随即踏着大步子走近坐在那虛空的對座。
“你今日和那個人談的怎麽樣了。”
霍長奕問道
面前的人卻手執着一顆黑子輕輕放在角落一方,一顆光禿禿的黑子獨自立在一邊,與中央密密麻麻的一片區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霍長奕微微皺着眉瞧着這怪異的棋盤,有些遲疑的開口:“你是說...兵行險棋?”
“不。”
霍問昕慢慢開口
“這一步叫不破不立。”
霍長奕面色一暗:“看來陸遙這次是早有準備了。”
他又開口,有些無奈的意味;“這麽多年過去了,原以為這件事早已經随着爹娘的逝世塵封。卻沒想到又起波瀾。”
“而你,”
他又轉向面前的人,知曉他對于此事的格外上心,這超乎他平日習慣的變化,讓霍長奕有了警覺。
“也該是要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惡人的角色,無論是任何時候,都是不讨好的。
“喲。”
不遠處傳來一聲輕笑聲,霍長奕望過去,瞧見陸遠華在遠處溫柔的注視這位他們;“你們兄弟倆今兒倒是有空聊聊了。”
霍長奕瞧見來人眼眸一閃,最終還是垂下了頭。
“大哥。”
他聽到聲音擡起頭來:
“方才那句話我倒是要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霍長奕定定瞧着他,不言一語。
孽緣啊孽緣,卻總能引得人奮不顧身的撲過去,如風那飛蛾一般,自取滅亡。
☆、奇怪案子
李秀玉頂着陽光正好的翩翩面容好似踏着七彩祥雲來到青衣府同他們彙合的時候恰巧是青衣府最為愁雲慘淡的日子。
原因在于世世代代都以解決疑假冤案為老本行一向清正廉明的青衣府近日接受到的一件案子,按理說這青衣府薪火相傳百年之久,解決的案子數不勝數,霍家人又有什麽樣古怪稀奇的案件沒有聽說過。
但近日來卻因為這一起案子而有些舉步不前,霍家大公子霍長奕與小公子霍問昕近日來十分忙碌。
而至于霍家二公子霍子聆....依舊是盡職盡心扮演着朱門酒肉臭的纨绔公子一枚。
李秀玉一踏進這所大宅子,瞧着冷冷清清的樣子着實有些唏噓,被迎面而來的孟臨廣客客氣氣的招呼進了屋,随口多問了幾句:
“孟管家,我聽說這青衣府最近是麻煩不斷?”
在路上他也聽人道過一兩句這最近一樁奇案的零星半點。
孟臨廣笑的溫和:
“要說的話,是要比尋常忙碌了些。”
他說的輕描淡寫,李秀玉卻明白這事情遠沒有那麽簡單罷了,至少霍問昕近幾日來可不只是忙了一些,甚至算的上是頗為頭痛。
這倒是很新鮮,一向游刃有餘的霍問昕居然也有這個時候。
“我瞧着這院子裏怎麽如此冷清,五公主和郡主不是到訪了嗎?”
“只怪李公子你來到不是時候,今兒個我家少爺有事外出了,現在府上除了少數家仆,就再無他人了。”
“原來是外出了”
李秀玉點點頭,孟臨廣停在一件房之外,細心為他将門推開,李秀玉一瞥,內裏熟悉又懷念的模樣分明就是他那時在青衣府之內的房間。
孟臨廣又道:
“公子臨行前交待過,若是李公子到訪就先請在府上休息一番有什麽事待到他回來再說。”
說罷向他鞠了一躬便欠身不卑不亢的離開了,留下李秀玉一邊想這府上這位孟管家倒真是事事都安排的妥當令人十分安心,一邊又在細細品味問昕留下的話。
他當日未當即随着霍問昕一行人返回江南,一是為了魏青的事,二則是為了霍問昕臨走前交托給自己的事情,随時注意到京城形勢,盯緊陸遙。
眼下京城局勢有變,他帶着這麽大一個消息連夜趕來,問昕卻留下如此意味深明的話語,看來是有所察覺了。
不過細想也不無道理,不久前的這場貶官,本就是一場戲,如今參與這場戲的人不想演了,自然是要一切回歸原位的。
盡歡加快腳下步伐,思考着要在哪裏才能毫無痕跡的甩開後面遠遠跟着他的家夥,前方突然傳來人群嚷嚷的聲音似是發生了騷亂,她見此幾步上前,趁着人群的攢動拐進一個偏僻小巷,四處瞧了瞧,這才放下心來。看看手中的白菜,果然已經被擠得破爛。
事情自從那夜花燈會之後便發生了不少轉變,那時在胡同遇到的那個人如今不僅成為了青衣府正在調查的棘手案子上重要的一環,而且最近與霍家往來甚為親密,幾次被她瞧見從問昕房內走出。
而現在這人卻是不時就會堂而皇之的跟蹤她。
她這幾日也有認真想過這到底是因為什麽,看起來這人與霍家似乎頗有些聯系與淵源,一向待人不甚熱情的問昕卻似乎對他格外上心,要說目标的話,也怎麽也不應該是她才對。
但無論是怎樣的一種猜想,或好或壞這人也只會暗自跟着她罷了,倒沒有任何其他舉動,既然沒有其他動作,也沒有要傷害她的念頭。
她生性默然,也懶得再去管他。
她轉過身去正想離開,卻對上面前人,盡歡臉上平靜的道:
“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那人微陀的背看起來像是因為受過什麽重物擊打所致,骨頭凸出的形狀有些奇特且詭異,一雙狹長的眼睛非常銳利有神,看起來不是一副友善的長相,但此刻他望着她的眼神卻是可以感受到的友好,甚至這種友好帶着點更加激昂的情緒。
她有些困惑了,那時在胡同裏也是一樣,這人瞧着她的模樣像是認識了她許久一般。
然再是困惑,她的面上依舊是板着一張臉有模有樣,看起來樣子很是嚴肅而認真,她又問: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這幾日老是跟着我。”
那人面上似乎小小驚詫了她發現了自己近日來的行徑,一邊又滿懷欣慰模樣的對着笑了笑:
“看來你的功夫倒是不錯。”
随後又低下頭有些呢喃:“這樣也好這樣也好,你孤身一人這麽多年,有這身功夫到不至于受了人欺負。”
盡歡眸子一閃。
她自小是孤兒一枚,在六歲被霍家人撿到之前的收養之路可謂走的艱辛又刻苦,六歲之前她天性愚鈍還未記事,得到的來自長輩的寒暄屈指可數并且朦朦胧胧,來到青衣府之後霍老先生和夫人待她不薄凡是能照顧的到的地方皆是不會有所怠慢。
她本以為從此可以坐享天倫之樂不至于像幼時那般狼狽又孤獨。
可惜好景不長,不過一年時間霍老先生與夫人便相繼離世,霍家上上下下不敢相信一向身體硬朗的老爺會突然離世整個青衣府陷入沉重悲痛之中。
而那時她只敢躲在樹後,瞧着已經少年模樣的霍長奕模樣沉寂的安撫着來往吊唁的賓客,而彼時已是大街小巷家喻戶曉的神童子問昕則一直安靜跪在堂前默默磕了三個響頭。
而如今,面前的人用像是知曉了她好多年的模樣用帶着欣慰又滿意的語氣同她說因為這一身好功夫,不至于被人欺負了去。
她自幼缺少的那些個長輩的溫情部分,現如今被面前的駝背老者激起。倒是有些始料不及的。
那人卻不等她說完:
“你不用擔心,我答應過他,不會對你怎麽樣。”
“....”
“不過,也只是現在而已。”
雖然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身上實在是有讓人困惑與好奇的部分,雖然這人滿口盡是她不能理解的話語,但總歸她卻固執認為他對于她是沒有惡意的。
雖然這人身份成疑,但這大千世界裏有太多未知的東西了。也有那麽一些事情,事實并不盡如人意。
也許當事情的真相解開之後,卻是怎麽也不願意去回憶的糟糕的往事也說不一定,所以萬事也不要去弄個透徹的好。
盡歡定定瞧了他一會,終究還是朝他欠欠身離開了。
前行了半步,她又轉過身來,果然瞧見那人盯着她離開的模樣沒有要動身的離開的樣子。
她說:
“以後你若是需要找我,大可直接與我見面,不必要偷偷摸摸跟着。”
那人目光又熾熱了半分:
:“但願你不要嫌我煩的好。”
盡歡不答正準備離開,身後又傳來他的聲音:
“我是黎辄,以後在外若是有什麽難題,只管報了我名字便是。”
她手裏提着不成樣子的幾顆白菜大步離開。
黎辄?
真是一個奇怪的名字。
李秀玉這一等,又是半天,待到天色近暗之後。外面傳來聲響才有一行人回來的消息。
隐隐傳來賀玲珑咋咋呼呼的吵鬧聲,其他人倒很是沉默。
霍問昕一手捏捏眉心一手瞧着桌沿問道:
“怎麽樣了。”
李秀玉自他懷裏拿出一封密函給他。
“我看你這個任性罷工的丞相大人是再也偷不得懶了。”
霍問昕接過密函細細看過,末了才放在桌上。
李秀玉又道:
“當初你在朝野之上公然指證陸遙,被貶官也不過是暫時避避朝中陸遙黨人嘴舌,皇上當時着實被你氣的不清,事後花了多大心力才把這件事解決,愣是像從未發生過這件事一樣,對外也不過是說你由于政務繁忙心急交瘁回鄉休息罷了。”
霍問昕面色冷清的聽着:
“陸遙怕是也不敢在現在直接與皇上起沖突,現在在這件事上有了如此大的妥協,想必也不會就這麽什麽也不做。那人陰冷的緊,指不定想了什麽怪招來對待你。”
霍問昕眉毛微微一簇:
“倒是真的給我惹了不少麻煩。”
他這副模樣讓李秀玉想起今天聽說到的事情。忙問道:
“麻煩,可是最近你們接到的一個案子?究竟是什麽樣古怪的案子就連你都如此費神?”
霍問昕擺擺手:
“這案子倒不是什麽大問題,也不過是陸遙的一步明棋。”
而隐于這案件之下的東西才是陸遙真正想要他看到的東西。
“問昕,我看最晚不過七日,朝廷的文書就要下來,屆時無論如何,你也要返回長安。”
而這好像是他一直在困擾的問題。
“魏青的事...我已經聽遲百年說過,我倒要好好向你道聲謝才是。”
“怎麽遲姑娘又走了?”
李秀玉面色一頓:
“她和陸遙之間,怕是還要斡旋一段時間。而且,最近陸遙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蒙面女子,看來他早已是對百年起了疑心了。”
“是嗎”霍問昕啄一口清茶,面色有些若有所思。
“聽你這意思,難道你已經和這個蒙面女子過過招了?”
“過招倒不算,只是現在這麻煩也算是她引起的。”
這個蒙面的女子時間出現的倒是十分巧妙,幾乎是一時之間就出現在陸遙身邊,代替了遲百年的位置。
雖說遲百年背叛了他,陸遙也早已有所察覺。
但陸遙此人性子極為小心謹慎,即使身邊缺少像是遲百年這般能幹的人,卻也不至于是任意一個人都可以的地步。
托黎辄這件事,最近他倒是偶爾會瞧見那個神出鬼沒的女子一眼。
不過,這倒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她與廚房
待到盡歡捏着重新買好的白菜踏進院子裏時,正巧碰見從霍問昕房裏出來的李秀玉。
雙方四目相接,他這才反應過來上一次見到盡歡已經是數月之前那山洞外的匆匆一瞥了。
盡歡愣了一下,沒想到李秀玉這麽快就已經自長安歸來,她朝他微微點頭:
“李公子”
李秀玉朝他走來,瞧見她手中東西
“原來今日問昕他們外出,你倒沒有去。”
她又點點頭:
“張嬸娘家有事回去了,今晚的晚餐由我負責。”
李秀玉是一副不予置否的樣子,身後卻傳來一聲變調的尖聲,他轉過頭去,瞧見不遠處的霍子聆:
“完了完了。”霍子聆一副出了大事的神情眼神瞥着那白菜對着她使勁搖頭。
盡歡默默看他半響,提着手中東西走向了廚房不言一語,明明什麽話都沒有說,霍子聆的臉更奇怪了。
李秀玉在一邊有些納悶。
完了,
霍子聆撅嘴
小傻子看起來樣子有些微微賭氣,被他給刺激的有些鬥志,這副模樣看起來今天勢必要把這一頓飯給倒騰好了。
說起盡歡做飯這個問題,算得上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小傻子盡歡人如其名,一點也不機靈,甚至和聰明沾不上一點邊邊,平時板着一張臉不争不搶循規蹈矩。
但再怎麽沉悶的人也會有那麽一兩個鬥氣的點,也有這麽一類人,平時忍耐性極好遇了什麽不愉悅的事都淡然的很,但要是有這麽一個點觸動到了,那生氣起來是十分可怕的。
小傻子勉強算是這一類人吧。
他多年經驗在此,小傻子假使會行為反常的原因一是為了問昕,二則是為了做飯。
盡歡這個人,委實是天生缺少那些個心靈手巧的東西。雖然不知道她親生爹娘系為何人,但這其中一方也定是有這麽一個毛病的。
少年時候也多虧問昕不厭其煩的淳淳教導才得以現在能随時手握一把劍翩翩揮舞懲惡揚善,而這個過程也是廢了不少功夫。
而做飯這個問題,卻是連問昕也無法幫忙了。
她這個人,遇到越不過的事情腦筋也轉不過彎來,第一次随着張嬸的腳步學着做的第一道菜失敗的徹徹底底。
轉不過彎來的人也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受了委屈一樣轉而大吵大鬧,而是越發一聲不吭的在廚房裏忙忙碌碌。
小傻子脾氣當然也有,只是發的很不明顯罷了。
而這世上一向都有勤能補拙的道理,越是不擅長的地方就應該越是想辦法去彌補才是,這樣也往往都有一個不錯的結果。
但這樣的結果也只是往往而已,也會存在着一些個頑固的不可能。
平生有兩件事是她可望不可得,一是問昕,二是做的一手能下口的飯菜。
這兩件事她一直遵循着勤能補拙的笨道理,但卻雙雙遇到了那個不可能。
一把菜刀被她以充滿力量的手勁直直插在氈板之上,盡歡伸手拿過一方布巾将額前散發別住,腕起袖管子對着面前豬鴨魚肉一臉嚴肅。
思考着要怎麽具有技巧性但又不那麽花哨的解決了面前的雞啊鴨啊魚啊肉啊。
霍問昕和陸遠華來到廚房時,盡歡剛炒完一道菜。
面容冷峻一身熱汗,面前是一只活蹦亂跳的魚。
正和突然出現在廚房的兩個來訪者面面相觑。
陸遠華噗嗤一聲笑出來,當即挽起長袖從她手裏接過菜刀,刷刷刷幾刀下去半邊魚鱗已經被打理幹淨,動作幹淨利落潇灑的很。
這個人本就是身份尊貴個性充滿魅力的女人,現在還廚藝驚人。
真是沒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