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8)
他溫和的笑着。
黎辄眉頭一皺,看見她虛弱的臉色一陣怒氣湧出快步走過去,但一對上她平靜的眼眸又突然有些失語。
事已至此,霍長奕恐怕也已經向她道出了真相。
但現下盡歡的的樣子又有些讓人捉摸不透,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正疑惑間,盡歡又開口了,動了動身子臉色有些苦惱
:“黎大哥,可否替我取一下包袱之內的藥丸。”
她在這幾個時辰間因中了藥的緣故身子一直處于僵直狀态,怕是早已身子疲軟精疲力盡了。
盡歡身上一向習慣于帶着這些各式各樣藥丸的,習武之人受傷難免,這些東西總是有備無患的好。
幸虧有了這藥,身子不一會兒便恢複了過來,盡歡嘗試着動動雙臂,雖然酸澀難耐,但好歹能夠活動自如。
黎辄看了她一眼,越發遲疑起來。正想要開口詢問,卻見盡歡張開嘴正想說什麽。
但話至嘴邊卻沒了聲響,嘶啞的聲音自喉嚨深處傳來,偏偏她又是那幅什麽都獨自承受從不抱怨的模樣。
黎辄看了,哪還想得到什麽光顧着心疼了,立馬轉身行至桌邊,正倒水間,一雙手突然用力劈在他頸上。
黎辄脖子一痛,下一秒便再沒有意識倒了下去,露出身後盡歡微微喘着氣的虛弱臉龐。
她收回手,端起未滿的茶杯一飲而盡,又将黎辄身子安頓好靠在桌邊。伸手緊握着身邊木劍。
:“對不起了,黎大哥。”
在此之前,她還有重要的一件事需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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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路相逢了。
孟臨廣細細觀察着面前數人。
就他這個一個外行人來看,也是知道這群人的厲害的,而至于那個總是蒙着面紗的女人,也委實不可小看。
對方在幾日前狠狠被他騙了一次,想必這一次是帶了這一份積怨的。
既然撒了一個早晚會被發現的謊言,與這群人的重逢,倒顯得沒有這麽意外。
在出發不過半日,就已經在這片熟悉的小樹林裏雙方‘偶遇’了。對方不僅在人數上占了優勢,且手下皆是一等一的高手。這一仗,委實有些懸殊了。
幸而盡歡沒有一起。
孟臨廣若有所思望望霍長奕,只見他對上面前蒙紗之下的雙眼,先開了口:
“別來無恙了,姑娘。”
那雙豔麗的眼睛卻移到他身旁人身上,:“別來無恙了。”
孟臨廣只是笑,坦然與之對視着,忽略到那美目下的愠怒。
全然沒有謊話被揭穿後的局促。
她眸子一閃,環顧了四周卻沒有發現另一個的身影。再一看霍長奕,心中的猜測也證實了一半。
霍長奕這一趟出行,果然不只是單單為了那起案子。而這另外一半,那就要看她的估測準不準了,以她對那個人的了解。
“你們霍家人一個個真是實打實的狠心。”
她突然道,引得霍長奕皺了雙眉。
這個女子身上捩氣深重,倒不知道所為何。
“不過,這倒也是不稀奇了。”
她眸子裏寒光一閃,雙手一揮,身後幾人見狀便已經沖了過去,霍長奕眉頭一皺,倒沒有預料到她的心急。
對于這場打鬥,倒是有些意外。
意外是意外,雙方實力的懸殊卻是真實存在的。霍長奕只身一人被逼至角落,同孟臨廣對上眼,接受到對方訊息。
就連孟臨廣也是無計可施,看來,也只能如此了,這一行,本想息事寧人,卻依舊暴漏了行蹤,被陸遙盯上。
遇上如此難纏對手,看來光是他一人,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了。
思及此,霍長奕摸出一半手大的東西,放在嘴邊一吹,一陣尖銳聲響響起————
她本以為霍長奕趁機打算逃跑,卻看見林間突然竄出幾抹身影,如飛燕一般迅速宛如行雲流水,穩穩降落在地,竟不激起一片落葉,顯示了來人高超的內功。
那幾人身着黑麟長袍一身極具标志性的衣物,長發高束,對着霍長奕半跪:
“大人。”
霍長奕一揮手,那幾人快速散開來,投入了戰鬥之中。
霍長奕得了片刻喘息,卻聽到一聲帶了趣味的贊揚:“想不到今日小女子還有幸能夠見到青衣府‘刺影’。”
這麽一身打扮,如此身手,不是‘刺影’又是誰?
看來霍長奕,也不只是空有那一身武功而已,又或者,是他身邊那個文人師爺的功勞?
青衣府貴為朝廷直屬的特殊辦案機密處,所處理之事皆是十分隐秘而複雜之案子,其中必然牽扯着許多朝廷之後的勢力。
因而任務皆是十分艱巨,而為了圓滿完成任務,霍家人便從數十年前起,創造了刺影。
相傳刺影是青衣府內部最為精銳的一支護衛。個個皆是接受過特殊訓練的,皆是武功上乘之人。在江湖之上,一直是帶了些傳奇色彩的。
而盡歡,以前便是刺影的一員。
霍長奕此行居然能夠帶着刺影前來,倒真是留了如此大的一手了,
這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青衣府有刺影,陸遙的人也不是如此好對付之人。即使派出了得意手下,但雙方依舊勢均力敵的膠着着。
霍長奕一邊應付這難纏的對手,一邊想着接下來的對策。稍微有了分心,一把利劍已經朝着他刺來,肩膀上一陣劇痛随着一陣強烈的麻痹感。
劍上居然帶了毒。
他吃痛後退一步,驚訝于她令人意外的功力。面前人笑盈盈:“霍大人這個時候分心可不好。”
她說罷又對着手中沾了血的利劍嘆息:“我這把劍何德何能,竟能染上青衣府霍大人的鮮血”
那笑眼之下的狠厲,卻是藏也藏不住。這麽一個女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她收了劍,突然道:
“怎麽,這一次莫不是又想在我身上下毒?”
“姑娘若是還願意相信,臨廣又何嘗不想?”
孟臨廣自一旁走出來,扶住霍長奕在一旁坐下,收斂了臉上笑容細細将藥抹在霍長奕傷口之上,聽到他隐忍的□□。
“大人,忍忍片刻。”
霍長奕揮手;“無礙。”
那幾人此刻皆是陷入了苦戰之中,看來是無暇顧及到他們。到頭來,卻是變成了與這個女子的對立。而這個對手,居然能夠傷了霍長奕,還沒有這麽好對付。
真是棘手的情況啊,孟臨廣眉頭微皺,刺影眼下要擋住那群人已然不易,霍長奕又受了傷。還要應付這個深不可測的女人,他一介花拳繡腿習文之人,可真是棘手棘手。
眼下,只有逃了。
孟臨廣扶起霍長奕,有些蹒跚的步子前行着。身後傳來一聲嗤笑聲:
“怎麽,這麽快就認輸了?”
孟臨廣只專心扶着霍長奕慢慢走着,一邊計算着她跟來的速度,對方顯然是放松了警惕,好似是要看看他要搞出什麽名堂一般踏着悠悠步子跟上,
一步、兩步、三步,就是那裏!
漱漱漱幾聲傳來,埋在地上的繩子團升起把那人團團圍住,孟臨廣趁機丢下一顆藥丸,一聲巨響之後四處彌漫起巨大的煙霧。
他再不敢耽誤,帶着霍長奕快步離開,身後似乎從傳來她被繩子困住的愠怒聲響。
孟臨廣苦笑,這個人一連兩次連續被他所騙,看來這一下再被逮住她是不會放過自己了。
。。。。。。。
約莫走了一刻鐘 ,望望前方被阻斷的路。
孟臨廣嘆氣
阿彌托福善哉善哉。
這麽一條大道,走到了盡頭卻是懸崖峭壁,看來真是連老天爺也愛莫能助了。
霍長奕突然傳來一聲悶哼,看樣子已經是極限了,孟臨廣索性将他放了下來,讓他靠坐在岩石上,不急不慢的替他包紮了傷口,一路上霍長奕留下的血跡,倒成了引導對方的最佳捷徑。
孟臨廣在一旁大口喘着氣,望一眼霍長奕表達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你已經拖了足夠多的時間了。”霍長奕道。:“那另外幾個人已經在路上了?”
孟臨廣點點頭釋然一笑
此次行動匆忙,短時間內能夠調動的刺影只有方才那幾人,而另外幾人,在收到孟臨廣信號之後此刻恐怕也還在加緊趕來的路上。在這之前,就看他們造化了。
,:“大人,這下我們就可就要聽天由命了。”
霍長奕撫着傷口不回答。
不一會兒,傳來一聲嗤笑聲,一個人影慢慢走了上來,那露出來的雙眼裏面分明帶了不平靜。
孟臨廣嘆氣一聲,看來在援兵到來之前,還得斡旋一段時間了。
“怎麽,走不動了?”她望望身後深淵,“還是不敢走了?”
“既是不敢,也不能。”
孟臨廣擋在霍長奕身前,并不算高大身軀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但
那帶了笑意的眼眸,卻讓她眼睛一眯。
這個人,竟能讓自己連續兩次上了他的當,倒真是不簡單。
☆、萬丈懸崖
霍長奕的聲音突然傳來:“你的目标本不在我,為何現在如此步步緊逼。”
這也是他一直困惑的,此人按說早已發現盡歡不在,卻不急不忙也不追上去。
反而是對他們二人一路争鋒相對,此人是陸遙的人,現在卻有些公然違反陸遙命令的意味。
難道她不是陸遙的人?還是說...這其中漏掉了什麽他未曾注意到的東西?
她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沒錯,我目标本不在你,但你..卻是重要的一個誘餌。”
霍長奕面色一閃:“你是說..”
她眼帶嗜血的笑意:“歸根究底,霍大人還是不夠了解她。”
她似是想到了什麽,舉起手中利劍揮下:“只要有她在,你是死不了的。”
霍長奕在她動作的一瞬間推開孟臨廣,一陣疾風吹來帶着淩厲劍鋒的利刃朝他襲來。
這一劍又快又狠,若是真的挨了這一劍,恐怕是兇多吉少了。眼看就要刺到他,霍長奕用盡全力微微偏轉着身子,劍鋒劃過他的衣袖刻在岩上。
“姑娘萬事不要如此篤定的好。”
若是之前,他到深信不疑的,但如今先不說盡歡身上中了自己的迷藥,就是聽了自己那番話之後,恐怕一時之間也是無法輕易接受。
她聽罷又是一聲嗤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高估她了呢,還是低估了。”
又是一劍刺來,那帶血的劍刃與他近在咫尺,霍長奕仿佛聽到孟臨廣一聲不尋常的驚呼。
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聲空氣劃過的快速聲響,在那利刃即将刺傷霍長奕時突然受了什麽撞擊劍身一偏,連帶着整把劍被大力彈開到數米之外。
孟臨廣虛驚一場,忙扶住霍長奕:“是援兵來了嗎?”
“不。”霍長奕面色難看的望向那劍被彈開的方向,孟臨廣看過去,在看到那把熟悉的木劍時也不免驚了一驚:
“難道是...”
有那樣的速度與大力的人,能夠如此準确而千鈞一發彈開她的攻擊的人,她也只遇過這麽一個人了。
“霍大人,我早就說過了,你是死不了的。”
美目中透着一絲得意。
那把劍飛來的方向,此刻正緩慢走出一個身影,自陰影裏走來慢慢拾起了掉落在一邊的劍,手中利劍方向流轉指向對面之人。
一陣微風吹來,将她身上衣襟輕浮,頭發拂亂。一身長衫獨自站在那風中,孟臨廣望着她,只覺得盡歡此刻那雙并不出衆的臉上帶着讓人不自覺可以松口氣的安心。
木讷的臉上神色如常,但那蒼白的臉色與額角的細汗卻是掩不住的。
果然如此,霍長奕皺眉,這個人從頭到尾的目的都是為了引出盡歡。
甚至早已算準了她會回來,之前言之鑿鑿仿佛認定了盡歡一定會出現若不是對他們十分熟悉,何以能夠如此斷言!這個人倒底是誰?
如若真是這樣,那對方便比他們想象的要更加危險了,而盡歡....霍長奕神色複雜的看着她沉穩的模樣,她怎麽會一路追了上來,難道黎辄沒有阻止她?
況且,她身上藥性依然還未完全消去,此刻那蒼白的臉色就是最好的證明。
霍長奕低低開口:“你快離開,這裏有我與臨廣,刺影也馬上會趕到。”
一向溫順的人這一次卻好像不願意服從他的話語,只是看了看他的傷口。
這句話,倒顯得一點威懾力也沒有,如此他受了傷。再加上一個不會武功的孟臨廣,根本毫無勝算。
手中木劍橫在胸前,她眼神專注而認真的對上對面之人,俨然一副準備好動手的模樣。
那人眼睛一眯看不清意思,深深看着盡歡沒有表情的臉,握緊了雙手,那雙細長眸子裏隐者許多未知名的情緒,感受着內心的邪惡心思不斷翻湧着。
如若可以,真想看看這張總是沒有起伏的臉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她眼神露出狠厲,先發制人地朝着盡歡砍去。
熟悉,太熟悉了。這一招一式,分明是在哪裏見過。
熟悉的咄咄逼人,熟悉的狠厲。
盡歡退至一邊,額上冷汗不斷,霍長奕沉着臉正想開口,卻敏銳感覺到四周細微動靜,對着她大喊一聲:“小心!”
一人直直沖向她,盡歡身子一偏避過。
此刻又陸續飛出兩人出來,一左一右,守在霍長奕與孟臨廣身邊。
大有想要威脅盡歡就範的意味。
霍長奕打量着那兩人,分明是剛才的人。看來是刺影無暇顧及的幾個漏網之魚。
如此看來,等到他們趕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了。方才趁着混亂之中服下的藥丸好似也開始起效,他在暗中動了動手指,等待着時機。
“你在分什麽心。”
盡歡別過頭躲過,突然伸手抓住眼前劍刃,将她拉近。四目相接,她問:
“你是誰?”
對方嗤笑一聲,用力逼近:“你大可下了陰曹地府詢問那閻羅王。”
盡歡微微皺眉:“你這一招一式,與我曾認識的一人十分相似。只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哦?”那人說聲音裏染上了一絲狠厲好似帶了強烈的某種被壓抑住了的情感。
盡歡又道:“不過事到如今,不管你是誰。如今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對方似是不以為意,又用力将手中利劍逼近幾分,卻突然感到不妙,回頭瞧見那兩人橫躺在地上被孟臨廣五花大綁了起來。
身後傳來霍長奕微微的喘息。一把小刀抵制自己身後。
“習武之人,最為禁忌的便是将背後坦然送給敵人了。”霍長奕聲音傳來。
什麽時候?!這兩人是如何擺脫了自己的人的?霍長奕身上的毒未解,何以...她頓頓,突然想到什麽又自嘲一笑。
“真是有趣,有趣。”
原本不利的形勢一下子扭轉了過來。
她抖着肩有些低低的笑着,好似遇到了什麽可笑之極之事一般。手中劍也頹然放下,霍長奕在不遠處警戒望着她。
勝負已定,盡歡突然身子半軟下來,撐着劍喘息着。
半響才直起身子,轉過身去,也不看他們一眼,仿佛剛才一切不過是虛無一般。拖着劍一步步十分緩慢朝着林間走去。
霍長奕望着她沉默背影,終究還是沒有說些什麽。
這麽一戰,若是沒有盡歡,後果将不堪設想,幸而有她才終于度過危機。
不遠處突然傳來漱漱的聲響,孟臨廣望去,瞧見掉落在地上的繩子,在離盡歡不遠處一抹鬼祟身影正潛伏者,突然那人縱身一躍,那個方向是!
孟臨廣臉色倏地一變,
“盡歡!!!小心!”
盡歡眸子一閃,突然受到一股巨大沖力,逼得她連連後退。雙腳突然懸空,對方已然将她逼至懸崖邊上。
盡歡在那最後時分用力将劍刺向地面,勉力撐着自己半邊身子已經在外。
耳邊傳來她如同鬼魅一般的聲音:“置之死地而後生。”
轉身朝着身後深不見底望去,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從頭到尾,這群人想要的都是自己這條命罷了。
深深刺進土裏的劍有了微微的松動。這麽一把木劍,想要支撐住她看來也是勉強了。
更何況,面前還有這麽一個人,她擡眼望去将自己撞至此處一身黑衣的人。對方冷眼看着她,仿佛在宣告她的死期。
也對,她此刻這般模樣,是真的無能為力了啊,看來這下子是熬不過這一劫了。
眼前人好似還不放心似得,拿出了匕首又結結實實給了她一下。
身上突然一陣劇痛。那人的匕首還留在她體內,盡歡嘴角慢慢滲出一口血,視線開始有些模糊。
耳邊突然有了一聲尖銳的嘶鳴聲,這個聲音....是追風,可是會是誰呢。
她勉力望去,視線朦胧中似是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跑來:
“問昕.....”
都說将死之人臨死前都會出現幻覺,而這片刻的虛假也多是心中所想,求之不得的。
看來這話倒是不假,她日日夜夜都如至寶般思慮着的問昕。只是這眼前的問昕,卻突然好陌生了起來。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那雙仿佛在黑夜中都會透着光亮如墨般的眸子,那薄薄的嘴唇。
明明是問昕,但卻是奇怪的問昕。
她那從來都沉穩冷靜的問昕,此刻怎麽會如此臉上蒼白如臨大敵呢。
她那常年都鎮定自若的霍仙人如今怎麽如此驚慌呢。
問昕....
☆、生離死別
問昕....
今生怕是再也無法相見了,此刻真恨不得趁着這最後時光好好看個夠。
但對着他,又何來一個夠字呢。她心存貪念恨不得再多看他幾眼,身子卻再也撐不住,手松了開來,霎時間身子一輕,已經朝着身後萬丈深淵倒去。
這一刻,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盡歡!!!!”耳邊傳來一聲分不清是誰的驚叫。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臨死前還有個人挂念着。那厚重的眼皮也終于不堪重負的閉上,耳邊盡是疾馳的風的呼嘯。
突然卻感覺風聲一停,她睜開眼,瞧見自己身子懸空在半山腰上,在她上方,一只纖長手臂正緊緊握着她的手,眼前盡是來人被風吹拂的衣服。
好大一片紅紅綠綠的鮮豔,襯得來人真真算的上是人比花嬌。
“子聆...”
這一路上一直不動聲色跟着他們的人,居然是霍子聆。
那秀麗的臉上帶着慶幸,霍子聆一手拉着她,另外一只手不知何時已經抓住了山邊垂下的一株樹枝:
“幸好趕上了。”
霍子聆在這種情形下也依舊扯着眼角沖着她魅然一笑,:“怎麽樣,小傻子。我這一出英雄救美如何?”
盡歡倒想順他的意誇贊一番,但那身負重擔的樹枝卻由不得她。
心中一有了決定,倒是突然有了力氣,霍子聆好似猜到她要做什麽,更加用力抓緊了她的手,那樹枝突然有些遙遙欲晃了起來。
“你心裏那點小心思我還不清楚?”
臉上表情卻前所未有嚴肅起來。
“別想我會放開你。再堅持一會,小傻子。馬上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
盡歡突然對他笑笑:“來不及了。”
說罷,自懷裏抽出一把匕首。在霍子聆難看的臉色中對準他的手刺下去。
耳邊傳來他難耐悶哼聲,但即是如此,依舊緊緊握着她不肯放手。
“盡歡!!”
霍子聆咬牙切齒那張好看的過分的臉也因為手上劇痛有了微微的扭曲,但即使這樣,依舊緊緊抓着她不願放開。
她見過霍子聆無數個表情,那張生動豔麗的臉上時而是開懷大笑時的洋洋得意,失意時的一頻蹙眉大怒時的歇斯底裏。
但她卻從未看過霍子聆有過如此嚴肅的模樣,他那一向不可一世驕傲又纨绔的子聆,如今看起來卻真真配得上霍家二公子的名號,而不是閑人口中一無事處的霍子聆。
“你可還記得七歲那年在無涯谷的事情?”
她臉色有了微微的恍惚。
無涯谷....是了。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彼時雖年方不過九歲的霍子聆已然是整個揚州遠近聞名的小霸王了。
某一日不知他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說揚州西邊十裏開外有處奇形山谷,名為無涯谷,谷裏住着一群世上罕見的蝴蝶。傳說此種蝴蝶生的絕美非常,霍子聆一聽便來了興趣,趁着府上無人拉着盡歡便走。
結果這無涯谷雖為無涯谷,那世上傳說中的蝴蝶卻是沒有半點蹤跡,霍子聆不甘心想要往上走,卻不小心滑落,當時卻是幸而身邊盡歡死死抓住了他,才得以保住小命一條。
如今,卻像是重演了一遍。
“當年你即使手被藤蔓割傷也未曾放開我,那手上的傷疤也是那時候留下。如此恩情,小傻子,你叫我怎麽忍心放手?”
盡歡似是滿足的一笑,好似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目前處境,深深望着霍子聆。在霍子聆帶了恐慌的眸子裏越發堅定了。
“子聆,謝謝你。”
話語未完,那刺在手上的利刃又用了力,刀身分別左右極有技巧性地一二下,一陣劇痛襲來,饒是霍子聆再怎麽堅持,這下卻是再也支撐不住松了手。
霍子聆面色驚恐望去,耳邊傳來她虛弱的聲音:
“你要保重。”
說完這句話,她卻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往後倒去,身子直直往下墜着,在最後時,又朝着那崖邊深深望了一眼。
再見了問昕.....
已經完全看不清岸上光景 ,朦朦胧胧中似是看見崖邊一抹靜止的身影。
她在那模模糊糊中依舊認出了問昕,對了。問昕….他明明在離這裏很遠的另一個地方才是,為什麽現在會在這裏呢?
果然好事過後,必然是壞事啊。
盡歡閉眼 身子在快速降落中,心思卻越發清晰了。
她好不容易才走近了問昕,現在卻要生死兩別了,還有自己那宛如話本子裏的堪稱跌宕起伏的身世。
不過是短短過了兩日,卻已經是滄海桑田了。
輕飄飄的身子直直往下仿佛再沒有盡頭一般。
罷了罷了,霍老先生教導過她,應當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如今在彌留之際,還是要少些心思坦蕩蕩的接受才是。
她浮生二十又二年,現在也要畫個終止了。
霍子聆睜大了眼,看着她一點點消失不見。
眼前突的似有一陣晃眼的黃光閃過,他艱難的想要伸手抓住什麽,卻是什麽也抓不住。
腦海中不斷浮現盡歡方才那平靜的模樣,心上像是被鋒利的刀尖一點點撕裂,最終,他那洶湧翻騰的情緒也只是化成了一聲聲嘶力竭:
“盡歡!!!!!!”
........
........
那帶着蒼涼的驚呼在山崖間一陣陣回蕩着,驚起了一片鳥獸。突然一陣微風襲來,安靜的四周像是什麽都未發生過。
懸崖邊上,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遲百年埋着的頭忽的擡起,面上浮起一陣狠色,突然走向前去,一拳打在那黑衣人臉上。那人□□着倒下,遲百年臉色不變,一拳接着一拳。直到那人再也沒有動靜,才慢慢收了手。
霍長奕端正靠在一邊歇着氣,孟臨廣低着頭為他包紮着傷口。突然幾個人飛在他面前。
“大人。”
霍長奕擺擺手,那幾人又離開了。
一切似乎又歸于了平靜。
在這片死寂中,一抹如雕刻般的視線始終緊緊鎖在懸崖邊那沉默的身影上,而她的視線,自半刻前那突然而至的人之後便再也沒有轉移。
又是一陣風吹來,拂過她身上紫色羅裙,一陣幽香在空氣中擴散開來。一人在她耳邊道:“主子,我們也該走了。”
這才收回了目光,深深望了那人一眼準備離開。行了兩步忽的,一顆棋子帶着疾風在眼前擦過,如同一把鋒利的小刀一般重重釘在腳邊。
她周身一僵,背後開始泛起寒意。
聽到他背對着她,冷冷清清的聲音傳來 :“再無下次。”
這是她從未感受過的,來着霍問昕的憤怒。
她面色一變,額上低下一滴冷汗。寒氣慢慢開始浸透全身,那身邊幾人皆感到周圍布滿着強烈殺氣,開始不寒而栗起來,趕緊加快了腳步離開。
霍長奕突然□□了一聲。
好似過了許久,才有了輕緩的腳步聲。霍長奕擡起眼,望着面前引入眼簾的木劍。
“大哥。”
他那從來都波瀾不驚的眼裏似有萬物在奔騰在翻滾着叫嚣着要沖出來,但說出的話卻是平穩的、他說:
“你倒真是狠得下心腸。”
霍長奕咬緊牙一言不發。
看看霍問昕,又看看遲百年。
若是遲百年在他們出發之日感到了異樣,快馬加鞭趕到蕪湖找到他,那依照他們如今就趕到的時間推算,若是想要在如此短短幾天的時間內從蕪湖趕到千裏之外此地,這幾日的時間內,恐怕是未曾休息過片刻。
他那一貫性子淡然,就連從前策劃自己遇刺之時都未曾失措過一分的三弟,如今竟也有如此時候。
這麽已然算的上是勃然大怒與低沉的樣子。
霍長奕低下頭,卻突然有些釋然的笑了。
半響後,崖邊有了動靜。
一名刺影扶着霍子聆爬了上來,遲百年怔怔望過去,霍子聆有些頹然低着頭,細長的青絲遮住臉龐看不清模樣。
那名刺影向霍長奕報告:
“二公子手臂已經嚴重拉傷,右手還發現一處傷口,但未傷及筋脈只是皮肉傷,休息幾日便可痊愈。”
遲百年向他走去,細細查看了他手上血跡未幹的傷口,這樣的刀法,既不傷及筋脈也未造成大量失血,看來是盡歡了。
她面色一暗,又撥開霍子聆臉上發絲,
雙手猛地一滞,遲百年瞪大雙眼,臉上一瞬間如同風雲變色一般
:
“這是.....”
作者有話要說: 一眨眼,就已經寫到這裏了,感謝一路看過來的各位,雖然為數不多,但皮蛋還是會繼續努力的,麽麽噠~
☆、番外篇二(上)
“霍大哥。”
簡單幹淨的手指湊過來,霍長奕擡起半眯的眼,從盡歡手中接過盛滿了水的竹筒。簡單道了謝:
“多謝了,盡歡。”
她沖她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像是完成了某種任務般,見着霍長奕放下了竹筒,又摸摸接了過去,一個人幾個大步走過去,又往裏灌滿了水,末了,這才得以好好休息一番。
盡歡一個人縮在角落裏,胸前抱着木劍閉目養着神,感受到眼前篝火一閃一閃地在眼前火光跳躍着,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又睜開眼,對着那橘黃色的火焰看的入了神。
打破她的冥想的是孟臨廣遠行過來的聲音。
他們三個人這已經是出行的第三日,沿着地圖上所指的方向,再怎麽樣也要再行個約莫好幾日。
如此一樣,反倒沒有那麽急了,只是這幾日多行的山路,路上只有黃土白雲,茂密樹林,到了夜晚唯一的選擇就只有被頂黃土,面朝藍天這般将就着。
盡歡倒是無妨,倒是孟臨廣這樣睡了三日之後,身子骨有些熬不住了,一下子突如其來地染上了一些風寒,幸得她身上随身總帶了些問昕丢給她的日常藥丸。
雖算不上是包治百病,但既然是出産于問昕,那自然一個小小風寒是不足挂齒的了。
孟臨廣吃了藥,着實好多了,但這山間野林,是再也睡不得了。
孟臨廣不知道是有些心懷歉疚還是怎的,趁着這短暫休息片刻便提議說去四周偵探下地形,找一個可有一個容身之處。
眼下回來了,他一向都溫文爾雅的模樣現在帶了些微微病痛帶來的蒼白臉色,将孟臨廣身上那股子書生氣展現的淋漓盡致。
“我方才問了下,原來我們已經是在下山之路上了,大約明日午間,便可以下了山,到了城鎮,總是要比這地方好些的。”
盡歡默默聆聽着,末了道了聲:“好。”
霍長奕的聲音卻突然傳來:“切記,不可太過于招搖。”
孟臨廣笑了笑:“放心吧,公子,那城鎮很小,并不突出。”
說罷,他又靠着盡歡坐了下來,湊近了那篝火幾分,噗嗤一聲打了個打噴嚏,盡歡把竹筒遞過去,孟臨廣簡單道了聲謝對她抱歉一笑,接過了竹筒也是幹脆利落的一飲而盡了。
病中人喝了水,烤了火,好似命中也圓滿了一樣,不緊不慢地靠着樹幹閉上了眼,不一會兒就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盡歡捧着空空如也的竹筒有些發呆,末了,又小心翼翼爬起來,生怕吵着那正熟睡的兩人,又開始走向河邊。
山間小溪水質優良甘甜,清澈見底,一眼就可以看見倒影在水中的自己那張并不出衆的臉龐。
盡歡下意識的擡起手,摸摸自己因為多日日曬雨淋有些微微脫皮的臉,那是怎麽樣也算不上出衆的一張臉啊,若是和陸遠華比起來,差點又何止是零星半點,就算是賀玲珑,那也是帶了少女般活潑清涼的氣息的。
偏偏她,終日只知道木讷着一張臉,一點也不生動。更是比不上陸遠華那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優雅了。
這樣的自己,偏偏......
她思考了一會,又小心翼翼将手伸進了懷裏,摸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東西,攤開那層布,盡歡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