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微微亮時,宮禁剛剛開放,街道上人影寥寥,無需刻意隐藏行蹤,四人這才重新回到皇宮。

因為冉星突然不見,太師起了擔憂,連帶着他們的行蹤被其他人察覺出來。

錦夕不禁氣的點着冉星腦袋便罵,“你說你,好好在你的太師爹爹身邊待着得了,跟着我們跑出來幹嘛啊!真是會給人找麻煩!”

“對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擔心公主……”冉星低垂着腦袋,盯着自己腳尖局促不安道。

聞言,錦夕看向南唐,只見她目光平靜的遙望着遠方巍峨的宮殿,一言不發。

“唉,算了。”錦夕無奈道,“你趕緊回去找你爹吧!要不然他還不得把皇城翻個底朝天!”

永和宮和清風殿是相反的兩條路,她和南唐進了宮便各自分開,清風殿卻異常的寂靜,沒有問如的大嗓門叱責小宮女的叫聲,也沒有芝蘭笨手笨腳經常打碎東西的聲音,從外面來看一切都很平靜,平靜的讓人不安。

二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阿滿将錦夕護在身後,自己則走在前面。

他雙腳剛剛踏進寝殿門檻的那一刻,一柄利刃便橫在了他的脖頸間,錦夕大驚,“你們幹什麽?”

“拿下!”裏面傳出一聲低吼。

錦夕拽住阿滿腰帶往後一拉,反身利落的一把擰住侍衛的手腕,那侍衛反應不及,被她打落佩劍。

随即目光關切的看向身後的阿滿,問道,“阿滿,沒受傷吧?”

他搖搖頭,表示沒事,錦夕擔憂這才消了大半。

阿滿視線緩緩移向錦夕緊緊握着他的那只手,只覺心頭溫暖,埋着頭抿唇笑了出來,反握的更緊。

只可惜錦夕并未察覺,她餘怒未消,拽着阿滿便往裏走,只見問如、芝蘭、清風殿的所有人都被捆綁起來,跪倒在地,被人用劍指着咽喉,而蕭文衍正坐在那悠閑自在的等着她自投羅網。

錦夕怒吼道,“蕭文衍!你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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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笑笑,仿佛閑話家常般的問,“才回來,幹嘛去了?”

錦夕望着他,強壓怒氣鎮定道,“放了他們。”

“最後一次,去哪了?”

他眼眸低斂,看不清喜怒,只是手指有意無意的摩挲着腰間的玉佩。

以她對蕭文衍多年的了解,錦夕很清楚他每個手勢、習慣的意義,此刻,他已然起了殺心,她看向周圍受制于人的問如、芝蘭她們向她投來的求助的目光,定下心神,重新開口道,“南唐、我、冉星、阿滿,我們一起出宮的。”

他問,“做什麽了?”

錦夕雙拳緊握,不得不壓抑着憤怒,咬牙道,“上墳!”

蕭文衍聞言擡頭,眸底閃過一抹訝異,半信猶疑,“冉星是你故意帶走的?”

錦夕知他心中所憂,不過是怕她打太師公子的主意罷了,她随即道,“我并不想我出宮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冉星極被太師珍重,他不見了,太師會善罷甘休嗎?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帶那個拖累出去。”

雖是冷言冷語,卻是以另一種方式安撫下了蕭文衍的疑心。

可是他并不打算就此作罷,繼續問道,“你和冉星何時認識的,他怎麽會跟着你出宮?”

“我二人并不相識。”錦夕道,“他是跟着你妹妹南唐出去的。”

他勾唇一笑,似乎對她的答案滿意。

“可以了嗎?”她冷冷的道,“如果皇兄審問完畢,還請放了我清風殿所有人。”

蕭文衍手指微動,底下侍衛立刻知解其意,松綁放人。

“他!”忽然,他指向她身後的阿滿,“帶去天牢審問。”

錦夕臉色大變,立刻将阿滿護在身後,目光警惕周圍蠢蠢欲動的侍衛,對蕭文衍道,“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可以直接問我,他不過是我的貼身侍衛,什麽都不知道!”

他眼神銳利,死死盯着被錦夕護在身後的阿滿,冷聲道,“侍衛私逃出宮,這是重罪。”

錦夕反唇相譏,“何談私逃出宮!我在哪裏,他就應該在哪裏保護我,何錯之有?”

蕭文衍霍然起身,錦夕護住阿滿退後一步。

他并不打算再浪費時間,命令道,“來人,帶去天牢!”

錦夕拔刀出鞘,刀尖抵住離他們最近的侍衛心口,厲聲道,“我的人,誰敢動他!”

“你的人?”句末尾調微微上揚,略帶一絲玩味,他回頭看向死死護住人的錦夕,眼神逼視着她,“一個奴才罷了,也值得你相護?”

錦夕不甘示弱,回敬過去,冷然一笑道,“奴才又如何,至少他只對我一人忠心,從不會像有些人一樣背叛我、抛棄我!”

她意有所指,果不其然,蕭文衍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如水,帶着一衆侍衛浩浩蕩蕩的憤然離去。

蕭文衍走後,她全身仿佛脫力一般,手中的刀咣當一下掉落在地,她道,“問如,帶着人出去。”

“是。”問如擔憂的看着她,有些話終究是沒說出來。

阿滿在她身後托住她纖細的腰肢,她亦将全身力量依靠在阿滿的那只手上,阿滿擔憂道,“公主……”

剎那間,錦夕轉身緊緊抱住他。

阿滿瞳孔瞬間睜大,黑色的瞳仁裏寫滿了詫異,片刻之後,卻還是雙手堅定地回抱住她。

他低低的道,“不要怕,阿滿在。”

低沉有力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邊萦繞,沉穩的呼吸噴灑在她脖頸間,讓她覺得安心。

她從不知道,原來木讷寡言的阿滿也可以那麽溫柔的安慰人。

“差一點,就差一點!”差一點又失去一個親人。

她顫聲道,心裏滿是後怕。如果,如果蕭文衍沒有因為她的那句話離開的話,現在阿滿就不可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了。

他只是重複着,“公主不要怕,阿滿在這裏。”

……

承天殿內,一片狼藉。

蕭文衍發洩完怒氣,氣喘籲籲地倚在桌案旁,侍奉的宮人們皆是不敢靠近。

趙忠識趣的屏退衆人,将江旭給帶來了。

江旭看着滿地狼藉,奏折散落一地,略微詫異道,“皇上,這是怎麽了?”

蕭文衍怒罵,“簡直膽大妄為!”

他也不說稱謂,江旭不明所以,蕭文衍向來穩重隐忍,喜怒不形于色,不知誰還能讓他喜怒如此流露在外。

又仔細想了想最近宮中有無異常,忽然便想起清風殿的那位,試探性的問,“許錦夕?”

蕭文衍剎那間眼神鋒利如刀,看向江旭。

他笑,“還真是她。”

蕭文衍按捺怒氣,重新坐回去,冷冷的道,“這女人果真留不得!”

“這好辦,我立刻去替你殺了她!”江旭佯裝便要提刀離開。

“你站那!”蕭文衍厲喝一聲。

只見江旭停下步子,轉身笑着看向他,蕭文衍這才自知被騙,惱怒道,“江旭!”

“你既然舍不得她,還天天要打要殺的挂在嘴邊,你是真不怕有哪個谄媚的想拍你馬屁,真把她給殺了。”江旭垂下眼眸,微微一笑,輕聲道,“既然五年前沒舍得殺了她,現在為何不好好珍惜她呢!”

聞言,他忽然像洩了氣一般癱靠在椅背,唇畔溢出一絲苦笑,低低的道,“她早已恨我入骨,我便是想對她好,她也不會領情。”

“五年前,許家冤案錯綜複雜,有多少人觊觎許家富可敵國,即便不是我們,也會有其他人對許家出手的。”江旭長嘆,“況且,當年你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許家滅門之禍也不能全部怪罪在你身上啊!”

他無力的合上雙眼,低低的道,“阿旭,錯了便是錯了,再多的理由也都是自欺欺人。她向來是個愛恨分明的女子,我欠她的,負她的,如今,她這是來向我讨債來了。”

江旭眉頭緊蹙,憂慮道,“要不要在承天殿周圍增派人手或者派人監視清風殿?”

他苦笑道,“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我并不是怕她來,而是怕她不來。”

江旭不解,“阿衍,那你又為何如此?許錦夕回來,無論是不是來報仇的,你不是應該很開心嗎?”

清風殿,她對他拔刀相向,只為緊緊護着身後的人,那一幕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身邊,卻重新有了一個她願意以命相護的男人。”

他看着蕭文衍一副頹廢的模樣,心裏又氣又急,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無論什麽事,他都一直支持他,愛護他。他原本只是個落魄皇子,不受珍重,即便是哪日死在外面,或許宮中都不知道。

他輔佐他,甘心為兄弟做一切事情,但唯獨她,那是他第一次從心底不認可他的決定,“五年前,是你不顧一切辜負了許錦夕,如今,你卻在因這個吃醋,難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嗎?”

蕭文衍原本合上的雙眼瞬間睜大,詫異江旭竟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

“她曾經在距離你最近的位置,只要你伸手便能觸及,可是最後,是你自己一步步把她推開的。”他看着他,眼底滿是失望,“如今,怪得了誰?”

他怔在原地,對于江旭的責問啞口無言。他不能辯駁,他無從辯駁。

看着江旭漸遠的背影,他緩緩道,“你可以去見見她,她……不知道你還活着。”

“不必了。”他斷然道,“我無顏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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