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心疼的撫摸着那一塊早已經痊愈的疤痕,黛眉輕颦,眼底隐隐有淚光,吸了口氣道,“一定很疼吧!”
他一句話輕描淡寫的略過,“已經過了這麽久了,早就不疼了。”
姜碧言心裏難過心疼他,心頭緩緩升起一股怒氣,“是誰做的?怎麽這麽狠心!”
“那人已經死了……”他拍拍她的背,輕聲哄道,“碧言,睡吧!”
他輕輕合上了雙眼,待到懷裏的人呼吸漸漸平穩後,他才睜開雙眼,輕柔的把熟睡的人放在榻上,然後輕手輕腳的穿了件外衣離開了攏碧宮。
月色清冷,夜裏的天氣有些涼了。
他裹着外衣走在湖邊的石橋上,望着湖水波光粼粼,好似千顆東珠撒落銀盤。
多少次深夜無人之時,他都是這般靜悄悄的趁着所有人熟睡之際溜出來偷得片刻清靜。
思緒萬千,今夜的心不知怎得,如何也平靜不下來了。
不知何時,他竟走到了清風殿前面的竹林裏。
他走進清風殿,沒有一個人,守夜的內侍們也都靠在正殿的柱子上睡得沉了。
所有的大殿都沒有掌燈,只有她的寝殿還亮着昏黃的燭火。
聽人說,她病了!不知是真是假!
這麽想着,不知不覺的他手已經摸到了門闩。
“誰!”
黑夜裏,暗處陡然響起一聲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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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驚了一下,迅速縮回了手。
“皇上?”阿滿從院中粗壯的梨樹後走出來,劍眉星目,手中緊緊握着佩劍,一身的寒意。
現在是深夜,他突然出現在她的寝殿确實有些奇怪。
梨樹下,二人目光膠着,空氣中彌漫着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低聲道,“聽說她病了,我來看看是不是裝病。”
“公主是真的生病,不是騙人。”阿滿軒眉緊鎖,非常厭惡眼前的男人。
他道,“那我進去看看。”
阿滿橫在門前,不想讓他進去打擾,語氣堅決道,“公主已經睡了。”
“讓開!”君王的威嚴不容置疑。
阿滿目光炯炯,緊緊的盯着他,片刻後,側過身讓出了一條路。
他滿意的點點頭,臨走還不忘威脅,“今晚我來這裏的事不許讓任何人知道,否則我砍了你!”
阿滿目光死死的追随着他的身影,握在劍柄上的指節攥得青白,壓抑着心底的情緒,低聲喃喃道,“我讓你進去見公主的話,公主的病會快點好嗎……”恨雖然是恨,可公主最想見到的人還是他吧!
她現在依然痛恨他,可不正是因為曾經愛過嗎?所以現在的這份恨才會這麽的刻骨銘心。
看來他無論再陪在她身邊多少年,在她心裏也無論如何都比不上那個皇帝了!
寝殿,問如倚坐在門邊睡着了,柳心睡在外面的軟榻。
他腳步輕悄地,一步步靠近榻上的人。
昏黃的燭火盈盈的照亮整個寝殿,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掀開輕紗,冰涼的指尖緩緩劃過她白皙精致的臉龐,忽而喃喃地自語,“臉色這麽白,看來是真的病了……”
他坐了下來,指尖撫摸着她冰冷的臉頰,目光靜靜的凝視着熟睡中的她。
望着她蒼白秀美的臉龐,他忽然神思恍惚,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仔細的看着她過了,她此刻正熟睡着,安靜的模樣。沒有了往日與他相對時的劍拔弩張,也沒有了面對他時的滿身荊棘,這樣安靜的她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模樣,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錦夕!
“五年前,你跳下山崖,我以為你死了……那一刻的我的悔恨一點也不比你少,直到眼睜睜的看着你在我面前消失,那種刻骨的心痛喚醒了我。我掙紮着從欲望仇恨中清醒過來,卻發現已經把你弄丢了……”
他輕聲訴說着他的心事,這一刻,短暫的放下了僞裝和冷漠,恍惚間,似乎又變了往昔那個看事通透、溫潤如玉的竹中君子。
“當年,孟淩然曾對我說,機會只有一次,若是錯過了便是一敗塗地。他又說,我沒了一個你,以後待我登基為帝身邊自會有萬千佳人圍繞身邊。”他忽然低低的笑,“可是他騙了我!有再多女人又如何?對我真情真意的錦夕也只有一個啊!若是弄丢了,我又該怎麽找回來……”
“是他逼死了你,命人給你爹娘下毒的人也是他……”他止住了笑意,眼神瞬間變得陰冷,“所以,在我登基之後,我親手殺了他給你報仇,給你爹娘報仇。”
“我這麽做,你會不會對我的恨少一點?”
他聲音低低的,細聽其中竟然還帶着三分懇求。
……
“不會!”
忽然響起一個嘶啞微弱的聲音,黑暗中,一雙異常明亮的雙眸靜靜的凝視着他。
他望向那雙明亮的眼眸,愣住了神,喃喃地道,“……錦夕,你醒了。”
她秀眉微蹙,一副不滿的表情,“有人在我耳邊念叨了許多廢話,吵死了。”
他忽然就低低的笑了出來,“你都聽到了?”
她避而不答,反過來譏笑他,“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到我這裏來,怎麽?又偷偷從皇後的寝宮裏跑出來了?”
這一次,意外的,面對她的譏诮他沒有動怒,更沒有反唇相譏,只是有些奇怪的笑了一下,“嗯。”
她冷笑,“真要為我守身如玉啊!”
他不語,只是笑,片刻後,又淡淡的“嗯”了一聲。
鬼才信!
她撇過頭,嗤笑一聲。
姜呈如今朝堂勢大,他不過就是怕姜碧言萬一有了孩子,會更加助長姜呈的勢力威脅到他的皇位罷了!
“她嫁給你,可真可憐吶!”唇畔微微漾起一抹冷笑,末了,又補了句,“幸好不是我。”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虛弱的倒在榻上的她,眼底閃過一抹眷戀,“你曾經也是我的妻子!”
她閉眼,深吸了口氣,“新婚之日被你背叛的前妻!”
她只有不暴露任何脆弱的情緒,裝作不在意的說出那些冷血的話,才能惹怒他,贏過他。
“如果我說,當初娶你是真心實意的,你信嗎?”
今夜,他似乎格外的溫柔,無論她譏諷什麽,他都一副包容寬待她的模樣,竟讓她覺得有些恍惚無措。
“我不信!”錦夕心頭一顫,随即冷笑道,“你覺得我還會再相信你的花言巧語,被你愚蠢的玩弄于股掌嗎!”
他低低的道,“我本來想着,如果我先娶了你,再将婚訊昭告天下,即便日後我要娶姜碧言,姜呈至少會礙于天下百姓悠悠衆口而放你一馬。”
她冷笑,目光銳利的盯着他瞧,“原來你還想魚和熊掌兼得啊!”
“……”他似乎被她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嘴唇翕動了半天,最後也只是幽幽的嘆了口氣。
……
她別過頭,直直的盯着錦被上的牡丹花出了許久的神。
等回過神時,發現他還沒有走,依舊在榻邊安靜的坐着,腦袋低垂,看不清神色,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最後,還是她先出聲,“你回去吧!我累了想睡會兒。”
“我不說話,不會吵你。”他目光炯炯,那意思竟是想留下來看着她入睡。
她心中一陣惡寒,滿心都排斥他在自己身邊,遂冷冷的質問,“你覺得我會願意讓一個殺我爹娘的仇人守在我身邊?”
“……我……”他讷讷地,“是姜呈派孟淩然給你爹娘下的毒。”
“你的意思是與你無關?”她冷冷地笑,眼底滿是嗜血的恨意,緊咬着銀牙一字一句的道,“可我最後看到的是你将劍親手穿透了我爹娘的身體。”
“蕭文衍,我恨不得立刻殺了你!”
他猛然起身,踱步到窗前,然後忽然轉過身,凝視着她,眼裏充滿了對她的詫異與不解,“……我今日屈尊來和你說這些,你以為我只是想和你回憶一下往事?”
“不然呢?”她拖着無力地身子艱難的爬起身,氣喘着倚靠在一旁,額頭上開始冒出細細密密的虛汗,手裏緊緊的攥着圍在床榻上的輕紗,冷冷的道,“你今日和我說這些,難道不是為了将自己擇出來,洗清一下你身上的血債?”
“我說這些都是為了和你重修舊好啊!”他眼底滿是震驚,嘴巴微張怔怔地望着她決絕的面龐,讷讷地道,“你用這些話來傷我,當真是不懂我對你的心意嗎?我若是厭棄你、不愛你,又怎麽可能将一個對自己時刻有威脅的你留在身邊呢!”
“重修舊好?”她目光冷漠的注視着他,“你在癡心妄想什麽?”
“我們之間隔着血海深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爹娘慘死時的模樣!總有一天,我會把我所受過的所有痛苦加倍還給你!”
她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此時沒有梳妝,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單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軟軟的披撒在身上,眉眼如畫,柔和的月光灑在她秀美的臉龐,透出白玉似的溫潤的光澤,可眼底卻一片冰冷,如同塞北雪域的冰原,看的人冰冽徹骨。
唇畔緩緩勾起一抹輕浮的笑意,“你我之間永遠再無任何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