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集電視連續劇《深海黎明》，領銜主演：劉清曲，王晗滢

是這樣的。

魔王收起翅膀，慢慢落在他記憶中的小山頭——然後腳下一松，踩到的地面整個凹陷下去，他措不及防地摔落到已經沒有山坡的山坡下，拍起一大片嗆人的塵土。

風化了幾個世紀的山岩已經脆成沙子，徒有一個空殼，不足以支撐他的重量。他這一腳直接踩斷了一截山崖。

魔王從沙堆裏直起身，甩掉頭上的灰塵，撣了撣身上的泥沙——然後又是一大團砂礫從頭頂落下，好像樹枝上被震落的積雪。

魔王抹掉臉上的灰，望望上方已經變成直來直去的峭壁的小山崖，有些不确定這是不是當年的地方。畢竟他記憶中的這裏，應該被草木環繞，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花，叽叽喳喳的鳥，還有各種煩死人的竄來竄去的小動物。

魔王重新鼓起翅膀，抖掉落滿一身的沙礫石子，慢慢飛起接近山崖的另一側。他在那裏看到一棵長在崖壁上的巨大的普達杉；或者說，死在崖壁上的巨大的普達杉。

這棵樹是貼着山崖橫着長的，有差不多兩三人高。樹幹好像被人為彎成了一個拱門似的弧度；樹枝已經幹枯萎縮了，尖利猙獰，像發黑的獠牙。

魔王最初把這種葉片寬廣的樹種在這裏，是想用來做個雨棚。

不過現在也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伸手在樹幹上輕輕一拍，整棵樹化成了漆黑的碎屑撲簌簌地落下，沒多久就掉了個幹淨，露出被樹枝遮擋的山洞。

果然是這裏。

山洞內部的空間大得不像話，當初魔王親自用腳步丈量過——家裏的宴會廳一周是240步，山洞一周……大概有300步，雖然不怎麽精确，但總之比老爹的宴會廳要大。

魔王小心翼翼地飛進洞裏，用腳尖踏了踏地面——很堅實，應該不會塌方。于是他慢慢地落下，打個響指點了一簇小火苗，吹到空中，照亮了這個山洞。

經過幾個世紀的時光，山洞裏只剩下腐化的草木枝葉，以及一些看不出原型的骨殖屍骸。魔王偏頭望向一邊的牆壁，上面有幾道深淺長短各不一致的劃痕，好像是山皺起了眉頭。

劃痕下方是一些斑駁的圖案，顏色已經很難分辨了，線條也變得模糊不清——這些都不重要，反正是魔王自己畫的，他很清楚畫的是什麽。

第一幅應該是一個傻乎乎的小娃娃和一條傻乎乎的小狗；幾步之後的第二幅是一個傻乎乎的小娃娃，和一條長大了的傻乎乎的小狗；再遠一些的第三幅是一個長大了的傻乎乎的小娃娃，和一條很大了的傻乎乎的小狗……魔王沿着石壁朝裏走去，視線間歇地落在幾百年前自己的畫上。越往裏走，畫的位置也越高，在圖案最終消失的地方，魔王看到一大堆灰塵聚集在洞穴深處的角落，好像有幾十個雪人在這裏被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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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在那堆像烏雲一樣的灰塵前蹲下，伸出手。綿軟的粉粒立刻吞沒了他的整條胳膊。

躲在這麽窄的地方，肯定吓壞了，魔王想，平時連打雷都怕，別說是……魔界整個給炸了。

他并不知道魔界是怎麽炸的，當時他被老爹鎖起來了，但是他想象得出，末日到來的那一刻，他的小狗有多驚恐。

——夾着尾巴縮在牆角，渾身抖個不停，嗓子裏嗚嗚地叫喚，滿眼都是淚。

魔王靠着牆坐下來，在那堆灰塵裏摸索幾下，摸到了一根指骨，差不多有他腿這麽長。他把那根骨頭擡起來，擱在自己腿上，輕輕摸了摸。

以前它就是這樣把爪子搭在自己身上，然後一頭壓下來，悶得自己快要窒息。

“對不起啊，當時沒有過來找你，”魔王說，“早知道會這樣，我肯定……”

肯定怎樣？魔王說不出來了。他甚至不知道末日是怎樣到來的，他的小狗是在一瞬間失去生命，還是在長得看不到頭的恐懼中，在幹渴和饑餓的啃噬中……慢慢死去。

魔王的手又在那堆灰塵般的骨殖裏摸索起來。他摸到了有半人大的爪子，柱子那麽粗的頸椎……頸椎上套着一個皮圈，已經幹得發脆了，魔王才碰一下，就裂成了好幾片。

他順着脊椎摸到了那顆他熟悉的大腦袋，于是伸出雙臂用力地環抱它，拍拍它的腦門。

“沒事了，不用怕啦，我已經來了，”魔王說，“再過一段時間，就帶你回家去。”

魔王拍拍懷裏巨大的頭顱，然後壓低嗓子，張嘴“汪”了一聲。

“我現在接過老爹的爛攤子了，得把剩下的人都找回來才行……唉想想真是有點麻煩，還好我這麽厲害，一下子就想到辦法了。”

“汪。”

“你知道嗎，我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為演員，而且是在人間界——哦，就是在臺上表演給大家看的人，以前你小時候我也帶你去看過戲，跟那個差不多。”

“汪。”

“兩個月前我還什麽都不懂，只會在城堡裏滾來滾去，突然一下子就說我要去拍戲了，我要被好多人盯着看了……唉這轉折太突然，還好我這麽厲害，一點都不怕。”

“汪。”

“你不要覺得奇怪，我是為了讓那些在人間界的家夥知道我來了，知道魔界發生了這樣的事，才會想做演員的——所以他們馬上就會回來了，等到那時候我就帶你回家。”

“汪……”

魔王停了停，摸着懷裏有些粗糙的頭骨，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他蹭蹭曾經柔軟濕潤的鼻尖，手掌順着下颌骨往下摸去，假裝觸摸到的還是記憶中溫暖的毛皮。

——他摸到了一個圓圓軟軟的東西，就在小狗的腦袋下面，被兩只爪子緊緊地捂住。

魔王扶着頭骨，把爪子搬開一看：是一顆被擠變了形的臉盆大的球，外皮也已經風化成碎屑了。但魔王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他的狗最喜歡的玩具，它到哪兒都要帶着，害怕的時候就會把球找出來，用爪子摟住，然後把自己也縮成個球樣。

魔王摸了摸那顆球，小心地把它放回原位：“不會很久的……那個人說，我眼下就有一個很好的機會……雖然我不喜歡那些身上有怪味的人，但是她說這樣的忍耐是必需必要的……我覺得她說得對。”

“汪。”

“她說了，要幫我打下江山——你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嗎？我也不是很明白，不過我想她這麽說了就一定沒問題。畢竟她這麽厲害——哦當然比我還是差一點——還懂那麽多東西，什麽都知道……雖然好像膽子也挺小的……”

魔王又說不下去了，于是摸摸懷裏的大腦袋，“汪”了一聲。

“總之我相信她。”

身後突然傳來石塊被翻動的聲音。魔王轉頭一看，攝像機從他靠着的石壁後方慢慢地飛過來；看來這山洞是前後連通的。

“你怎麽來了？”

“嘎嗚~”

“只有你嗎，你來找我嗎？”

“嘎——嗚。”

攝像機連連搖頭，又點點頭，然後轉向身後。魔王順着它看去，并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嘎嗚？”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是慣例的“雖然沒什麽用但是我真的有設定”小欄目_(:з」∠)_

慣例先上身高

魔王：185

杜沫沫：158

阿拉琪：152（含鞋跟）—172（含鞋跟）

天使（？）：183（不含光圈）

雖然天使目前戲份很少但是他真的是主角組_(:з」∠)_

另外本寶寶的新文開放文案啦(?⊙ω⊙)?《賢者之石已過期》 一個什麽都可以失去的男人，和一個什麽都不能失去的女人的故事（啊如此正經的介紹真是不像我呢哼唧

總之我們下期“雖然沒什麽用但是我真的有設定”小欄目再見啦_(:з」∠)_

☆、說抱就抱的公主抱

從前有一只小雞仔，它不會打鳴，不會打架，長得不好看，腦子不好使。作為一只其貌不揚的雞仔，它可能進不了世界五百強的K家和M家，可能也就是在某個路邊快餐店裏成了宮保雞丁、椒鹽雞翅、無骨雞柳。

然而就在小雞仔徘徊煩惱的時候，有個人過來對它說，你不是一只普通的雞仔，不應該被吃掉，有一些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我們來尋找比去M家和K家更好的出路吧。

“那你的手裏為什麽拿着刀叉？”小雞仔說。

“這不是刀叉，這是我的武器。我的朋友們都死了，所以我要保護自己。”那個人說。

小雞仔擡頭看看，那是個不怎麽高的人類小孩，白發包子臉，紅眼睛亮晶晶的，像面包上的果醬。

“那好吧，”小雞仔說，“等我的朋友們變成雞腿和雞翅，我也要沒有朋友了，我們一起去更廣闊的天地裏找新朋友吧。”

杜沫沫在攝像機飛過去之前就很沒出息地逃跑了。

攝像機變大，帶着她飛上山之後，又“嘎嗚嘎嗚”地帶她來到一個奇怪的洞口，然後一哆嗦把自己變回原來的大小，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杜沫沫并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攝像機為什麽要帶自己來，她只是借着攝像機的大眼睛發出的光，摸着牆跟在它後面。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廣闊的山洞，和嶙峋的石壁後的魔王。

然後她聽到魔王又在和自己說話了，這一次他扮演的好像是那條一點都不小的小狗。

然後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逃跑，總之聽到魔王說“我相信她”的時候，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奪路而出。

——然後一腳踩空，摔下山崖。

杜沫沫眯着眼皺着鼻子攥着拳頭等了半天，什麽都沒有發生——連意料中的自由落體也是剛開了個頭就停下了。然而她不敢睜開眼睛，也不敢随便動彈，直到耳邊突然響起一絲低低的笑聲，好像氣球漏了氣。

杜沫沫把眼睛睜開一咪咪，看到（正在和她怄氣的）魔王雙手抱臂站在——不，浮在自己身側，努力繃住臉不笑出聲，他的背後展開一對黑色的雙翼，一下一下地拍打；而自己保持着自由落體的姿勢，皺着鼻子攥着拳頭，穩穩地懸停在半空中。

“……讓我下去。”杜沫沫說。

“哦。”（還沒結束怄氣的）魔王應了一聲，打了個響指。杜沫沫“噗”地從空中落下，就像阿拉琪床底下那堆奇怪的言情小說的封面一樣，端端正正地落在魔王突然張開的雙臂間。

——驟停的呼吸和驟停之後暴漲的心跳聲。

然而封面級的公主抱只維持了短短一瞬，下一秒，魔王就和杜沫沫一起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摔在底下一堆千層酥似的腐葉上。

人類……是有這麽重的嗎……魔王覺得有些丢臉，他悄悄側頭看了看杜沫沫，對方正攤手攤腳地躺在腐葉堆裏，望着頭頂像蒙了一層塑料袋似的灰黃的天空。

……不會是摔傻了吧，魔王想。

他當然不知道杜沫沫好像又看到她的小雞仔“嘿嘿”地笑，摸着腦袋紅着臉兒。杜沫沫覺得自己有點傻，雖然一時也想不到能夠證明魔族和人類到底是不是食物鏈上下級關系的辦法，但是魔王都相信她了，她為什麽不相信魔王呢？

當初還說好要幫他上大屏幕，幫他打天下，幫他發光呢。

那就……一起去更廣闊的世界裏探險吧？

然後就到了《深海黎明》開機的日子。

因為已經辦過開機酒會了，所以正式開機沒有邀請太多媒體，只是簡單地舉行了開機儀式，制片方、劇組、主創、演員……林林總總走了個過場，然後就準備進棚開拍了。

雖然“進棚”是用的“棚”字，但YQ集團所屬的攝影基地在杜沫沫看來，完全能算得上是城中城的規模。

地處C城遠郊，占地約15萬平方米，地上10層，地下兩層，內設200個不同規格的獨立影棚，幾十個化妝間、休息室，同時擁有餐飲、健身、電子商務等功能性設施。

杜沫沫透過觀光電梯，看到每層樓的主題從唐風漢韻的中式建築，變成富麗堂皇的現代酒店，又變成簡單溫馨的小型公寓，挂着黑板放滿桌椅的學校教室……中間還夾雜着好幾間鋪挂着藍布綠布的特效影棚。

不愧是YQ啊——想來想去，杜沫沫只能這麽說。

然後她看了一眼身邊的人。

魔王眯着眼仰着頭，死死地盯着電梯頂上，似乎有點恐高。

魔王的通告其實只有10天，畢竟他一共也才7集左右的戲份，加起來都不知道有沒有一小時。所以開機儀式一結束，相關人員各就各位，無關人員各回各家之後，魔王也準備去找他的空間門——然後被杜沫沫強行扯住了領子，拖上電梯，逛了一圈之後又重新回到自家劇組的片場。

“今天沒有我的事啊。”魔王說。

“是嗎，那你回去準備幹嘛？”

“……跟平時一樣啊，散散步，下下棋，然後——”

邊上有人叫了魔王的名字，略顯低沉，然而風情婉轉的女聲。一個穿着亮片禮服的女人輕快地走了過來，她在魔王和杜沫沫面前停下，視線往二人臉上一輪，抿嘴笑了笑。

杜沫沫認識她，這是扮演女主角的王晗滢，雖然不在YQ旗下，但也是跻身一線的女星。杜沫沫又想起了剛才看到的片場的安排表，一會兒要拍的第一場戲是她和劉清曲在慈善晚宴上的交談，怪不得她穿得好像是從城堡舞會上偷跑出來的灰姑娘。

“我是王晗滢，演戲裏的那個大小姐，”女一號笑笑說，“開機酒會的時候沒機會和你打個招呼，今後要一起工作一段時間了，多多關照啊。”

“哦。”魔王毫不客氣地點點頭。

“哪裏哪裏……還要請你多多關照……”杜沫沫急中生智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客套話也并不比他高端多少。

王晗滢又是一笑，稍微湊近了點，壓低聲音說：“你們別緊張啊，我也是第一次和劉清曲搭檔，壓力好大，他出道的時候我還是小學生呢……所以大家都是新人，放輕松點。”

然後她眨眨眼做了個鬼臉，朝兩人揮揮手，走了。

“诶，好漂亮的人。”杜沫沫望着王晗滢的背影說。

魔王點點頭：“嗯，她是人。”

……是人？杜沫沫想了想小雞仔，大概明白了魔王的意思。開機酒會上見過的那個妖冶的化妝師正在清點化妝箱，YQ的新人大禮包也忙着互相對臺詞——他們大概是“不是人”的那一部分。

“沒事，”魔王突然壓低嗓子說，“雖然這裏有些我也不知道是啥的東西……不過你不用怕，我——他們要是對你不利了，我就帶着你跑——不對，我就——”

魔王的話還沒有說完，場務開始清場了。杜沫沫和魔王被趕到不影響拍攝的角落坐下，“觀摩學習”。然後燈光音響依次調試，群演和主角站好位，化妝造型進行最後的确認。杜沫沫悄悄偏頭看了看魔王，他扁着嘴，臉上微微的紅，但好像不準備繼續剛才話題。

場記板清脆的“咔噠”聲後，《深海黎明》正式開機。

“可以和那麽有活力的小新人一起拍戲，開心嗎【吐舌笑】【吐舌笑】”。

劉清曲眼皮不擡，手指往左一劃，删除信息。

他剛剛拍完第一場戲回到自己專用的休息室，就收到林缶的信息，寫作慰問讀作挑釁。

他當然知道，魔王能得到這個角色，背後肯定有那個粉紅色的家夥搞的鬼。只是不太懂為什麽要這麽大費周章——林缶是老板，他想給魔王安插一個角色就是動動嘴的事，為什麽非要是這個原作裏沒有的，虛得站不住腳的人物？

就因為這個人物只活在自己扮演的男主角的記憶裏？

“上午還有一場戲，一小時後開始，3號棚，”助理把安排表遞給他，然後遞上一杯水，“對了，剛剛總裁辦發了一條信息過來。”

“什麽事？”

“林總問你，可以和那麽有活力的小新人一起拍戲……開、開不開心……”

魔王推門走進一個房間。

普通的圖書館的普通的閱覽室，普通的學生零散地坐在桌邊看書。

魔王穿了一身普通的連帽衫，雙手揣在兜裏，視線低垂，神色凝重。他好像自帶烏雲密布的背景板，走到哪裏，哪裏的氣壓就自動降低。

魔王在一個書架前停下，朝書架伸出手。

——“啪嚓”，又爆了一個燈泡。

“到底怎麽了，能不能好了啊？”導演一把摔了手裏的話筒，“早上到現在爆了三個了！場務呢？設備沒檢修就敢放上來？”

場務急急忙忙地賠着笑上去換了燈泡。

時間是劇組開始拍攝的第五天，魔王通告的第一天，地點是被作為拍攝外景地的某大學圖書館。

魔王從開始拍攝到現在，炸了3個攝影燈的大燈泡。

杜沫沫不敢去看場務的臉，也不敢去看導演的臉，她勾着頭站在邊上，此刻的心情有點像自家孩子打破了別人窗玻璃的媽媽。

她之所以确定爆燈的元兇是魔王，不僅僅是因為他臉上不知道是愧疚還是做賊心虛的表情。

場記板“咔噠”一聲，剛剛因為爆燈中斷的那一幕重新開始。魔王照着劇本寫的，站在書架前一排一排地找書；攝像師扛着機器掃過他的側臉，順着他的視線移到他白淨修長的手指，又移到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書背。

魔王戴了一頂深栗色的假發——杜沫沫買來的所有染發劑，都不能染了他那頭“皇室才有的”白毛；雖然多了打理假發這個步驟，讓化妝師有點不高興，但也只能出此下策。

魔王個人的鏡頭持續10秒後，一身英倫校園風打扮，看上去不過20出頭的劉清曲從場景另一頭上場了。

杜沫沫還是一個從門縫裏偷偷瞄電視的小學生的時候，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面對面看到劉清曲演戲的一天。

而且對方還和她是小學生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除了肩膀上多了兩個腦袋。

劉清曲從魔王後方上場，左腿在前，走了五步，正好停在魔王左後側。然後他伸出右手，拍了拍魔王的肩膀。

——來了，杜沫沫捏了一把汗。

魔王回過頭，嘴角抽出一個笑容：“哦……是你啊。”

剛換上的燈泡“吱吱”響了兩聲。

杜沫沫忍不住往攝影燈瞟去一眼——還好，只是閃了閃，大概是因為電壓不穩。

那一邊劉清曲也咧嘴笑了，走到魔王邊上和他并排站好。攝像師及時地把鏡頭拉到兩人對面。

“你居然會來圖書館，現在外面就算在下鹹魚我也信了。”劉清曲說。

魔王看了他一眼——攝影燈閃了一下——然後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攝影燈又閃了一下。

“你……對我有什麽誤會，我的求知欲一直都像食、食欲一樣旺盛。”魔王努力克制着結巴的頻率，說。

杜沫沫眯起眼看了看導演，對方正有些不甚滿意地搓着下巴；她又轉過頭看着劉清曲，劉清曲正看着魔王，而魔王正用僵硬得好像零下50度的室外的鋼管一樣的眼神凝視着面前的書架，眼皮隐蔽地跳動。

看上去比平時還要緊張一百倍，杜沫沫想，是因為對手太強大嗎？

雖然兩人扮演的角色之間是同學的關系，這段戲也不過是日常的對話，但是魔王站在劉清曲面前就好像逃課被抓包的學生——對方是執勤中的學生會主席。

又是幾句艱難的對話之後，導演終于放行了。他喊出“CUT”不到半秒，另一盞攝影燈激烈地閃了幾下，滅了。

杜沫沫聽到邊上的場務“啧”了一聲：“真是奇了怪了……線路老化了嗎？”

☆、來自魔界的慰問品

“怎麽樣，第一次正式拍電視劇的感覺如何？”拍攝結束的中場休息，杜沫沫給魔王遞了杯水，笑嘻嘻地問，演技浮誇。

魔王接過杯子，并沒有急着喝。他皺着眉頭盯着杯裏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像一只困惑的小猴子。

“那個人，不是自己在演戲。”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幹的但總之把現場的攝影燈炸了個遍的魔王這樣說道。

然而他的經紀人小姐看起來不是很明白的樣子。

“我是說，他剛剛變成另一個人了，”魔王急忙解釋了一下，指了指劉清曲的方向，“他在演戲的時候，裏面的東西，換了。”魔王指了指腦袋。

杜沫沫還是不太懂魔王的意思。她朝劉清曲望了一眼——男一號和女一號有專屬的休息室，不過因為只是5分鐘的暫停，所以影帝現在就坐在他們斜對面幾米遠的地方。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劉清曲擡頭朝她笑了一下，眨了眨眼。

——和那只山羊的媚眼一樣的感覺。杜沫沫想起在小飯店裏的相遇，當時那只山羊也是這樣看她的。

而現在，劉清曲肩上的山羊腦袋正半合着眼，好像睡着了。

“……你的意思是……？”杜沫沫朝魔王比劃了一下，指指自己的肩膀，又指指自己的腦袋。

魔王點點頭。

“可是，你為什麽感覺不到他是魔族呢？”杜沫沫小聲地問。

“我猜是因為……他裏面裝得太多了，”魔王想了想說，“各種氣味混在一起，把魔族的氣息掩下去了。”

裝得太多？什麽裝得太多？

然而魔王剛說完這一句，休息時間結束，他又被喊回去拍攝了。只是這一次，攝影燈按照導演的意思被撤掉了一半，改用手動舉着反光板的方法來補充照明。

杜沫沫意外地發現，直射的燈光減少後，魔王恢複了他的正常水平——眼皮不跳了，尾音不顫了，眼神開始柔和了，結巴……聽起來也像自然的停頓了。

也就是從“比平時還要緊張100倍”狀态，變成了“和平時一樣緊張”狀态。

杜沫沫又想起魔王被偷拍時的反應：大概他并不是害怕閃光燈，而是害怕強烈的直射光？

總之接下去的拍攝意外的順利，幾乎所有鏡頭都是一條過。魔王和劉清曲無論眼神交流語言交流肢體交流，都配合得好像一個寝室上下鋪的兄弟。杜沫沫甚至有種他們收工後就要勾肩搭背一起去小吃街撸串的錯覺。

于是在又一聲響亮的“Cut”之後，魔王第二天的拍攝任務結束了。時間已經快到晚上六點，杜沫沫也不強留他繼續在現場“觀摩”，收拾了東西就帶着他一起離開——就像接孩子放學的家長。

杜沫沫帶着自己孩子走出閱覽室的拍攝現場，看到王晗滢的經紀人在往小桌上擺以她的名義買的慰問的小點心；照例劇組人人都有一份，只多不少。前天是分裝好的進口水果拼盤，昨天是限時供應的星級酒店特制酥餅;今天——杜沫沫看了看，是本市著名西餅屋的著名奶油小方，倒不難買，只是那家店距離今天的拍攝地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并且他們不提供外送服務。

“都是你自己去買來的嗎，”杜沫沫忍不住開了口，“這麽多……很麻煩吧？”而且這種輕軟的點心，稍微一碰就會撞壞。

“還不是為了我們大小姐，”經紀人說，然後随手拿了兩塊塞給魔王和杜沫沫，“喏，你們的，別客氣，辛苦了。”

他的問候聽起來就像開水泡飯一樣寡淡。然而杜沫沫卻覺得這樣的語氣充滿了“職業經紀人”的味道。

畢竟，自己這樣的三腳貓，連“慰問品”的規矩都不懂呢。

杜沫沫朝另一張小桌子望了望，上面堆着的是挂了劉清曲名字的慰問品：一家專供高級便當的島國料理店的特級烤肉套餐，同樣人人都有一份。

片場處處是戰場，連慰問品都成了一線藝人們的另一種較勁方式——拼數量，拼價格，拼檔次，拼排場。在這裏待了不到一星期，杜沫沫已經見識了不少明争暗鬥，她原本擔心的魔王和劉清曲之間會起的沖突反而沒有發生。就算魔王在戲外懶得看劉清曲一眼，對方還是保持着應有的禮節。

想想也是，畢竟在人間界，魔王的等級還不夠和劉清曲叫板，大概也不會被放在眼裏。

杜沫沫扁扁嘴，擡頭看了看魔王。對方已經打開了奶油小方的蓋子，正握着他的小銀勺準備往下挖；察覺到杜沫沫的目光，他又若無其事地把勺子塞了回去，蓋好蓋子。

“下次，我們也帶點什麽吧？”杜沫沫說。

“好啊。”魔王點點頭。

不過，帶什麽呢？

享譽魔界的萬年老店“德萊卡的點心店”，招牌點心“巧克力岩漿派”，傳說出爐的瞬間能讓暗夜森林深處的魔龍蠢蠢欲動。

——雖然确實挺好吃的，不過好像也沒到驚動什麽魔龍的地步吧，杜沫沫想。她又舔了一口中間的夾心，巧克力醬熱熱的，厚厚的，甜中帶苦。

不過這畢竟只是仿制品，說不定正牌德萊卡的巧克力岩漿派，比這個要好吃上萬倍。

和魔王回到城堡之後，杜沫沫為了慰問品的事想破了頭。她覺得魔王作為一個剛剛出道的新人，不送慰問品比較失禮，送得太差不如不送，送得好了又讓前輩們沒有面子……所以不如劍走偏鋒，就送些人間界見不到的東西吧。

于是她想起了缇妮曾經提過，魔界有一家點心店，賣的巧克力派連魔龍都喜歡。只是那家店現在已經成了一堆廢墟，傳說中的甜點也永久性地消失了。

“所以你們能夠照着原樣做出差不多的東西來嗎？”

“……不是太有把握，不過可以試試，”缇妮說，“雖然我們對那個味道有印象，但畢竟是傳說中的點心，沒有這麽容易仿造的。況且我們也沒有做過點心。”

“我也知道……不過只要是人間很少見的就行了，”杜沫沫說，“為了你們陛下的面子。”

于是48個小妖精和杜沫沫忙了一夜，終于用城堡廚房裏那堆原料還原出了幾百年前的“巧克力岩漿派”。

外形還原度73%，氣味還原度85%，口感還原度62%——德萊卡的VIP會員阿拉琪做出了這樣的評價。

“也就是只有聞起來像。”阿拉琪說。

“那也夠啦，反正人間界也沒人吃過。”杜沫沫認為這就算過關了，雖然眼下最像的那個氣味……人類不一定會喜歡。

畢竟人間界好像沒有聞起來像燒糊的橡膠的點心。

杜沫沫正和小妖精們把點心裝盒，魔王打着呵欠從門口進來了。他看到鋪滿長餐桌的彩色盒子，随手拿了一個拆開，看看盒子裏的巧克力派，又看看杜沫沫，咬着派轉身走了。

“陛下以前很喜歡吃這個，”缇妮突然說，“當年幾乎人人都知道，走路還搖搖晃晃的王子殿下經常跑到德萊卡的店裏，拿着亮澄澄的金幣跟他買點心——然而德萊卡找不開那麽大的錢，只好讓他把和金幣等值的點心成筐成筐地買回家。”

“那時候他還沒到老陛下的腰呢。”

“還是個小矮子。”

“老能看到他從德萊卡的店裏出來。”

“抱着點心筐都看不見路啦。”

“有兩次差點撞到牆，還好被我遇上，趕緊把他拉開了。”

……

一個不小心小妖精們又開起了火車。杜沫沫一邊捂着耳朵，一邊把剩下的幾個派裝好。然後她又想起另一件事來。

“你們參加的那個選秀怎樣了？”她小聲地問并沒有加入開火車的缇妮。

“這兩天就要開始半決賽了，”缇妮說，“不過阿拉琪只是告訴我們日程安排，別的我也不太清楚。”

“那我一會兒去找她吧，”杜沫沫點點頭，“我們差不多也該棄賽了。”

“棄賽？”

“我們要的只是曝光，名次什麽的無所謂啊，而且急流勇退更有話題性，”杜沫沫說，“再而且這樣對別的選手也比較公平。”

于是今天片場外的小休息區，又多了一堆新的慰問品。彩色的透明小盒子整整齊齊地碼成金字塔，裏面裝的是同樣金字塔形狀的巧克力色點心。桌子邊上貼了一張紙條：辛苦了，請随便用——瑪歐。

然而來來去去的劇組成員似乎并沒有留心到這堆小盒子，就算是中途休息時間，也少有人伸手過去。杜沫沫倚在門邊偷偷地看，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男一號和女一號送來的慰問品，自家那堆，連問的人都沒有。

是因為盒子太不起眼了嗎，杜沫沫想，或者是……氣味聞起來有點奇怪？

又或者是魔王的名字還不夠讓人買賬？

劉清曲休息室的門開了，他一邊看着劇本一邊走了出來。邊上閑聊的人連忙笑笑朝他打招呼，他眼睛不離字地點點頭。

杜沫沫趕緊閃身藏到門背後。雖然劉清曲之後再沒有和她單獨聊過什麽炸雞塊的問題，但她每次看到他都有點莫名其妙的尴尬；尤其是他肩膀上的山羊十分自來熟地朝她笑的時候。

劉清曲的腳步聲停下來了。

杜沫沫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他走遠的聲音，忍不住從門背後悄悄探出頭。

劉清曲站在放着慰問品的桌子邊上，手裏拿着一個透明的小彩盒，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