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集電視連續劇《深海黎明》，領銜主演：劉清曲，王晗滢
煩躁。
“那個粉紅色的男人曾經對我說過，他們的本體是被人類創造出來，寄托了情感的物品。人類的情感化為靈魂，給了他們獲得生命的機會，”魔王繼續說，“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對成為人類有多大的執念，但是看那個公司的規模，這些年來他們不但成了人，還有相當一部分，成了了不得的人。”
杜沫沫想起城堡倉庫裏那把梳子，不知道有沒有被阿拉琪一起帶走。
“那……這個人是怎麽來魔界的？”小蘑菇問，“他留在魔界又是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魔王坦率地說。
會客室裏又靜下來了，窗外那個煩死人的小動物還在飛個不停。杜沫沫起身泡了第八壺茶，她有些慶幸阿拉琪至少留下了茶葉。
“我之前還很疑惑，他們明明擁有比人類更優秀的能力，為什麽卻滿足于唱唱歌，演演戲，”魔王說，“現在我明白了，他們在人間界大張旗鼓地搞娛樂事業，可能是為了收集生魂。”
人類的喜悅、愛慕、依戀……種種狂熱的情緒都能讓靈魂升溫，散逸出靈魂的“水蒸氣”，作為生魂源源不斷地供給那些“異界的夥伴”；沒有什麽能比偶像藝人更有效率地激發出這種悸動的愛意了。
“所以陛下你準備怎麽做，”史明說，“雖然現在種種線索都導向那一邊，但是說到底，還是沒有決定性的證據。而且，”史明停了停，“我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這本書的作者是誰？他為什麽知道這麽多事？”
魔王一揮手，桌上的書翻到了扉頁，投影上出現了一個黑發黑眼的年輕人的形象。
“這就是這本書的作者，”魔王說，“他被稱為東方的勇者。他在這個團隊裏的工作大概就是記錄和傳達——幾千年後，他的後人也在做着一樣的工作，只是現在的人間界已經沒有人相信魔界的存在了。”
杜沫沫認得那張臉，雖然是丢到人群裏找不到的大衆長相，但是眼神真摯清澈。她在看到那個人寫的CM劇本的時候就覺得他有些奇怪，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身份。
“有點意外，”杜沫沫說，“沒想到‘勇者’是指這個。”
“勇者是對勇氣過人的英雄的稱呼，”魔王說，“并不是只有殺戮才能體現勇氣。他做到了別人不敢做的事，這就是勇氣。”
窗外的翅膀聲變大了，還帶着“呼呼”的風聲。杜沫沫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然而蓋着窗簾，什麽都看不見。
魔王也注意到了窗外的動靜。他站起身走過去，剛要拉開窗簾，小蘑菇趕過來攔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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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萬一有危險呢！”說完，小蘑菇背過身，伸出手，握住了紫紅色絲絨窗簾的一邊，然後一揚手把窗簾猛地拉開——
外面什麽都沒有。昏暗的天幕下翻滾着厚重的雲層，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
“……奇怪，那會是什麽聲音？”小蘑菇打開窗戶，探出身子朝外看看。
話音剛落的瞬間，一個巨大的圓球從窗戶上方撲落下來，準确地砸進他的懷裏。小蘑菇被整個推倒在地，後腦勺磕在地板上碰了個響。
史明馬上站起來，杜沫沫也吓得從沙發上彈起，然後被魔王按着腦袋縮到靠背後面。
那個圓球發出了一個古怪卻熟悉的聲音。
“嘎……嗚！”
☆、再起爐竈
兩天前的徐蓓蓓醒來發現自己在男同事的單身公寓裏的時候，內心對這樣的自己是拒絕的。更要命的是對于該同事聲稱的“你睡死在高鐵上，怎麽叫都不醒，只好扛回家”這件事，她刮遍每條腦溝，都沒有半點記憶；徐蓓蓓有些恐慌，這可能意味着大腦的早衰和癡呆。
然而恐慌的優先級排在大腦早衰和癡呆之前的，是“扛……回家？不知道重不重……”。
事實上那天早晨她是被陌生的鬧鐘鈴聲叫醒的，然後她看到了一個陌生的電子鬧鐘，鐘面上的數字線條銳利得像刀割，6:15。
徐蓓蓓瞬間整個人都清醒了。灰白條的床單被套，方方正正的基礎款鬧鐘，完全平行的牆壁隔板上斑馬線一樣整齊的書背——就算不看前情提要，她也馬上想到了這是哪兒。
然後對此刻連件外套都沒脫的自己，湧起一陣複雜的心情。
江月流：在？
小貝戴花花：不在
江月流：哦
太尴尬了不想接話，徐蓓蓓已經連着兩天沒怎麽搭理過江帆了——雖然對方也沒怎麽搭理她。
果然，江帆發完那個“哦”之後，就再也沒動靜了。
小貝戴花花：好好好我在我在，你有什麽事啦
江月流：我要辭職了
小貝戴花花：？！？！
小貝戴花花：為什麽！
江月流：我是來問你要不要也辭職的
小貝戴花花：……
小貝戴花花：憑什麽！
江月流：瑪歐的事務所搬到本市了，我要去那裏工作，他們缺人
徐蓓蓓“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擡頭朝江帆的工位一望——沒人，電腦也是關的。從今天早上開始他似乎就沒來上班。
小貝戴花花：你人現在在哪！
江月流：哦，我今天請假了，在他們事務所幫忙，他們剛搬過來，有很多東西要整理
江月流：我昨天已經交了辭職申請，把手上工作交接完就走
小貝戴花花：事務所在哪！
江月流：就是之前我們公司租的那個視聽中心，整個樓被他們買了，現在他們在這裏辦公了
徐蓓蓓突然想起昨天似乎确實在微博上看到，關于瑪歐事務所人事變動的新聞，好像是誰誰跳槽到了哪裏。但是當時她沒有那個八卦的心情，所以只是拉了過去，并沒有細看。
江月流：你要來嗎？我是說來這裏工作
小貝戴花花：呵呵，我去幹活了，今天好忙啊
江帆看到徐蓓蓓頭像旁邊的狀态改成了“請勿打擾”。
“她不來，”江帆轉頭對杜沫沫說，“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有點生氣。”
“你這樣二話不說就讓人跳槽，當然會生氣啦，”杜沫沫一邊整理桌子一邊說，“而且現在我們還在節約成本的時候，雖然缺人，但是也給不出工資……”
杜沫沫原本以為魔王至少會把阿拉琪抓回來打一頓，但是他意外順利地接受了“副所長攜女團和大樓以及珍貴資源跳槽”的這個劇情。瑪歐事務所搬到了剛買的視聽中心，和江帆的公司在同一個城市。江帆從新聞上得知這件事之後，馬上聯系了魔王，表示願意來事務所工作。
眼下事務所唯一能掙錢的就是魔王——史明是自己接戲自己幹的，況且龍套也沒幾個錢；樂隊還在培養期，還是需要砸錢的時候。事務所的經營現狀一下子從揮金如土變成一毛錢掰兩半花，魔王玩手游都知道不能再氪金了。所以能有江帆這樣又有工作經驗又不糾結工資的勞動力……作為現任副所長，杜沫沫還是很歡迎的。
沒有錢之後才發現什麽都要花錢。日常開銷不提，砸廣告，做宣傳，人情往來，平臺維護，視聽中心的設備運轉……為什麽以前沒有覺得這些花費有這麽多這麽貴？
杜沫沫想到了剛請來的那個音樂制作人，腦中閃過一秒“拖欠工資”的念頭，馬上又被良知摁滅了。
還好……之前和他談的就是年薪，并且已經先發了一部分基礎工資，希望到年底的時候……事務所已經有錢了。
眼下杜沫沫最後悔的是，為什麽之前嫌數金幣麻煩，沒有把自己的工資全提出來——現在想數都沒有了。
幸虧攝像機從阿拉琪那裏跑了出來，網劇還能繼續拍下去，還有廣告收入和打賞可以對付日常的開銷。
門口傳來翅膀拍打的聲音。杜沫沫擡頭一看，攝像機嘴裏咬着一個小籃子朝她飛過來。籃子裏裝了五六聽飲料，還在微微冒着冷氣。
“謝謝你哦。”杜沫沫拍拍攝像機的大頭。攝像機的大眼睛一眯，嘴巴“嘎嗚”一張，籃子立刻掉到了地上，飲料“咕嚕嚕”地滾出去老遠。
杜沫沫默默地看着那六個易拉罐四散滾到房間的各個角落，然後走過去彎腰撿起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一回頭，看到攝像機眨巴着大眼睛快要哭了。
它碗口大的眼睛裏覆上了一層閃閃爍爍的水膜，好像果凍似的晃個不停。杜沫沫趕緊在它開口嚎哭之前趕過去再次拍拍它的頭：“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接住，你已經幫了很多忙了，你太乖了……”
前天晚上她已經領教過了攝像機的哭聲。當時這個巨大的眼球從被它撲倒的小蘑菇身上一躍而起，一頭紮進魔王懷裏。然後，魔王被攝像機的大眼睛裏噴湧出的瀑布般的淚水結結實實沖了一身。與此同時雷鳴似的哭聲在會客廳裏炸響，桌上的茶壺茶杯和窗玻璃在震天的“嘎嗚嘎嗚”聲中一起爆炸——
杜沫沫不想再發生一次這樣的情況，至少不能讓一上午的整理工作都白費了。
在杜沫沫哄攝像機的時候，剩下的幾個罐子被江帆撿了起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活的會動的單眼怪。
“這是我們的攝像機，”杜沫沫看到江帆一直朝這邊看，于是介紹說，“它很厲害的，我們的網劇都是它拍攝制作的。”
攝像機立刻轉過身，很得意地朝江帆眨眨大眼睛，眼淚瞬間不見了。
江帆看到它的翅膀和皮膚呈現出一種橡膠似的質感，突然有點想摸——不知道是軟的還是硬的，還是帶鱗片的。
在他猶豫要不要伸手的時候，走廊上傳來腳步聲。魔王和史明各自抱着一個紙箱子走了進來。箱子裏是一疊疊的文件夾和資料，史明把自己手裏那份放在桌上，然後接過魔王的那份，往資料櫃裏碼放起來。
“你們的東西還挺多啊，”江帆看到文件夾上貼着各色小标簽，随口說了一句，“分類也挺細。”
“哦，都是沫沫弄的，”魔王說，“她很厲害的，事務所平時都是她在打理。”
……跟那個小姑娘誇大眼怪一樣的誇法。江帆轉頭看了看邊上的攝像機和杜沫沫，不過這次被誇的那個并沒有得意，反而有些害羞地背過身去拿飲料了。
杜沫沫把飲料分給魔王和史明，幾個人暫時休息了一下，各自打量眼前新的辦公地點。
“我有個問題想問一下，”江帆突然開口說，“你為什麽還要繼續你的……呃，演藝事業？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嗎？”
魔王看到他的眼睛是望着自己的，于是接了話頭：“更重要的事？比如什麽？”
“比如……找到那些人，然後……”
“然後把他們殺掉把腦袋割下來挂在城門上？”魔王眯了眼睛看着江帆，“你的想法就不能成熟點嗎？還是對我有什麽誤會？”
被一個公認的中二這麽教育，江帆有點不太開心。
“那你那個跳反的前部下呢，你就放她去YQ逍遙自在了啊？”
“她本來就是被老爹的詛咒強行留下的，”魔王說，“想走不是一天兩天了，大概一直都很委屈吧。”
江帆覺得自己對魔王确實有誤會——他比他看起來要成熟一點。
過了一會兒，魔王繼續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首先，我們還沒有直接證據，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他們；其次……”魔王轉頭看了看房間裏的人，“就算是，憑現在的這幾個人，也不能對他們做什麽。”
“也對，”江帆點點頭，“但是可以做的事情還是有很多，不一定非要繼續開事務所啊——比如可以繼續追查真相啊。”
魔王看了他一眼：“他們從事這一行，是為了得到人類狂熱的愛和生魂。我想讓他們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至少沒有現在這麽輕易地得到。當然你說的追查真相，我也會繼續做下去。”
……這是要和對方直接競争的意思？江帆想了想，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一家成立才半年的小事務所，要和YQ硬碰硬，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更何況，對粉絲來說，并不是飯了這家，就會脫離那家的粉籍；同時喜歡好幾個明星是很正常的事。就算魔王成為了一個領域裏的超一線巨星，也不妨礙他的粉絲繼續喜歡YQ家的藝人。
當然，如果兩邊的關系緊張到成了“對家”，那就另說了。但那就回到了上一個問題：員工不足10人的小事務所，憑什麽和YQ做對家？
也許他有自己的考慮吧，江帆想。他放下手裏的飲料罐，幫着一起整理起了東西。攝像機“嘎嗚”一聲，用翅膀給他打風扇——為了節約成本，暫時沒舍得開空調。
門口又傳來腳步聲，房間裏的人都循聲擡頭，攝像機飛快地縮成一個蘋果大的小黑球，收起翅膀閉上眼睛落在桌子上。
站在門口的是個年輕男人，捧着一大束鮮花，三伏天裏還穿着長袖長褲，甚至戴了手套。
“聽說你被YQ耍了啊。”李凱楠很自來熟地進門說道。
“是啊，高興嗎？”魔王說。
“高興得不得了，”李凱楠把手裏的花放在桌上，“特地來恭賀你們事務所搬家的喬遷之喜。”
江帆一開始還以為這是魔王的熟人，兩句話之後就發現自己猜錯了——這顯然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搞不好還有過節。
“來了順便簽了我們事務所吧，”魔王說，“雖然暫時沒錢付你。”
李凱楠看了他一會兒：“我真是很欣賞你這種不知道是遲鈍還是樂觀的精神。”
“我也很欣賞你的眼光。”魔王說。
李凱楠掏出手機，打開一個頁面，遞給魔王。
“一個新戲，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李凱楠說，“制片方是國內第二大的娛樂公司——要說和YQ分庭抗禮，比你這小作坊，稍微靠譜一點。”
魔王瞄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內容：“為什麽要告訴我？”
“人間界有句俗話，傻人有傻福，”李凱楠說，“我覺得你也應該受到眷顧。”
“第二大娛樂公司的戲，你為什麽不自己去？”
“誰說我不去，”李凱楠拿回手機，放大頁面再轉過去對着魔王，“你看清楚，我可是男一號。”
☆、黑發
FZ影視是國內老牌的電影公司，成立至今已經有30年的歷史。雖然在整個娛樂界的綜合實力不如YQ，但是單論電影這一塊，還是沒有人會質疑FZ的國內霸主地位。
畢竟光是歷史就足以碾壓一大片蹦跶蹦跶的小公司，更不用說FZ每年在國內電影節公布的片單都有長長一列，其中至少包括3部投資千萬的大制作，百萬級別的各類電影也在5部以上——最關鍵的是，片單上的電影都是已上映，并不是小公司和新公司常見的“畫大餅”伎倆。
《水平面下》是FZ今年的千萬級制作之一，屬于國內近年比較少見的懸疑推理題材，觀衆定位是25歲以上的推理愛好者。故事背景是略帶哥特氣質的架空現代都市。劇本邀請國外著名推理作家監修，導演是以嚴謹的邏輯和深邃的視角著稱，拿了好幾個國外獎項的圈內大拿。宣傳時的主打關鍵詞是“本格推理”。
演員也邀請了一幹老戲骨，光是友情客串名單就豪華得能撐起一部40集電視劇。所以杜沫沫對李凱楠新簽的經紀公司更刮目相看了——居然能為他争取來這部片子的男一號，這分明是一堆大號帶小號啊。
所以她也有些心虛，關于李凱楠推薦給魔王的那個角色。
男一號的助手，戲份之多僅次于女主角的男配，與女配組成串聯支線的副CP——這麽重要的角色交給魔王沒問題嗎？
雖然魔王一直在進行網劇的拍攝，并且平時也在其他的劇集有客串演出，但是“拍電影”這還是第一次；就算去掉“電影”這個定語，他先前的正規演出經驗，也只有YQ那部電視劇裏那個删掉也無所謂的角色。
順帶一提，《深海黎明》目前還沒正式播出，定檔下半年，但是至今的宣傳視頻裏都沒看到魔王的鏡頭。至于合同上說的“配合前期宣傳”的義務，連履行的機會都沒給一個。
不過就算對方真的來邀請參加什麽宣傳活動了，杜沫沫猜魔王也不會去。
“去嗎？”杜沫沫問魔王，她指的是李凱楠推薦的《水平面下》。對方劇組已經發來了試鏡邀請。
和YQ從還沒開拍就大張旗鼓宣傳的路線不一樣，FZ的電影大多要等拍攝完成，才會正式進入宣傳周期。所以這裏的“試鏡”也是純粹字面意思的試鏡，沒有任何附加意圖。
魔王沒有立刻回答。他坐在起居室的扶手椅上，雙手交疊，閉着眼睛皺緊眉頭，看起來很認真地想着什麽。杜沫沫就坐在對面，手支在膝蓋上托着腦袋，等他想完。
魔王的發色漸漸改變了，好像有墨水滴到他的頭上。從發根開始，他的白發逐漸暈染成了濃重的黑色。片刻後，魔王睜開雙眼，發色比夜更深沉。
“當然要去，”魔王說，暗色劉海下的紅眼睛閃閃發亮，“一定要去，必須要去。”
“……你的頭發原來是可以變色的啊，”杜沫沫說，“你之前不是說什麽皇室血統的……”
“那是不願意，不是不可以，”魔王拿了鏡子，很仔細地前後看看，“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總不能老是戴假發拍戲。”
……總覺得這個人最近很懂事啊，杜沫沫想。不過确實也到了不懂事不行的時候了。
魔王放下了鏡子，眼神飄忽，看看地毯看看椅子腿看看茶幾又看看窗簾。以杜沫沫這半年來的觀察經驗，他多半是有什麽難以啓齒的話要說了。
果然，魔王的視線從窗簾上飛快地閃到了她的臉上。
“……好看嗎？”小聲，然後指了指頭發。
“很好看呀，”杜沫沫沒料到讓魔王這麽開不了口的話是這個，稍微愣了一下之後很自然地回答了，“你也挺适合黑發的，而且比之前……感覺更神秘了，帥帥噠。”
魔王馬上用手捂住嘴，轉過頭，耳根紅紅。
大概是害羞了，杜沫沫想。
黑發的魔王十分順利地得到了偵探助手羅西這個角色。一周後，合同和劇本同時随郵件寄到；這是魔王久違的正式演出工作。
和YQ家最不同的是，合同中還包括了專門單列一份的保密條款。杜沫沫認真看了一遍，發現規矩比她想的要多。臺詞道具不能洩露，角色設定不能洩露，連劇照都不能随便發——就算是沒穿戲服的片場照都不行。
不知道是FZ家向來如此，還是因為拍的是推理劇的關系。杜沫沫又看了一眼魔王的定妝照：微哥特的黑色立領短風衣，襯衣領子下系了一枚銀閃閃的領章，仔細辨認的話，那似乎是一個小小的斷頭臺；黑發像被随意地一抓，淩亂又有序地落在額前；照片上的魔王化了一個小煙熏妝，眼睑下有淺淺的陰翳。他眼神淡漠地望着前方，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視野中的所有光線都被他的一身黑色吸納了。
——真是可惜啊，杜沫沫想，這麽帥的定妝照，卻不能發到微博上，只能自己看了。
她順便翻了一下劇本。主要演員除了男一號的李凱楠，其他幾乎全是她十分熟悉的名字。
女一號是海外歸僑，在好萊塢也闖出名堂了。和魔王對戲的女配是多次獲得國際獎項提名的實力派。另一個主要男配是剛剛拿了國內某個最佳男主角的當紅演員……和這些人相比，靠都市傳說出道，靠網絡劇走紅的魔王實在是太不起眼了。
李凱楠就算了。杜沫沫覺得自己真是太遲鈍，不但一堆大號衆星拱月地帶他飛，他還能随便給劇組推薦男配的候選人——早該看出來，他是有後臺有大腿的。
而自己偏偏要等到上網查了他的經紀公司，發現是FZ直接下屬，才意識到這件事。
才半年時間，他和魔王之間待遇的差距就相當于一線和二線，除了個人努力，剩下就全靠經紀公司扶持了。杜沫沫有點洩氣，要是自己再靠譜一點，魔王說不定也能享受大號帶小號的待遇。
她又在演職表上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名字，是她從小就熟悉，熟悉了很多年的名字。
方醫生：白麗雅。
杜沫沫還是個小娃娃的時候，甚至還沒開始看劉清曲的戲的時候，她就聽過白麗雅的名字。那時候她爸爸很喜歡看武俠電影，和當年的硬派古裝劇。這些片子裏總有仗劍江湖，策馬天涯的俠士俠女。杜沫沫跟着爸爸看了幾部之後，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麽故事裏的俠女總是長得一個樣？
這裏的紅衣女俠，和那裏的黃衣女子，還有另一部片子裏的白衣聖女，好像都是一個人啊？
英氣的劍眉，明亮攝人的雙眼，古典柔美的櫻唇……種種組合在一起，讓那個姑娘在一幹微風弱柳的古裝女演員中脫穎而出，杜沫沫幾乎沒見過第二個像她這樣自帶俠客氣質的姑娘。
識字之後，她知道了這個漂亮姑娘叫“白麗雅”，她還知道，她是以“打戲”出名的女演員，很多鏡頭根本不用替身，全是自己親身演出。
後來硬派武俠劇漸漸式微，杜沫沫在許多時裝劇裏也常常看到白麗雅。她演的大多是一些老師、律師、長姐、總裁之類的女強人角色。她的俠客氣質在現代時裝劇裏同樣出挑——只是很難找到能搭戲的男演員，畢竟，那時候的審美趨勢已經開始朝“奶油小生”轉變，劉清曲也出道成名了。
杜沫沫差不多有十幾年沒看到白麗雅的名字，想想她今年也該四十多，快五十，沒想到還在繼續拍戲。
杜沫沫在劇本裏找了一下“方醫生”的戲，翻了好幾頁也沒看到這個名字，大概只是友情客串吧。
正式見到自己的童年女神，是在過了差不多半個月之後。雖然FZ講究低調，但照例有一個開機儀式。杜沫沫和魔王到了現場，滿眼的這星那星，有種出席頒獎晚會的錯覺。
……沒事，馬上就不是錯覺了，杜沫沫使勁往好處想。電影類的獎項比電視劇要多得多，何況是FZ家的千萬大制作，努力一把，争個最佳男配角大概不是做夢。
大概。
魔王剛進場的時候就被李凱楠拉走，拖着他去和那些資歷比兩人加起來還高的老前輩打招呼。可能是杜沫沫的錯覺，她覺得李凱楠這一次好像從一開始就在幫魔王——明明曾經還是競争對手呢，不是很懂他們男人。
杜沫沫在各種強勢氣場邊界小心翼翼地挪着，溜達了一會兒，看到了她的童年女神。
白麗雅穿了一身酒紅色的拖地裙，一個人站在角落。杜沫沫莫名地覺得她似乎也和自己一樣，在這個場合有些拘謹。
昨天在網上查她的資料的時候，杜沫沫看到她最近三五年似乎都沒有什麽新作品，百科上的照片用的還是她全盛期的劇照：白衣黑發的江湖俠女，眼神像手中的劍一樣銳利。
眼前的女人看起來一臉落寞，裸露在外的皮膚有着肉眼可見的松弛。粉底修飾了她的臉，但是一環又一環的頸紋還是暴露了年齡。
杜沫沫猶豫了大概五秒鐘，還是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過去。
“……你好。”走近之後才發現白麗雅很高，杜沫沫要稍微擡起頭才能看到她的眼睛。
白麗雅有些意外，不過馬上就換上了演員在這種場合應有的微笑。
“我從小就很喜歡你的戲……”杜沫沫剛說完，意識到對于一個女演員來說，“從小”這種詞是很失禮的。但是話已經出口，收不回來，她只好拼命地搜刮什麽能救場的話題。
“原來我的小粉絲都這麽大了。”白麗雅笑笑說，好像并不在意。
走近了看，杜沫沫發現她的嘴角有着粉底都蓋不住的細紋。明明還不到50歲的年紀，看起來卻比同齡女演員都老，可能是早年拍戲忽略了保養。
畢竟普通人類沒辦法像劉清曲那樣20年不改容貌。
“你是演員嗎？”白麗雅又問了一句。
杜沫沫慌忙搖搖頭：“不是不是，我是陪自家演員來的，”她伸長脖子找到了人群中的魔王，“就是那個，瑪歐。”
白麗雅眨了眨眼睛，好像在回憶“瑪歐”是誰。過了一會兒她又勾起嘴角笑了：“哦，那個年輕人啊……不錯呀，很有潛力。”
雖然知道她可能是随口的客套，杜沫沫還是忍不住“嘿嘿”地笑。
“年輕正是應該努力的時候，”白麗雅說，“畢竟演員這一行，雖然說起來都是明星明星的，但是真正能夠發光的也就這麽幾年。”
說着，她拉起杜沫沫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停了一會兒，拍拍她的手背，轉身走了。
☆、童年女神
“過氣”是一個可怕的詞，尤其是對于女演員。一旦被打上“過氣”标簽，不論往昔多麽輝煌，付出了怎樣的努力，全都變成一堆廢紙，對眼前的生活産生不了任何影響。
再多的獎杯和金人，也敵不過別人兩片嘴唇一張一合：“她啊？過氣啦。”
更可怕的是，“過氣”幾乎沒有什麽預兆。可能一段時間的休假之後，突然開始接不到工作了；可能一覺醒來，曾經自己主演過的電視劇翻拍了新版，自己和發黃的劇照一起被世人遺忘了。
可能自己還走在紅毯上，朝着鏡頭和閃光燈揮手。臉上的笑容還沒收起，鏡頭全都齊刷刷地對準了自己身後。再沒有人關心自己身上這件禮服是出自哪位大師的設計，項上的珠寶又是誰家的贊助了。
就算一刻也不敢松懈地努力——努力又能怎樣？努力也敵不過對手擁有的“年輕”和“可塑性”這兩件致命的武器。那些花朵一樣嬌豔的女孩子比自己更适應日新月異的市場需求，她們知道年輕觀衆喜歡什麽想看什麽；自己的努力不過是沉底前拍出的幾個水花。
就算幾年之後，當年嘲笑自己過氣的人，自己也灰頭土臉地成了過氣女星，她們身後還會有更多更年輕的姑娘，前赴後繼地沖進這個圈子來。
所以很多女演員選擇在全盛時期急流勇退，早早息影，淡出業界的視野，不給世人落下一個“美人遲暮”的談資。
杜沫沫坐在片場的小折凳上，望了望旁邊隔了七八米的白麗雅，對方正認真地看着男女主演對戲。她的戲份很少，如果集中拍攝，大概兩天就能拍完，但她開機後每天都來片場，不管有沒有自己的通告。倒不是像年輕演員那樣為了混個臉熟——她也沒有那個必要，杜沫沫猜，她可能是為了感受攝制現場的氣氛。
杜沫沫原本對“過氣”沒有什麽概念，畢竟沒有真的接觸過多少圈內人。然而《水平面下》開拍後，她差不多懂了一點“過氣”的意思。
大概就是，“我知道你曾經很厲害，但是現在你還不如我，有什麽好得意的”吧。
可能不是很對，但現場一些女演員對白麗雅差不多就是這個态度——不論在哪兒，對女人最苛刻的往往是另一個女人。
剛開始的幾天，不知道是誰洩露了拍攝計劃和演員名單，有很多媒體記者趕着來現場采訪。他們的目标很明确：已經三年沒有接戲的白麗雅這次一複出就是FZ的大電影，這是過氣女星二度翻紅的預兆，還是一次戲路轉型的小試牛刀？總之要搶個獨家就對了。
記者的車子一輛輛地開來，又被片方一批批地趕走。現在開拍一星期了，終于徹底安靜了下來，魔王也不用擔心他的直達電梯門又一不小心被發現了。只是劇組裏開始流傳一個說法：是白麗雅自己把消息透露給媒體，為了那一點點曝光率。
演員名單也屬于保密協議保護的範疇，私自洩露是明文禁止的。但是因為沒有證據可以證明真的是她幹的，所以流言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而對于微博上的一些爆料，劇組也始終采取不回應的态度，看來準備一路低調下去。
杜沫沫又朝白麗雅望了一眼，她還是很認真地看着拍攝，腰杆挺得筆直，好像坐在第一排聽課的小學生。她的助理是個30出頭的一臉精明的女人，塗着鮮豔的正紅色唇膏。這會兒她正緊挨着白麗雅坐着，用手持式小風扇給她打風。
雖然已經屬于“過氣”那一撥，但是白麗雅在片場的待遇，明面上還是和與她同輩的演員一樣，個人休息室，個人專餐，該有的全都有。其他的部分，她的助理也一一打點妥當。
……不知道魔王什麽時候才能有這樣的待遇，杜沫沫忍不住又轉頭看了看身邊的魔王。魔王今天的戲在下午，這會兒已經穿好戲服化好妝，坐在她邊上看劇本了。
杜沫沫轉回腦袋的時候，發現白麗雅正望着她，雙眼含笑。她一時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倉皇不堪地笑笑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