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8

“公孫疾——”慕容壡一聽這名字就是冷笑了一聲,“這麽快就沉不住氣了嗎?”

嚴無為低了低眉,“已經六十來歲的人了,等不了了。”

“謹兒,該如何?”

“再等等。”

“等——?”

嚴無為笑了,“崇明剛剛雲游回來,帶回了個消息給我。”

“什麽?”

“蜀國劃江而治,名義上是蜀國,實際上是巴人與蜀人分區而治的,井水不犯河水,這事王上是知道的吧?”

慕容壡點點頭,蜀國早年是天子巡視之地,因地勢險要,關內千裏沃土,而賜名為蜀,分封給了自己的臣子,臣子率軍七萬入蜀,而原住民巴人卻不滿臣子治國,聚而抗之,歷時百年,後來臣子的某位後人繼位,厭倦戰亂,與巴人首領商議後,以嘉陵江為界,蜀人巴人,劃江而治,國名為蜀,共禦外敵,距今已有兩百餘年。

“蜀王的七王子是個性情中人,不喜朝堂,偏喜山水,前些年外出游玩時撿回來了一個啞女。”

“——啞女?”慕容壡有些疑惑。

“對,一名妙齡啞女。”嚴無為笑了笑,繼續道,“七王子與那啞女日久生情,後來納了啞女為側妃,生了個小王子,很得七王子喜歡,前年蜀王薨,太子繼位,卻不到一年便得了急病去了……”

“此事我知,蜀國的使臣還遞過折子回王都,秦國也曾派人吊唁。”

嚴無為拉着慕容壡往裏間走去,一邊道,“新王病逝,也無子嗣,大臣們就又選了個王子繼位,可偏生也巧了,這個王子繼位不到一月,便也得了急病,去了。”

“我猜——最後除了那位七王子,所有的繼承人都得了‘急病’過世了吧?”

“正是如此,所以最後便是七王子做了蜀王。”

“然後呢?”

“蜀國大臣裏有個能人,名曰:奇,他懷疑所有的事皆是那啞女所為,于是便暗地裏查了查,果然——那啞女其實并不是啞女,而是巴人首領的嫡女:詭。”

慕容壡勾了勾嘴角,“若我猜的不錯,那七王子恐也染上了那‘急病’了吧?”

七王子一死,啞女幼子繼位,生母監國,如此,不出十年,蜀國便要改為巴國了。

“對——”嚴無為與她對視一笑,“奇識破了啞女的計謀,夜進王宮,面見七王子,得知真相後的七王子勃然大怒,在江邊集軍十萬,誓要血刃巴人。”

“這麽大的事,秦國的內線卻未上報。”慕容壡的目光有些深,“可笑——”

“依今形勢而看,巴蜀不日便會開戰,我已派遣一隊人馬秘密入蜀,蜀國最新的情報很快便會傳回來,王上莫氣。”嚴無為頓了頓,又道,“巴蜀一旦開戰,不敵蜀軍的巴人定會向外求援。若臣未記錯——秦國,曾與巴人有過聯姻?”

“有過,應是…壤王時期,秦郡主嫁與巴王,秦公主嫁于蜀王,秦蜀聯盟。”慕容壡想到了什麽,低笑了一聲,“相國的意思是,讓秦軍入蜀?”

“為何不入?”

“蜀地險要,關內沃土千裏,于秦而言,确實是個不小的誘惑,秦蜀曾有姻親,出兵平亂,可堵列國之口,可秦蜀之間……還隔了個魯國,國土雖小,卻與衛國聯盟。”慕容壡聲音漸漸冷了下去,“而那衛國,與秦為世仇,父兄戰死皆拜他所賜。難不成,為了一個蜀國,我還得向衛國低頭,讓他從中勸勸魯國,借道與秦?”

“圖大謀,忍小事,為何不可?”

“話雖如此——”慕容壡話風一轉,對着嚴無為眨了下眼睛,“可相國舍得我低頭?”

聞言,嚴無為輕笑道,“自然是舍不得了。”

“哦?”

“年末的時候魯國公因為不滿衛國霸道,送去的俸品足足少了三成。衛王貪婪,為此曾揚言要與魯開戰。臣想着,魯衛聯盟反正是要散了,臣便去添了把火,現下臣的人,已得魯國公信任,借道與秦一事,臣已傳書于魯國的朋友,王上現下只要差人備上好禮,出使魯國,借道一事,便是定下來了。”

“衛魯翻臉一事,相國何時得知?”

“冬月初。”

“兩個月前,相國便有如此遠見,壡,自愧不如。”說着慕容壡還裝模做樣的行了個禮,看得嚴無為笑彎了眉,“你治國,我謀國,道不同,豈可并論?王上謙讓了。”

“相國客氣了。”慕容壡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說起來,相國為何要讓韓猛出使蒙古?若是真如相國朝堂上所言,要震懾蒙古,那比韓猛更好的将軍我大秦多的是,而且與蒙和談,全憑秦主導,相國誰不選,偏選了個魚肉百姓的韓猛去,撿個大便宜……”

“因為他夠狂妄。”

慕容壡有些疑惑。

嚴無為耐心的解釋道,“韓猛狂妄,與蒙和談定會高高在上,蒙人血性,怎能容他?”

“你想借蒙人之手除掉韓猛?”慕容壡略沉思,“若真是如此,大秦折了一大将,雖說韓猛該死,可孤到底是未治他的罪,名義上他還是秦國的将軍,若他死在蒙人的手裏,蒙人不怕秦國起兵攻他?”

“王上擔心的,蒙人也會擔心。所以他們現下定然不會下手,韓猛也會平安的回到大秦。”嚴無為嗤笑了一聲,“可日後便不一定了,蒙人要糧,所以只要大秦無意攻蒙,他便會乖乖的,可若大秦聚兵北上——”

慕容壡了然道,“那蒙古定會翻臉,如此,日後秦國只要裝腔作勢派兵北上,駐紮在北境,蒙人定會起兵,那韓猛,便會保不住了。韓猛一死,秦國便有出兵的理由了。”

嚴無為低眉淺笑。

慕容壡湊上了前,喟嘆道,“幸好你是我媳婦兒,不然以你這才貌,啧啧……”

“怎?”嚴無為一挑眉。

“孤定然裁在你手裏了。”

“現下就沒了麽?”

慕容壡頓了一下,踮腳親了下嚴無為的眉間,笑,“一直都裁在你手裏的。”

元宵節一過,韓猛便領了使節,率一千秦軍北上與蒙古和談,韓猛前腳剛走,後腳巴人的使臣就來了秦國,慕容壡聽了嚴無為的話,涼了巴使臣兩天,元月末,才宣了巴使入朝。

“巴使見過秦王,秦王萬年。”巴使是個中年男子,留着胡須,個子中等,典行的巴人長相。

“巴使請起。”慕容壡很客氣,“寡人身體不太好,緩了兩日才見巴使,還望巴使見諒。”

“秦王客氣了。”巴使行了一禮,“匆匆來秦,少備薄禮,還望秦王笑納。”

巴使帶來的待衛擡了兩箱子入了殿,當着百官面打開,滿滿當當的兩箱珠寶晃暈了衆人的眼,百官嘩然,這巴人,這回是真出了血了。

“巴使好生客氣。”慕容壡的嘴角一直帶着若有若無的笑,看得巴使心裏沒底,這新秦王繼位後一直表現平平,除了不像歷代秦王那麽好戰以外,別的什麽也沒有。

“其實臣來……是有一事相求于秦王。”巴使有些猶豫,“臣、臣……”

“哦——有事?”慕容壡的表情還是沒什麽變化,“巴蜀乃秦盟友,巴使有事,寡人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似乎是慕容壡的那句“巴蜀乃秦盟友”提醒了巴使,一直有些猶豫的巴使忽然便有了勇氣,朗朗開口,說出了請秦軍入巴平蜀亂一事,大體上與那日嚴無為所說的差不多,慕容壡心裏有數,也不急着答複巴使,只是打着太極說要再與大臣們商議商議,巴使無奈,便下告辭,回了驿站。巴使一走,先前安靜不吭聲的秦臣們便炸開了鍋,文官武官吵成了一團,文官覺得秦國現下還屬于休複期,不易開戰,武官則認為眼下正是秦國開疆擴土的大好時機,機不可失。

秦庭上吵的火熱,慕容壡也不管她的臣子們,自己下了臺,雙手背在身後,晃到殿中,欣賞着巴使送來的禮,一邊看一邊點着頭,面上還帶着笑,忽然看見了什麽,她彎下了腰,從箱子撿出了一塊色澤極好的玉,“嗯……”

還吵着的大臣們眼尖的看到了他們的王發現了什麽,都乖乖的閉上了嘴,等着慕容壡說話。

“嗯——是個好玉。”慕容壡将玉細細的看了看,又舉起對了對光,笑,“巴使有心了。”說着她就轉了身往嚴無為方向走,走到了阖着眼站的筆直嚴無為身前,站定,輕咳,“嚴相。”

聽到慕容壡的聲音,一直阖着眼的嚴無為才睜開眼,“王上。”

慕容壡睨着她,笑,“嚴相困了?”

“有些。”

“昨夜沒睡好?”

“哦——春天來了,家裏的小野貓夜裏黏人,白日難免有些困頓。”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裏,慕容壡狠狠地瞪了眼她家相國,這人膽子越發的大了,光天化日的,竟敢說她是小野貓。

哼!

“王上有事?”

慕容壡板着張臉,将手裏的玉遞了過去,“喏,孤看相國整日整夜為秦操勞,實在是讓孤好生感動。”

嚴無為低笑了一聲,接過了玉,“那就謝謝王上了。”

慕容壡:“……”

你倒還不客氣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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