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爆豪用力劃過那個電話,他似乎是嘲弄一樣地低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挂斷了,屏幕像是孩童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暗下去的眼眸,熄滅在了路燈低溫的光裏,爆豪靠在瘦削的燈柱上,沒有仰頭看窗戶,他随手從兜裏掏出一支打火機,百無聊賴地玩弄了兩下,金屬外殼的打火機在他手裏乖順地像是一個高檔精致的訂制玩具,扭轉間發出清脆的開合的聲音,打火機搖曳又幽藍的火焰在爆豪的指尖跳躍,輕輕寮燒着他并不冰冷的指縫。

綠谷用這個打火機給他點過煙,在昨天晚上,從床上爬起來用顫抖的手護着幾乎就要熄滅的火焰,照亮他黯淡又明亮的臉龐一角,嘶啞地問他:

“小勝,你想抽煙是嗎?”

他叼着沒點的煙坐在床頭,背上都是這個廢物抓出的痕跡,這讓他不悅,又讓他的心火燒火燎,月亮給予的光線從他下颌的地方刺穿到綠谷的眼睛裏,朦膿又模糊不清地氤氲出淚意的光暈,他的嘴角還帶着被他咬出來的血,像是被主人過多享用過的新人男妓,艱難又勉強地護着被風吹到只能在打火機口內燃燒的懦弱的火焰,發顫地依偎在他汗濕的臂膀上——

——為他點一支煙。

他像是被點燃的煙一樣又燃起了莫須有的怒焰,含着恍惚的煙氣碾磨綠谷後勁的皮肉,煙氣從他的咬住綠谷的間隙蓬勃溢出,濃白的,迷離的,帶有厚重尼古丁氣味的煙被他惡劣地哺到綠谷的嘴裏,綠谷靠在冰冷的床褥裏無能為力地嗆咳,綠谷撫摸爆豪被煙氣蒸騰過後越發銳利的下颌骨和眼睛,煙頭沒有他眉眼萬分之一的猩紅英俊,綠谷側過頭一邊咳一邊緩緩吐出剛剛被他頂入口內的煙氣,含着淚親吻爆豪拿着煙的指尖,甜美得宛如一只被烤箱的煙氣包繞着的櫻桃派,因為愛欲過盛,汁液從名為眼睛的孔隙裏漏出來,他張口喊他:

“小勝——”

“小勝。”

“小,咳,勝。”

而這個人現在在另一個人溫暖又肮髒的屋子裏,說不定也會這樣下賤地給他的“男朋友”點一只煙,然後交換一個煙氣缭繞又纏綿惡心的吻。

爆豪玩弄打火機的手停下了,他的手指在火焰上若無其事地反複搖晃,打火機微弱的火光被他無數次攔腰截斷,他最終厭棄了這個沒有意義的游戲,仰着頭深吸了一口氣,側過身“啪”一聲合上了打火機,朝着宿舍樓用力投擲了出去。

這只價格不菲的打火機只被用過一次,就被爆豪扔到了綠谷的窗臺上。

它孤零零地被抛棄,它的主人轉身離去,掙紮了一晚上只是閃爍沒有暗下去的路燈終于熄滅了,貼着爆豪離去的背影落下光,整個冬夜裏唯一不滅的光就是打火機內還沒燃盡的氣體,在關上之後一朵小小的火焰跳躍在镂空的殼內。

——這看起來無害的火剛剛燒傷了爆豪,或許他并不知道,但是他的确在玩弄的時候被燒傷了。

綠谷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又沉又輕,他對面不超過10cm的地方是轟焦凍安然入睡的臉,綠谷下意識捂住自己想要驚恐地叫出聲的嘴,轟焦凍無聲無息地睜開了眼睛,他似乎還有些沒睡醒,下意識把綠谷攬進了懷裏又閉上了眼睛,綠谷的雙手和臉貼在轟焦凍光裸又滾燙的胸膛上渾身僵直,轟焦凍的聲音帶有一種熬夜之後的疲憊感:

“別動,讓我再睡一會兒。”

綠谷控制自己不動,臉卻一點一點燒了起來,他想悄悄地拿起自己的手脫離這個學長赤裸的皮膚,但是對方把他又抱緊了一點,綠谷覺得自己的臉好像擦過了什麽凸起——

——綠谷像是個被蜜蜂蟄了一下的小男孩一樣捂住臉從被子裏彈了出來,從頭到尾燒到尾,紅成了整整齊齊的一只,還在心裏面無聲慘叫——

——啊啊啊啊啊!!!!!是乳頭啊!!!!!!!!!是活的乳頭啊!!!!!!

綠谷抱頭瘋狂後撤,像個打轉的球一樣連滾帶爬直接從床上掉了下去,連轟焦凍都沒欄住這只羞到發瘋的小動物,綠谷轉身一點都不敢看床上的人,大清早被人抱在光溜溜的懷裏摩擦,對象還是自己一直很尊敬的學長,綠谷說話都不利索了,磕磕巴巴地背對着在床上起身穿衣服的轟焦凍解釋:

“轟,轟君,我怎麽和你睡一起?”

轟焦凍學長一臉正直:“你昨晚吃了藥精神不太好,我就直接讓你在我床上睡了。”

綠谷背對着背後悉悉索索的穿衣服聲響連餘光都不敢亂飄,結結巴巴地說:

“是,是嗎,沒有對不起,是我太大驚小怪了!”

之前睡覺都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轟焦凍學長似乎有些愧疚:

“抱歉,綠谷,我習慣了只穿睡袍睡覺,是不是吓到你了?”

其實真的被吓到了的綠谷學弟幹巴巴地用力否認:

“沒有沒有!是我沒睡醒而已!”

這只還沒睡醒的學長似乎有些和平時不一樣的黏人感,從背後抱住了還在臉紅的綠谷頭側着搭在綠谷的肩膀上,慵懶地半張眼睛貼着綠谷的臉摩擦了一下,聲音裏都是還沒睡醒的啞:

“是嗎,那綠谷為什麽不轉頭。”

綠谷很想蹦跶出去這個過于暧昧的懷抱,貼着他距離過近的人按住他繃緊的身體,似乎自己開始覺得委屈起來,雖然表情還是淡淡的,綠谷莫名其妙就從這個人的語氣裏面讀出了譴責的味道。

“綠谷是覺得我很讨厭嗎?所以不想接觸?”

綠谷掙脫的動作頓住,他的潛意識告訴他有不太對勁的地方,但是又無法找出細節證明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就像是被隐藏在一個被纏繞的毛線團裏的線頭,綠谷本能覺得轟焦凍和他的關系——

——綠谷迷茫地想到,我和學長是不是關系過于親密了?

轟焦凍貼着綠谷的肩窩像一只黏人又愛撒嬌的貓咪一樣磨蹭,綠谷覺得自己甚至都能看到,如果學長要是有尾巴的話,尾巴一定會包住他的腳一圈一圈占有欲極強地纏繞,綠谷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驚了一下,又覺得很丢臉地在心裏面唾棄自己的妄想。

綠谷小心翼翼地往後面退了一點,撤出轟焦凍能夠擁抱住他的距離,剛想要解釋,就看見這個今天異常反常的人跌落在了床上,臉色潮紅地低聲喘息,眼睛霧蒙蒙地看向綠谷,像是要因為過于黏人而被主人抛棄的漂亮貓咪一樣輕聲喚綠谷的名字。

“綠谷,是在讨厭我嗎?”

他伸手來夠驚呆了的綠谷的手,艱難地挪動着身體用臉貼在綠谷的手上,他似乎要被這彌漫全身的高熱燒到神志不清,眼睛已經沒有了焦距恍惚地仰着頭看向綠谷,眼淚貼着眼尾滑落,眼淚滴到綠谷的手背上,他下意識地顫了一下,慌亂地抱住這個脆弱的人,自責不已地摸上轟焦凍的額頭:

“轟君,你生病了!!”

這個冷漠的人似乎被自己常年研究的疾病反過來狠狠打到在地,不安分地蜷縮在綠谷的懷裏,生理性的眼淚一直在掉,似乎要把這二十幾年的眼淚全部一次性在一場平時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感冒裏掉光——

——用于博取這個人大方又慷慨的同情心。

他沒有精神地半阖眼睛,眼球像是無機質又渾濁的玻璃一樣黯淡無光,他的呼吸隔着一層像是只有遮擋意義,他親手給綠谷穿上的絲質睡袍熾烈地散開在綠谷的小腹上,這個人因為不習慣過于貼近的距離,平坦的小腹怯怯地緊繃着,轟焦凍能想象綠谷的的每一塊肌肉因為他的靠近而拉直繃緊,但是——

——轟焦凍緩慢仰頭,被淚意浸潤的眼睛有種剔透的質感,裏面空蕩蕩地籠罩着綠谷焦急的倒影,像是他憑空為自己心愛的人建造的一座玻璃牢籠,把這個善良的人類用愛和憐憫牢不可分地禁锢在自己這個惡魔的身旁,惡魔輕聲開口:

“你讨厭我嗎,綠谷?”

綠谷簡直要急哭了,他摸着轟焦凍明顯溫度高得匪夷所思的額頭,這家夥肯定是衣不解帶地照料了自己一晚上才被自己這個廢物傳染了的,他想着更難受了,恨不得把轟焦凍的感冒移到自己身上,開口的時候都有些哽咽了:

“我才不讨厭你,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找溫度計,都是我的錯,要不是你照顧我——”

轟焦凍掀起眼皮,他都能想到這個家夥會說出什麽離奇地話,無非就是自責自己太廢物居然連吃藥後的理智都無法維持,要不是昏倒了就不會那麽麻煩他,說不定還會哭着小聲碎碎念自己體質虛弱到感冒,好像全世界就他一個人在馬不停蹄地犯錯,連轟焦凍的病都是他錯誤之下的必然産物。

而這個躺在床上的人才是他犯下的最大錯誤,他不該靠近一個渴水的魔鬼,不該讓他看見自己豐沛又光明的情感,這讓他想要——

——他太想要了,想要到骨骼發痛,嫉妒纏繞,他從來沒有想要過任何東西,但是他想要綠谷,于是他從高不可攀的神壇上跌落層層地獄,無聲無息地犯下一個又一個無藥可救的錯誤,事到如今已經病入膏肓。

他甚至學會了利用綠谷的同情心,轟焦凍恹恹地想,他真是瘋了。

——但這不怪他,這是綠谷的錯。

綠谷慌亂又無措,痛恨自己到這個份上還要麻煩一個重症的病人:

“轟君,你們家的一些常用藥物放在那裏,你有什麽是過敏的,不能吃的,你還能清醒的告訴我嗎?”

綠谷輕手輕腳地把轟焦凍賽進被子裏,想用冰塊降溫,但是又害怕讓這個呼吸微弱臉頰通紅的人難受——

——他自己之前試過,并不怎麽管用,特別是冬天反而讓人加倍的難受,但是他哪一點貧瘠的醫學知識讓他完全慌了手腳不敢輕舉妄動,很想再問問這個重病的醫生該怎麽辦。

綠谷覺得可能全世界沒有比自己更廢的人了,居然要推醒一個病人讓他來指導自己的治療,他要被自己氣哭了:

“轟君,轟君,要物理降溫一下嗎?”

他完全沒有辦法像轟焦凍一樣舉重若輕地搭配好藥物,一覺醒來後就讓自己神清氣爽,是一個笨拙又沒用的學弟。

轟焦凍慢慢張開眼睛看了一眼死死守在他旁邊一步也不敢離開的綠谷,他在一片吞心蝕骨的高熱裏覺得幸福,他被病毒和疾病捆住軀體,但他的靈魂覺得幸福,他心滿意足地微笑,他嘶啞着說道:

“你陪陪我,我什麽都不需要。”

你如果愛我,對我就是一味起死回生的藥。

他安心地閉上了眼睛,綠谷要為他的安睡哭泣,這個單純的人不會知道,這個躺在床上的病人在昨晚綠谷入睡之後一個人赤足站在雪地裏,沒有撐傘,一個人任由暴烈的風雪漆滿他的全身,隔一層單薄的襯衣被黑夜吞噬,又吞噬黑夜,在冷瑟的風裏用沒有溫度的眼睛看雪,等着自己被疾病擁抱——

——他在等一個困住綠谷的機會,他在冷卻自己沸騰的大腦,他在控制自己快要失控的軀體去擁抱樓上那具安睡在他巢穴裏的溫暖軀體,無知無覺帶着對自己全然的信任。

綠谷什麽都不知道。

轟焦凍想,他以為都是他的錯。

轟焦凍閉上了眼睛,他以為的沒錯。

都是他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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