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皮質的項圈在一個鐵水澆灌的環上閉合,鮮豔地橫亘在綠谷的鎖骨上面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着,他眼睑疲憊地半閉着,他被屋內過于溫暖的溫度烘烤出昏昏沉沉的睡意,他轉動了一下身體,他穿着對他而言過于寬大的襯衣,從頸部一直到臀部都能若隐若現地看到皮膚上纏綿的吻痕。

綠谷收縮四肢蜷縮在柔軟的床裏,床頭肆無忌憚地挂着他的照片,而他在照片的注視下半夢半醒,手和腳上都帶着精致的銀質鐐铐,眼尾還泛着紅,而轟焦凍坐在外面正在落雪的落地窗的面前,他上半身的襯衣半敞着,能看到被人哭叫着抓出的紅色傷痕在他肌肉輪廓清晰地胸膛上暧昧地交錯,轟的眼前還是蒙着黑紗,将落未落得挂在他的眉骨上,能窺見異色的眼睛平靜又沸騰的輪廓。

他享用了他最珍貴的藏品,在一個暴風雪的晚上。

這個人因為害怕他晚上睡覺起身看不見而睡在他的床邊,而昨夜他從噩夢中醒來,那些荒謬的往事編制成虛拟的夢境将他網住,他的每一個噩夢裏都能看到轟炎司傲慢而篤定的臉,對他下斬釘截鐵的評語——

——焦凍,你會成為我最優秀的繼承人。

他感到惡心,為自己的夢裏出現的父親,為自己的夢裏竟然會出現這種品種的生物,為自己已經還在受到的影響,他從一片能将人溺死的窒息中醒來,他看見綠谷安穩地睡在他的床邊,在月光下平穩地呼吸,是一片無知無覺的恬淡睡顏,在這樣幽深的,從噩夢中醒來的暴風雪之夜,也竟然讓他這種冰冷的怪物覺得光明而溫暖。

綠谷似乎被他急促的呼吸聲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擡頭看他,眼淚蒙着惺忪的生理性眼淚,是一種紗一樣溫潤的質感,他仰着頭看着他,脖子上帶着那個被他強行戴上去的給小母馬戴的紅色項圈,綠谷哭了好久,但是在他又一次“無意”劃傷右手之後依舊沒有離開,只是垂着淚帶着項圈給他包紮,像只被強行抓到馬廄裏的可憐小馬,嗚咽着控訴他令人發指的罪行,而他為此感到愉快。

而他終于在這個凜冬的夜晚失去控制,他聽到綠谷擔憂地靠近他,放輕聲音怕驚擾他,輕柔地摸他的額頭和臉頰像是怕他半夜突然發起熱來:

“轟君,出了好多汗,你好冷啊,這麽了?”

綠谷輕輕觸碰他手上那兩道已經結痂的傷口,語氣越來越沉重:

“是傷口感染了嗎?要去醫院嗎?眼睛還是不能看見嗎?”

轟焦凍握住綠谷的手,他黯啞地說道:

“綠谷,我好冷。”

“我好像在冰庫裏。”

他撫摸綠谷的臉,黑紗從他肩膀垂落下來,在兩個人之間不安地晃蕩,像是随時要掉落,他俯身靠近在自己床下被禁锢的愛人,低語着要求:

“我想抱抱你,綠谷。”

綠谷戴的項圈上的黃銅鈴铛和他的哭泣聲一起響了整個晚上。

而曙光和性愛之後的餘韻一起到來,他站在窗前看着遠方的從雪地和蒼穹接壤的地方燃起的日光,蒼穹之上都是陰霾的雪,而他覺得自己身處天堂,他咎由自取遍布暴風雪的天堂之中,黑紗從他眉骨的地方滑落在地,他閉上了眼睛,被他鎖在書桌抽屜裏的兩部手機晝夜不息地震顫着,旁邊是那本被他翻卷了的《洛麗塔》。

轟焦凍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未接來電已經有一百零二個,一半來自于八百萬,剩下一半來自于其他被八百萬拜托過的人。

綠谷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未接來電已經達到了三百零二個,其中三分之一來自于麗日,剩下三分之二來自于爆豪。

轟焦凍轉身撫摸綠谷的臉,上面有着他昨晚留下的咬痕,并不重,像是主人咬小貓嬌嫩的爪子一樣帶着玩弄和親密的意味,他用大拇指摩挲着這咬痕,他能感受到綠谷細膩的肌理在他的指腹裏像一塊黃油一樣融化,綠谷在睡夢裏因為他的騷擾不安地啜泣。

“不要了,放過我,轟君…..”

轟焦凍低頭親吻他的眼睛,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地和這個還沒有清醒的人對話:

“你原本可以離開,我給過你很多機會。”

手機又在抽屜裏響了,轟焦凍用手背撫摸過綠谷被眼淚浸泡過還沒睜開的眼睛,聲音很輕地說:

“來自耶路撒冷的人,請不要驚醒我的愛人,讓他自己醒來。”(出自《聖經》)

他在搖曳的燈光和日光裏緩慢重複,光線在他異色的瞳孔裏妖冶地跳躍着,明亮又平靜地看着熟睡的人:

“讓他自己醒來。”

八百萬又一次挂斷對面無人接聽的電話,她坐在駕駛座上看着滿車盯着她的人無可奈何地開口:

“還是沒有人接。”

麗日憂慮地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手機:“我的也不行,已經一百多個了。”

爆豪抱胸坐在後面不耐煩地打斷了兩個女人之間猶猶豫豫的交談,他的臉色已經到不好看的極限了,麗日覺得下一秒可能就會跳起來搶過八百萬的方向盤自己飙車過去:

“啧,你們到底走不走?!”

麗日很想好這個人渣頂幾句,但是她們兩個女生去雪山救人實在有些不太安全,她憂慮地皺着眉頭,控制不住腦內亂七八糟的想法:

“會是雪崩嗎?”

八百萬嘆氣:“我倒是覺得雪崩比我猜的那個要好,這個家夥到底想幹什麽,如果真的是兩個人在度蜜月——啊!”

爆豪狠狠一腳踹在八百萬的座位上,八百萬整個人連帶椅子都用力晃了一下,她還沒來得及發火就聽見背後的人充滿戾氣的聲音:

“不要在我面前說那幾個字。”

八百萬拉住想要發紅的麗日,切島攔住暴力踹車的爆豪,兩個人難得真情實感同時地嘆息了一聲。

八百萬看着越來越大的雪,蹙眉想起自己那個荒謬的猜測——

——為什麽不關機,轟焦凍明明知道麗日肯定會打電話給綠谷,關系才是隔絕外界的最好方法,而且一旦關機麗日這種識情解趣的女孩子一定會懂事地明白他們在做什麽,不再糾纏。

八百萬的眉頭越皺越深,她感覺這個手機像一個不動神色的餌料,要釣的可能不是麗日而是別的更加恐怖的東西,轟焦凍到底想做什麽?

他到底希望把誰引過去?他最想要的他不是已經得到了嗎?

八百萬冒着風雪在一車喧鬧的争執裏踩下了離合器,她被看不見的大手推到了一個既定的軌跡裏,而她卻不得不按照這軌跡前行着。

駛向一個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結局。

綠谷醒來的時候全身疲軟,他的腰上似乎也像是被戴上了幾十斤重的鐐铐一樣沉重,掙紮了好一會才從下陷的被子裏鑽出一個頭來,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發呆,他低頭看自己光裸的下半身,遲鈍地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過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的心裏一瞬間很空茫,也不難過,也不憤怒,像是什麽人洞穿了他的胸口,而他讓冷風從裏面反複貫穿回響。

他從床上動作遲緩地爬下來,手腳上的鎖鏈叮鈴響着,他呆呆地赤足站在溫暖如春的室內,他穿着寬大單薄來自于另外一個在他身上馳騁了幾乎整個晚上的人的襯衣,仰頭站在床面前的落地窗,綠谷輕輕拉開深色的窗簾,窗外是紛飛的大雪,和着風在不停地呼嘯着,綠谷呼出的空氣在冰冷的窗戶上氤氲出模糊的白霧,他歪着頭輕輕地在這白霧上寫自己的名字。

他聽到有人在背後喊自己,綠谷下意識慌亂地擦去這白霧轉頭看過去,轟焦凍戴着黑紗扶住門框看着他,他似乎不敢靠近綠谷,只敢站在離綠谷十米開外的地方皺着眉頭,害怕驚擾這個看起來眼裏含着淚的人:

“抱歉,綠谷,昨晚——”

他似乎有很多想說的,最後也只剩一句:

“我真的很抱歉,綠谷。”

轟焦凍緩慢地靠近綠谷,綠谷向後退貼在落地窗上,他沒有擦幹淨所寫下的他的名字映在他的背上襯衫被顫動的肩胛骨頂起來之間的位置中間,轟焦凍從褲子的口袋裏抽出一把還沒開封的手術刀,這把銳利的武器被一張薄薄的包裝紙包裹着,而轟焦凍抓住綠谷的手,強硬地放在了綠谷的手心,綠谷的瞳孔緊縮,他仰着頭看着這個風輕雲淡地人說道:

“你可以懲罰我,綠谷。”

他平靜地說道:“我對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我應該受到懲罰,如果你想殺我,我可以為你寫免責書。”

他摸索着把綠谷的頭發別在他的耳後,低聲說道:

“你是無罪的,你可以殺死我——”

“我心甘情願為你而死。”

綠谷瘋狂地搖着頭往後縮,他用盡全力想要從轟焦凍手裏抽回自己的手,用力到腳尖踮起,呼吸急促,他的眼眶眼淚盈滿,瞬間落了下來,滑在轟焦凍放在他側臉的手上,綠谷聽到面前這個人像是有些開心一樣,為他擦去眼角的淚:

“你在為我哭嗎?”

綠谷艱澀地反抗:“我不要,我不想殺死你。”

轟焦凍聲音很輕地說:

“但你想離開這裏對嗎?”

他低下頭舔吻綠谷落淚的臉頰:

“你已經在殺死我了。”

轟焦凍握住綠谷的手,揭開那層聊勝于無的包裝紙,鋒利的刀片貼上了轟焦凍的手腕內側,轟焦凍包住在全力掙紮着上擡的綠谷的手,緩慢在蒼白的皮膚上下壓,綠谷甚至能看見青色的血管在體表的投影,他崩潰地哭叫出來:

“我不怪你!!!!轟焦凍!!!”

轟焦凍放開了綠谷的手,在綠谷還沒有松一口氣的時候沒什麽表情地用力下劃:

“但我不想放過這樣的自己,綠谷。”

他的頭靠在完全呆滞的綠谷的肩膀上,血像是打開的水龍頭一樣順着他的手臂下劃,地毯被染成了更深的顏色,綠谷的腳背上是轟焦凍溫熱的液體,他低喘着貼在綠谷耳邊道歉:

“我很抱歉,綠谷。”

他把眼睛埋入綠谷的肩窩,像是要落淚一樣輕微哽咽:

“但我情願你懲罰我。”

爆豪站在雪山門口,他皺着眉頭看着這個遲遲沒有打開的大門,內心翻湧着焦躁,他看着一堆還在等上面其他的下來開門的人,仰着頭目測了一下門的高度,轉身看向還在打電話的八百萬:

“那個混蛋的房子是多少號?”

八百萬低頭思索了一會兒,道:

“應該是十號,他一般喜歡一個人待在那裏。”

爆豪對着門後退了幾步,他脫下手套面無表情地捏了一下手,在一群人匪夷所思的目光裏面前冷淡地踩在門上,抓住最上面的門沿,幹脆利落地撐在上面一躍翻了過去,然後迅速地奔跑起來,把背後一切的呼喊都抛在身後,有什麽預感在推動着他——

——有什麽東西,正在離他遠去。

十號小別墅的門是很傳統的木門,爆豪嫌棄地看了一眼這品味過于惡俗的大門,像剛剛一樣測量了一下距離,這種深山別墅裏這種木門他一看就知道沒有智能鎖,估計是為了追求什麽複古或者奢華的概念,現在對他這種暴力份子倒是相當好開,穿着釘鞋的爆豪惡劣地笑着,他一腳踹在門最正中的最脆弱的銜接處,門被破開一個能看到內裏的口子,爆豪冷着臉從口子裏伸進去手,拉住門栓用力一拽——

——木門被推開了。

爆豪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他的瞳孔猛然一縮,他看向聲音傳來的二樓,撐在扶梯上狠狠往上跳,下落的釘鞋勾破了地毯,他看到綠谷驚慌失措地從房間後退出來,身上的白襯衫沾着斑駁的鮮血,而蒙住眼睛的轟焦凍一步一步靠近綠谷,爆豪暴虐地從背後踩在轟焦凍的膝蓋上,抓住轟焦凍的手交疊在背後把他壓在地上,他的雙目猙獰地充着血:

“我操他媽的,轟焦凍——”

爆豪斜着看了一眼身上沒有什麽傷口的綠谷恍惚的表情,暴戾地用穿着釘鞋的腳往下踩:

“你他媽做了什麽!?”

轟焦凍嗆咳着,無波無瀾地望着綠谷,黑紗被他的血染濕,他仰着頭,頸動脈劇烈地搏動到肉眼可見的地步,他無力又嘶啞地說道:

“我需要你,綠谷。”

綠谷失神地低頭看着這宛如野獸搏鬥的一幕,他被甩了甩手上沾的血的爆豪用他自己脫下的運動外套裹住,攔腰抗在肩膀上帶走,綠谷看着從二樓圍欄的縫隙裏倒在地上的轟焦凍,他蒼白的手指抓在圍欄上似乎想要努力站起來,但是很快又無力地垂落下去。

綠谷被爆豪帶入了風雪之中,他像是沒有神志的玩偶一樣無知無覺地被爆豪扛着,他低頭看見自己手上的鮮血,黏膩而稠密的質感,在雪裏很快凝結成痂殼,像是死去昆蟲的外殼一樣黏在他的手背上,他的大腦裏想着那雙因無力站起攀附在圍欄上的手,想着那雙手握住自己的手貼在綢緞一樣光滑的手腕內部下壓,反光的刀面都被溢出的鮮血漫過,他的腳背上被滴落。

他貼在綠谷的耳邊忏悔:“抱歉,都是我的錯。”

“但是,但是——”

他倒在血泊裏嗆咳,他的側臉斑駁,黑色的輕紗像是提前準備好用于祭奠他自己的道具,他無力地說着:

“——我需要你,綠谷。”

綠谷忽然掙紮了起來,爆豪一時沒有防備被他落了下來,他本來不想再這個當口在和這個似乎已經神志不清的廢物無用地争執,但是綠谷裸着腳站在地上,爆豪又忍不住焦躁,他竭力忽視了一路的那些項圈,鎖鏈,還有背後的吻痕所燃起的怒火一時之間熊熊地将他在冰天雪地裏炙烤,他冰冷地嗤笑:

“怎麽,你被玩得還不夠,要他媽自己回去找操?!”

他抓住綠谷的項圈用力到幾乎把綠谷提起來,爆豪死死地盯着那個黃銅質地的鈴铛,他失語了一下,他認出了這是給母馬的裝飾品,他一瞬間竟然離奇地罵不出聲音,只能喘息,而後低着頭嘶啞地笑:

“廢久,你居然像一匹畜生一樣下賤,他會騎在你身上拿鞭子抽你嗎?!”

他殘暴地拉扯着那個項圈:

“你他媽被他艹了五天是嗎?!”

而綠谷沒有焦距地看着他,他的眼睛裏盈滿因為窒息的淚水但是并沒有掉下來,他艱難地仰着頭呼吸,他從過于溫暖的室內回到了暴風雪裏,他冷得直抖,他喃喃地重複着一句話:

“他需要我。”

綠谷看向爆豪,他還穿着他的外套,他裏面的襯衣露出來的下擺還染着血,他的脖子上還帶着給下流的畜生戴的項圈,手和腳上還纏着給囚犯戴的鐐铐,像一只被盡情寵愛過後的脔寵,一只被關進牢籠的金絲雀,而金絲雀顫抖又艱澀地對剛剛救他出來的人說道:

“轟,轟君要是沒有我的話——”

他惶恐又擔憂地睜着眼睛:“他會死的!他真的會死的!”

綠谷低着頭不安地喃喃自語:“我要回去看他,他流了好多血,好多——”

他回頭望向爆豪,似乎不覺得這場景有多荒唐和離奇,他就像當初沖進冰庫一樣沖向那個将他禁锢的地獄,甚至貼心地把外套還給了爆豪,而爆豪罕見地站在原地,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他站在哪裏像個戰敗的國王,戰利品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他因為腳上帶着鐐铐跑了兩步就倒了,他被人精心養護的嬌嫩腳掌被雪地裏的冰棱劃破,他想一只低劣的母狗一樣往回攀爬,嘴裏像是打氣一樣地小聲念着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爆豪被群山萬壑包圍着,暴風雪席卷了他,他不知道為什麽往後像是支撐不住地退了一步,他仰頭看像是要把這世界整個湮沒的雪,眼前的景象像是萬花筒一樣絢麗地折射出五彩缤紛的光影,爆豪像是要被這過于蒼白的雪燒傷視網膜,他低頭看自己的胸前,他似乎看到了一個漆黑的洞口橫亘在自己胸前,那是一場雪的錯覺。

——但好像真的有什麽貫穿了這個驕傲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并且睥睨衆生的人,有什麽東西剛剛一瞬間洞穿了他的胸口,而他甚至沒有察覺到疼痛,像是綠谷出久離去那個早上,他在窗子裏居高臨下地看他遠去,他并不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麽,他傲慢地與生俱來。

但剛剛某一個瞬間,一個細小又微弱的瞬間,的确是有什麽東西貫穿了他——

他擡頭望向綠谷在雪地上留下的像是奴隸乞讨過的軌跡,冷嘲道。

——一只自投羅網的囚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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