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綠谷——!!綠谷君——!!”

麗日在距離十米的時候就開始失聲地叫這這個在地上攀爬的人的名字,八百萬無法置信地看着那個拴在綠谷脖子上熟悉的項圈,她有一瞬間荒謬的頭暈目眩,她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她被自己那個應驗的恐怖猜想勒緊了喉嚨,麗日飛快地從愣愣地呆立在原地的八百萬身旁跑過,聽到八百萬呢喃一樣的自言自語:

“那家夥,居然真的這麽做了……”

麗日看着這個在雪地裏哆嗦又迷茫,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識在往前爬的人,像一只被人虐待後抛棄的傷痕累累的雪橇犬,衣不遮體地在被他拖拽出的血色的軌跡裏蹒跚前行,麗日控制不住地掉眼淚,她飛速地脫下外套想要包住這個還在緩慢挪動的人,她想把他抱起來,但是她哭得全身都沒有了力氣,只能無能為力地抱住這個人被積雪打濕的頭顱哭泣:

“沒事了,綠谷,沒事了。”

綠谷失神地看着她,他轉動着不再明亮的眼珠,似乎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辨認出這個人是誰,他像是個被人弄壞零件的機器,卡了殼般困惑地反複地喊對方的名字:

“麗,麗日禦茶子?”

他遲鈍地低頭回想了一會兒,又問道:

“麗日?”

有什麽更加重要的東西燃燒他身體裏僅剩的能量,他的暗淡無光的綠眼睛突兀地亮起來,綠谷像一個回光返照的瀕死病人,他緊緊地抓住仰頭看向抱住他的麗日的衣袖,胸膛像是溺水一樣劇烈起伏,綠谷張了張口,雪把他的嘴唇凍成不詳的青紫色,他口齒含糊不清,艱澀地喘息着說道:

“轟,轟君受傷了,他在別墅裏。”

他那一瞬間的活力很快從他蒼白的臉上像一縷輕煙一眼散去,他的眼睑無力地垂落,抓住麗日衣袖的手緩緩下垂,他像是交待後事一樣斷斷續續,幹澀地從喉嚨裏吐出字眼:

“他用手術刀,劃傷了自己,流,流了很多血。”

綠谷像是要落淚一樣說道:“你們要,要記得救他。”

綠谷在晚上閉上眼睛之前聽到八百萬向他奔跑過來的聲音,雪被踩出琉璃碎掉的美麗聲音,世界在閉合的黑色邊框般的眼睑裏被慢放無數倍,人和風的聲音像是雷鳴一樣在他耳邊轟然作響,他像是看到了雪崩,漫無邊際的雪從天邊像漫過他心口的窒息感一樣将他無聲掩埋,而他無處喘息,挖掘不出一條通往凡間的道路,處處皆是地獄般的景象。

“綠谷——心跳只有57了!!!把他放平——打急救電話!!”

“我來做心肺複蘇,不要圍住他!!散開給他留出空地!”

“爆豪!!!!你冷靜一點!!!!”

“綠谷,綠谷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綠谷像是能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抽離軀體,他呆滞地半張着空茫的眼睛,他感到有人在自己的肺部上用力下壓着,冰冷的空氣被機械地擠壓出去,然後又從口腔被泵進沒有知覺的身體裏,項圈上的鈴铛随着這搶救他的動作,慢條斯理地在響着。

“1—2—3—…..——15——叮鈴——”

他在這祈福般的鈴铛聲中沉沉睡去。

綠谷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不知道是多少天之後的夜晚,他的鼻子上插着吸氧管,旁邊放着規律地畫出一個又一個紅綠曲線的心電監護儀,走廊上傳來護士推着鐵皮車裏玻璃針管彼此碰撞的聲音,他慢吞吞地轉動僵直的脖子,綠谷覺得自己都能聽到骨節清晰的交錯聲,他轉動的動作一頓,眼珠子不可思議地上滑,爆豪抱着胸靠着純白的牆背,一個人睡在他旁邊的陪護椅上,眉頭不耐煩地緊鎖着,像是在夢裏都在咄咄逼人地罵他這個廢物。

綠谷沉默着呼吸,他低頭看了看被子裏自己受傷插着點滴的手背,又碰了一下自己鼻子上的塑料吸氧管,艱難又小心地扶住床頭自己慢慢坐了起來,背上滲出薄薄的一層汗,他穿着有些褪色的藍白條紋病號服靠在牆上,轉頭看向了床頭上自己的手機。

綠谷再次打開自己的手機的時候都有種恍惚的感覺,他的手機裏的未知提醒密密麻麻,大多數是來自于那兩個擔心他的女孩子,還有一個切島,他笨拙地單手操作着手機,試圖一個一個地點開這些對他來說非常珍貴的溫情話語。

「麗日:嗚嗚嗚嗚綠谷你這個家夥!!!!!!!!!!」

「麗日:完全吓死我了嗚嗚嗚嗚,轟焦凍是個壞蛋!!!!!!」

「麗日:你已經昏睡三天了,今天來看你的時候你還沒醒,臉色要好一點了,八百萬學姐說轟焦凍沒事了,就是失血過多,你那個人渣,诶,爆豪勝己這幾天都在守夜,我本來很想守的!!!但是這家夥太瘋了,诶,綠谷你可以謝謝他,但是真的不能再——你懂我想說什麽的,綠谷」

「麗日:綠谷,我真的不想你談戀愛了」

「八百萬學姐:綠谷,我非常抱歉我沒有在事情一開始顯出端倪的時候阻止他,或許你并不知道,但這家夥的家庭生态環境非常複雜,哪怕是我,也無法簡單評價他那樣的性格是好還是壞,但是他的确做了錯事,我很後悔一開始奢望你能将他帶出那種陰暗的個人世界裏,如果不是鈴木小姐提醒我,我可能并不能那麽深刻地察覺到他想對你做什麽」

「八百萬學姐:雖然這樣做說不定會讓這家夥永遠将我推出友人的範圍,我已經通知了安德瓦,轟他暫時沒有辦法出來找你了,他被他父親監控起來了,但是綠谷,你要知道,轟他對于你的欲望是很危險的,而他願意為了這欲望變得強大,只要他有一天能越過安德瓦的掌控,他會再來找你的,綠谷,一定會的,你不會意識到你對他意味着什麽,你是他的耶路撒冷,你是他的朝聖地」

「八百萬學姐:而綠谷,你是他朝聖地裏唯一的神」

「八百萬學姐:綠谷,你得學會保護自己,在你過于虔誠狂熱的信徒面前,你得學會辨別這家夥對你的真面目,綠谷,你可以聽聽——

——(mp3文件)」

這不是一份很小的mp3文件,看起來至少長達二十分鐘,綠谷的指尖頓在上面遲遲沒有點下,旁邊吸氧瓶裏的氣泡無聲無息地加快上浮,像是察覺了病人起伏的心境和呼吸貼心地加快氧氣的供應,綠谷剛剛準備放棄在這個還有人睡覺的房間裏播放這段看起來過于漫長的音頻,他被剛剛睡醒的人慵懶地攬進懷裏,他抓住他的手點下了播放鍵,還帶着睡意的黯啞聲線貼着瞳孔驟縮的綠谷耳邊響起:

“為什麽不聽?”

醒來的人冷冷地嘲笑:

“你在害怕什麽,懦弱的廢物。”

音頻開始播放了,吸氧甁裏的淡藍色的液體被不斷上湧的氣泡鼓得像是要沸騰,爆豪抓住綠谷顫抖的手控制住他想要張開的沖動,這個人在逼着他聆聽一個來自于轟焦凍的秘密,帶着一種已然最終贏取勝利品的快感,他嗤笑着開口道,惡劣地握住綠谷的手機對準他的依舊神色無措的臉:

“躲什麽,你不是要救他嗎?”

爆豪低低地笑了起來,甚至是帶着幾分洩憤的愉悅感:

“廢久,你不想看看你爬着回去救的,是個什麽垃圾嗎?”

音頻開始是風雪呼叫的聲音,然後是皮鞋啪塔啪塔地踩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有人淅淅索索地整理衣服,彬彬有禮地說道:

“轟焦凍少爺,八百萬小姐來看你了。”

綠谷随着那個人冷淡的聲音響起的一瞬間猛然一跳,他聽到了轟焦凍無波無瀾的聲音:

“啊,是你啊,八百萬。”

接下來是高跟鞋急促地踩在地上,尖銳又密集地像是擂擊的鼓點:

“轟,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綠谷差點死在雪地裏!!”

轟焦凍的聲音依舊平靜:“他不會死的,你會救他的。”

一向溫和的女聲失控地拔高了聲線:“如果呢,萬一我沒有出現在哪裏呢!?”

“那我就不會放他離開的,八百萬,他會在我那裏被保護得非常好——”

轟焦凍輕聲又重複了一遍:“非常非常好。”

“轟,你簡直是瘋了,你真的知道你做了什麽嗎?!綠谷在搶救室裏面待了八個小時,心肺複蘇後他有長達一分鐘的時間是沒有呼吸和心跳的——”

女生的聲音帶上了壓抑的哽咽:“我以為他會死在你和我的手裏,我以為我救不回來他!”

而另一個聲音依舊不知悔改的冷靜:“那我會陪他一同死去。”

輕柔的,像是大型貓科動物踩在松軟的地毯上下陷的腳步聲緩緩地靠近錄音的設備,綠谷能聽到錄音的人急促的呼吸聲和後退的高跟鞋腳步聲,而那個前所未有的冷淡聲線像是繃緊的弦隔着設備勒在綠谷脆弱的氣管上,他被爆豪帶着強制握住手機的手開始控制不住地震顫,他覺得自己會聽到一個刀一樣鋒利刮傷他的秘密。

轟焦凍輕緩地詢問:“八百萬,其實不該是這樣的,你本來不該對我這麽心狠,你這個時候應該對我還懷有一絲希望的,雖然你能在進入別墅的看到我的一瞬間就知道我的雪盲症在三天前應該就已經痊愈,而我劃出來的刀口只能傷到一些不那麽重要的靜脈——”

他嘆息着:“八百萬,你是個優秀的醫學生,而綠谷不是,我喜歡他這一點,但你不會完全放棄我,至少不會——”

他冰冷地放低了聲音:“——利用安德瓦來鉗制我,這個時候你應該在和我了解情況而不是像是探望犯人一樣逼問我,有人向你誇大我的危險性,這個人是誰?”

女孩子的聲音也帶着泣音冷了下來:“我覺得她并沒有誇大,她只是在如實訴說,難道你沒有利用綠谷對你的同情,利用麗日,利用我,甚至利用爆豪把綠谷困在你周圍嗎?”

“轟焦凍,你甚至連接下來要做什麽都想好了不是嗎,你知道綠谷對爆豪那些感情,你是不是還在學生會裏寄了錄音帶,轉頭奔跑向你的綠谷和你錄下的——那些聲音——”

八百萬的聲音裏都是為此感到荒誕的顫抖:“轟焦凍,你是在逼爆豪折磨綠谷,你要綠谷徹底地——”

轟焦凍平靜無比地回道:“是的,我要他徹底屬于我。”

“我要他厭惡爆豪,同時愛我。”

錄音和綠谷的心跳一起戛然而止,吸氧瓶裏的氣泡瘋狂地沸騰,爆豪露出一個殘忍的笑,他從麗日送來的花下漫不經心地抽出一盒老式錄音帶,用兩只手指夾着拍在眼神已經失去焦距的綠谷的臉上,他不懷好意地邀請這個快要萬劫不複的人,進一步地觀看他給予的地獄的真實場景:

“廢物,這就是你救的人給我寄的東西?”

爆豪說道:“給你放來聽聽吧——”

他冰冷又殘暴地貼在綠谷耳邊說道:“還記得他怎麽叫你的嗎——“

“——洛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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