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香槟的氣泡爆裂在漂浮上升的過程中,而綠谷将酒杯平舉至眼前,翡翠的眼眸堕入了半透明的淺金色液體裏,而他的澄澈的瞳孔被搖晃上升的泡沫偶爾飄過,他半伏下身體給這兩位不願起身祝福他的客人一人一杯寒氣未退的酒,他的頭發上還挂着剛剛被人玩笑着沖着他打開的慶祝禮花的碎屑卷帶,而他對爆豪和轟焦凍彬彬有禮地颔首道謝後,在八百萬和切島震驚過度的眼神裏轉頭看向呼喊自己的鈴木。

“出久!”

鈴木的手上是一直包裹到肘部的純白色蕾絲手套,她的頭上斜着帶着嬌小別致的禮帽,暗紅色的镂空面紗從帽檐邊緣遮擋下來,她冷淡的淺灰色眼睛被這網格狀的面紗分割出柔和溫暖的錯覺,她提起自己沉重繁複的裙擺緩步走來,露出了浮于表面的羞澀微笑:

“出久,你在和朋友聊天嗎?”

她像任何一個小鳥依人的普通妻子一樣帶着好奇和一點試探打量着這兩個不那麽禮貌的來賓,她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擡眼看綠谷:

“…….我從來不知道你和轟焦凍先生,還有八百萬認識呢——”

過于刺目的白色蕾絲手套柔軟地,像是藤蔓一樣攀沿着綠谷舉着酒杯的手,暧昧又親昵地摩挲着,中指上面戴着一模一樣的樸素婚戒——

——那個被爆豪和轟焦凍因為一個名字拍出天價的戒指,不過是一個戲弄他們的小小把戲和誘餌,就那樣輕而易舉地勾得這兩頭發狂的野獸對着對方厮殺起來,一場精彩十足的好戲。

鈴木貼在綠谷旁邊說道:“還有爆豪先生,我聽父親聊起你很久了,沒想到您居然和出久認識,真是的——”

她的語氣裏是理所當然的埋怨和責怪,無人能夠斥責帶着的親密:

“他都沒有告訴過我居然認識你們。”

而綠谷對着語氣司空見慣地照單全收,他笑着嘆氣,心領神會地給鈴木解釋面前一群人的來歷:

“是我大學時期的同學,都是很優秀的人,當年就非常的——”

綠谷平靜地掃過這些人,往事層層疊疊地在他不再青澀的臉上打出迷離的陰影,他低頭輕輕啜飲了一口這闊別多年的香槟味道,低笑又感慨地道:

“——非常的優秀,教會了我很多事吧,我很感激他們。”

切島肌肉鼓脹在貼身的西裝上隆起一個不合時宜的弧度,他臉上的青筋因為用力而抽動着,他死死壓住想要站起來的爆豪的肩膀,八百萬對旁邊的保镖使了一個焦灼的眼神,一群人訓練有素地壓制住了轟焦凍扶住椅子把手的顫抖的背部,一切像是一部上個年代的黑白默劇,在沉默又華麗的布景裏井然有序地進行着,爆豪面目猙獰地掙紮着,而轟焦凍只能像是瀕臨窒息一樣發出斷斷續續的氣音,他們的手上不約而同地死死抓住剛剛遞給他們的酒杯,而眼神落在半垂着眼睫敘述過去的準新郎上。

“我成長了很多,良子她對我很好,”

綠谷說道,他在兩個人的眼神裏獨一無二地倒映着,而恍若未覺地勾起了嘴角:

“我感到無比的幸福,我能夠站在這裏,站在他身旁,而她覺得我是正确的選擇。”

轟焦凍控制不住地前傾身體蜷縮起來,他像是被從腹部注射藥物的動物一樣因為超過于身體負荷的痛楚低聲喘息起來,手掌和背部都在小幅度的顫抖,在六月的天氣裏居然全身凍僵一樣發起抖來,而手裏還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那個短暫擁有過綠谷手指溫度的酒杯,他低着頭似乎已經完全失去意識,像個小孩子一樣吃力又倔強地小聲叫“綠谷”。

八百萬慌亂地扶住這個眼神渙散的人,她看向旁邊的綠谷,大腦裏團成亂麻的思緒幾乎無路可走,她只能帶着哭腔請求:

“別說了,綠谷別說了!轟他受不了這個!”

而綠谷像是沉浸在了過于久遠而褪色的回憶裏,他喃喃自語着:

“我終于成為了一個合格的人,而我感到很幸福,因為我不屬于任何人,我只屬于,只屬于我自己。”

切島的聲音裏帶着一種壓制不住的聲嘶力竭,他放在爆豪肩頭壓向下的手肘被緩緩向上頂起來,他心裏叫苦不疊,要不是這家夥奔波了這麽久然後又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他可能連這幾分鐘都堅持不了,切島不要讓爆豪在這裏發瘋的意志一瞬間壓倒了他看到綠谷複活的震驚,他艱難地說道:

“綠谷,別說了——!!”

——切島很想崩潰,他看着爆豪盯着鈴木全是觸目驚心的殺意的赤紅眼睛感到了一種無法抗拒的毛骨悚然,他在這一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偏執地找了綠谷出久七年的男人可能會在這個巨大的財閥千金的訂婚典禮上做出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是真對鈴木,不對,綠谷良子動了殺心的!

爆豪從切島手下面掙脫,鈴木被綠谷不動神色地擋在了背後,他久別重逢地和這個成熟體的爆豪對峙着,居然有些難堪地發現對方那種過于尖銳的氣場依舊無孔不入地讓他感到威脅,他被迫對着這個壓迫感強大的男人警惕地做了一個格擋的姿勢,在爆豪垂着頭緩緩擡起拿着酒杯的手的時候護住背後的鈴木,在爆豪揚起的手落下的一瞬間不甘示弱地也揚起酒杯攻擊了回去。

綠谷的瞳孔緊縮了,爆豪被他倒了一臉的酒,他的鼻梁劃開下流的酒液,暴戾地嗤笑着,而這個人抓住酒杯的手突兀地擦過綠谷的側臉,環過綠谷的脖子,嚣張又肆無忌憚地從他剛剛親密無間的未婚妻旁邊強勢地勾過來,他放肆地微笑着,眼睛裏的猩紅像是從地獄倒灌的黏稠鮮血,他單手鉗制住綠谷的手任由兩個人的高腳杯碰撞在一起破碎開,而他低頭看着綠谷無動于衷的臉興奮又殘忍地喘息着。

爆豪勾起了嘴角,他嘶啞地貼在綠谷眼睛上說道:

“你果然還活着。”

“廢久。”

——他暴力又顫抖地吻了下來,就和十年前一樣。

婚禮上的嘉賓兵荒馬亂地尖叫看着被過度侵犯的新郎,轟焦凍扶住把手站了起來,保镖一部分控制他,一部分被他命令着分開那對強吻的人,他的臉色前所未有的蒼白着,風衣被四竄的混亂群衆碰到了一個角飛揚起來,他暗沉地看着站在切成兩半的蛋糕旁優雅地捂住嘴哭泣的鈴木,他沒有側臉去看旁邊的八百萬,而是面無表情地下了結論:

“八百萬,當初是這家夥的主意吧?”

八百萬攥緊了手裏提包民治了嘴唇沉默不語,而轟焦凍嗆咳了一下,他的瞳色在混亂的場景裏閃着過于鋒利的光芒:

“她是在報複我,而你呢,八百萬——”

轟焦凍面色淡淡地看着身體繃緊的八百萬:

“把我變成一具行屍走肉,拿一點活人留下來的腐肉不讓我死去,你也在報複我嗎?”

他的眼裏是暗自流淌又沸騰的海底岩漿,在一片無波無瀾的眸光裏看着被分開的兩個人勾起了嘴角,他恍惚地微笑嘆息,那些在暴風雪清晨醒來後帶着死亡和骨灰氣息的沉寂,錐心刺骨的愛意,沒有餘熱的溫存在這一刻都從頭開始,重新找回了它們應有的寄生體,他殿堂裏唯一被他拖入地獄的神明,他聲音很輕地,像是無意識一樣呢喃着:

“但我依然感激你,八百萬——”

他說道:“你讓我,懂得了我無法困住一只心有所屬的鳥,他無法成為我的金絲雀,永遠不能,哪怕是他現在并不愛任何人。”

他迷離朦膿地笑了起來,他看着這個無數次出現在他旖旎又陰冷的夢境裏的情人,而他如今活生生地站在離他不到五十公分的地方呼吸,被他帶着隐晦的沉迷用視線觸碰他沾着酒液的嘴唇,和被人強迫過後泛紅的眼角,以及不冷不熱的目光,轟焦凍接連不斷地低咳嗽:

“我不再想當他的主人了。”

“——我想當他的金絲雀,他最摯愛的寵物,我要他離不開我。”

他說着,低下頭看着自己手上的鐐铐,恍惚地勾起了嘴角:

“我要他為我戴上枷鎖,我應該為我的錯誤贖罪,我可以——”

轟焦凍猛烈地咳嗽起來,肺葉在震顫着湧入空氣供這個情緒起伏激烈的人充足的氧氣,他的唇角溢出腥氣的液體,淺色的唇色上沾染血色,他的眼睛裏被生理性的淚意包裹:

“——可以變成被他馴養過後的怪物,他可以飼養我。”

他毫不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絲,像是販賣促銷貨物一樣推銷的口氣:

“我會很聽他的話的,我什麽都能給他,我不會再,傷害他了。”

八百萬不忍再聽,她頓了很久才提問道:

“如果綠谷想要的,就是不靠近你呢,他并不想和你共處,他對你沒有什麽其他的心思,你為什麽一定要——,如果他拒絕你呢,轟,你應該冷靜下來,放棄綠谷好嗎?也讓綠谷放棄你。”

轟焦凍平靜地說道:“那他可以殺了我。”

他說道:“那他不如殺了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