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釵誤

綠绮在廂房裏,既不敢睡,又不敢出來。方才越芙蓉在門口鬧事,每一句都聽得很清楚。她心內只道小姐剛入門便要多一厲害的美妾,恐怕以後日子難過。

這晉王爺固然英俊溫柔,可這情債滿身,等閑人也消受不起啊。

正自輾轉中,聽得王爺喚人。她急忙站起來,從廂房出來便進了正房。

只見屋裏并未點燈,明亮的月色從大開的窗戶裏照了進來。屋子裏頗有一點冷。

謝衡月道:“伺候王妃梳洗罷。”

綠绮經歷了白天,有點害怕謝衡月。她急忙應了一聲,便走到床前,只見蘇雪遙在床裏,外衣扔在地上,裙子也亂成了一團。發髻早散了。

綠绮當下不敢多看,扶起了蘇雪遙,便為她卸了剩下的釵環,将衣裙寬去。

她只覺得屋裏一陣浮動的幽香,卻不是往常的味道,她轉眼看屋裏香爐早已熄滅,不懂這香味從哪裏來的。

綠绮為蘇雪遙卸完妝,喚了小丫頭進來捧熱水淨面。她便又細細翻了一遍床鋪,不由問蘇雪遙:“小姐,夜間出去的時候帶着的那只金釵哪裏去了?”

蘇雪遙啊得一聲,突然也想起來了。

他們在桂花樹下溫存時候,她分明聽到了金釵墜地的聲音,只是當時沒能讓謝衡月撿起來。

謝衡月在月色裏看着蘇雪遙,一臉害羞,十分嬌美動人。

他站了起來說:“我去尋回來。”便從窗子裏飛了出去,蘇雪遙都來不及喊他。

謝衡月到了山上八角亭中,卻見亭子中的青石板地上又落滿了桂花。而他四處尋遍了,都不見那支金釵。

那支金釵他也認得,釵口上鑲嵌着三顆珠子皆是夜明珠,這是他給蘇雪遙的聘禮,亦是禦賜之物,是每一位王妃皆有的。

謝衡月不曾想他一時意亂情迷,竟然連這只釵丢了,都沒注意到。

他從小院中躍出去的時候,他的護衛們也緊緊跟上來了。此處他們把這山崗皆翻了一遍,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謝衡月想到了剛才他打傷的那個黑影,不由怒氣勃發,擊出一掌,打得山石飛濺。

展宇急忙跪了下來。

謝衡月看着他冷冷問道:“剛才你們可追上了那人?看清楚了是誰?”

展宇略一猶豫,謝衡月喝道:“說!”

展宇不敢隐瞞:“那黑影出了西南角的角門,外面汾水上有人接應,徑直上了船。我們追到河邊,便追不上了。”

謝衡月一聽,便知道這是熟門熟路走慣了的,心中又不免怒氣騰騰。

展宇低頭不敢看他主子:“那艘船沒有标記,有水鬼跟了下去,見他們在快到禦河的時候,棄船上了岸,轉乘了馬車。馬車上亦無标記,跟着馬車的人,現在還沒有回轉。但是水鬼認出了在車旁伺候的一個人,那是四皇子的暗樁。”

謝衡月怒道:“蠢材!你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那馬車裏的人不過是引你們上鈎的!他方才沒有走,就藏在這裏!”

謝衡月想到他方才搜查假山,在那凹陷處發現的那一點兒極細的血跡。知道必然是那人拿走了那只釵。

本來那人今夜敢來,他下手教訓了那家夥,心裏還有幾分得意的。現在丢了釵,那一點得意蕩然無存了。

他站在那裏想着這禦賜之物,釵環上竟刻着每位王妃的名諱,做不得僞。他眼裏閃過一絲厲色,不管那人偷了那只釵想做什麽,他定要他偷雞不成蝕把米。

展宇只聽謝衡月淡淡問:“越芙蓉哪裏去了?”

展宇吓了一跳,今夜他做錯這麽多,要不是王妃為他求情,他明日恐怕真的得去軍中戴罪立功了。他急忙回道:“越姑娘,越芙蓉從院中出來的時候,碰到了楊伴當。”

謝衡月早就猜到他王府的大管家,從宮中跟出他來的楊公公必然回來了,否則越芙蓉也不至于這樣大膽。

他一時心中一陣煩惱。他排除萬難,娶到了嬌妻,還以為一切困難,必然迎刃而解,哪裏知道這才是開始。

“夜深了。這是首輔府,不是你們郊游的地方。叫他們都滾回王府去。等明日我回府,再做計較!”

說着他運起輕功,便輕飄飄地下了山。

展宇站了起來,不想王爺最近功夫精進如此,他們盡全力都追不上王爺。心中不由一陣佩服。他們不知道這卻是清心訣的功勞。謝衡月每日抱着他的小嬌妻練功,那是事半功倍。

謝衡月回到院中的時候,窗子已經關上了。綠绮正坐在前廳裏打盹。謝衡月悄聲喚起她,令她不必留在此處值夜,他便輕輕地走了進去。

只見簾籠放了下來,隔着紙窗,月色也變得淡了起來。紗帳放了下來,裏面躺着他的心上人。

他方才那焦躁的心,一見她的倩影,居然立刻便平複起來。他自輕手輕腳地洗漱,也不喊人,很快便收拾完畢。一撩簾子,鑽了進來,他伸手便去摟蘇雪遙。

卻聽蘇雪遙慢慢問:“夫君,妾身的釵找到了麽?”

謝衡月将她摟在懷中,鎮定地回答道:“找到了,不過上面的珠子掉了一顆下來,我叫他們拿去修。修好了便給你送來。”

只聽懷裏蘇雪遙松了口氣,安心地依偎上了他的肩膀,輕輕蹭了蹭,像一只貓一般。她的呼吸撲在他的脖子上,癢癢的。她低聲說:“那便好。”說着她便呼吸變得均勻起來,竟立刻睡着了。

謝衡月知道她這一整日勞心勞力,又兼吐了血,現在夜靜更深,自然十分困倦了。

只是她那樣輕輕松松地安眠,而謝衡月卻不免思緒萬千,難以入眠,腦內想了很多主意,又一一推翻,都覺得不太妥當。

他在朦胧的月色下,端詳着他懷中人的睡顏,忽然覺得他這般煩惱,她卻跟沒事人一樣,心中湧上一陣不滿。

蘇雪遙夢中似乎又看到了靜慈師太,師太一臉慈悲地望着她說:“你這凡心萬丈,何日能夠割舍?”說着普善寺的那座高大的佛像忽然倒了下來,将她壓在了下面。她一時驚悸便睜開了眼睛。

只覺得身上十分沉重,不見佛像,卻是謝衡月。

他發覺了蘇雪遙一身冷汗,不知道她在做什麽夢,現在見她睜開眼睛,他便欺身而上,拉着她的手臂環着自己的腰,低聲說:“王妃日間說要向本王賠罪啊,要補償本王啊。結果轉頭皆忘了,口惠而實不至,怎生是好?”

蘇雪遙還沒清醒過來,便聽謝衡月這樣略帶委屈地指責她。她不由呆了一呆,想想今日她為謝衡月添了不少麻煩,她的夫君一力維護她,心下也有點歉疚。

她便微微一動,吻上了他的面頰。心中又覺得自己太過大膽,羞得轉過了頭。

謝衡月在月光下看她的神色,羞得面露紅霞,那般嬌豔動人,他心中一喜,卻依然做委屈狀:“這般蜻蜓點水,可知王妃賠罪的心不誠。”

蘇雪遙微微睜開眼,月色撩人,只覺她的夫君俊美過人。她的心也不由跳了起來。她便輕輕地吻上了他的唇角,鼻尖,眉梢,臉頰,似乎在描摹着他的五官輪廓。

她的吻每一下都很輕,軟軟的,落在他的臉上,好像羽毛一樣輕盈,卻勾得他心火上湧。

然而他只忍着不動,任由她施為。蘇雪遙發覺她已經如此這般了,可似乎還是沒有打動郎君。

她一面害羞,一面也覺得必然是自己笨拙,此中之道,竟不像看起來那般容易。她便偷偷睜開一線眼睛,觀察着夫君。

她見他的喉結滾動,此間與她生的不同,便好奇地吻了上去,低聲問:“為何男子和女子這處不一樣呢?是何道理?”

她說話間,唇瓣顫動。謝衡月只覺喉頭一陣溫軟,緊接着有一點輕輕濕意。

謝衡月呼吸一重,終于忍不住了,他将她緊緊摟在懷中,手腳皆用自己的手腳緊緊箍住,讓她絲毫不能再作亂,然後迫她張嘴,深深地吻上了她。

她被他困在懷裏,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她一時又忘了呼吸,這一吻下來,差一點便暈了過去。還是謝衡月發現她不對,急忙停下來,給她度氣,捏着她的鼻子,讓她重新開始呼吸。

蘇雪遙只覺得身上又冷又熱,她低吟着,懇求他:“妾身體弱,受不住了。”

謝衡月将她的頭按在自己懷中,低啞着嗓子道:“是我一時情動,便又莽撞了。以後王妃不要縱着我,要提醒我。休息吧。我不鬧你了。”

蘇雪遙躺在他懷裏,這一下睡意全無,心中一時想着二娘和蘇清婉,一時又想着越芙蓉。

想到前世謝衡月看她總是跟越芙蓉過不去,也曾說,若她真個介意越芙蓉,他便将她遣出府去。

然而那時候她卻像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來,冷笑道:“我為什麽要介意她?你以為誰都像那歌女,沒有眼界,看到個長得好一點的小白臉,就邁不開步子麽?”

那時候的謝衡月定定地看着她,眼裏既憤怒又絕望。并未像平常那樣跟她鬥嘴,而是擡起手來,又放下,竟說不出話來,被她氣得臉色發白。他拂袖而去,半月不曾回府。

想到此處,蘇雪遙不由既傷心又後悔。

那明明是前世他們最接近和好的一次。她當時若肯跟他坦白心事,而不是對他惡語相向,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那時候她已經隐隐綽綽覺得謝衡月無論她做什麽,都對她一力包容,恐怕是對她有情。

她不由悄悄摟緊了謝衡月,又一次告訴自己,一切都不同了。今生她要跟他白頭偕老,好好過完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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