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沒寫第六次發文好緊張hhhhh (3)
身後的索瑪替她開口:“白将軍吶,外面有一群人盯着咱們呢。”
白子卿啞然,頓了頓,才不以為意對辰池道:“我此行,雖帶兵不多,卻個個精銳。普通匪賊,不足為慮。三殿下,還請放心。”
可辰池卻猶是驚慌:“很多人!……一時倉皇,我沒有看清!”
聞言,白子卿才沉了臉色。
一時無法看清,怕是數百之衆。而此時為了不驚動辰歡城,他只帶了不足一百人。
但他卻想不通,此處為何會有數目如此衆多的人突然出現。但他卻不猶豫,即刻便令自己帳中一名衛兵傳令,令各統帥率兵,加強防備。又令一個近衛,去叫了老喬和其餘幾個高級軍官過來。
不消片刻,雜亂的馬蹄聲已經響起。甚至,已有了微弱的厮殺聲,遠遠傳來。
白子卿和辰池老喬等人聽着,臉色都不好看。
這一來,孫破定然有所察覺。目前來說,辰歡城是萬萬去不得的了,否則,便是羊入虎口。
且入了虎口的羊,還是領頭羊。
想到這裏白子卿便瞥了辰池一眼。卻見她面色竟果然是憤然而蒼白,不由又看了眼老喬。
老喬也在看着辰池。察覺了白子卿的目光,不着痕跡點了點頭。
除了白子卿,誰也不知他發現了什麽。
而辰池坐在他們兩個中間,依舊一副蒼白的模樣。
白子卿所言不假。這一百将士,的确各個身經百戰、悍不畏死。
但再骁勇的士兵,也難免寡不敵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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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便勝負已分。燕橋僅剩的帳子不過三兩個,統統被包圍在黑甲的士兵當中,像是滔天巨浪裏兩三點飄零無依的小船。
對面領頭的蓄着滿臉絡腮胡子,此時粗聲粗氣地喊話道:“我等目的不在貴國,只在辰池一人。交出辰池,我等便速速離去。”
白子卿冷冷哼了一聲,同樣粗聲粗氣地喊回去:“這位兄臺連名號都不亮,我若将辰池交給你,說出去豈不讓人笑掉了大牙!再說,此事我也不能決斷,辰池與我們走在一處,自然就是我們的朋友。要去要留,還是看她自己的意思!”
他看似挺身而出,但最後,還是把目光聚集在了辰池身上。一瞬間,無數目光投向辰池。她穿着白衣,愈發顯得脆弱無辜。
她瑟縮了好久,不可置信的眼神依次投向白子卿、老喬,還有僅存的十幾個燕橋士兵。最後,辰池沒有說話,還是索瑪一咬牙站了出來,高聲道:“對面的,不知哪位仁兄?我看你雖然領着兵,卻像是江湖裏的人。江湖事江湖了,咱們單挑一場,我贏了你就快走,你贏了不光辰池給你,我也倒貼過去,如何?”
絡腮胡子果然是江湖人,聞言看了看索瑪,一言不發,便幹脆利落地下了馬。
索瑪也上前幾步,越衆而出。他手無寸鐵,臨時問周圍士兵借了把劍。但那劍顯然是不順手——不夠輕便,索瑪才一接過來,手上就是一沉。
他收斂了神色,豎劍在後,自報家門道:“南醫,索瑪。”
絡腮胡子神情一肅,也将戟向後一豎,道:“久仰前輩大名。我乃穿喉戟傳人,袁立。”
索瑪與袁立打鬥期間,沒有一人說話,全在看着他們。這兩人你來我往,刀光劍影,時而兵器發出一聲清越長嘯,好不悅耳。
片刻後,兩人已互拆了數十招,正稍作調息。仔細看去,索瑪身上的傷雖然遠遠少于袁立,但袁立身上的傷皆未及要害,不痛不癢。反觀索瑪,被一戟挑過肩頭,左手已不能使力了。
袁立道:“前輩兵器不趁手,是晚輩讨了便宜了。稍後,晚輩可只帶辰池一人回去交差。”
索瑪不答,只一聲怒吼,又沖上前去:“我與人有約,必拼我性命,護她周全。”
袁立見招拆招,卻不再主動進攻了。不多時,索瑪體力不支,只聽哐當一聲,那長劍竟然都脫了手。
索瑪見此,便赤手空拳,繼續向袁立攻去。袁立無法,只得提戟迎戰,第一戟便下殺手,戟尖挂着風聲,直接向索瑪喉嚨刺去——
卻忽然聽得一個女聲喝道:“且慢!”
衆人本正凝神觀戰,聽了這一聲清喝,不由得都是全身一顫。向着出聲者方向一望,又皆大吃一驚:正是原本噤若寒蟬的辰池,一聲厲喝,止住袁立。
只有老喬和白子卿,神色一松。
袁立眯眼向辰池,戟尖輕輕抵着索瑪脖頸上皮肉,似映出了一絲血光。但辰池卻毫不畏懼,與剛才判若兩人,連那一襲白衣都高貴優雅了起來。
辰池走出白子卿身後,走向袁飛和索瑪。索瑪臉色一變,道:“小屁孩回去。”
辰池不理他。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回來了
辰池:該配合我演出的你演視而不見!!!!!!!!!(╯‵□′)╯︵┻━┻!!!!!!!!!
☆、喬禾你一直盯着辰小白兔幹嘛
辰池一直走到袁飛近前才住了腳。
袁立倒一直沒有阻止她。
一來,辰池手裏空空如也。二來,辰池的手無縛雞之力并不算是秘密,每個打算對她下手的人,自然都很清楚這一點。
辰池和袁立互相打量着。袁飛倒沒什麽表示,辰池先笑了笑。
索瑪在一旁急得要死又無能為力,反觀燕橋衆人,辰池一走出去,他們就幾乎開始了看戲模式——或許喬禾除外。
喬禾輕輕握着拳頭,面上卻還看不出什麽異常。
袁立問道:“你今天一定會死。笑什麽?”
辰池仿佛勝券在握,反問道:“索瑪在江湖中的名號是‘南醫’,對嗎?”
袁立一看就是耿直之人。他點了點頭。
辰池又笑問:“聽說江湖中常常醫毒不分家,對嗎?”
袁立雖然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卻也又點了點頭。
辰池還在笑,而且更加地勝券在握了。
她對周遭目光和袁立的威脅熟視無睹,只從脖子上用力拽下一個小小的蟲笛,并再次發問:
“索瑪是異疆人,擅長蠱毒。這樣的人,在保護一個人的時候,你覺得,會不會在她身上種上些無傷大雅的小蟲子呢?”
袁立的目光終于有些變化了。他盯着那蟲笛看了許久,最後不可置信地看着辰池,又看看索瑪,皺緊了眉頭。
他也開始問。
“那麽方才,你為什麽不直接對付我?”
“因為這種蟲子一旦動用,那麽周遭人等,除了索瑪和我之外,不會有活口。”辰池笑得很自然,甚至帶出了一些不可多見的天真氣來,“我原本想着,借燕橋諸位的手,将我護送回辰歡,我也懶得動手,未來路上也好照應。但現在看來,還是算了。”
說着,她便将那蟲笛向唇邊一湊,作勢便要吹響——而袁立眉頭一皺,道:“辰池,我可以退。”
辰池目光瞥向他的戟尖。
袁立見狀,也無可奈何,只好一點點收回兵器。
索瑪一溜煙竄到辰池身前。
辰池又道:“你退還不夠。你要保證,你不會來追。”
袁立道:“好。我保證。”
辰池似乎還要再說什麽,但索瑪聽了他那句随意的保證,竟然就走開了。
于是辰池也不再多言,只簡單道:“請袁大俠即刻踐守諾言。”
而後她手裏攥着那蟲笛,便轉身走回到帳子裏去。她背後數百虎狼之師,卻也拿她無計可施。
燕橋人裏白子卿最先反應過來。他“啧”了一聲,拉着喬禾便一起跟進了帳子。
所以此時帳子裏只有四個人。
辰池、索瑪、白子卿、喬禾。
帳子外面已經響起調動軍隊的聲音,他們卻充耳不聞。
索瑪正在輕車熟路包紮自己的傷口,只是精神病樣地跟白子卿喬禾打了個招呼。而白子卿則是盯着辰池一直在看。喬禾垂着目光,又是嚴肅的模樣。
辰池不複惶恐怯懦,揚眉吐氣道:“問。”
白子卿一挑眉,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三殿下,麻煩你出來一下。我們要拔營回泠州了。”
辰池:“……哦。”
一路無話。回到泠州的時候已是晚上。路邊青草中一片潮濕的露水。郊外水田裏蛙聲不歇。白子卿馬不停蹄調動泠州守軍,抽出了三百精銳随自己回辰歡城。
誰料次日,辰池便借口受了些風寒,身體不适,拒絕随軍出行。白子卿無可奈何,只得将日程推後了一日。
而後,辰池帶着索瑪偷偷溜去了街巷集市。
她毫無掩飾地,便去了客棧周圍的店鋪。小吃羅衣,各個繞了一圈。
白子卿自然心知肚明,喬禾奉命悄悄跟住了她。
但辰池這一天似乎真的并未做什麽正事。她只是垂着眼,與掌櫃或是小二交談,買下一些衣物,挂到索瑪身上去,再付寫銀兩走人。而索瑪,肩傷沒有痊愈,時不時便與她抱怨着。辰池聽了,也只是一點頭,偶爾說幾句什麽,便不理了。
但實際上,喬禾行蹤早被索瑪發現。辰池這些表象,都是為了應對喬禾而做。
他們其實是在以重金詢問楊初的信息。雖所獲甚微,但聊勝于無。
楊初此人,在兩人的印象中,只是個不起眼的偏将,常随在白子卿身邊罷了。就連知道他的名字,也是因為白子卿那句“楊初是回都城,哪裏疏懶。”
但就是這句話,以及“不起眼”這個事實,偏偏就讓人很懷疑起他的身份來。畢竟,他消失之後,白子卿以下,衆多燕橋人都有些細微的變化,一種如釋重負的變化。
這可不是一個不起眼的人能輕易做到的。
——也就是說,他為争帝的可能性,着實不小。
從一些掌櫃和店小二的口中,一些細碎的細節裏,辰池與索瑪,終于初步做出了對楊初性格的判斷。
他能力極強,凡有命令極少失手,卻性嗜美酒——那幾次失手,都是酗酒誤事。他為此被罰過很多次,甚至幾次被革職,他卻照醉不誤。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缺點。一個人的缺點若這樣明顯,那麽他能力再強,也不過如同一頭栩栩如生的死狼,看起來格外棘手,卻不堪一擊。
辰池一想,觀點便隐隐有些動搖。她的疑心,似乎又回到了喬禾身上去。
——辰甫安首要懷疑的就是喬禾。他的氣勢也顯出他的出身不凡。雖然長相并不很老,年齡卻與燕争帝對得上。燕争帝已經三十七歲,喬禾的年紀也在三十歲以上。
索瑪只聽她分析,一點都不插手。此時他就正坐在辰池房中,一言不發。
其實他還想着今天看見的一位腰細腿長的姑娘。
辰池打算将蟲笛交還給他,他卻道:“不必了。回了辰歡城,你若有事,照樣一吹蟲笛,我便出來幫你。”
辰池聞言,聽出他要一直跟自己到底的意思,不由得一皺眉。
索瑪聳了聳肩,嘆道:“畢竟是你哥求我的。他雖然人混了一點,但救過我的命,也勉強算是我的朋友,怎麽能不答應?”
恩與仇,在江湖人看來,不過如此簡單罷了。
辰池并不懂,但她向來相信辰甫安。索瑪也知道她這個特點,便不再多做解釋了。
再次返回辰歡城的時候,幾乎一路暢通無阻。辰甫安依舊借了呂家的舊宅來用。只不過,這一次,那裏愈發幹淨明亮,似乎正在漸漸褪去這裏曾經陰冷悲烈的色彩。
白子卿辰池老喬等人,就是在這裏,與辰甫安唐廣仇端等人聚了首。
辰池看着這些人,心裏莫名有些發涼。她知道辰甫安性格向來與她不同。他作為一個男子,更為大膽一些,但是,她沒有想到,這次他的膽子竟然這麽大。不光屋內,屋外也埋伏着辰臺殘餘下來大半的人手。
若白子卿想動手,這些人的确足以應對。但若燕橋一方串通了穆國,引孫破來襲,己方被一網打盡,就有些不堪設想了。
她不安地看了一眼辰甫安,帶着索瑪,徑直走到了他的身後去。這個過程中,她袖中的濱光,随時都可以抽出。
仇端與莊雲天原本正站在一起,瞪着對方,滿臉滿身的不服氣,一個眯着眼睛,一個挑着眉毛,劍拔弩張的。誰料卻被她這幾步不經意般地,輕輕分開了。
仇端輕輕“哼”了一聲,莊雲天則不屑地一扭頭,就跑回老喬身邊去了。
唐廣無奈地看了看他們兩人,又對辰甫安辰池兩人點頭微笑示意,也走到了白子卿身旁。
現在兩方已泾渭分明。兩邊都沉默着,似乎實在找不到什麽話來說。
白子卿便忽然笑了。
他笑的甚至很是爽朗:“二殿下,我們好不容易齊聚一堂,難道就這麽幹瞪着眼,飯都不吃,有凳子也不坐,幹巴巴站上一個上午?”
辰甫安似乎這才放松下來,展露出一個春風般儒雅的笑容,溫聲道:“是我疏忽了。各位請坐。”
這過程中他一直注意着白子卿那邊的幾人,他突然發現,那個被自己懷疑為争帝的副将,在聽到了“請坐”之後,幾乎下意識地就是身子一動,似乎就要坐下。而旁人,卻都是紀律嚴明,目光投向白子卿,等着他先有所動作。
他心裏一動,卻裝作沒有發現,也坐下了。
“這些天來,還要多謝各位對于小池的照顧了。若不是昨日唐将軍告知我争帝的诏書,只怕我還以為,是小池闖下了什麽亂子。”
辰池漠然垂着眼。
辰甫安也沒有看她,只道:“說到此事,我要多謝争帝陛下了。若不是他,小池也不能回到我的身邊。”
——在白子卿看來,他或許根本就不願辰池在側。這話也多半是對着辰池說的。他便也沒有理他,只點了點頭。
反觀辰池,卻是忽然就擡起了目光,看了辰甫安一眼。
老喬不住看着她。
辰甫安沒有注意到這一系列細節。此時他就如同一個華而不實的公子哥,繼續慢慢地說道:“但不知,今後辰歡局勢,又将如何布置呢?”
白子卿大大咧咧一笑,道:“陛下私下裏曾與我說過,若有朝一日來了辰歡,那麽就客随主便,全聽兩位殿下的。”
辰甫安竟然仿佛還真的信了。他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氣了。”
之後就無非都是一些兵力部署,争勢奪力。仇端和莊雲天一直在相互不屑地瞪着,滿臉怒意。
然而一直盯着莊雲天看的仇端,餘光卻終于瞥見一個旁人。
對面那個看起來有三十幾歲的副将,一直凝神看着辰池,似乎對于白子卿與辰甫安所讨論的事情都不甚在意。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正如誰也不知道辰池與辰甫安的完整布置。
每一個人其實都是深不可測。
仇端心裏突然升起一陣寒意。他立刻轉回目光,對莊雲天使眼色。莊雲天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老喬,不以為意,于是翻了個白眼,又使了個眼色回來、。仇端一看,心裏頓時癢癢了起來,只繼續和他對瞪着。
他們的目光看起來也是深不可測,但是如果翻譯過來的話——其實是這樣的:
——把我的錢袋子交出來!
——你的錢袋子憑什麽在我這?!
——別扯了我之前親眼看到的,要不是你拿走的我再賠你一個錢袋子!裝滿銀子的!
——明明是那天喝酒的時候你買酒花完了銀子,随手就把錢袋丢了!
——我哪有你那麽土莽!
——你才是土莽!你最土莽!
——我哪裏土莽!
——你要是不土莽也行,先把我的馬還回來!
——你倒是把蛇肉吐出來啊?
——要不你試試被蛇皮纏住脖子?
……
只有他們兩個,鮮活明朗,雖背負國仇家恨,亦與世間百态,俱不相同。
而辰氏兄妹和白子卿,都是不會發現這些事情的。
他們談的很快。當然,這主要是因為白子卿堅決貫徹了燕争帝“全聽兩位殿下的”的指令。
不過辰甫安也并沒有做的太過火,他娓娓分析了辰歡城內此時的局勢,與白子卿所掌握的情況基本相同,似乎也沒有占燕橋太大的便宜。
然而,白子卿一位武将,論起智謀當然是比不上這對韬光養晦的兄妹。他和争帝也都知道這一點,不過,吃點虧,現在看來,反而值得。
但臨別之前,辰池卻突然上前一步,趁着白子卿衆人都還沒有轉身,便目光堅定道:“白将軍,這幾日,多虧喬禾對我照料有加。如今我雖到了哥哥身邊,但一想到要與喬禾分開,便心生苦澀。你我雖為異國,但此時同盟,一個副将,相信白将軍還不至于不舍罷。”
所有的目光頓時都向她投來。
白子卿的驚疑,辰甫安的瞬間的訝異與了然,仇端莊雲天的好奇,唐廣的深沉,索瑪的不以為意……
還有喬禾的。
那深深欣喜之後,被緊緊隐藏起來的,警惕與懷疑。
辰池笑容依舊安定,隐約一絲跋扈。
白子卿回頭看了喬禾一眼,正見他垂下目光,便知他是默許了。
便也點頭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急着去和某睡睡聊天,複制粘貼揮。
☆、遇刺
之後白子卿唐廣等人離去,索瑪又不知去了哪裏,辰甫安辰池仇端,還有一個喬禾,一起回到通元當鋪。
整個過程裏,辰池都沒有和辰甫安說什麽。甚至辰甫安問她的問題,她都不曾理會。到了當鋪之後,她大步走回自己房間,砰地摔上門。老喬原本跟在她身後,此時站在門口,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站在原地,看着辰甫安。
辰甫安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依舊猶如在白子卿面前的模樣,深沉內斂,悲歡無辨,便輕輕呼了口氣,無奈笑道:“沒想到,小池對将軍依賴至此。”頓了頓,又道:“這本是我兄妹家事,見笑了。”
喬禾便在眼底生出一種淡淡的、理解的笑意來。仿佛他也有一個姐妹,任性如斯。
他抱拳道:“二殿下言重了。三殿下能力過人。今時不同往日,她變作今日這般模樣,也是正常。”
正說着,辰池忽然奪門而出。她換了件幹淨衣裳,一出來指着辰甫安叫道:“你不準跟出來!”便大步跑出通元當鋪。辰甫安與喬禾索瑪三人一時都不曾來得及反應。
辰甫安搖頭苦笑,向喬禾道:“喬将軍也見了。泠州之後,她心裏一直在生我的氣。現在辰歡城對小池來說太過危險,還請喬将軍替我帶她回來。”
喬禾微微颔首,沒再多話,便追了出去。
喬禾離去後,辰甫安才松了一口氣,原本站得筆直的身體,也直接砸到了椅子裏。
仇端到現在都不明所以,不解道:“剛出去的這個人,竟真有那麽可怕?”
辰甫安看了他一眼,笑笑道:“他并不可怕。但是,不可不防。”
仇端依舊不解——其實他只是一個赤子,從不多想,坦誠而認真。和其他人比起來,他實在是太天真太沒有心機。
辰甫安也不願再與這樣的人解釋。他希望這樣的人永遠做一個赤子。于是只吩咐了一句:“你從後門出去,讓大黑去西街拖住小池,直到老喬找到她。”
仇端雖不解,卻還是出去了。臨去,不免還是又問了句話:“這些事,是不是也不能讓莊雲天知道?”
辰甫安一怔,嘆了口氣,點頭揮手,示意他快去。
辰池不在的這幾天裏,他便發現這仇端似與燕橋那叫做莊雲天的将領有了某種不打不相識的交情。他試探性地去與唐廣談,卻感到對方也是在探自己的口風。于是兩人也不再遮掩,全部放開了說。
他們絕口不提說了什麽,但回來便同時對兩人分別下了封口令。辰甫安自是免不了仇端幾句疑惑質問,但聽說另一邊,莊雲天這曾與唐廣出生入死過許多年、照顧了唐廣許多年的人,甚至是用着沖撞的語氣的。辰甫安倒不奇怪——若兩人地位對調,只怕以仇端的性格,反應會比莊雲天更為激烈吧。
想到這裏,他無奈笑笑,收了手中的扇子。
辰池并不認識大黑,但她在在西街街頭看到他時,心頭便是一跳。她甚至下意識地用手臂貼緊了袖中溫熱的濱光。
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大黑突然快步追上她,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辰池幾乎都要抽出濱光了,誰料轉身見到的卻是自己本人的信物,以及大黑溫和的笑臉。
“三殿下,二殿下命我在這裏拖住您,直到一個叫老喬的燕橋人過來。”
辰池接過自己的信物,翻看了一下,才點了點頭道:“好。”
她信物上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灰痕。辰池不動聲色遞還給大黑,便見他亦是不動聲色,擦去那一抹灰塵,才終于放下了心。
這細節,只有她或者辰甫安親自接觸過的人才知道。
而後大黑行禮道:“抱歉了,三殿下。”
老喬找到這裏的時候,辰池已被逼到街尾。這街道在國破的時候被毀了大半,現在看起來還像是一片戰場一樣,荒無人煙。天色已經很晚,靜悄悄一片,月光被分割成數重陰影,森然可怖。
——但也不算太寂靜。這條街道是戰場的遺跡,現在也有着戰場的聲息。
是濱光與那男子手中匕首鋒刃相磨發出的聲音。令人聞之身寒。
老喬一皺眉,快步趕過去。但辰池對面的那男子聽到他腳步聲,不過是看了他一眼,然後便猛地收回匕首,發狂般向着辰池小腹連連捅去!
辰池本就處于下風,已在不住喘息,若不是這人本不急着下殺手,只怕已經死了。現在忽逢變故,顯然也是始料未及,來不及格擋,第一下便受了重傷。
她痛得一聲低呼,不由自主睜大了眼,迷茫而悲涼。一股鮮血迅速滲透她的衣衫,一路流到她的腳下。
但對方顯然不會因此停手,反而又狠狠刺了幾下,見全部被辰池勉力擋下,又聽老喬腳步聲已愈來愈近,迫不得已,哼了一聲,拔步便逃。
辰池靠着半倒的牆,一點點滑坐在地上,身後腳下都是血。
老喬本欲追上,卻在經過辰池的時候被她輕聲叫住。
“他是從前,辰臺的人……怨恨我,也沒什麽不對。”
她氣若游絲,臉色蒼白,卻還緊緊攥着濱光。
“辰臺死了,皇室還活着;辰歡死了,我還活着。我……若不是我,辰臺就不會覆滅。而我……還活生生在這裏、在這裏裝瘋賣傻逃來逃去、甚至還能和二哥耍脾氣!”
“如果、如果我是幸存者……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我恐怕……也會像他一樣。”
老喬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人逃走的方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了辰池,想抱起她回去。
而辰池拒絕了。她扶牆而立,老喬看不清她的表情。
半響,她才啞着聲音,說了句:“走吧。回去。”
老喬見她摳着牆的指節已經用力到發白,便想接過她的濱光,卻被她一揮手擋開。
“走開。你們都給我,走開。”
老喬一驚。快步走到她旁邊。卻見她一臉戚惶,全然不像是有半分虛假的成分。
他看着她,眼裏也不知不覺布滿了疼惜。
他似乎想說句什麽,可是發現,以自己的身份,什麽都沒法說。
辰池自然注意到了。她不知他想說什麽。或許是“三殿下,你不必放在心上”,又或許是“那人必定會被二殿下查出”,再或者“這傷也并沒有什麽大礙”、“總會有人像以前一樣愛戴你”、“這不過是碰巧罷了”……
可是,無所謂啊。
她強忍着突然湧上的淚水,四處看了看。
除了她的哥哥,這四下,目光所及,還有誰可以當做至親?
可是,為什麽,她哥哥的手下、受到她哥哥信任的人,為什麽會對她痛下殺手?
她希望自己想到索瑪,她哥哥派來保護她的人。
可是,大黑熟練地擦去信物上灰痕的模樣,卻與他面目猙獰,連連出手的景象,全都重疊到了一起。所有溫和的笑容,也變得不可信了。
就連辰甫安,他的名字,在她心裏也漸漸涼了下去。
她握緊濱光,想起所有能夠完全信任的人,都與這濱光的主人,去了同一個地方。
她蹒跚地又走了幾步,終于腳步一頓。
“老喬,你回去吧。我去一個地方,馬上就回去。”
老喬為難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我傷的不重,無傷大雅。或者難道你覺得,我真的已經信任你信任到了,能讓你跟着我一起處理辰臺機密了嗎?”
她強壓着情緒丢下這句話,終于見到老喬不再靠近。
她舉步而去,又繞了一會,确認了老喬并沒有跟着自己,才放心地去了承恩寺。
辰歡城裏的人一直很少。她在寺廟周圍站了很久,終于平靜了下來,走了進去。
不知道為什麽,這天慧空總是莫名有些心慌。于是他拖出一個蒲團放到院中樹下,閉目念起了經書,終于平靜了許多。
仇端半躺在樹上寫着什麽。從前一陣子開始,他就總是開始寫一些東西,最後又悄無聲息的不見了。也不知他在寫什麽。以前有時候還會探下身問問慧空自己不會寫的字。但最近兩天,似乎已經不用了。
慧空靜下心來,睜眼微笑了一下。他看了看樹上的仇端,覺得這一切都很美好。
怕是要與哪位女施主結一份緣了吧……以他的性格,大抵算是一段妙緣。
——而辰池,就是在這時走進來的。
慧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傷,先是一慌,才手足無措地跑過去。反倒是辰池自己,笑着安慰了他一句:“莫慌。出家人,不是講究五根清淨的嗎?要心如止水才是吧。”
慧空還沒來得及答話,仇端也聽到了響動,向下瞥了一眼,見辰池半身的血,也是吓了一跳,一個翻身就跳下樹來,一個箭步蹿到辰池面前看了看,而後撥開慧空,兩手在她腰上一攏就舉着她跑進了屋子。
當然,這過程中他嘴巴也沒閑着。
“唉我的姑奶奶三殿下啊,您可悠着點好吧?您要是死了我們這些做小的可怎麽辦啊,連口飯都沒得吃啊……這不複國大業還等着你呢是吧,您可走點兒心好好活着啊……”
氣得辰池簡直是突然來了精神想揍他一頓。
這是我想受傷的嗎?!
慧空跟在後面,一路颠颠地跑,膽戰心驚:“仇端……你……小心一點!”
不過受傷的位置到底是有些不方便,所以仇端和慧空也只是幫她找出了藥和繃帶,便為她合上了門。
而辰池包紮好自己,整理好心态,出來的時候,正見到仇端試圖把一張什麽塞到慧空的經書裏。而慧空漲紅了臉,連連拒絕。
“你們在幹嘛?”她不由得出聲問了一句。
仇端頓時窘迫起來。他将那紙一團,道:“沒什麽,沒什麽。”
辰池見了他這模樣,頓時玩心大起,笑問道:“難道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在寫情詩麽?”
這下,仇端也漲紅了臉。
辰池便不再開玩笑,只是朦朦胧胧說了句:“別誤了正事。”
這下,仇端的臉色便更是有些尴尬了。他沒有想到,自己與莊雲天平日裏的打鬧,似乎都遭到了各方的反對。
他只好點頭道:“這是自然啊。”
然後,便不知該說什麽了。
風吹花樹,四下靜默。仇端低着頭,辰池看着他,慧空看着她,目光都很柔和。
像是一幅安靜的畫。
直到仇端打破沉默,道:“三殿下,你受了傷,怎麽不去找二殿下?按二殿下的安排,你應該從西街回去的啊?還是說,那個燕橋人對你動了手,你沒法回去?”
辰池看了他一眼,目光突然幽深起來,沒有答話。
仇端歪了歪頭,突然一把捉住她的手,笑道:“三殿下,跟我來。”
仇端領着辰池來的地方,原來是一間年久失修的……茅廁。
他扶着辰池,卻不由分說地把她拖進來。這茅廁雖然看起來已經荒廢許久,也并無異臭,但辰池是很邁不開步子的。但她忽然一見仇端側臉,雖稱不上好看,卻天真純明,線條整潔利落,磊落的像是個正等着與她共享珍寶的孩子。
于是她跟着一低頭,就任他拉了進去。這地方很小,仇端直接把三殿下往懷裏一攬,伸手關上了門。
辰池幾乎被他身上的氣息埋起來,不管情緒如何,總之是一瞬間就紅了臉。她手足無措,一把抓住仇端腰後的衣服。
仇端笑了一聲,松開手,卻不完全松開,還舉着手臂,扶在辰池胳膊上。他空閑的手一指,便引着辰池目光穿過茅廁的一條縫隙,一直望到遠方去。
“三殿下你看,我以前經常來這裏這樣發呆的。”
辰池心情低落,難免有些出神。她一出神就看不清眼前景色,不由得往前湊了湊,直到目光完全掙脫茅廁桎梏,一直飛向天上去。
暖紅的太陽已經沉了一半,剛好被托在遠方一個山麓裏。整個天空的光輝,都被它透過山麓投射出來,映的天際紅黃粉藍漸成一片,煞是好看。再一擡目光,那天上的雲都像是被風吹散了,透着漸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