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沒寫第六次發文好緊張hhhhh (5)

突然朗聲一笑。他抓起慧空的手,高聲道:“走,話說完了,咱們去看看那兩個小子,有沒有把你這小廟給拆了!”

慧空看着他的手,他沒有膽量看他。

怕是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辰池。三殿下不是自己能妄想的人物。但是……喬禾這樣的人,他真的會為辰池抛棄一切嗎?

兩人出去的時候,正看到莊雲天瞪着樹上的仇端。兩個人互相叫嚣,不亦說乎。

“有本事的下來啊!”

“你有本事你上來啊!”

喬禾一時沒繃住臉,竟然笑出了聲。他看了看那樹,伸手用力推了推。

仇端臉色有些發白:“喬禾你要幹什麽?我可告訴你啊,我這是讓着你們莊雲天。再說了,你要是拉偏手,我可就算他輸了!”

喬禾看了他一眼,回頭問莊雲天道:“雲天,你的劍呢?”

莊雲天與仇端玩鬧,便自是将劍解在了一邊。此時喬禾一問,雖然不解,卻還是從旁邊拿過了劍,遞給了喬禾。

喬禾掂了掂劍,便毫不猶豫一劍斬向了那樹。霎時間樹影搖搖,花葉亂墜,仇端挂在上面,岌岌可危。他吱哇亂叫了幾聲,不見喬禾停手,只好一翻白眼,跳将下來。喬禾見了,這才轉頭對莊雲天道:“看,斬草除根,這樣便是了。”

就連莊雲天看的都有些臉色發白。仇端盯着他臉色看了一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甚是同情。

“跟這麽個人做同僚,很辛苦吧。”

喬禾在一旁聽到了,也是不惱,只提了劍,向仇端走過來,笑道:“你說什麽?剛才風太大了,我沒聽清。”

仇端哼了一聲,側仰着頭,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般,對莊雲天丢下一句“等我一下”就進了屋子。

三個人在屋外面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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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便出來,出來的時候手裏提着一個包裝緊實的條狀物體。

“給你的。”

莊雲天看了一眼,接了過來。

“我一句玩笑話,你竟還真記得了。”

“那是當然。我這麽天資聰穎獨具慧根,你說的哪句話我能忘了?”

聽了這話,喬禾終于沒有忍住,微微探身,看了看莊雲天。他臉色瞬間就漲紅了。

莊雲天輕輕冷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他低了低頭,又目光窘迫地看着喬禾,嘴唇嗫嚅着,無聲地催促着他快些回去。

見此喬禾只搖了搖頭,一聲輕笑,便要轉身離去。

誰知,他這一回頭,就見到一個纖細身影,身後帶着索瑪,走了進來。

他便瞬間挪不動步子,只直直看着她。

而仇端同情地看着慧空。

這小和尚,運氣也太差了些,入了佛門,還真就成了一盞盡職盡責的燈。

那進來的人,便是辰池。

且說辰池這段時間以來,除卻養傷,便白日裏與吳曉聊聊天,順帶着與辰甫安一同安排着複國的事情。這段時間,燕橋已調來許多人手,但他們二人真正信得過的,還不過是自己罷了。

她也聽說了喬禾常常去慧空那裏,更聽說莊雲天常常尋了種種借口随他前行。對此她也只能苦笑罷了——

争帝之事,純屬巧合,這一點,誰也不能杜絕。

仇莊一事,已成定局。何況兩人感情篤深,又都明大理,也便由他們去罷了。

她現在最在意的,其實還是穆國行宮。那裏除去穆國唯一的皇子以外,還有穆翎帝多年的貼身侍衛程十七,還有那個直接導致辰臺國滅、痛殺甘怡的孫破。

她有時候也問吳曉。吳曉總是遮遮掩掩,吞吞吐吐說穆從言與孫破程十七關系算不上好,也還是這樣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紅着臉辯白說,穆從言其實不算全無是處,至少一手工筆極為漂亮。

其實辰池還沒有說穆從言怎樣。她與辰甫安,在泠州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不是個草包了。

辰池也知道吳曉所說的定然不全是真的。這麽久的接觸,一貫工于人心的辰臺三殿下又怎會看不出,吳曉真正所愛的人是穆從言。但是她并不後悔,這事于她來說無關緊要,左右辰甫安亦沒有表現出什麽不快。

但是她無從得知的是吳曉到底是将現實做了怎樣的處理。近日以來,她所頭疼的便是這個。

“殿……殿下。”倒是怯懦的小和尚第一個出了聲,聲音像是驟然繃緊的弓弦:“您……我很久沒見您來了。”

辰池掃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喬禾亦出聲行禮道:“三殿下。”

莊雲天緊随喬禾,倒是仇端,最後才頗不走心地行了一禮:“三殿下。”

辰池卻偏偏對另兩人理都沒理,對仇端道:“我上月讓慧空給你的書,你可都看過了?”

仇端一怔。

辰池雖然扛着複國這麽個沉重的擔子,人前卻向來不當回事的樣子,很少有如此嚴肅的模樣。而且現在還不算情況危急争鬥疊起,這樣直奔主題,與她往日的從容大相徑庭。

她說的那些書是指一些奇怪的兵書。他簡單翻過了,又挑着感興趣的記了些,剩下的便都琢磨着怎麽用到給莊雲天的書信裏了。

但是仇端當然不會說出來。他點了點頭,道:“當然看過了。”

“那好,你現在便随我來。”辰池立刻接口,舉步便走。

但臨走時,她又意味深長看了一眼仍保持着行禮姿态的喬禾,道:“兩位将軍請在此等候。日落之前,我定然回來,還有要事相商。”

喬禾擡頭道:“若有要事,可需叫上唐廣與白子卿兩位将軍,一同商讨?我與雲天,怕是難以作主。”

辰池眸色一深,道:“不必了。”

然後她示意仇端跟上,便步履飛快,走了出去。

再回來時,辰池卻是只身一人。

這期間慧空出去化了些齋。他缽裏讨到的東西越來越少了。原本這裏住民已經極少,每次都要走好遠的路出去,這一來一回,化來的東西連走路耗費的力量都補不回來。

他本就十分瘦弱,此刻看着食缽,面上都隐隐現出一種菜色。

但是有人進來的時候,他卻是第一個發現的。

因為自辰池走後他就一直在擔心。當時辰池臉色并不算好,他擔心再出了什麽岔子,辰池遇險,那麽……

他腦海裏不住回憶起先前辰池臉色蒼白,走進承恩寺時虛弱的模樣。想着想着,額頭上掌心裏,竟全是汗。

喬禾還關切地問過他,卻仿佛被他含糊過去了。而莊雲天沒了仇端在旁邊,整個人都少了一半的生氣,只是百無聊賴坐在慧空身邊,捉了幾只螞蟻,折了幾片樹葉,也不怎麽說話,只翻來覆去地玩。

過了半天他才問了一句:“小慧空,你看這次辰池是叫那小子出去幹嘛?他不會被玩壞了吧?”

調侃的語氣,卻分明帶着疏離和擔憂。

慧空不答,如同入定了般。

莊雲天嗤笑一下,伸手摸了一把他的額頭,又擦了擦他的衣袖。

“你緊張什麽呀?看這一腦袋汗。”

慧空卻知道,他的心裏,此刻,也并不比自己安定。

直到終于聽到辰池的腳步聲,他才一下子站起來。

他早早就能從衆多嘈雜中,分辨出她細微的腳步聲。他将這視為佛祖對這感情的悲憐。

而莊雲天卻只是站起了身,卻沒有上前。

只有一個腳步聲。仇端沒有回來。

莊雲天面色凝重,瞥了喬禾一眼。

喬禾不動聲色,垂眼去倒茶。

而後門開了。

走進來的,竟然是一個男人。

☆、呔!陳律!

施施然走進承恩寺的這個男人,身材勻稱修長,臉龐輪廓并不冷漠,卻有些生硬。他一身常服,卻優雅得恍若一位王孫貴人。

寺廟裏面三個人對視一眼,沒有一個人認得他。因為緊張,慧空唇角抿的死死的,臉色蒼白。

他早被辰池告知了喬禾和莊雲天并非辰臺遺民,平日還好,而如今變故陡生,對于兩個異國人,他這防備之态,卻是掩不住了。

男人目光一掃,諸般反應都落在他眼底。他不由得一笑,回身關好門,一邊走過來,一邊淡淡道:“高僧不必緊張。我取道辰歡,忽然見到這裏有一個寺廟。我家中母親很信佛教,我便想替她祈福——這世道不太平。請問高僧,可否順便帶我游覽一番?”

他從從容容對着慧空行了個禮,滿臉笑意。

淡淡的皂角氣息,頓時拂了慧空滿懷。

慧空一怔,道:“啊……嗯,施主……這邊請。”

慧空轉身帶着男人去參拜佛像了,看他的樣子,卻是依然震驚,連路都不太會走了。

喬禾暗中盯着那男人的腳。一雙腳不但不小,而且十分的寬厚。肩膀也不窄,是正常男子的寬度。這樣來看,這人動作雖有些娘娘腔,卻應該不是女人假扮的。

他不動聲色,卻因最初判斷有誤,目光沉了幾分。他也站起身,看似是去研究寺廟一處斑駁的舊跡,餘光卻是在不斷打量着那人。

這人一看便非凡人,但辰歡城裏,還有幾個這樣的人?看着又不像是由人假扮——起碼喬禾看來,他知道的幾個人裏,沒有能假扮他人到如此毫無破綻的地步。他在鼻梁上輕輕捏了捏,擡起目光便看到這人向自己走來。

他不由一怔,面上卻已條件反射般露出了個滴水不漏的表情。

“我看閣下氣宇不凡,心生好奇,特來求一相識。”

那人微微笑着,這樣說道。

喬禾皺眉,道:“我不過一介武夫。所謂氣勢,想必閣下看錯了罷。”

而後,也不避讓,只看着他的眼睛。

然而看着看着,竟皺起了眉。

這雙眼,與辰池的有些相似。雖然輪廓神采都有些不同,但是就是有一種熟悉感撲面而來,熟悉的仿佛是一個老友,換了衣服帶了面紗,站在自己面前。

而這男人還帶着笑意,目光十分篤定,就仿佛一個大人,看穿了來找自己撒嬌的孩子的心思。

喬禾顯然不是那個孩子。他笑了笑,移開了目光。

“我叫喬禾,燕橋軍中一個無名小卒罷了。敢問閣下?”

“在下陳律,平日裏賦閑在家,全靠家裏一點老本活着。”

喬禾本已坐下,身體似乎都已經放松下來,一聽這名字,目光卻又立刻緊鎖:“辰?”

“耳東陳。”那人也緩緩坐下,臉上始終是一般和煦的微笑,“我怎可能與辰臺皇室攀上關系。再說,聽說那皇室,現在不過剩了兩人罷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掩着目光,喬禾竟然都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眼色。

“我看閣下乃是賢士。近來燕橋軍中廣納賢士,閣下可有意前來?以閣下本事,怕是很快,就會出人頭地。”

陳律又笑笑,道:“多謝了。但我意不在于此,恕難從命。”

喬禾一頓,苦笑着搖了搖頭。

陳律道:“喬兄不必惋惜,依我看,你我也未必再難相見。不過今日我還有事,喝了這碗茶,怕就要走了。後會有期。”

他說着有事,動作卻不着急,慢條斯理飲下這一碗茶,優雅的像是在喝一盞陳年珍釀的美酒。

而後他緩緩起身,對寺廟的三個人抱了抱拳,便慢慢開門,走出去了。

而後不久,辰池便趕了回來。

仇端面色古怪,跟在她身後。看到莊雲天之後,目光更是不自然。

辰池進門,快步走到莊雲天身邊,第一句話便是:

“前幾日孫破出城,見了一個人。剛剛我手下傳來消息,沣州駐軍恐有異動。”

“孫破見的那人,性格如何?”喬禾問道。

“性子極慢,信佛,善笑。”辰池說罷皺了皺眉,“這些都是之前的資料。見過程十七之後,就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了。”

喬禾和莊雲天對視一眼,目光裏盡是耐人尋味的深意。

倒是慧空,此時怯怯出了聲,道:“三殿下有所不知,剛剛這裏……就來了一個那樣的人。”

辰池目光似乎一凝。她看了莊雲天和喬禾一眼,卻什麽都沒有問。

慧空擡頭看了辰池一眼,又繼續說下去:“那人身材修長,比起兩位将軍來也沒矮多少。走步的時候雖然竭力控制,膝蓋卻總是在抖。”

辰池點了點頭,這才問道:“只怕多半是他了。這樣的人既然來了這裏,請問莊将軍與喬禾,你們是如何應對的呢?”

莊雲天知道自己無法躲藏,只好咬牙道:“我讓喬禾試圖拉攏他,但他說他意不在此,而後便走了。”

喬禾點點頭表示默許。

這本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然而喬禾點頭的過程裏,辰池似乎就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仇端,你馬上出城,去辦我今天與你說的事。慧空,以後若再見到那人,務必再觀察打探一番。”

慧空暗暗看了辰池一眼,見她并沒有什麽異樣的表現,便點了點頭。

仇端臨走前單獨見了莊雲天。辰池和喬禾都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

而後仇端出門。而後喬禾與莊雲天出了寺門,去找白子卿與唐廣好好商讨一下這事。

但路上,喬禾一直面無表情。直到最後,才對着莊雲天說了一句:“那小和尚的觀察力,只怕之前我們都看得太低。以後更要小心。”

莊雲天點了點頭。

他心裏卻還是在想着仇端的事情——仇端不過與他說了兩三段話,卻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我走後,你自己小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回來,也許直到辰臺複國了才算結束才能再看見你。我這個人從小就沒什麽牽挂,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就多了個你。”

“下次見你如果有機會,我領你去吃辰歡北城賣小吃最有名的那條巷子。你肯定不知道名字,別亂找了,又危險。到時候我領着你,先賣了你的劍,吃上半條街,再賣了你的□□,再吃上半條街。你要是不願意啊,那我們就将就一下,賣了你的腰牌什麽的,啊。乖。”

“我先走了。”仇端最後伏在莊雲天耳邊,惹得他一陣躁動,“有機會偷偷寫信,別太聽他們話。”

而喬禾和莊雲天都不知道的是,他們才一走,慧空就又用着剛剛那怯怯的語調,看着辰池,低聲問道:“三殿下,剛剛那個陳律,就是你吧?”

辰池驚得一時瞪大了眼。

“你怎麽知道?!”

“我……”見辰池如此反應,慧空卻更是惶恐,頭都快埋到瘦骨嶙峋的胸脯裏去了,卻依舊拿出所有勇氣嗫嚅着,道:“我……那人身上其實有許多地方和您都很像,只不過……他們沒發現罷了……”

辰池頓了一頓,深吸一口氣,語氣也是柔和了一些。她看着慧空問道:“慢慢說。都有哪裏?”

風依舊溫柔地吹着。

而慧空不知道,不知道日後發生的所有。無論是血光,還是萬千計謀,還是他分文不值刻骨銘心的悲楚。

而這個時候,通元當鋪。

吳曉懶懶抱膝坐在床上,長發披散着,整個人都像是要睡着了一樣。

沿着她慵懶的目光,一旁桌子上,辰甫安運筆如飛,緊皺眉頭,不知在寫什麽。他感覺吳曉一直在盯着自己,卻也不回應。只是歇筆之後,才長出一口氣,看了她一眼。

“你最近怎麽總這麽困。”他問道。

“不知道。”吳曉低聲答了句,“等會我們還去散步麽?”

辰甫安道:“還是算了。你睡吧。”

聞言,吳曉點了點頭,立刻将膝蓋一放,躺倒下去。她連被子都沒扯一下,很快便睡得酣甜。

辰甫安眉頭皺的很緊。

他并不是一個沒有節制的人,尤其知道吳曉心之所屬,再加上如今複國在即,更不可能縱情尋歡。吳曉平日裏又完全無事可做,按說,沒有理由會這麽嗜睡。而至于其他可能——他最初起了疑心的時候,便自己留意過,也讓辰池留意過,但無論是他自己還是辰池,得到的結論都一樣:吳曉每夜,的确都是在安睡的。

他想了想,收好文書,出了門。

☆、夢

已經将近五月,白天就變的越來越長,天也漸漸熱了起來。

而這份熱意,大黑感受的格外明顯。

——他此刻正被一個身材妖嬈的女人盛氣淩人地逼在牆角,滿頭大汗。

“大黑,你倒是給我說說看,最近為何都在躲着我?二殿下那邊,也遲遲沒有你的消息?”

大黑更加局促。他行刺辰池的事,秋水至今不知——他想起那事的緣由,原本很寬的肩,都要縮到腦袋那麽窄了。

“咳……那個,你餓不餓?我我……我去給你買點吃的,我們回來再談,回來再談。”

女人冷笑一聲,不理他。

“不說是吧。”

“別!姐!親娘咧!姑奶奶!”大黑哀嚎。

“那就說。”

“我……秋水……你……”

女人已經不耐煩地眯起了雙眼。她瞥了大黑一眼,道:“再吞吞吐吐的,小心我打死你。”

大黑臉色稍微白了一點。不過比起他黝黑的膚色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

“我覺得你最近……不太對。”

大黑這句話雖不如上一句那麽吞吞吐吐,卻也十分忐忑。他一邊說一邊游移着目光,一邊試圖從秋水臉上發現點什麽。

秋水聞言,卻是雙唇一抿。

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輕笑了一聲。

大黑已察覺出一些不對。他正要說話,就被秋水又逼近了一步。

天色雖不算太晚,卻也絕對稱不上明亮。這裏本是牆角,秋水更是背光,這一進之間,她臉上的光又暗掉了許多,連表情都模糊不清了。

她淡淡道:“二殿下和三殿下已經商定,要我回到媚風樓去。”

媚風樓就是她曾經作為一個樂妓謀生的地方。那裏曾險些被程十七夷為平地,卻在孫破的勸阻下得以留存。那位天縱奇才卻邪意盎然的軍事奇才,遣散了不願留下的女人,剩下的,便充做穆國士兵的玩物。

秋水回去,無非是重拾老本行,為辰氏兄妹收集些情報罷了。沒有別的理由了。

至于收集的方法……不消多說。

大黑頓了頓,一把抱住她。

過了很久,他才說道:“秋水。秋水。”

別無其他。

那四個字十分哽咽,但也別無其他了。他不是位高權重的人,他沒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本事。在辰臺帳下,就是一個平庸無長的小人物。這樣的亂世裏他守不住自己的家國故土,守不住自己的道德忠義,守不住自己唯一牽挂而深愛的女人。

這樣的命運,在這樣的世道裏,不過稀松平常,別無其他。

這時候,唐廣叩開了白子卿的門,白子卿見了他,立刻側身,将他攬到自己房間裏。

莊雲天一個人躲在房間裏,敲敲打打摸了半天,拆開仇端送他的東西。一把古樸的劍。

喬禾正在給人回信。

程十七守在穆從言門外,一句句叮囑着下屬今晚值宿的安排。

孫破命人去了一趟沣州。

吳曉睡在辰甫安的床上,微微皺着眉頭。

穆從言一個人站在安靜死寂的房間,筆下漸漸勾勒出一只展翅于天的鳳凰,鳳凰周身流轉的羽毛,隐隐約約藏了“尚郡”二字。

然後他長出一口氣,看着這鳳凰,低聲道:

“母後啊,兒臣這裏……恐怕要變天了。”

“那場面定然爾虞我詐,殘酷非常。母後啊,您在天之靈……不要看。”

辰甫安将一位郎中蒙了眼,繞了路,帶回了自己的住處。

“這女子是我的妻子。你來看看,她可是患了什麽病。”

那郎中便伸出一只養尊處優的手,探了探吳曉的脈。辰甫安一直盯着他,嘴角帶笑,氣勢卻漸漸壓迫過去。

那郎中自然有所察覺。但卻也泰然,還是照舊觀察着吳曉病情,末了道:

“這姑娘……怕是染了病。以脈象來看,大抵活不過三年了。”

郎中口中的生死判決,向來冷靜無情。而辰甫安卻心裏一沉,兀自笑道:“此話當真?”

郎中點了點頭。

這時候吳曉也忽然開了口。她之前一直目光淡漠地看着辰甫安和郎中兩人。她道:“甫安,你也不必如何。既是疾病,想來也是此生之命。不要在意。”

辰甫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而後他禮數周全地送了郎中回去。

路上那郎中一抓辰甫安的手腕,沒忍住說,他平日裏疲憊太過,元氣已經大傷,不若去開點藥回來。辰甫安卻笑着拒絕了。

辰池和辰甫安最相像的一點就在于此。每每心裏犯疼的時候,笑容就愈發和善包容。

比如這一次,辰甫安的笑容,就與辰池誤以為他要将自己遠嫁時的笑容,一模一樣。

而那郎中走後吳曉就坐了起來。她看着辰甫安坐過的地方,怔了好久。

然後她想了想,開始左右翻找,最後竟找出了辰甫安剛剛藏起的文書信件。她手腳冰涼,有些手忙腳亂地抄了一份,想了想,塞到了自己的鞋子裏面。

然後她又回去躺着。卻大概是良心不安,無論如何也沒有絲毫困意。

這時候辰甫安推門而入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吳曉一聽,驚慌之下臉色更是難看,卻也顧不了許多,只好閉目假寐。

辰甫安進了卧房之後,第一個來做的事果然是觀察了一下吳曉的狀态。吳曉甚至都感到他的手背貼上自己的額頭,緊張之下難免汗如雨下。

她便聽到辰甫安輕輕笑了一聲。

“吳曉,你這裝睡的本事,未免太差了些。”

他摸了摸她的臉頰。比起行走江湖時,這雙手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鋪天蓋地的熟悉感,洶湧上吳曉的心頭。辰甫安救過她的次數她數都數不清,而每一次,他都會這樣撫摸一下自己的臉頰,用這樣溫和的語氣安慰着自己。

而與這熟悉感混雜在一起的,就是無盡的愧意。

穆從言不過做過她的主子,先踏進了她的心裏。若說對她之好,十個穆從言也抵不過半個辰甫安。她當年也在兩人之間搖擺不定,最後為了免個“水性楊花”的名聲,從了初心。但是如今,為了穆從言,她要置辰甫安的性命于不顧,卻忽然十分愧疚。

她緩緩睜開眼睛,淚水終于攏不住了,順着眼角劃下來。

辰甫安見此,也不過就是笑笑,好言道:“別怕。這三年裏啊,一定能有許多延長你壽命的辦法。有我呢,你睡就好了。”

吳曉這時候已經坐了起來。辰甫安輕輕環着她——曾經他的擁抱也是熱烈親密的,但自從知道了吳曉傾慕穆從言之後,就很少如此放肆過。

而後這裏的門突然被踹開。

辰甫安詫然回眼,正看見孫破與程十七,還有他們帶來的一隊士兵。

他瞬間明白過來,看了一眼懷裏的吳曉,自嘲地笑了一下。

吳曉低着頭,不敢看他。

——這樣一個人,都露出了這樣的情緒。

辰甫安松開懷抱,站起身,對孫破程十七笑道:“兩位,今日怎有空出了行宮?”

孫破也笑,笑容卻愈發邪氣:“那又如何?”

“二位不怕有人刺殺穆國殿下?”

程十七這時已走到另一邊,與孫破恰對辰甫安形成了包圍之勢,此時沉聲道:“不勞二殿下憂心。二殿下,你不如擔心一下自己的妹妹。”

辰甫安笑了笑,道:“看來不必了。”

“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辰甫安看了看吳曉,想了想,才緩緩道:“沒有了。”

那最後一眼恨意盎然,讓吳曉無端端心裏一寒。她擡頭似要解釋些什麽,卻只見辰甫安随孫破二人而去。

窗外正是午後時候,陽光正好。

辰甫安就站在那裏,看都沒看吳曉這邊一眼。他從容地站着,幾乎不像是要赴死的人。

程十七一腳踢在他腿彎,踢得他不由自主跪倒下去。吳曉還沒來得及驚呼,一把刀就刺進了辰甫安胸膛。

他的表情有些模糊,卻帶着顯而易見的痛苦。孫破這時上前一步,劃開他的喉嚨。

他就漸漸倒下去了。

程十七再也沒有動作,而孫破扯着他的頭發,割下他的頭顱。

那頭,眼睛還睜着,很好看的微笑,卻掩不住其中的苦澀之意。

“幹得不錯。”吳曉聽到它這麽說。

她險些尖叫起來,不由得身子一抖,猛然就坐了起來。

窗外是夕陽斜晖,風吹着吱吱呀呀的木門。辰甫安推門走了進來,步伐從容自信。

吳曉長出一口氣。

所幸,不過是個夢罷了。

她閉上了眼睛。

而辰甫安進屋第一件事,卻是來摸她的額頭。吳曉還沒來得及緊張,就聽他笑了一聲,道:“吳曉,你這裝睡的本事,未免太差了些。”

吳曉心裏一涼,愈發不願睜眼。

但是淚水已經溢了出來。

辰甫安輕輕擦去她的淚水,那撫過她臉頰的手掌,果然是和從前一模一樣的。

她終于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捉住他的手,就不肯松開了。辰甫安不由得笑笑,卻只是看着她,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沉靜而憐惜,讓人一看過去,就知道他的情深義重——他很少見地,将自己的情緒如此直白地袒露出來。

即使他早就知道,對于吳曉,他沒那個資格競争了。

然而這時候吳曉突然聽到辰池的聲音。那個聲音毫無起伏,平平淡淡道:“吳姑娘不必太過傷心,天下奇珍異寶,總有藥材可以延長你的壽命。到時候,活的比我二人長久,怕也不是什麽難事。”

她睜開眼,淚水朦胧間,果然看到了辰池。

她還未應答,辰池又道:“這等時候,我看我還是不要在這裏誤事了。我還是去白子卿那邊,與他商量一下沣州的事。”

她向吳曉意思性地笑了一下,就退了出去。而辰甫安擡起眼睛看着她,笑的很柔和。

他故作輕松,道:“別睡了,我們出去聊聊天。”

然後便抱起她,不由分說,走到了院子裏。

虛弱而窘迫的吳曉并沒有注意到,他刻意将她藏了信的鞋,向床底踢了踢。

作者有話要說: 竟然還有一個禮拜就要開學了

☆、喬禾你別笑

白子卿,二十參軍,從燕橋名将李躍馬的帳下小卒,到如今總領十方兵馬,已經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了大半輩子。

唐廣,六七歲時就混跡軍中,雖然剛剛弱冠,卻頗具将才,軍中地位已僅在白子卿之下。

莊雲天,出身貧寒,年幼參軍,始終跟在白子卿身邊,在燕橋軍中的地位也絕對不低。

喬禾,雖看起來身份不高,氣勢卻暗自驚人。辰甫安幾乎就确定了他是燕争帝。身為一國之君,他青年即位,大權在握,西拒辰臺,東抗穆國,撐到現在,燕橋比起他登基之前,還強盛了不少,甚至聯合穆國滅了辰臺,堪稱一代袅雄。

這四個人,都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更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人。按說,經過十幾二十幾年的起伏跌宕,大風大浪都見過、屍山血海都走過的人,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萬事都留着後手、喜怒極少形于色、方方面面的可能都會預料的人,是不會輕易震驚的。

但是他們此刻,都被辰池的一句話震住了。

她說,沣州有守軍,可與孫破援軍分庭抗禮。她需一人随她前往沣州,奪得兵權。

辰池也确實不是平庸之人。

她能在短短幾年間,把握住整個辰臺官場、人心所向,就可見一斑。雖然背後有辰甫安和辰肅帝的支持和默許,終也不容小觑。

但縱然她能力超群,方才說出的那話,也實在太過瘋狂。

沣州是辰臺屬地——在國破之前。這座城池,三年前被甘怡從燕橋手中奪下,前不久,被穆國從辰臺手中奪下。兩次易主,卻竟不費一兵一卒。每至兵臨城下,這位沣州城的城主大人,便大開城門,率衆歸降。說來可笑,這沣州也算是兵家必争之地,沣州城內駐軍也人數衆多、裝備精良,卻讓人兵不血刃、輕易攻克!

不過說起來,這城幾經輾轉,烽煙肆虐,倒是它的城主,不但不曾易位,竟然還一直活到現在,甚至沣州反而更加滋潤。各中緣由,就算燕争帝及辰池辰甫安各個都是草包,就算他們不看下面傳來的情報,也足以猜個七七八八。

沣州城主是個貪生怕死牆頭草,這也罷了。

便是如今局勢,似乎也由不得辰池胡來。

燕橋穆國聯手攻陷辰臺,可說勢如雷霆。種種原因羅列下來,說多也不至于太多,卻也絕對不少。總之最後的結果,從燕橋發難、後繼乏力退去,再到穆國奇襲、強取辰歡,總共也不過一年。此時,這些事情過去不過幾個月,穆國本就損失不大,更士氣高漲,勢不可擋。

而反觀燕橋、辰臺,辰臺王室式微,雖民心尚在,卻也難以正面相抗。燕橋與辰臺本伯仲之間,大戰數月,正休養生息。莫說燕争帝與辰臺合作尚未太過大張旗鼓,就算挑明了站在辰臺這邊,在穆國面前,怕也不算什麽助力。

這樣不溜手的圓滑人物,這樣敵強我弱的局勢,辰池卻要前往沣州,奪取兵權,無異羊入虎口。

白子卿終于最先反應過來,含笑瞥了她一眼。

“如此大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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