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沒寫第六次發文好緊張hhhhh (9)
有一天擺脫了這裏,究竟還會是什麽模樣。
接着便失去了意識。
然後又被痛意喚醒。
她低垂着頭顱,生息低微。這些獄卒不敢違抗燕争帝命令,生怕她死了,便粗魯的給她灌喂了些水。
而後終于得了片刻安生。
她閉着眼睛,不可抑制地昏睡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困得有點懵,又好久沒寫文言,蒙家祖訓那裏可能有點崩,明天有空大概會改一下
☆、父皇
大黑不見了。
辰甫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怔住了。
但驚訝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他也沒有說什麽,只淡淡道了句:“我知道了。”
蒙誨海看出他心神不寧,知道他此刻什麽也聽不進,也就不說什麽,告退了。
他走了之後,辰甫安才嘆了口氣,看了看仍在昏睡的吳曉,走了出去。
他知道很多別人以為他不知道的事情。
除卻辰池回到辰歡那時大黑對她的襲擊,他還知道很多事。
比如辰池到沣州的第一天夜晚,那裏死了一個人,殺人的手法與大黑極像,甚至傷痕都與那次辰池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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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瑪原本在為他暗中提供辰池的消息。畢竟江湖路子,就算一城甚至一國之主,都無法完全掌控。所以,他現在已經知道白子卿所說的所謂扣押都是無中生有。對方只不過是想封鎖辰池的消息,引起自己的恐慌,以引導自己出現纰漏。由這件事,他甚至開始懷疑,喬禾的立場。
燕争帝的立場。
但今日辰池的消息還沒有來。
大黑竟也真的失蹤了。
上次大黑對辰池下殺手,他在辰池面前雖然沒表現出什麽,但實際上,他對手下的人直接下令,見到他便格殺勿論。一直沒有人傳消息回來,誰知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到了沣州!
他邊走邊想,唇角還帶着虛假的笑意,眉頭卻是不自覺地皺着。
不知不覺,他便到了白子卿等人暫住的地方。推門進去,竟見白子卿等人正襟危坐,正激烈地讨論着什麽。
“——這等瑣事陛下——”
見辰甫安來了,莊雲天立刻閉了嘴。
“幾位好興致,在做什麽?”
唐廣莊雲天對視一眼,又看了看白子卿,緘默不言。
白子卿想了想,才道:“此事是我燕橋內部事宜,不勞殿下費心。”
辰甫安道:“現在燕橋和辰臺結盟,在我看來,有些事情也不必遮遮掩掩的。”頓了頓,又道:“想必,是與沣州之事有關?——或是争帝陛下有什麽……?”
白子卿怔了怔,壓低聲音,與唐廣商議了幾句,才擡起頭,答道:“沣州之事。”
“那麽到底是?”
“喬禾也與我們斷了消息。”
辰甫安一驚,肅然看着白子卿的眼睛。那雙眼焦急卻清澈,全然不似撒了個彌天大謊。
索瑪辰池沒了消息,喬禾亦是斷了聯系……原本他還在懷疑是否燕橋在誤導自己,但至于此刻,似乎是自己與燕橋,都已被逼的走投無路。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辰池的處境頓時撲朔迷離起來。
——倒不是說索瑪不可靠,而是為了避人耳目,索瑪所傳遞的消息皆是通過江湖裏最普通的方式到了他手中,若成心仿制,極難辨別。
辰甫安突然有些厭倦了這一路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白子卿見他臉色捉摸不定,也是嘆了口氣,出言道:“殿下可有良謀?”
辰甫安苦笑一聲,道:“我若有良謀,至少小池現在絕不會受制于人。”
他又反問了一句道:“争帝陛下可有良謀?為何如今他後妃為人所制,卻還不見他出現?”
白子卿一頓,道:“陛下令我們全力以赴,救出三殿下,決不能讓她落入穆國王室之手。”
辰甫安輕笑了一聲,道:“不能落入穆國之手……那麽,可曾想過她的死活?!”
白子卿啞然。他之前是沒有想過辰甫安這個問題的。而且,對于辰池的死活,他自己也不在意。
唐廣身子前傾,道:“殿下,這一點我們陛下也自有考慮。但考慮到若以穆國一統的後果換取自己性命,想必三殿下也難以接受,這才下了命令,以大局為先。”
辰甫安看向他。
“那麽你們打算怎麽做?我們晚行動一天,小池就多受一日折磨。她自幼身子病弱,只怕撐不了太久。”
唐廣輕聲道:“那麽……我們便攻打穆國。穆國定會調動沣州城兵力,我們趁此時暗中派人前往沣州,在沣州大軍外調、守軍薄弱之時,一舉攻入!”
辰甫安看着他,目光深沉不可揣度:“那麽,攻打穆國之兵力,我們又應當如何劃分?”
唐廣道:“陛下有旨,令我們全力相助。那麽我便向二殿下您交代清楚,我們手中,總共有十萬大軍。若不夠,再過七日,還有十萬來援。”
辰甫安想了想,道:“好。我這邊能夠聚集的兵馬大致有七八萬,合而擊之,只怕穆國也不能安之若素。”
唐廣點點頭,看向白子卿。
白子卿見兩人三言兩語便定下了此事,也不對唐廣的僭越動怒,也不對辰甫安做什麽評價,只道了個“好”字。
辰甫安便道:“那麽,我便回去準備了。五日後子時,辰歡城東郊,請諸位務必全力以赴。”
白子卿唐廣道:“一定。”
莊雲天卻道:“當然。仇端什麽時候回到這裏?”
辰甫安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有說話。
莊雲天急道:“他這一去已經多日,平日裏連書信都少見,辰臺莫非連個替換他的将領都找不出麽?”
辰甫安沒有答話。
莊雲天又怒道:“或者至少,我們兩國作為盟軍,我至少該有權利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但不但書信來往時間不定,問及他他亦避而不答,難道辰臺行事就這般遮遮掩掩、鬼鬼祟祟?!”
辰甫安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辰臺行事如何,不必莊将軍評價。至于将軍相思成疾……”他笑了一聲,道:“莊将軍,仇端與你,到底是兩情相悅,偶爾還可互報平安,雖不能相見,又何必心急?”
莊雲天深深吸了一口氣,卻說不出話。
辰甫安亦沒再多說,便自行離去了。
門關上後,白子卿拍了拍莊雲天的肩膀。
但他第一句話竟是對唐廣所說。
“唐廣,為何陛下的意思,你比我還要清楚幾分?”
一片模糊的劇痛中,唇邊似乎有人湊上一勺溫熱香甜的羹。
辰池下意識含住一口,鼻腔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但馬上便驚醒,一扭頭,便将還未咽下的羹吐了個幹淨。
她暗裏罵了自己一句不夠小心,才睜開了眼。入目竟是一個玉勺,勺中還有一些羹。
而拿着勺子的人,是燕争帝。
他手裏還拿着一個木桶,奢侈地散發着食物的香氣與熱力。
見她醒了,燕争帝神色不改,只問了句:“你懷疑有問題?”
辰池不答。她不看他。
燕争帝扳過她的臉,讓她看着自己吃了一口,又将玉勺盛滿,遞到她面前。
辰池抿緊了唇,整個人都是一種拒絕的姿态。
“你若對我有情,便該信任我,也不該因我吃過,便棄之不食。”
燕争帝冷冷道。
辰池看了他一眼,卻依舊不說話。
燕争帝又道:“你這苦肉計,施來也無用。倒不如直接說了,你們的計劃。”
辰池自嘲道:“說了你亦是不信,又有……”
她這話沒說完。燕争帝将一勺羹灌入她口中,逼她咽了下去。
她不可避免被嗆到,不住咳着,卻再次不說話了。
燕争帝很有耐心地看着她,直到木桶漸漸冷了下去。他喚過一個獄卒,令他去拿來新的一桶。
接着辰池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鉗住了口,燕争帝一勺一勺喂她吞下,直到熱量漸漸在她胃中散開,許久不曾出現的飽腹感開始令她感到舒服。
她最後看着燕争帝,蓬頭垢面,眼眶濕潤。
“你對我這般好,卻為何連我說的一個字也不肯相信……”
燕争帝似沒有聽到,側頭對獄卒道:“過半個時辰,繼續拷問。只要她不死,就潑醒了繼續。”
獄卒唯唯諾諾,不敢應答。
他不敢相信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手段竟還可以如此分裂。
燕争帝又說了一遍,語氣沉了下去。
獄卒這才顫顫巍巍答應了,手上拿着刑具,卻先軟了三分。
燕争帝拂袖而去。不久張鶴趕來,先是看了辰池一眼,才安撫獄卒道:“不必擔心,遵照陛下聖旨行刑即可。只要此人不死,只需嚴刑逼供。若出了岔子,我張某替你受罰!”
獄卒回過頭,看了看辰池。
張鶴嘆了口氣,拿過一旁火盆裏鮮紅的烙鐵,便向着辰池手心用力燙去。辰池驟受劇痛,一瞬間尖叫聲就破了音,甚至蓋過了肉烤熟時滋拉的聲音。
隔壁昏迷了數日的索瑪,終于輕輕動了動。
“看,就這樣。”張鶴丢開那烙鐵,和顏悅色對獄卒道:“陛下決不會怪罪于你。”
辰池這時早收住了聲音,另一手的拳頭牢牢握緊,咬緊的唇上鮮血橫流。她怨恨地看了張鶴一眼,卻沒有說話。
到張鶴要離開的時候她才嘶啞道:“張鶴,你曾為我臣子,你這沣州城舉城,都沒人有資格對我用刑!”
張鶴輕笑了一聲,道:“可是,三殿下……你現在只不過是一個階下囚罷了。”
然後他話鋒一轉,道:“三殿下,您若将你們目的及部署說出,那麽,憑陛下對您一番情深,您至少不愁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辰臺既滅,便算是天命。天命難違。您何不歸順燕橋,永享富貴呢?何況陛下對你有情有義,您若安分下來,與陛下喜結連理、比翼□□,豈不美哉?”
辰池冷笑了一聲,只恨此時不能咳出一口血來唾他。
張鶴見她如此反應,又道:“或者您再想,如今您與二殿下已經斷了聯系,陛下已完全足以将你們逐個擊破了。但他眼下對你卻還算客氣。一番真心可見一斑。但這事總不能一直拖着,若您再不說出些什麽,只怕就會是整個燕橋推動着陛下去圍剿您的二皇兄了。”
辰池繼續冷笑,聲音卻極其虛弱:“你當真以為我經歷了這樣嚴刑拷打之後,便癡傻了嗎?燕河奉不動手,不過是對我兄妹後手還有忌憚。若我真有布置,說出之後,我皇兄便将死于人手,我亦沒什麽好下場。更何況,我身為燕後,辰臺已破,本一心向燕橋。但你們竟如此懷疑于我,簡直令人心冷!”
這段話她說了很久很久,氣勢全無。甚至說到後面的時候,聲音已經漸漸低垂下去,仿佛要沉沉睡去。
獄卒想起之前燕争帝的吩咐,忙一桶冷水潑去。辰池打了個寒戰,又清醒了一些。
“三殿下,您在此受苦,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辰池用力冷笑了一聲。
“不必假惺惺了。”
張鶴嘆了口氣,卻不走,誠懇道:“三殿下,戰亂可不是這麽好東西。我多年來一力退讓,只不過徒個百姓和樂。既然穆國已将辰臺攻占,那便按此讓人休養生息,方為上策。您又何苦執着于辰臺一個名頭,使衆生皆受荼毒?”
辰池道:“帝位始終與你城主之位不同。況且,我所熟識之人,除去二皇兄,皆為穆國所殺。我自己的家國,也為穆國所破。我若不做些什麽,又如何去見開國先帝、列祖列宗?”
張鶴又道:“您可入燕橋皇陵。”
辰池冷笑道:“你莫非以為,燕争帝真一片真心待我?”
張鶴呆立半晌,無言而退。這時候一旁的索瑪忽然一個翻身就向辰池這邊撲來:“辰——哎呦他娘的!”
他碰到了自己受傷的十指,十指連心,疼的一哆嗦。
“過了多久了?你怎麽沒用骨笛逃出去?它現在在哪?你——你……你疼不疼?”
他原本連珠炮似的發問,最後聲音卻垂下來,自責而愧疚,心疼的像是要哭出來。
“對不起,我……我……”
他話沒有說完,已經進來一個獄卒,無視了索瑪,又開始對辰池施刑。
索瑪就趴在牢門上,漸漸向她伸出手去,卻無論如何也夠不到。她的血濺得可說到處都是,也濺了一點在他手上。他目光已經空了,只喃喃念着:“我為什麽……連一個小孩子都……保護不了……”
辰池這次沒有咬住嘴唇。一聲聲咳嗽,裂出她的胸腔。
她覺得此刻比疼痛更難忍受的,是緊緊束縛在她身邊的寒冷。
她不知不覺閉上眼,意識開始減弱了。
一盆冷水潑下去。
不願醒來。
又一盆。
不願醒來。
身上傳來隐隐的疼痛。
也由它去吧。
最後的最後耳旁一聲聲逼問也都變成遙遠的叫喊。
“辰池!辰池!辰小丫頭你醒醒!!!”
“……還、還活着!快去禀告陛下!禀告陛下!!”
陛下……他們在幹什麽?風寒而已,不必叫來父皇的。
辰池嘴唇翕動,聲音細若游絲,綿軟無力。她身邊又沒有人,這句話一說出來便冷卻下去,傳不開,周圍萬物,半點反應也沒有。
那句話是:
“父皇……”
☆、逼問
辰池再醒來的時候,早不是什麽牢房。錦緞衣衫,天蠶絲帳,若不是手足皆被緊緊縛住,只怕前幾日身陷囹圄,都只是個夢。
她睜了眼,沒有發出聲音。向四周看去,簾外隐隐約約站着幾個披堅持銳的人,站姿标準,如同模子刻出來的,不由分說堵死了她出去的路。
再看了看房中用物,雖不能說巧奪天工,卻也極其細致圓潤,恨不得硯臺鎮紙筆架,都一個棱角也沒有。更有些小物件,精巧罕見,竟是辰臺還在時自己也無權享受的東西。她一看,心裏便明白了。
一套衣服放在床頭。上面壓着一個不小的匣子。匣子裏傳來淡淡的血腥味,但匣底做工極好,半點東西都沒有露出來。
辰池有些焦急了。這匣子,想必是燕争帝用來威脅自己的東西了。她急于了解索瑪的情況,卻動彈不得,又不願出聲,只好那般盯着那匣子,心裏盤算着如何是好。
她沒有盤算多久。
沒有多久,燕争帝就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辰池閉着雙眼,如同昏睡,他也不說話,便坐在了她的身邊。
過了一會,他忽然道:“三殿下,該醒了。”
辰池沒有回答。
燕争帝亦沒有多言,只是打開了匣子。驟然濃烈的血腥味,讓辰池不由得皺了皺眉,終于睜開了眼睛。
匣子裏面是一只手。
拳頭緊緊握着,沾滿血污。
辰池臉色更加蒼白。她認出這是索瑪的右手。但是,這不是最壞的結果。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永遠也不會有什麽最壞的結果。
她看了那只手一眼,又看了看燕争帝,沒有說話。
燕争帝道:“這是索瑪的手。右手。”
辰池道:“我知道。”
“他待你很好。為了對辰甫安的一個諾言,恨不得拿命護着你。”
辰池又道:“我知道。”
“他是江湖人。若你死在他前面,或者有一天你不再需要他保護你,他就會回到江湖。那個時候,一個沒有右手的人,只怕寸步難行。”
辰池又道:“我知道。”
“你若說出你與辰甫安的計劃,你們兩個,都不會這樣受苦。或許他的左手,還能替他舞刀弄劍、快意江湖。”
辰池又道:“我知道。”
燕争帝沒有再勸,只嘆道:“辰臺覆滅之前,我和你從未謀面。你可知道我為何喜歡上了你?”
辰池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因為你是所有公主中,最特別的一個。”
燕争帝神色有些恍惚。他看着辰池,道:“你生為一個女人,卻有着帝王的心境。雖然當時你的父皇不肯将太多事情交給你,但是你這種心境,根本掩飾不住。”
辰池不答。
燕争帝又道:“我早就知道今天你依舊不會說。換作是我我也會這般選擇。你和我太像了,所以,我一直想将你納入後宮,征服你,占有你。想必,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辰池冷了眉目,沉聲道:“首先,我與你不同。至少,若你我互換,我絕不會怕我身死牢中。第二,我與二皇兄的布置,的的确确都是為了燕橋。你若仍是不信,我可以給你講。第三,你若想征服我占有我,”她頓了頓,冷冷道:“起碼要信任我。”
燕争帝卻只是笑笑,道:“你若是我,會信任一個亡了國的皇族嗎?”
辰池不言。
燕争帝提高了聲音,對外面的人喊道:“來人,搬與圖過來!”
而後翻過辰池,拿出她從前藏在袖子裏的濱光,割開她手腕繩索。
辰池坐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腕,看着他。
“你跑不出去,也不是我的對手,偷襲亦沒有機會。”燕争帝也看着她,目光裏還是那樣不悲不喜的神色,“你說你種種布置皆是為燕橋,那麽,就在與圖上講給我聽吧。”
他收好濱光,背對辰池。
辰池手動了又動,拳頭攥了又攥,最終卻還是放松了。
她輕輕咳了一聲,然後便停不下來。燕争帝回頭看了她一眼,探手拿過桌案上一個碗。待她咳聲漸弱,才将裏面的藥喝了一口,遞給她。
辰池顫顫巍巍接過,卻只是放下碗,不動了。
燕争帝亦不言。
而後簾外有人通禀,燕争帝應了一聲,便有人擡起簾子,擡了與圖進來,而後竟目光都不敢多停留一瞬,垂首退去了。
而後燕争帝側頭對辰池道:“說說吧。”
辰池道:“你既不信我,說與不說,便都是一樣。”
燕争帝看了她一眼,道:“現在你的命,不在你自己的手裏。”
辰池抿了抿唇,打了個寒戰,臉色愈發蒼白。燕争帝動作輕柔地将被子為她蓋好,繼續看着她。
辰池卻還是不說。她蜷在那裏,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燕争帝皺了眉,沉聲道:“我本不願對你動用燕争帝的手段的。”
辰池擡眼看了看他,還是沒有說話。
她也是一樣的面無表情了,眸子裏顏色深深,看不出悲喜。
仇端擡眼看了看自己眼前的人。
那是一個女子,神态悲憫,眉毛細長,膝頭橫着一柄無鞘的劍。
“施城主,還有一日,我們便可抵達辰歡城了。見了兩位殿下,請先不要顯露忠心。”
那女子看了看他,默然應允。
不必多想,以她的閱歷,也能明白。
這可是一方新加入的勢力,雖實力低微,卻也不能容人輕易看透。
“兩位殿下是完全信任你的,但難保他們身邊沒有旁人眼線,才叫我這般叮囑你一句。”仇端補充道,“雖然我覺得沒什麽用,你反正肯定明白。”
女子又看了看他,終于開口道:“仇将軍,你現在怎麽也算是一方統帥了,怎麽說起話來還是這般随性?”
仇端怔了怔,傻笑着撓了撓頭。
“可能是有點激動罷。回了辰歡城,我就能見到我的愛人了。我有點想他。”
“哦?”女子挑動長眉,淡淡笑了笑,問道:“想來也是個率真的姑娘罷?大抵與我不同。”
仇端一臉意味深長:“确實與你不同,不過也稱不上率真,有些傻裏傻氣罷了。”
女子聽罷,只是一笑,沒有接話。而仇端看着她,卻突然有些感慨。
這女子,是辰臺遠疆一位忠心耿耿的城主,施長岚。她年紀較于辰池大了幾歲,不過若是将她的故事寫出來,只怕是不輸于辰池的精彩。
年幼繼位、年少習武、混跡江湖、強勢掌權、孤身的談判和無鞘的劍……哪怕是随便想來,都不乏驚心動魄的片段。
仇端此番久別辰歡,就是去請她前來。
她手中,因着種種巧合猜忌,還有十二萬大軍。
不過仇端所想的,卻簡單多了——以他的性格,就算想得出,也不會去想這許多曲折。
“還有最後一日了……”他滿心歡喜,卻不知辰歡城內發生了怎樣的風風雨雨。
作者有話要說: _(:зゝ∠)_
☆、妹控
辰甫安被吳曉用劍,逼在了牆角。她欺身怒視着辰甫安,目光格外冰冷。
他皺着眉,卻伸出手去,整理了一下她的衣襟。
“這一出戲……也算是耗費心力。”
吳曉聞言便放下了劍,表情也柔和下來,不解道:“為何對燕橋也抱有戒心?”
辰甫安道:“不懂便不懂罷。你不要想這些。”
吳曉點了點頭。辰甫安又道:“介時我便會将兵權交由你,你挾持我,逼令諸将退兵。別出了差錯。”
吳曉又點了點頭。她伸手摸了摸辰甫安的額頭,發出一聲嘆息。
“你每日每夜算計,也不見休息……”
辰甫安笑笑,道:“小池生死不知,我這做哥哥的,多留一點算計去尋她,又算什麽。”
吳曉目光一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頓了頓,她突然又道:“若是……三殿下死了,你打算如何?”
“我曾說過,你不必叫她三殿下的……”辰甫安嘆道:“若是小池死了……我也沒有想過。”他目光遠遠的落在別處,不知在看着什麽,“可能若是她死了……我便會随她而死,或者找個地方隐居了罷。”
吳曉驚道:“你不為她報仇?”
辰甫安無奈道:“所謂報仇,也要有仇。小池若是死了,也是死于權謀争鬥,只怕誰也算不得兇手。”他想了想,語氣裏又有些自嘲:“只怕到時,燕橋那人也會悲恸欲絕。但是情勢所逼,地位所迫,他對小池情誼再深,只要有機會,你以為他會放過小池和辰臺?這次小池失蹤,他……”
他又嘆了口氣,深深看了吳曉一眼。
“他竟全然沒有派人來救,反而尋了種種借口……”他哧笑一聲,“不過看我孤立無援,只能抱住他的援助,才放心地任小池身處絕境吧?”
吳曉倒抽一口冷氣,很顯然她還沒有想到這一層。
“若小池死了,兇手絕不是某個單純的人,而是某個國家,甚至,是時局和天下。”辰甫安繼續沉聲道:“她甚至本就不該活下來……辰臺的命數,早就該結束了。所謂複國,在我看來,也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掙紮罷了。若說報仇,我也真的……認為無仇可報。”
“——也就是說,你認為複國必定失敗?那你為什麽要盡心盡力,要和——和穆國、和燕橋對上?!”
他輕笑一聲。
“那是我妹妹啊。吳曉,那是我從小寵到大的妹妹啊。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了。父母沒有了,朋友
沒有了,戀人沒有了,就連從出生到現在住了二十年的家,都沒有了。”他壓抑住自己澎湃的情緒,淡淡道:“我還有朋友,還有你,還有在江湖裏生活的痕跡和過去。而她……只剩下我了。若是連我都不陪她一起,她不會瘋麽?不會崩潰麽?你們永遠不可能看見、想象她崩潰的樣子……可是我知道,她沒什麽特殊的!除了一個身份之外,她與別的姑娘,沒有半點區別!吳曉,若你是她,而我抛棄了你……你不會崩潰嗎?!”
吳曉睜大眼看着他,震驚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知道他向來溫柔,卻沒有想到為了辰池他會甘願如此。
“所以,若小池死了,我或者随她而死,或者就隐居起來,過我自己的日子罷。”辰甫安自嘲道:“我幼年因有帝王之才而受寵,我卻覺得,小池比我更适合做一個帝王。後來父皇不願小池參政,我便幹脆混跡江湖,放手給小池。那段日子,我才明白,我更喜歡的,是做一個俠客隐士罷了。我現在對天下宣告,我心向辰臺,辰臺不複此心不滅,也不過是一種手段,也是不願讓小池自己,承受太多。”
他頓了頓,道:“我本不該跟你說這許多。這話若流傳出去,只怕燕橋與穆國都會盯住小池,伺機殺之。吳曉,你應該分得出輕重。”
吳曉點點頭,臉色因震驚而發白。
其實辰甫安不必與她說最後一句的。他知道自己是穆國卧底,因此對她處處提防。不知他有意無意,上次她整理的情報,竟被扣在她手裏,半點不能傳出。
辰甫安笑笑,拍了拍她的頭。
“你命途多舛,更不要總想着這些事情。這種權謀鬥争,豈非原本就全應是我們男人來算的?”
吳曉也笑了笑——她笑的卻更勉強一些。
她想:“不知道從言殿下,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在火車上,為了不斷更先只更一點
☆、籠中鳥
而此時,穆從言正盯着籠子裏的一只鳥看。
他身後站着一個人。那人隐在暗處,旁人始終看不清他的臉。穆從言知道自己身後有人,卻都不回身瞥一眼。
他專心致志看着那籠子裏的鳥。看了半晌,終于出聲問道:“陛下最近如何?”
“陛下現在沣州城。”
“辰池呢?”
“在沣州牢中。”
“陛下有什麽動作嗎?”
“沒有。”
穆從言嘆了口氣。
“你看這籠中的鳥兒,雖然現在羽毛光鮮亮麗,卻到底是一只野的。養不熟。”
他身後那人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認真地聽。
“就算再過幾日,等它餓的形銷骨立,也不會接受我手裏的食物的。一旦有機會,讓它破籠而出,保不齊什麽時候,還會反啄我一口,雖不致命,卻得疼一陣子,危險得很吶。”
那人依舊沒有說話。
“所以最安全的辦法——先拔了它的羽毛,然後,掐死它。”
“陛下舍不得,那你們就給我來一個暗度陳倉,把它帶到我這裏。陛下是個識大體的,就算發現了,也不會為了一只無用而養不熟的鳥兒,就遷怒于我。”
“是。”那人又低了低頭,沉聲應道。
“去吧。走的時候小心些,別被發現了。孫破是條忠犬。那忠犬的鼻子,靈的很。”
“是。”
說罷,那人便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辰歡城天氣很好。萬裏無雲。小小的木門被打開,莊雲天拿着碗,走進來。
一起進來的還有午後的陽光,庭院的芬芳。
唐廣躺在床上,腿高高翹着,懶懶睜開眼睛,瞄了他一眼,又閉上了。
“你知道我要說什麽。”
“嗯。”
“其實我不想說。”
“嗯。”
“又來,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買賬呢?!”莊雲天瞬間暴走,把碗往旁邊重重一擱就開始喋喋不休,“你都過了弱冠之年,怎麽還不知好歹?我們和白老大什麽時候害過你?你到底為什麽這般、這般……這般固執!”
唐廣坐起身,伸手夠過碗,開始喝粥。他神态坦然,全不像是做錯了什麽。
“你已年近而立!別總像個小孩子一樣!”
聞言唐廣終于看了他一眼,反問道:“莊大哥,我覺得你比我,更像是一個孩子啊。”
莊雲天被他氣的反而笑了出來,道:“起碼我知道自己的立場!”
“我也知道。”
“那麽你能不能确定一下它有沒有錯?你站在那邊,想沒想過李将軍是怎麽死的?頭兒又是為什
麽死的?”
聽到這兩個名字唐廣竟怔了一怔,才嘴硬道:“想過。”
但因為說謊,他的臉已經微微紅了起來。經了莊雲天劈頭蓋臉這一頓罵,他眼裏甚至有點濕。他絕不是個軟弱的人,但莊雲天白子卿幾人,對他來說就像父母長輩一樣。旁人說一萬句,都比不上他們說一兩句來的委屈——但是又什麽好委屈的呢。
莊雲天還在質問。
“那麽為什麽!不站在我們這一邊!”
唐廣這次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緩聲道:“莊大哥,我知道你和白老大他們也都是為我好。但是沒辦法,我想活下去。我想活到最後……我不想死。死,太殘酷了。”
莊雲天閉了閉眼。這個人,年幼從軍,在太小的時候見過了太多血腥。他眼前死的第一個親近之人,就是為了救他。那人死相之慘烈,連莊雲天現在都不願再想。
“你要知道,我們不是人人都活不到最後的。”
“可是跟着他,我最安全。”
“可是你也知道,他連自己最愛的人都保全不了。”
“可是那是幾年前,我也不是她。現在他能保全我,便夠了。”
莊雲天無言。
半晌,他道:“既然你這般執迷不悟,我也只好原話跟白老大說。不過他來找我之前……必定已經跟你談過了。”
唐廣點了點頭,又低下頭。
“我……只是想活下去……”
莊雲天嘆道:“我們亦不是不忠。但他既然猜忌于我們,我們也不知該如何。各自留個底線,保得住命,于我便夠了。”
唐廣沒有擡頭,只道了聲好。
莊雲天擡手摸了摸他的頭,又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幸而我們依舊不是你死我活的對頭……這麽多年,看了這麽多變化,我們還在一起,真是……太幸運了。”
唐廣還是低了頭,不接話。
他眼淚已經開始掉了下來。
次日,仇端施長岚抵達辰歡城。
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