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沒寫第六次發文好緊張hhhhh (11)

辰甫安與穆從言正交戰,孫破便帶着辰池繞過那裏,從西城門進了城。

而後他馬不停蹄,帶着辰池去見了穆從言。

這是辰池第一次見到穆從言,這也是燕辰穆三國這一代的年輕繼任者第一次相見。穆從言穿着很簡單的衣服,一眼看去文弱無害。再一眼看去,亦沒有看出什麽棘手之處。

他就像一杯溫水一樣,淺薄得一眼望得到底,溫吞平庸得幾乎令人心生厭煩。

穆從言看着辰池,皺眉道:“辰池?”

又道:“你的兄長,還真是給我添了不少麻煩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起來毫無城府。但辰池眼光何其毒辣,只憑着直覺,就知他并非表面上看起來這樣的單純可欺。甚至,她絲毫看不穿他的表情。

她便笑笑,也道:“說到我的二皇兄,他是個沒有野心的人,只想守住祖上傳下來的一點基業罷了。從言殿下若覺得麻煩,不如抽身出去,麻煩自然也就沒了。”

穆從言竟真的想了一想,方道:“那可不行。父皇聖旨,我哪敢不從。”頓了頓,他又向旁邊一人道:“十七,三殿下一路奔波,想來也該累了。去找個房間,将她安頓下來吧。”

辰池這才注意到他旁邊竟然還立着一個人。那人眼神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波瀾。聽了穆從言的命令,方垂手領命,對五花大綁的辰池道:“請往這邊來。”

辰池不知這一去将是福是禍。她面色複雜,看了穆從言一眼。

穆從言卻沒有看她。他看着孫破,眼裏帶着期冀的光。

“孫将軍,我讓你帶的沉雲小葉,可帶回來了?”

那個人将辰池領到一個陰暗偏僻的房間。那房間布置極為簡單,連桌子都沒有,不過有一張簡陋的床罷了。這房間地上鋪着一層幹燥的稻草,卻仍浮動着淡淡的血腥味。

辰池卻不敢掉以輕心,只在門口站住了,對那十七道:“有勞了。只是我将休息,還望你避讓一下。”

那人眼裏依舊沒有波瀾,只是點了點頭,轉身便走。看方向,是向着穆從言複命去了。而辰池躺在床上,算着時間,直到确認了他遠去了才推開門,一步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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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風勁弩,呼嘯而來,正擦過她的腳踝。

辰池退後,關了門,又躺回去。

她倒不悔恨自己打草驚蛇。若早有準備,自己哪怕蒙頭睡個三天三夜都麻痹不了門外的人——論起示弱裝傻,她可比不過那一位。

軟禁也絕不是穆國想出來的長久之策。這房間,只怕從前也是間牢房。她無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摳了摳那塊焦黑的死肉。那塊死肉令她整個手掌不能屈伸,幾乎是廢了,但她竟笑了笑。

又如何呢。自殺都無門。在誰的手中受刑都不過如此,在誰的手中死也不過如此。

她只不過猜不透穆從言将她接來的目的。莫非他以為自己會屈服于他?

她又笑笑,眼神已是毫無生機了。

“殿下,我還是不懂為何要将辰池接來。燕橋刑罰如此之重,她都不曾開口,縱然接來,又……”

穆從言站在一個垛牆後,臉上還是溫和無害的笑容。他反問了孫破一句:“我與燕争帝,莫非相同?”

“不同。”

“那便是了。何況我好奇這人,也不是一日兩日。現下好容易有了機會,親眼目睹,自然不能錯過。”

“但辰池此人,工于人心,手段多端,放在身邊只怕……”

“只是個女子罷了,”穆從言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能有什麽怕的?”

孫破心裏一沉,随即露出一個微不可查的苦笑。

辰池可不是什麽養在深閨無人識的弱女子。若沒有辰池,辰臺恐怕要早十年亡國。是辰池一個女人生生開啓了辰臺最後一個短暫的中興期,若不是這個國家積弊已久、辰池本人年紀尚小資歷尚淺,這天下局勢如今是個什麽模樣還是兩說。

這人已如此,他又何必報以微薄的希冀?

——但他不知道的是,穆從言确有自己的打算。

甚至從現在,到辰氏兄妹埋骨,一切的一切,都已在他算計之中了。

正這時,忽然有人匆匆忙忙跑過來。

“報——!辰甫安又派兵攻城!東側守将已戰死!”

孫破清晰地看到穆從言吓得臉色一白,嘴唇哆嗦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他心裏一嘆,道:“殿下,末将去看看。”

辰臺國破的時候,辰池穿着碧色王袍,穿梭在血火裏慨然赴死,比這位穆從言強了不知多少倍。即便如此,穆從言還覺得她……“只是個女子罷了”!

穆從言這時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連聲道:“去,快去!”

說着,腳下已經開始挪步,向着安全的一邊蹭着。

孫破不可一世的銀甲紅纓,□□鐵裙,全都簌簌抖了抖,作出一份頹然的樣子來。

他強行扭過臉去,抿了抿唇,輕聲對穆從言道:“殿下,您身份尊貴,不能有失。此地戰事兇險,您不妨先行躲避一下。”

聞言,穆從言這才放松了臉色,馬馬虎虎道了句:“那有勞諸位将軍了。”便立刻倉皇地走了。

孫破輕聲嘆了口氣。

這殿下,連他老子十分之一的出息都沒有。

穆從言一路慌慌張張,卻是跑進了辰池的房間裏。

辰池正睡覺,被他驚醒,只看了他一眼,便淡淡道:“從言殿下。”

穆從言反而有些拘謹,強笑着看着她。

“你……別動,我來這裏就是看一看,沒什麽別的意思。”

倒仿佛處于弱勢、身受重創的人是他。

辰池把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頓了頓,合上了眼,一言不發。

穆從言讪讪地,又道:“你近日來過的怎麽樣?外面……那麽多人守着,想來也不舒服。或者……我把他們調走?孫破說,請你過來可是來當客人的啊。”

辰池輕輕笑了笑,不答話。

穆從言亦不氣餒,道:“如何?”

辰池嘆了口氣,側頭道:“從言殿下,你當我不知道,你我皆是同一類人?”

穆從言又讷讷問道:“什麽人?”

“人格全部被所謂家國大事擠滿,已經不豐滿了的人。”辰池又瞥了他一眼,冷冷答道。她這話說的似乎有些悲哀,她卻不以為意,似乎與自己無關,“燕争帝也是那種人——你們就連眼睛,都一模一樣。”

穆從言笑笑,最終不說話了,也不僞裝了,只道:“我們做了一樣的事情——但是只有你帶來的後果差強人意呢。你看,若不是你,恐怕辰臺還在。”

這一番言語機鋒,辰池固然是一把撕下了穆從言戴了十數年的面具,卻也被他抓住此生最大的憾事狠狠反擊。穆從言雖是後發制人,卻顯然占了上風。因為一聽到辰臺國破之事,辰池頓時一口氣翻湧上來,咳了一大口血,彈起的背重重撞上床板,又将血嗆進喉嚨。

“你……咳……咳咳……”

穆從言溫柔地笑笑,神色悲憫,人畜無害。他俯下身,一邊扶起辰池輕輕拍着她的背,一邊在她耳邊輕聲道:

“三殿下,你帶來的後果,比我們都嚴重的多呢。”

辰池已說不出話,也甩不開他,只閉了眼,不說話了。

她似乎心灰意冷,連下巴的血跡也沒有擦。

穆從言又溫柔地笑笑,廣袖裏伸出幾根養尊處優的手指,仔仔細細幫她擦幹淨了。

“我本是來勸你的。我勸你,不要以為對燕争帝的那一套,在我身上也有用。你若說出你該說的東西,我便早早給你個痛快。若不說,我就只好用你,來對付你的二皇兄了。”

辰池抿了抿唇,神色倔強反問道:“你當二皇兄會因我受制于人而不分大義?”

穆從言又笑笑,道:“三殿下,我看你已是病的糊塗了。也将我看得太簡單。不妨告訴你,燕争帝定會将你身死的消息傳入辰歡,加上之前你身陷沣州毫無音訊,辰甫安已對這事深信不疑,現下他攻打我穆從言,除卻複國所需,更是因着一腔悲憤的。我自然會将真相告知于他,但是信與不信,我就不能左右了。”

辰池懂了。她臉色蒼白了,就連嘴唇都灰白下去。

穆從言繼續道:“我最愛的一句話,便是殺人誅心。你想,若我已說了用你換辰甫安收兵,他卻不信,等到城破的時候看到你的屍首,他該有多傷心?這樣一個傷心的人,你說,會不會破綻百出?甚至,他會不會不理朝政,民心渙散?辰臺會不會就此一蹶不振?”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裏還帶着柔和的笑意,但辰池心裏卻已冰涼徹骨。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她可以确認的是辰甫安對自己的寵愛比自己對他的感情深得多,若兩人對調,這樣的事情她辰池尚且接受不了,那麽辰甫安……

她咬緊牙關,再不肯有一個動作,更不肯說一句話。

穆從言見她如此反應,也只是笑笑。

“三殿下啊,你可別想着一死了之。程十七跟随我父皇多年,他帶出來的手下,怎麽可能會讓你有這樣的機會。”

辰池不語,唇角漸漸露出一個笑容。穆從言卻似沒有看到,直到外面有人尋來,他才随手将披風解散,又倉倉皇皇跑了出去。

辰池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當日張鶴對自己說的一席話。

或許這最後一次,他是沒有站錯隊的。

她有些無力地想着。

作者有話要說: 那位新來的朋友你好啊!

☆、城主

那日辰池風寒未愈,被再次投入沣州大牢、再次醒來的時候,她首先便掙紮着虛弱的嘲笑了一句:

“懦夫。”

這一聲聲音低啞,音量也不大,卻偏偏被張鶴聽到。他擡頭看了她一眼,驚訝道:“什麽?”

辰池依舊冷笑着,浮着一把聲音道:“我笑你們燕争帝,笑你們滿城……竟都是懦夫!”

張鶴不惱,只問道:“此話怎講?”

“若你們不是懦夫,又怎會留我到現在?我左右什麽也不會說,留着也不過是禍害。”辰池冷冷道:“這百般折磨,除非是洩恨,否則,還不若殺了我痛快。”

張鶴若有所思,而後便在辰池袖口撕下一截布條,團了團,塞到她口中,作揖道:“多謝三殿下提醒,臣都忘了,還有咬舌自盡之事。”

辰池這下連表情也做不出來,只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張鶴又道:“但三殿下,您為何忽然不求生先求死了呢?看來,您一定是有什麽計劃失敗,自知難逃升天了吧?”

辰池面無表情,閉着眼睛,似乎什麽都沒有聽到。

“這前後之差,想來不過是陛下對您所言的信任與否。——也不該如此說,只不過,之前他還有相信你的可能,但現在,卻絕不會了。”

張鶴慢條斯理地說着。獄卒不知何時已盡數退下。

“也就是說,你從前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而且,你是為了如此說,而說。”張鶴道,“所以,你帶着燕争帝來沣州,栽在他手上,并非沒有腦子,而是早就想好了要利用這一步。但是你沒有想到吧,一個糊塗,這種種算計、這層層伏筆的苦肉計,就将變成你自己送葬自己的計策!”

辰池依舊閉目不言。

見她不置可否,張鶴笑道:“三殿下,您此刻大概在想,我到底是哪個國家的臣子。今日我也不隐瞞,我被孫破勸說,投靠了穆國。”

辰池這才看了他一眼。

原以為這沣州城三易其國而張鶴死忠燕橋,結果這人,竟是個三姓家奴。

“您或許還想知道我今日為何要說這麽多。”張鶴又道:“有人下了令,您不能死在沣州城。您的苦肉計謀想必瞞不了多久,您也知道剛才求死之言已是纰漏。且我陣營的歸屬……我只不過是想讓您明白您将被交到什麽人手上,所以提醒您一下,不要再有什麽奇怪的想法了。”

辰池不語。她确實在想這些問題。但自風寒以來,她的腦子總是轉不動。自從在燕争帝面前出了破綻、看到自己的死路之後,她更是如此,每每去想什麽,就頭痛欲裂,思維也是極慢。

眼下被一個張鶴牽着走,也無可奈何了。

她一陣悶聲咳嗽,卻全被布團堵在嘴裏,整個身體都被吊着搖晃起來。

張鶴取下布團,見辰池已開始咳血,不由道:“三殿下,您若是有心歸降,想來無論哪一方勢力都會極力拉攏,比起從前錦衣玉食只怕也不差。您一介女流,何必為了皇權和家族,把自己置于這般凄涼的境地?”

辰池喘息道:“你一直在勸我放棄。張鶴,我知道你好意,但你不是我,你不懂。”

張鶴嘆了一聲。

然後他席地而坐,擡頭看着辰池。

“我最近總是想,如果有一天沣州生靈塗炭,我會不會也像您一樣固執。”

辰池嘶啞地輕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其實我知道,自己做了這麽多兩面三刀的事,日後死了,定然也不得好死。死了之後,或許還要在陰間裏,受盡折磨。三殿下,您相信嗎,我從小讀的書,都是忠孝仁義、道德禮法。那個時候,我一直相信,我必定會成為聖賢一樣的人,後世或許不知有我,但若提起我,必定敬佩我的所作所為,說我不愧為一大丈夫。”

辰池強打精神聽着。她想不出張鶴為什麽突然如此多話,但他說一句,她便晚一會受刑,也是劃算。

她有一耳朵沒一耳朵漫不經心地聽着,聽着這個人一生中最坦蕩最剖心挖肺的一次自陳。張鶴看出她的漫不經心,卻繼續說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辰池信與不信……沒關系。

“但後來我做了城主,還沒來得及施展我的雄心抱負,遇到第一件事,便是辰臺攻城。

“我想過拼死反抗,但第一天,我便後悔了。那般哀鴻遍野的沣州城,我從未見過。三殿下你大抵是見過的,城破時百姓各有各千般萬般的凄慘模樣,但他們彙到一起。就成了一個模樣。

“我想,我何必為了我自己的所謂名節,搭上那麽多人的性命。于是我歸降。後來辰臺國破,穆國兵臨我沣州城下,于是我再次歸降。但我恐懼,我擔心。我怕我會被神不知鬼不覺滅了城,于是我暗中始終與燕争帝與您都有聯系,我說,我于他是誓死效忠。

“按說,他不該信的。但這次您來,卻是我換取信任的一個機會。我不相信辰臺能死灰複燃,而且,孫破将軍曾叫陋之傳達給我的一句話,我很贊同。

“沣州地處邊境,只有天下一統,才能永享太平。而現下,最有可能建成大業的,是穆國。”

辰池靜靜聽着,漸漸又泛起困意。她已經不想聽張鶴的前塵往事心路歷程。她把眼睑一垂,昏睡去了。

“我知道我犯下了彌天大錯,自己都知道自己罪無可赦。但是對沣州,對我的子民,我問心無愧。”張鶴站起身,向着已睡去的辰池低聲道:“但沒有人知道,抛開沣州城,我自己我最想的,還是做一個像您一樣的人。我與您為敵,但也敬佩您。”

他一揖到地,久久沒有起身。

“願您殉國之後,下輩子,不要再受這般苦難了。”

牢房裏微弱的光落在辰池臉上。她眉毛輕輕皺着,面色嚴肅,似乎在夢裏,遇到了什麽解決不了的難題。

而後,便是之後的争帝出城、沣州郎中……直到她方才,與穆從言短暫的交鋒。

生死兩難。

她到今日都還記得那日燕争帝叫人把輿圖擺到她面前的時候,原本早已編造好的理由,不過因了風寒頭暈,幾個機鋒之下,竟被自己說的破綻百出。

不過錯了那一步,仿佛整個生命的軌跡都再次急轉直下。

果然是一步不能錯啊。

——正想着,房門就又被推開。這一次,卻是孫破帶着施長岚走了進來。辰池見了施長岚,不知緣由,心中一驚,不甘更甚,不由得開口嘲笑道:“今日我一介階下囚徒,怎麽待遇反比原來好些。這一個個的人,原本千呼萬喚不到的,現在卻連着來看我。”

孫破揚眉笑道:“哦?三殿下可是不願見到我們二人?”

辰池見他那一揚眉的動作都像極了死去的甘怡,十成十是自甘怡處偷來的,心裏更痛,正欲說些什麽,就見施長岚對自己行了個禮,道:“三殿下,罪臣施長岚。為保一城安危,罪臣……”

她話沒說完,辰池就已怒目大睜、氣急沖冠。她全身都顫抖,唇上好不容易恢複的一點血色也盡數褪去。她想都沒想,一抄手就揚起手邊藥碗砸了過去,怒喝道:“一城安危!一城安危一城安危!一個個都惦記着一城安危!你們可惦記過辰歡城的安危?!你們的百姓是人,辰歡城裏的莫非就不是了?!你們一個個平日裏兵強馬壯,到了用武之日,全他娘的成了草包孬種!連刀都不敢提起來!沒了我辰臺,你們都不過是亡了國滅了種喪家之犬,還真以為穆國會尊重你善待你,甚至信任你?!呸!做你的夢!”

那粗瓷的破藥碗本應砸中施長岚額頭,卻失了準頭,最終只綿軟無力地打在施長岚肩上,掉在地上,啪地一聲碎裂開來。

孫破第一次聽說辰池還會罵人,一揚眉便來了興趣,腰都挺的直了些。而施長岚卻一動不敢動,還躬着身,一副全憑辰池出氣的模樣。

辰池氣的顫顫巍巍的,一只手對着施長岚指指點點的,卻擡不高臂膀,連她的鼻子都指不到,只堪堪指住了鎖骨:“你那可是一城一關!整個西北最大的城和最大的關隘都在你那!到頭來你卻一言不發把它們全給我拱手送人了!”說到這裏她氣息不支,又大一口血噴出來,施長岚目光裏才一露出些擔憂的神色,正要上前,就又被她指着罵了回去:“你記不記得它們的名字!記不記得你祖先如何得到它們的!仁!善!忠!義!你做到哪個了?!你口口聲聲說老五是你刎頸之交,她被孫破害死之後,你為什麽又投降了孫破!施長岚、施城主……我這麽跟你說!”她唇角帶着血跡冷笑着,面目猙獰:“等我死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甘老五,老子要告訴她,下輩子絕對絕對!不能再交你這樣的朋友!”

聽到甘怡孫破也有些不自然了。他卻也無話可說。施長岚似乎又有什麽要說,卻被暴怒的辰池再次砸着東西咆哮着打斷:“你真當你施恩城施德關是我辰臺的國中國?!嗯?你若再有機會把什麽東西送給別人,起碼先給老子看看他娘的那是不是你自己的東西!”

說着一束稻草就輕飄飄被扔到施長岚面前——辰池已摔無可摔,這東西又着不上力。她扶着胸口,喘息着,已經開始大口大口嘔血。

施長岚已見了辰池暴怒,再不敢出聲,更不敢上前,又不能解釋。于是只好再拜了拜她,才輕手輕腳地要退出去。結果辰池仍是氣不過,掙紮着撲到地上,拾起那只碗的碎片,不顧自己手上鮮血橫流,向着施長岚的背影重重擲了過去。

這一下孫破施長岚兩人都始料未及。兩個都是習武之人,雖不至于被這樣粗劣的偷襲傷到,卻竟也都沒有來得及阻止。辰池打完那一下之後自己也一頭折了下去,不再咳了,血卻更加止不住了似的。

她仍恨恨看着施長岚。她臉上還有鮮紅的血液,眼裏卻不知何時蓄了一汪淚。

“我……我在這裏,我現在做的一切,是不是就像個笑話……你們都保着自己的城……自己的子民!只有我一個人!冥頑不化、草菅人命、無理取鬧!”她聲音都啞了,若不是孫破施長岚兩人在這裏,只怕就哭出來了,“我早就該死了!死在一把火裏,反倒幹淨利落!”

施長岚看了她一眼,欲上前,卻不敢動,猶豫了許久,方一轉身走了。孫破見此,只好嘆了一口氣,皺着眉頭拎着辰池兩條胳膊将她扔回床上去,冷冷道:“三殿下,罵罵人也就罷了,不要動手,萬一傷了人可不好。”

說罷便大步出去了。

辰池便開始在房間裏笑。那笑聲蒼涼得像是一位老婦,直教人耳不忍聞。

而後不久,便有随穆從言所行的禦醫來為辰池把脈開藥。但同時,還有孫破帶來的繩索。

他将辰池雙手反剪,又捆住她膝蓋腳踝,将她拴在雕花的窗上。

為了防止辰池再次傷人,全程,他都陰沉着一張殺氣密布的臉,用力抱着她。而辰池只是安靜地趴在他懷裏,瘦弱輕薄,不時咳出一口淤血。

看起來很乖巧,卻是目光渙散,只剩了死路一條。

☆、索瑪:???

沣州城主府內,燃着燕橋特産的香。如果有人到過燕橋皇宮,聞着城主府中的香氣,恐怕此刻就會有一種錯覺,誤以為自己又是回到了那皇宮的某一個角落。

但其實也正是如此——燕争帝在哪裏,哪裏就是皇宮。他身上沉凝的氣質即使是在帝王中都格外少見,堪稱當世僅有。

張鶴繞過屏風,向燕争帝叩首跪拜。

“起來吧。”燕争帝道,“聽說你前幾日有話對我說。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問你。”

他臉上又是不喜不怒的模樣,仿佛前幾日的震怒與他無關。

張鶴俯首稱是。

燕争帝道:“你擡起頭來。看我。”

張鶴便擡起頭。他看着燕争帝的下颌。

燕争帝道:“你先說罷,何事?”

張鶴的目光高了高。他決然道:“陛下,索瑪當如何處置?”

——辰池死了,索瑪當如何處置?

燕争帝深吸一口氣。

他上次暴怒之前唯一的征兆就是與這次極其相似的一個深呼吸,一個微小的動作,卻吓得張鶴不由自主閉了閉眼。但燕争帝終于還是恢複了平靜,沉聲道:“留他何用?殺了。”

張鶴低頭道:“是。”又擡起頭問道:“屍首當……”

“送回辰歡,帶着辰池的死訊。”燕争帝冷冷道,“一起交到辰甫安手上,我不信他不會關心則亂。”

張鶴又道:“辰歡路遠,屍體怕是……”

燕争帝沉聲道:“那便斬首,将他的頭送給辰甫安。”

語氣又冷又低沉,帶着壓抑的震怒。

張鶴馬上俯首稱是。

燕争帝又深深呼吸了幾次,才平靜下來,對張鶴問道:“辰池當日,到底是怎麽死的?”

張鶴道:“臣找過幾個驗屍的人來。他們都說三殿下原本便先天不足,又數月數年勞累,之前連續多日未有睡眠,又加之風寒與失血過多,才沒有扛過去。”

燕争帝抿了抿唇,方問道:“這些人現在在哪裏?”

“……臣為了不影響大局,已将他們殺了。”

聽了這話燕争帝眼中頓時精光一震,他沉聲問道:“你既是為了沣州城百姓背負千古罵名,又怎肯如此輕易地除去他們?”

張鶴看着燕争帝,半晌沒有說話。燕争帝眼睛深處似乎驀然燃起一團希望,急切而強烈,似乎是瀕死之人又見到了生的希望。

張鶴頓了頓,才慢慢回答道:“當時陛下說,不留活口。”

燕争帝心裏頓時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他記起來了,在前天那個震怒的時候,張鶴來請示了他什麽,他聽都沒聽,只道:“不留活口!不留!!”

他原本是懷着一絲期冀的……若張鶴不忠,謊報辰池死訊,那麽……她豈非還有一線生機?

他攥緊冰冷的手指,嘴唇下意識地抿在一起。

他又何嘗不是關心則亂。

但他終于記起自己還有另外的事情。他靜了靜心,問道:“辰池當真死了?”

張鶴額上又冒出冷汗來。這個人因辰池之死暴怒已有幾日,驚得幾乎無人敢與他說話。今天他又提起辰池……

他只能跪着,磕頭,道:“是,陛下。三殿下确已病卒。”

燕争帝眸色深深地看着他,緩緩道:“那麽為何,如此炎熱的天氣,整整兩天兩夜,她的身體還未有一絲腐爛的跡象?”

張鶴沉吟了一下,卻沒有絲毫慌亂,他眼神裏只有驚訝與疑惑,沒有驚慌。

“臣……不知。許是……三殿□□質特殊?”

燕争帝看着他。他沒有瞧出任何的破綻。于是他又問道:“近日我一直也不見梁衡玉,他去了哪裏?”

張鶴叩首道:“陛下,臣正欲說此事。臣近日發現他與穆國仍有往來,已遣他出府了。”

燕争帝沉聲道:“與穆國仍有往來?”

“是的。”張鶴擡起頭,迎上燕争帝目光,眼神裏卻不似剛才那般純淨了。“幸而臣沒有讓他參

與審訊之事,否則……”

燕争帝聽着他一句一句說着,心裏已經漸漸靜下來。他半支着頭,盯着張鶴,卻是一個字也不說。

張鶴說完梁衡玉之事的前因後果,看了一眼燕争帝,又埋下頭去,不說話了。

燕争帝也一直沒有回話。半晌,他才道了句:“你知不知道,梁衡玉是我的人?”

張鶴額頭上頓時冷汗直冒。他擡頭又看了燕争帝一眼,依舊是不辨悲喜的臉。

“來人。”燕争帝擡高目光,不再看他,“備車,出府。”

他身後的下人快步跟上,也是同樣的一眼都不肯施舍給張鶴。張鶴只是埋頭跪好,藏住了自己的眼睛和表情。

燕橋統治沣州城多年,這城主府中有燕争帝心腹也是理所應當——否則就算辰池不得不來,燕争帝又何必将自己置身于此,用身家性命,來賭張鶴的忠誠。

張鶴凝神,直到燕争帝走後,才疲憊頹廢地坐好。

他仿佛一瞬老了十歲。他終于明白辰池的心情。

他沒有料到燕争帝竟視自己挑撥如無物。

不過一步之錯……

他跪了一會,忽然站起來,狀作無事地出去。

然後找來自己心腹,只說了一句話。

“立刻去牢中,把索瑪殺掉!”

燕争帝要找到梁衡玉,并不困難。

梁衡玉在燕橋京都長大,在此地除了張鶴外,沒有半個親戚朋友,想必也是去無可去。何況,燕争帝就還在城主府內,他也不會走得太遠。

燕争帝出了城主府,就按着之前的密報,到一間客棧去尋他。竟不見了,向小二打聽,卻是一大早便往北出門去了。

燕争帝便往北找。

然後看到梁衡玉的時候,他一貫沒有表情的臉上,竟然也有些詫異。

他在一座樓上,彈着靡靡的音調。琴旁一個女子,衣衫半褪,媚态橫生,隔着數十尺都迎面一股風流。

樓下兩個龜公,正伺候着鸨母送一位貴客出門。

燕争帝臉色變了變,對身邊一人道:“你叫他沐浴後來見我。”

那人領命離去。他進門時和鸨母說了幾句,鸨母忙迎他進去,又順着他來路一路看來,見了燕争帝衆人簇擁,竟碎步走來,巧笑道:“這位爺,我就說方才那公子雖是下人打扮,舉止卻不同凡俗,想必竟是您家的人!既然都走到了這裏,不妨便上樓坐下歇歇,喝杯茶,聽個小曲兒?”

燕争帝看都不看她,淡淡道:“我已有約。此地不潔。”

鸨母臉色一紅,卻在脂粉遮掩下不太明顯。她又嫣然道:“那是奴家打擾了,爺,還不要放在心上啊。”

燕争帝不語,旁邊一人喝道:“還不快走?!”

鸨母這才悻悻回去了。回去的時候,一足一臂,一發一指,都極盡風情。

燕争帝看都不看,道:“回客棧。”

梁衡玉回來的時候灰頭土臉的。饒是他再慢的性子,也明白此時慢不得。

燕争帝早在房間裏坐着了。他見了燕争帝的表情,吓得身子一軟。

以燕争帝那性子……

不過所幸燕争帝關于青樓一事什麽也沒說,只道:“你随我回城主府吧。這些年來,也是辛苦你了。”

梁衡玉原本在京中前途大好,卻因沣州地位特殊,自請來此,以防患于未然。這些年來,為燕争帝提供了無數情報——只要不傷及張鶴性命、張鶴也不至于對燕争帝構成威脅的情報,他都會禀給燕争帝。

梁衡玉低了低頭,道:“臣先下去沐浴淨身。”

燕争帝默許。

他近來總是抛不開關于辰池的一切。那支蟲笛已被他帶在身上。他原本是十分不喜歡這樣的飾物的,但如今卻對這只蟲笛格外珍惜。

辰池曾佩戴過它。

他有時候會自嘲地想,幸好自己已有了子嗣,不然若真因辰池……細細想想,又不可能。

他想起仿佛很久以前,辰歡城裏的那個小和尚。瘦弱的身子,明亮的眼睛,一本正經說着“佛”與“法”。

他又想,辰池也真是可悲,就沒有一個人,能好好關愛着她。

他對自己道,不要再想了。辰池的死與活,現在已不在你的手中了。

喬禾的僞裝也沒有了,若真有幸再見,就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燕争帝想着,回城主府的時候卻還是忽然對梁衡玉命令了一句:

“正事辦完,去跟索瑪談談。我不信辰池沒有別的手段和保命的後路。”

☆、小情人

張鶴一直跪在自己的城主府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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