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沒寫第六次發文好緊張hhhhh (13)
是廢物,有些手勁。程十七又穿着便衣,頓時被抽出皮開肉綻的一道。
程十七不敢躲,更不敢還手,只好也跪下身去,磕了個頭。
但他動作遲緩,極不情願似的。他不是沒有城府之人,更不是喜怒形于色的蠢貨,能讓穆從言都看出他的不情願,多半這感受是出離的強烈了。
穆從言大怒,一鞭抽了過去。他母後鞭法極好,他只在這一點上深得真傳,一鞭就将程十七掀到了地上去。
其餘人一見,更是心驚膽戰。而穆從言還不解氣似的,一鞭又一鞭,重重抽下去。
“叫你獨攬大權!叫你恃強淩弱!叫你推三阻四!叫你草菅人命!”
頓了頓,又是一鞭:“叫你和孫破串通一氣!”
還不解恨,手上一直不停:“還在背後數落我無能!說我軟弱!若不是父皇,只怕你已經将我軟禁了吧!是不是也要像對辰池這樣的對我!我活了這麽久,是不是還要謝你程大統領手下留情?!你不必忍着,大不了便舉兵造反罷!我這所謂皇子的命,你便拿去!左右我無能!軟弱!鼠目寸光、傷春感秋!婦人之仁!左右你總也有自己想法,我區區一個皇子,又怎麽管束的住你!貼身服侍父皇二十幾年的,忠心耿耿的大賢臣!”
他連珠炮一般,一邊說着一邊抽了程十七十幾鞭,鞭鞭血肉橫飛。程十七則全程咬緊牙關,沒有吭聲。至于那些刑官,更不敢擡頭出聲,只前排的幾個,偶然覺得臉上一熱,又漸漸涼下去,滑下一道血腥。
穆從言這才擲了鞭子,抱緊辰池,冷哼一聲,奪門而出。
許久,那些人才敢來扶程十七。他後背一片血肉模糊,起身時已變了臉色。
有人問他是否要休息。他咬了咬牙,豎起一只手表示無妨。而後馬上歪歪斜斜站起來要跟着穆從言出去,結果腳下被刑具一絆,就摔了下去。心裏那口氣也被摔的松動了一下,頓時便昏睡過去。
餘下的人頓時慌了,七手八腳架起他,擡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程十七是個小可憐。
☆、催眠
辰池醒來的時候有些恍惚。她隐約記得自己已被從刑架上放了下來,這裏也并非原先囚禁自己的房間,甚至自己全身放松,躺在一張床上。這樣美好的感受讓她幾乎覺得有些不真實。但全身上下傳來的劇痛,卻時刻提醒着她:你是個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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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四處看了看,原本想好的計劃已被打亂了。若不論行軍武藝,程十七等人總還是鬥不過她的。她原本的計劃裏,下一次休息之後,就是她逃出穆國的時機。
這時突然一個含笑的聲音道:“三殿下,睡的可好?”
辰池聞聲一驚,便一挺身要坐起來。誰料這一挺身頓覺腹間一陣劇痛,頓時逼着她臉色慘白,又栽了回去。
穆從言慢條斯理地打量着她,唇角依舊帶着溫和的笑意:“要我說,你還是松了口罷。你現在說了,我還能饒了你二哥性命。索瑪已經死了,想必你不想讓你二哥也落到那樣的下場吧?”
辰池咬緊牙,不說話。半晌,才狠聲道了一句:“我說了,你們會信?”
那一雙眼睜大了,瞪着穆從言。明明該是不屈不饒的眸子,卻有一絲瀕死的灰敗。
“這麽倔。”穆從言啧了一聲,走過來扳着她的臉盯着:“果真,像極了。”
他還是那樣人畜無害的臉和衣着,卻顯得危險而可怕。穆從言言罷便松開辰池,往桌邊去了。片刻後他展着一張鳳凰圖對辰池笑道:“看這眼睛,我可總算……能畫出一分□□來了。”
辰池恨道:“你囚禁我,只為作一副畫?”
又哼道:“就算你如此費盡心思,也不及我二哥半分筆力。”
“當然不。”穆從言也不惱,笑笑道,“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留着你,是要殺人、誅心。”
辰池脊背一涼,不發一言。穆從言果然又道:“但若能使你說出什麽來,便更好了。”
辰池冷笑了一聲。她剛受了刑,正虛弱的滿頭冷汗,這一聲也氣若游絲。
穆從言臉上笑意更深。他在辰池身邊一坐,笑意盈盈看着她——只不過,那笑意雖然純良,卻讓辰池有些毛骨悚然。
“你大可接着說下去。我正喜歡你這樣的一雙眼睛。”對峙許久,在辰池即将支撐不住,臉色已白得吓人的時候,穆從言突然俯身,湊在她耳邊說道,“而且——往後,日子還長着呢。”
說完,他對着唇邊辰池小巧的耳朵,輕輕吹了一小口氣。
辰池一激靈,本已遲鈍了的目光又不屈地凝了一凝,最終再次散開了。
穆從言坐起來,微微笑起來。
不知為何,他很喜歡這過程。敗在他手裏的人多半泯然衆人——他喜歡看着本應揮斥天下的人折了翅膀,失神地委頓在他面前。
他伸手去撫摸辰池的臉,喃喃道:“只是這雙眼……可惜,可惜!”
一邊說着,他一邊毫不惋惜地掏出一個瓷瓶來。他取出幾丸細細的藥丸,喂到辰池口中。
而後的日子似乎平靜無波。穆從言自然也是要逼問辰臺機密的,但手段上卻隐秘了太多。
常常是辰池已痛至昏厥,但穆從言的行宮裏,卻沒有半點痕跡,甚至依舊安适而平靜。她身上的血腥味被穆從言點起的香蓋過,有人要進寝宮,也都被穆從言趕出去,或僅僅止于屏風之前。
但最可怕的,還是他本人輕聲軟語帶來的折磨。
辰池向來被人稱贊工于人心,在這一點上,她幾乎算是個空前絕後的天才。但她不知道的是,原來向來被人們當做草包的穆從言,比她厲害了不止一個段位。
他三言兩語,就能繞開她心間壁壘,直擊她最脆弱的軟處。
“辰甫安本來就聚不齊兵将,燕橋又和他不是一條心。就算你不說……他也遲早有一天會死。”
“你父皇那麽信任你,把政事都交到你手上……啧啧。他要是落了個昏君的名頭,還不都是為了你?”
“你那小情人當年叫什麽來着——謝雲輕?你看,你當初要是答應了燕争帝求聘,那連謝雨輕都不會死,說不準,還會變成個名将。”
“雨輕……淤青……哈哈,淤青——他死的時候,要比淤青疼多少倍?”
“你母後對你要求也不低吧?她出身平民,你也算半個平民……你害死了多少平民吶。——哎,生靈塗炭的——”
辰池知道他的意圖。但是一來她身體已不夠支撐她心思運轉,反而拖累她心緒低落,二來穆從言說的句句屬實,句句都是她心底久藏的陰翳。
不知為何,她身體裏開始時不時出現撕裂一樣的疼痛,常常疼得她想蜷起身子。但是她身上重重刑器,又讓她動彈不得,只在四肢上多添了幾道血痕。
穆從言也不讓她睡着。他似乎知道燕争帝的手段,也知道了種種刑罰裏最為有效的一種方式。
穆從言看準她的狀态,就常常在她心思飄忽的時候突如其來地問她辰臺的事情。有幾次,甚至辰池都快要說出口了,卻忽然清醒過來。穆從言每次看着那雙迷蒙的眼睛恢複清明,心裏都充滿了挫敗,卻不動聲色,反而沉住氣,繼續誘導她。
辰池有的時候,會反駁他。精神好的時候,甚至會把他反駁的啞口無言。他也漸漸吸取了這個教訓,後來的每次詢問,都挑在辰池受刑數日未睡的時候、但那段時期,辰池已經三緘其口,一句話都不說了。
她甚至止不住眼淚,但一句話都不說了。她其餘最後的氣力,全部都交給穆從言——每次見他,她都充滿了恐懼,卻也不忘了瞪他。那力氣用的,像是能挖掉他一塊肉一樣。
這大概是她僅有的一點童真之氣了,在山窮水盡的時候被逼出來。有的時候,穆從言都不由得啞然失笑了。
辰池還試圖聯系穆從言派系以外的人,只可惜穆從言也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她一次也不曾成功過——有點像是落入她自己手裏的吳曉。
而太久的折磨,又讓她迅速消瘦下去。甚至産生了幻覺。幻覺裏有她極度渴望的模樣,也有她極度害怕的模樣。她時常被這些模樣折磨到痛哭涕零快要發瘋——幻覺裏有孫破毫不留情将她一刀斃命,有謝雲令溫柔地抱着她戰死,有辰甫安被人斬落馬下踏作一灘血肉……也有辰甫安站的遠遠的,用一個陌生的聲音冷冷問她:
“你不可能是辰池。能把我們的計劃說出來的人,才是辰池。”
辰池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松開了。她幾乎是哭着蹒跚走過去,撲在辰甫安懷裏。
但是她說:“不行……我……不能說……”
這句話是她十幾天來第一句話,嘶啞的幾乎不能聽。劇痛裏她把穆從言認作了辰甫安——這已經算是一個極大的突破,但看樣子,也只能到這裏了。
于是穆從言把她從自己身上扒下來,頭也不回地走了。辰池在他身後,趴在地上,卻還似瘋似癫喃喃叫着他:“二哥……你不要生我的氣呀……”
她已經凄慘令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卻還是咬緊牙關,半句多餘的話也不說。她最後的力氣最後的理智,都浮游撼樹一般,拼死捍衛着那麽一個已經亡了的國家——風雨飄搖金戈鐵馬裏,那樣單薄的兩個字。
甚至可能只有一個字,每個皇族都會誓死捍衛的那一個字——姓氏。
所幸,穆從言算不上一棵樹。于是在時光裏卑微如浮游的她,執拗過了穆從言。
她受盡百般折磨,卻一直不曾放棄。雖然這麽久,幻覺以外,辰池甚至只見到了穆從言和他的一名心腹。程十七、孫破、施長岚……她甚至不能推斷出他們的近況。
就連最近的一次也毫無希望。那次是孫破進來禀告戰況。禀告之後,他擡起頭,目光裏邪氣凜然,對穆從言笑道:“聽說殿下将辰池囚禁已有十數天,末将只提醒您一句,她身上傷勢極重,底子又虛弱,殿下,可莫要将人玩壞了。”
辰池當時剛剛自昏迷中被人粗暴地喚醒,聽了這一句,知道孫破在此,正欲掙紮,卻被人塞了嘴、制住雙手,剛咳出一口腥甜的血,便被生生堵在喉嚨裏。
她頭痛欲裂,恨不能一頭撞死,卻偏偏被人制住,動彈不得。
而屏風外的穆從言,還是悲天憫人毫無心機般地,怒道:“戰事失利,孫将軍還有工夫與我說這個?辰姑娘在你們手上不過是個囚徒,在我這,卻是無論如何要善待、要保護的弱女子!”
辰池只聽孫破低低笑了一聲,道:“是末将多嘴了。末将告退。”
孫破走遠後穆從言便走了進來,帶着一貫溫和的氣勢,本欲作畫,擡眼一見辰池醒了,便取下她口中的東西,接着她昏迷之前的問題笑問道:“辰歡城內城,到底有多少機關暗崗?”
辰池自然不會說。
但穆從言浩瀚的耐心都已經被她消磨的見了底。
于是沉默後接踵而來的便是又一根折斷的指骨。
劇痛之下辰池已經意識朦胧,卻又聽到穆從言對她道:“你這條命,我知道你是不在乎的。你只不過是辰臺遺留下的一個孤魂野鬼罷了,本來就沒有性命可言。但是孤魂野鬼也有消散的一天,你莫非真的以為,一己之力,就可以恢複當初數十萬大軍聯手覆滅的辰臺?”
“有人信你,只不過是他們願意追随你罷了。上至你的兄長,下至辰臺百姓。但是你又有什麽資格,來讓旁人随你孤注一擲、付出生命?”
“我知道你的執念,但是執念只是執念罷了。你的執念不可能完成,所以你就要放手,給別的執念讓路。”
“辰池,我有執念,也有希望。旁人也有他們的執念和希望。你自己窮途末路了,不能把他們也拖累到你如今的境地。”
辰池一字不答。但是在想到辰甫安的時候,她卻忽然濕了眼眶。
穆從言那心腹覺得新奇,卻見穆從言嘴角一抹嘲諷的笑意,道:“想想你的兄長,和追随你的數萬之衆。你一個人的執念,卻斷送了他們所有的希望!”
“無論複國成功與否,在辰臺國破的那一刻,你就已經不久于世了。別掙紮了,放下你的執念,還能挽救回幾條性命。”
辰池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堅如磐石的心,第一次有了動搖。
這是一次極血腥極漫長,但已司空見慣了的一次催眠。
卻是第一次,終于動搖了辰池的催眠。
作者有話要說: 辰池是個小可憐蟲_(:зゝ∠)_
☆、厲害了我的妹兒
又過了一月。
這一月裏辰甫安的攻勢像是被毒血淬了一遍,帶着說不出的淩厲和狠辣。孫破程十七節節敗退,此時已龜縮到了行宮附近。
此時林歸就穿着殘破的鐵甲,提着滿是缺口的□□,在站崗。
他是程十七直接帶領的近侍之一,從穆蘭城随穆從言來到這裏。原本是最輕松的差事,只消站站崗,以外的時間吃飯睡覺聊聊天。現在卻因這形勢,突然變成了最艱難的防線。
近來辰甫安的攻勢太猛太烈,加之燕橋數年養精蓄銳,一時之間銳不可當,穆國防線已被漸漸推近行宮。林歸亦已死了很多兄弟,卻也不能阻止他推進的步伐。仿佛每過一天,他們就要後退一步,否則便會被噬人的猛獸吞噬一般。
聽孫将軍說,辰甫安或許是為了辰池而發了瘋。
那個辰池是他的妹妹,但也有人說他們關系不止于此。林歸還記得那個晚上,幾個兄弟橫七豎八躺在床上休息,一邊不懷好意地提起。
“你們說,就為了個妹妹,辰甫安這麽賣命幹嘛?人死都死了,難道還要看什麽屍體嗎?”這是在軍營裏混的最久的一個老大哥,在床上躺着,罵罵咧咧的,“他娘的死了這麽多人!”
“喲嗬,別說啊,我還真覺得!”
“覺得什麽?”林歸擡頭問了句。
“覺得辰甫安不光拿她當妹妹啊!他們兩個都不在一處長大,感情哪有那麽深。辰池一死,辰甫安跟瘋了一樣……”
“你懷疑他們兩個有什麽……啧!”又有人插了一句,搖頭晃腦道:“還真是沒準。”
頓了頓,又道:“那辰甫安小子還真是豔福不淺吶!一個吳曉就夠漂亮了,再加個辰池……啧啧,一國公主啊,幹起來得是什麽感覺!”
那老大哥聞言,一揚眉道:“老七,程統領罰了你多少次了,嘴巴就不能放幹淨點?”說着下了床,往外面走,“咱們這剛換了班去看着人呢,真是不知道,人都被孫将軍捆那麽結實了,看着還像是放了一隊弩手,還讓咱們看着什麽!”
他出去撒了泡尿,沒有想過一旁的小房子裏,被牢牢捆好的囚徒并沒有昏睡,而是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十成十。
她輕輕動了動。
月光打下來,有點冷。
——回憶便到此為止了。那個總開黃腔的老七也戰死了,其他人或輕或重也都受了傷。
林歸正想着,忽然一陣喊殺聲傳來。緊接着一陣馬蹄,孫破就已經帶着一隊精銳沖了上去。一陣勁風一樣,他掠過林歸身邊,遙遙擲下一句:“林歸!帶人退回去與程統領會合!護好殿下!!”
林歸一怔,匆匆忙忙領人退了回去。一邊退,還一邊在牆上布置了些陷阱。
繃緊的神經,四下似乎都已經寂靜了下來,只留下了自己的聲音。找到程十七的時候他腦子裏幾乎已經開始嗡嗡作響。
程十七本就嚴肅的神色,此時更凝重了些。他左手拿着慣用的長劍,右手綽起了一根□□。
林歸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甩了甩腦袋才頓悟:統領大人他平日裏不都是右手執劍嗎?!
不過他也沒時間思考了,穆從言就披着狐裘,哆哆嗦嗦躲在後面的一匹馬上。程十七看都不看他,只背對着他,肅然道:“此事事關穆國血脈。若殿下出了什麽岔子,在場每一位都活不下來。我也不說什麽鼓動人心的話了,燕辰已經攻到了這裏,你們已經不是為什麽穆國而戰了。戰!才有機會活下去!戰!”
這一番話開始說的林歸心冷,但後面他話鋒一轉,就令人熱血沸騰。林歸不由自主跟着嘶吼了一聲“戰!!!”,卻竟然被淹沒在了巨大的聲潮中。
穆從言被驟然爆發的喊殺聲吓得全身一顫。程十七又轉過身,對他道:“殿下,刀劍無眼。稍後請跟住末将,殺一條血路出去!”
穆從言顫抖着手,勉強抽出劍來,忽然臉色又白了一白,急聲道:“辰池!辰池還在我房間裏!”
程十七道:“末将派人殺了她便是!”說罷手一揚,一個騎兵頓時領命離去。
不料穆從言頓時撲了過去——他狐裘歪歪系着,卻拼命伸出手去,嘶吼道:“不——!別殺她,帶她來我這裏,我要和她一起!!”
——辰池這個人,只有捆在身邊,盯牢了,才讓人感受不到威脅。
但程十七哪裏理會這個草包皇子,他一把捉住穆從言的手臂,同樣吼道:“殿下,大局為重!末将不知道您和辰池有了怎樣的兒女私情,那頓鞭子末将也當是白受了!但是殿下!你必須活着出去!!”
穆從言看都不看他,一把把他甩開,自己一轉馬頭便沖了過去。程十七氣的臉色發白,手下士兵也手足無措,只怔怔看着他。他最終恨恨一夾馬腹,下令道:“你們去引開辰甫安注意,我去帶殿下出走!”
穆從言到了自己房間的時候,房間已被數人圍在了卧房門口。房間裏傳來低低的聲音,是一個男人。
饒是穆從言,心裏也是一跳。
按說,房間裏應該只有辰池!
看這架勢……難道還是有辰臺救兵混了進來?
他并非沒有留人看守辰池。這樣狀況下,能悄無聲息溜進去的,只怕也是個身手不凡之輩!
于是他做出一副倉皇失措的樣子,也湊過去細聽。
“……三殿下,您不必擔心,二殿下已安排好了,會有人接應。”
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雖身入虎穴,生死一線,卻仍帶着溫柔的低啞,又有些讀書人的儒雅。
辰池的聲音依舊氣若游絲,她竟輕聲道:“我活不久了。”
那什麽陳将軍嘆了口氣,道:“就算是見他們最後一面,您也……”
辰池沒有接話,半晌突然咳嗽起來。那男人也沒有再說什麽,只是聽聲音,似乎是錘了錘辰池的背。
這時程十七也到了。他一身血腥之氣,殺氣騰騰的。他正欲說些什麽,便見穆從言向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穆從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房門。
“……末将按二殿下安排,一路過來,并沒有受到什麽阻攔,三殿下不必擔心末将體力,将您帶出去,想必算得上是綽綽有餘。”
“我不是擔心這個……”辰池極虛弱極虛弱,連程十七都不曾聽出她是因為忌憚着什麽,生怕言多必失,而言簡意赅。
緊接着辰池忽然頓了頓,聲音突然尖銳了些:“你、你……二哥若信不過我,你便帶着我的頭回去,我也不會怨你,甚至會謝你,謝你讓我還能在故園中入土——!”
這一番話似乎用盡她所有力氣,像是垂死的鳥兒,最後向天空振了振翅膀。她嘶啞着聲音道:“你不如……不如……就在這裏殺了我吧!”
程十七幾次想進去,都被面色陰晴不定的穆從言攔下了。
程十七不知道穆從言千回百轉的心機,只以為是有人闖了進去——但這是穆從言自己的地方,他稍微思考,又怎麽可能不知道?若這裏能這麽輕易被趁亂闖入,他又怎敢安睡?他又能拿什麽與人争鬥?
他最初不過驚訝了一瞬,再仔細一聽那男人的聲音便聽出,那是辰池僞出的聲音。若此時讓程十七進去,那麽辰池必定毫無還手之力,身首異處。
但是……看到辰池如今之狀,莫說程十七,就連程十七手下那些沒個腦子的兵卒,只怕都能看出他當日裏撒的謊。稍有頭腦的……只怕還能看穿他這十數年的僞裝。
他韬光養晦十幾年,豈能被人一朝堪破?
但辰池,難道就這樣放任她不管?雖然已喂了□□,救無可救,但……
沒想到啊沒想到,一個疏忽,他還是低估了這奄奄一息的女人。
而程十七此時見他一直沒有說話,還以為他囿于兒女情長,不免心生憤懑,險些就起了沖進去的心思。但所幸他性格沉穩,只高聲向屋內道:“屋內何人?”
裏面的人安靜了一下,程十七只聽那男聲也提高了聲音,對自己道:“辰臺二皇子帳下,陳律。”
他聲音一提高,便有些中氣不足了。程十七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便聽辰池問道:“将軍身體有傷?”
“小傷罷了,三殿下不必擔心,末将定能護您突圍。”陳律對辰池說罷,又對程十七道:“屋外何人?若是些小魚小蝦,便末要擋路了。”
程十七放下了心,道:“我不過是穆國皇室的一個近衛,不值一提。但将軍您,卻未必走的出去。”
說罷,便要進去。一個辰歡将破卻仍籍籍無名的将領,雖不知為何被委以重任,但想來也不會太過棘手。
何況對方還有傷在身。
正這時,突然有人一把撈住他的手。
他回頭一看,竟然又是穆從言!
這片刻便靜了下來。房間內,辰池正像一團小獸一樣,從一條單薄的紗巾下面一點點爬出來,臉色蒼白。她手上汗涔涔的,已經瘦的只剩骨頭,手指都握不攏了。
不過,為了性命孤注一擲的事情,左右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她賭穆從言不敢暴露自己包藏了近二十年的禍心,她賭程十七多年死忠,絕不會違逆穆國皇室的意圖。所以她賭,會有人替自己攔住程十七。
——辰臺的三殿下,向來工于人心。
而屋外程十七皺眉看向穆從言,厲聲道:“殿下,不要胡鬧。此刻進去,殺了辰池,便是免除我穆國一個心頭大患!”
穆從言臉色也陰晴不定,他緩緩道:“程統領,你現在進去,當真出得來?這人雖名不見經傳,卻到底被人派來營救辰池。一來他能闖到這裏已是了不得,二來辰甫安,可不是傻子。”
他這話說的冷酷無比,程十七一晃神,甚至産生了一種面見君王的錯覺。
這種感覺,二十餘年了,他從來沒在穆從言身上體驗到。
——但馬上,他便斷定自己是出現了錯覺。因為緊接着穆從言又是一副懦弱不忍的嘴臉,道:“何況一介女流,為難她做什麽?就是放她回去,她又掀得起什麽波浪?”
程十七怒道:“殿下不要婦人之仁、錯失良機!辰池此人,機謀巧算,志不可摧,非殺不可!”
此時屋內那男聲又哧笑一聲,道:“為難一個女人?還是說,你們穆國怕了這一個女人不成?”
這話,像一片油,淋漓灑在兩把火上。
程十七的劍都揚了起來,又被穆從言拼命拉回去。他似乎也有了火氣,對程十七嘶吼命令道:“不說你要為難一個女子君不君子,單單你要強闖我行宮一事,我便可治你的罪!!”
他頓時感到手底下緊繃着的肌肉洩了氣。程十七不可置信看着穆從言,道:“殿下……對我不信任如此?”
穆從言不答,卻抿緊了唇。
程十七竟笑了。
“末将畢竟不是個姓穆的,殿下這般考慮也是應該。但末将再谏一次,事關家國,不可婦人之仁。”
穆從言怒視着他,反唇譏笑道:“家國……家國!家國有性命重要?!”
程十七僵着一抹笑意,看着他。穆從言毫不退讓,咄咄逼人。
程十七又頓了頓。
然後他突然撇過臉,一劍就向房門砍去!
今天就算他和這草包皇子都搭在這兒了,能殺了辰池,也就值了!
那劇烈的撞擊聲震的辰池都是心裏一顫,穆從言更慌,撲上前去就要奪劍!此時旁邊侍衛們已盡數怔住,幾乎沒人做得出反應!
這個時候,辰池突然咳嗽起來。
她的咳嗽聲音不大,力氣也不足。單單只像是從胸腔深處生生破出一口氣來。她只咳了這兩三聲,便沒有聲息了。
那男人的聲音又急急響起來:“三殿下?三殿下!”
話音剛落,辰池似乎又一口血噴出來。
穆從言頭一次,急的眼睛都紅了。他一把扯住程十七,怒吼道:“辰池前幾日還被投了毒!無藥可醫!你就讓她安安靜靜過完最後幾天好不好!!!”
房間裏适時傳來另一陣聲音。那腳步聲很沉重,越走越遠。
程十七更急,道:“我沒有親眼看見辰池死了,我就不放心!”
說着甚至下了令:“去把門打開!回宮之後我去向陛下請罪!但殺了辰池,你們榮華富貴、加官進爵,不無可能!”
一群侍衛遲疑着,看向穆從言。
穆從言怒道:“若我日後登基,定會将你們貶入大牢,永世不得用!”
侍衛們不知所措,又看向程十七。
似乎是故意而為之,這個時候,房間裏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程十七也是怒的急了,一劍逼退穆從言,轉身又要劈門。卻不料,穆從言不知從哪裏拾來一根棍子,一下抽在他鞭傷未愈的背上!程十七驟然吃痛,一聲悶哼,卻拼着命使勁往前一撲,以血肉之軀生生撲開了厚重的大門,還一個踉跄,推開了屏風!
穆從言瞬間面如金紙。
程十七站穩,迅速開始搜查房間。辰池果然已經不在,窗框已被砸碎,上面疊着一正一反一深一淺兩個腳印,旁邊一個書櫃,已經整個倒在地上,書籍到處都是。他踩着那些孤本絕跡探身出窗去望,也沒望見蹤影。回頭再看,其他一切都幾乎沒被動過,房間裏安靜的只有自己和穆從言以及幾個侍衛的腳步和呼吸。
程十七動作很粗暴,把一件件東西扯開了查。蚊帳、被子、床下、桌底……他所過之處一片狼藉。就連穆從言放墨的一個半人高窄小的精巧櫃子,都被他一拳砸開,看了一眼,又遠遠丢開。
——但是不行,辰池沒在這裏。他這般瘋了一樣的尋找,也找不到她的一絲蹤跡。
程十七找了很久,到最後這裏遠遠都能聽到慘烈的聲音。那聲音的成分很複雜,刀聲、墜地聲、金鐵聲、哭喊聲、馬蹄聲……簡單的說,就是殺人的聲音,戰場的聲音。
他終于粗喘着,怒瞪了穆從言一眼,憤憤道:“殿下,我們快走!”
然後他又深吸了一口氣,怒氣漸漸收起來。他最後面無表情看着穆從言,行了個禮,道:“殿下,方才末将太過心急,失了禮數,理應重責。但眼下危急,懇請殿下先脫離險境,再降罪于末将。”
穆從言沒有理他,程十七顯然沒沒打算等着他回應,不由分說直了身子,挾着他出去上了馬,一騎匆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憐還是小可憐,但是小可憐蟲表示爸爸厲害着呢
☆、起來嗨
辰甫安與白子卿是一路搶着攻進來的。這穆國行宮,是依托辰臺舊宮旁邊的一處大宅而建,結構說不上太複雜,很快,幾人就攻破這裏,一邊殺退穆從言的侍衛,一邊四處搜尋。
找出穆從言等人潰逃的方向,報仇雪恨!
搜查到最後一間房間的時候,這行宮裏幾乎已經沒有穆國人了。眼見追殺穆從言無望,辰甫安置身于此,忽而悲從中來,眼前一暈,就癱倒在床榻上。
白子卿扶住他,向身後人吩咐了什麽,辰甫安沒有聽清。白子卿搖了搖他的肩膀,低聲道:“辰甫安,你振作一點!我們現在退出去,放火一燒,興許還燒得死他娘的一兩個!”
辰甫安看了看他,嘴唇都是灰白的。忽而他指着角落裏一個倒下的書櫃道:“我看那個書櫃,雖然沒什麽異樣,卻總覺得不正常。請将軍替我看看,裏面是否有可殺來痛快的穆國餘孽。”
白子卿望去,卻見那書櫃上一片狼藉,顯然是有人劈砍過,卻沒有劈透。他橫看豎看,也看不出別的半點異常,看大小,更不像是能藏下一個人。
他一猶豫,就有人搶了先。
喬禾顫顫巍巍地走過去,掀起那書櫃。一開始并沒有發現什麽,但他掩住失落,要放下來的時候,忽然書櫃裏掉出來一團東西,滾落在他懷裏。
他大驚,手一抖便松了書櫃,又猛一起身,那團東西就又重重砸在書櫃上。
那東西似乎是個活物,卻毫無聲息。喬禾想了許久,才顫抖着手,把她抱起來。
輕飄飄的。血淋淋的。髒兮兮的。
那團活物,是辰池。
此時辰池的呼吸已經幾不可聞,臉色蒼白到能映出人的臉色,幾縷頭發也被冷汗貼在臉上。她緊緊團成一團,因為太瘦弱,看起來根本不是一個常人的大小——也是因此,她才能藏身在那書櫃裏。她手裏握着一片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