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沒寫第六次發文好緊張hhhhh (14)

紗,像是很冷,但手指又握不緊。她閉着眼,牙關緊鎖,早就不省人事了。

喬禾呆呆抱着她。這時候其他人都湊了過來。辰甫安才探頭一看,眼淚就要落下來了。

他伸出雙手,對喬禾道:“給我。”

喬禾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辰甫安又怒吼道:“把我妹妹給我!”

白子卿聽不下去,輕輕拍了拍喬禾的肩膀。他這才如夢初醒,看着辰甫安暴怒的表情,把辰池輕輕遞過去。

辰甫安接過來辰池,才像是得了慰藉一樣。他想抱一抱她,卻不敢使力。想清理一下她身上的血跡,卻怕拉扯開新的傷口。

辰池什麽時候這麽脆弱過。像是個紙剪出的小人,一碰就壞了。

沒有人敢出聲。倒是辰池,終于睜開了眼睛——但也只是強打精神,眯開一條縫。

辰甫安把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口上,盡自己所能,放柔了聲音道:“是我,是我……小池……別怕……別怕……”

辰池聽了他的聲音,身子先是恐懼地一縮,才漸漸放松下來。而後辰甫安一個字都還沒有說出來,辰池就突然把自己按在他懷裏,頭靠在他肩膀上,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

她像是防備着什麽,一個字都不說,只是哭。淚水蜿蜿蜒蜒,像是沒有盡頭。

她哭着哭着,終于頭一歪,昏睡過去了。

辰甫安的眼眶也紅着。他抱着辰池,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只想着,這懷裏的人,什麽時候已輕成了這樣,像是沒了血肉,只剩白骨。而那白骨,還是幹枯的、輕飄飄的一把。

那天穆從言幾人還是逃掉了,包括施長岚在內。

——是的,施長岚還潛藏在穆國。雖然她無法傳出消息,但自攻城開始,辰甫安心裏總有隐隐的防備,便沒有讓她回來。

若真有變,不說她能不能幫得上忙,只要她能打亂時局,就一切都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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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辰甫安問,白子卿當然已将經過告知于他。辰歡城結構複雜,那天他們追出去,兵分三路,竟然都沒有找到穆從言的身影。

倒是聽說程十七仿佛受了傷,施長岚似乎也有傷在身。

辰甫安當時便只是聽着,也不好多說什麽。不一會喬禾找了一個士兵通禀,想進帳子裏來。白子卿看了辰甫安一眼,見他似乎沒放在心上,只淡淡道:“好。”

喬禾進來之後雖不動聲色,但果然先瞄了辰池一眼。她還沒有醒過,側顏比起分別時更瘦。

辰甫安此時幾乎是不允許她離開自己半步了。

喬禾只看了一眼辰池,便向辰甫安與白子卿行了禮,道:“前兩天捉住的探子,現在有了口供。口供事關重大,是二殿下與白将軍下入其中,還是将他提到這裏來再審?

辰甫安眼都不擡,果然道:“提過來。”

喬禾點了點頭,便下去了。

那探子口風遠沒有辰池緊。幾個刑下去,他便一邊倒吸着氣一邊招了供。辰甫安将他後來的供詞與先前獄卒記下的比了比,所差無幾。

他說穆從言懦弱無能,但對女子向來很好,為了辰池曾結結實實打過程十七一頓鞭子。他說施長岚不得重用。他說孫破與程十七對穆從言怨念已深。他說穆從言想要借由旁邊的辰疆城回到穆國,而孫破主張隐匿在辰平鎮,以期反擊。

辰疆辰平兩座城一南一北,眼下無論是辰臺還是燕橋兵力都不算太過充足,難以兼顧兩頭,勢必要做個決斷。而辰甫安聽了,也還只是看着郎中檢查着辰池的身體,淡淡道了句:“知道了。”

喬禾依舊看着他,和他身邊的辰池。那郎中正是蒙晦海,此時在他目光裏擡起頭,似乎是起了玩心,訝然笑道:“喬将軍怎麽一直盯着我看?”

喬禾收回目光,正色道:“三殿下才智過人,更關乎辰臺光複。我擔心她罷了。”

辰甫安便道:“按說,明日小池便該醒了。喬将軍這幾天總來看望她,今晚不如等一等。”

喬禾沒有答話,卻也沒有走。半晌,辰甫安道:“喬将軍坐吧。”

喬禾聞言,才在辰池床邊坐了。他似乎很喜歡這個位置,每天來四五次,每次都坐這,每每坐這,都是看着辰池,時不時發現她頭發亂了,便笨拙地幫她梳好。沒什麽事了,他就握着辰池瘦巴巴一只小手。偶爾她冒了冷汗,或發了燒,他忙上忙下忙前忙後的,比辰甫安還緊張。

他傾心于辰池的事情,一兩天內整個軍中都傳遍了。

辰甫安讓喬禾坐下之後,又傳了仇端過來,對他道:“跟白将軍那邊說一聲,即刻派五百兵卒,封鎖辰疆,不準任何人進城。辰疆附近大小城鎮,皆不準有人出入。若發現穆國軍隊,不得沖突,跟緊了,令人快馬回報。”

頓了頓又道:“你自己帶精兵包圍辰平,行軍要快,不得打草驚蛇。”

喬禾眉頭跳了一跳。

辰甫安卻連一瞥都不給他,看了眼辰池,又道:“兵貴神速,你們今晚便出發吧。”

仇端點了點頭,道:“好。诶三殿下,莊雲天說你這兩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叫人做了點糕點給你。”

辰甫安皺了皺眉,沒接仇端遞過來的紙包,反問道:“軍中何來糕點?”

仇端撓了撓後腦勺,道:“我這不是不知道怎麽說嘛,不過是把肉幹和幹糧加鹽做成了個什麽,不過我偷吃了點,還挺好吃的。”

辰甫安:“……”偷吃是什麽鬼!我能打你嗎!

但他還是接過來掂了掂,又放在一旁,突然道:“還是人家燕橋的将軍有心,不像我這的仇将軍,大大咧咧的,難怪要人家照顧着。”

仇端瞬間漲紅了臉:“……”

仇端:“二殿下您不知道!我也照顧他的!我昨天晚上還給他打了洗腳水!”

辰甫安扶額。旁邊喬禾也笑了笑。

仇端見喬禾笑了,立刻又想去調戲他:“喬禾你這幾天心事重重的,想什麽呢?是不是看上的姑娘跟人家跑了?”

喬禾笑容僵硬了一下:“……”

喬禾道:“軍中何來女眷。”

仇端面不改色立刻改口:“那就是看上的漢子咯?”

喬禾:“……軍中事務繁多,仇将軍快去吧。”

仇端道:“喬将軍先去。”

喬禾:“……”

他面無表情,捂住了臉。

仇端走後不久喬禾也站起身來,道:“軍中事務繁多,末将先告辭了。”

第二天淩晨時候,軍帳裏響起一陣嘶啞咳嗽。帳內衆人目光齊刷刷望向辰池,只見她咳完這一陣,若無其事,只是僵硬漠然地看向辰甫安,口中也不說話。

辰甫安長臂一伸,撈過她的手,眼裏竟突然彌漫上一層霧氣。

辰池眼睛沒什麽問題,只是五髒均有損傷,連帶五感受了連累。他帶她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除了剜去的腐肉和一些斷骨以外,她整個後背都是膿水,身上比較重要的幾處關節也都已經脫臼,尤其是手肘,雖然已經複位,卻也幾乎很難恢複如初。

肩膀和膝蓋也是如此。

辰甫安不傻,又有吳曉告訴他那是穆從言的房間,自然不難猜出這是穆從言為控制辰池所為。

現在他看到自己的妹妹變成現在的模樣,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小的時候他經常帶着辰池在宮裏上蹿下跳,搞得那些嬷嬷們手足無措的,一群侍衛在下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慌慌張張的樣子常引得他們發笑。那時候身體無恙行動自如,誰都沒有想過辰池會變成這般模樣。

明明大好年華,卻再也沒有半點生機,連動一動笑一笑,都變成奢侈之舉。

辰池手掌被辰甫安虛握住之後,終于松了一口氣。她又等了半天沒有出聲,只是一直聽着辰甫安和旁人說話,到了傍晚,帳子裏只有她和辰甫安兩個人,才張了張嘴,艱難問道:“白牛是什麽?”

這句話沒頭沒腦,辰甫安卻對答如流:“是我們小時候母妃為我們做的小玩具,可以自己跑的。”

辰池聞言,過了半天,才慢慢點了點頭。

這事,只有寥寥幾個人知道,而寥寥幾個人裏,只有兩個生者。

這個……一定不是幻象,也不是冒充辰甫安來套話的人了。

她如釋重負笑了一下,卻沒看到辰甫安的心痛的模樣。

她又問道:“帳子中,皆是辰臺舊人嗎?”

帳子中沒有旁人。

辰甫安沉默了一下,坐上床,将辰池攬在自己懷裏,将她的手慢慢拉到自己耳朵旁邊,才道:“放心,這裏只有你我二人。有什麽事情,直接說吧。”

聞言辰池猶豫了很久,才漸漸湊在他耳邊,用氣聲道:“燕橋有二心。”

辰甫安眉毛動了動,神色便冷了下來。他一邊又将辰池抱了抱,一邊問道:“如何?”

辰池同樣地将自己這數月來所遇種種,略過受刑,皆輕描淡寫一提。她身上關節等處又開始隐隐作痛,逼出一身冷汗。

辰甫安知道事情遠非她說的這般平淡,此時卻也來不及深究,立刻道:“依你所說,燕争帝定然知道,你會将此事告知于我。沣州之事敗露,辰燕兩國已經難以言和,他第一件事必定是引兵撤去,或直接反戈一擊。”

辰池身子一僵。

但她忽然又想到一點,反問道:“我獲救之事,燕争帝應當一早便知。但他一直沒有動手,或許這一次,也不會動手。”

辰甫安沒有回答。他只當燕争帝是一時舍不得辰池,但這想法很明顯經不起推敲。

他們都不知道,其實喬禾看到辰池的時候,那份震驚并不是裝出來的。他也并沒有想到,辰池會在穆從言手裏活下來——自己這個外甥看起來滿是婦人之仁,實際卻心狠手辣,發起狠來六親不認,手下勢力都隐在暗處,龐大駁雜,連他都有所忌憚。他實在沒有想到辰池會在他手裏撐過這麽漫長的時間。但震驚歸震驚,辰池卻留不得了。她獲救這幾天來,他一直往辰池身邊湊去,不過是想在她醒來之前取她性命。只要辰池不醒,燕辰合作便可得以延續——這也正是對燕橋較為有利的方法。

但辰甫安将辰池保護的太好,他竟連下手的機會都尋不到一個。昨夜聽說辰池今日便可醒來,已下了令,時刻準備倒戈。

他是在等着辰池醒來的消息公開、辰臺軍隊欣喜若狂的那一剎那。

這邊,辰甫安又道:“不如你便先安心歇歇罷,明日醒來再做商議。若燕争帝想要倒戈,只怕早已經動手了。”

辰池想了想,,環在他肩上的手向他的耳朵湊了湊,但終究沒有動,只是在他懷裏便閉了眼,睡着了。

那一張臉,總算又柔和了一些。

——此時他們都還不知辰池已被穆從言下了毒,全需他的解藥幾日幾日吊着。

結果當天中午辰甫安又收到穆從言密信,說辰池中了毒,若依舊派兵圍他,沒有解藥維系,一月之內必定身死。

辰甫安看了這信大皺眉頭,請人把了辰池的脈,聽她脈象不像有毒在身,才将那密信燒了。但他不敢掉以輕心,馬上約了喬禾——燕争帝第二天來帳中商讨此事真假。

也因此,燕争帝大動兵戈的計劃,又被輕輕壓了一下。

☆、情聖燕河奉

此時辰甫安剛剛送走蒙晦海,燒完穆從言密信,夜也已經很深了。

他能睡個好覺了——辰歡剛剛被奪回,近幾日種種事務像山一樣倒下來,麻煩的很。

但辰池失而複得,他倒不覺得累了。辰池現在一直在他帳中,他只不過每天睡覺前看她兩眼,便安心了。

他連吳曉都不怎麽顧了。在他心裏,辰池遠比自己重要,比自己心裏任何一個人都重要。他很愛吳曉,但他看着辰池從小長大,兩人一直感情深厚——從辰甫安放手政權,為了保護辰池而出宮一事,就可見一斑。

但今天,辰池睡夢中的神色卻有些奇怪。她身子不知不覺已經微微蜷縮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滿是豆大的冷汗。

辰甫安心裏又疼了起來。

她身上許多傷,已傷及骨頭內髒,一時之間恐怕好不了,動作間一個不注意牽動了傷口,只怕會劇痛不止。

但他還來不及做些什麽,辰池便忽然醒了過來。辰甫安何等心細如發,只掃了一眼,便發現那雙剛從睡夢裏醒來的迷蒙的眼睛,竟然有些渙散。

他心頭猛的一跳,手在辰池眼前晃了晃。

辰池絲毫沒有反應,只是表情木然茫然,也沒有說話。但一雙唇抿的緊緊的,似乎半點不想示弱。

辰甫安頓時慌了。

難道辰池已經看不見了?

他半晌才穩定了心神,道:“小池,是我。我還在這兒。”

辰池聽出是他,頓時松了一口氣,模模糊糊應了一聲,立刻合了眼。

辰甫安不依不饒,又搖醒她,低問道:“你的眼睛怎麽了?!”

辰池勉強開口,道:“沒怎麽……”

辰甫安一皺眉,問道:“看不見了,也算沒怎麽嗎?”

辰池還是仿佛沒有睡醒,模模糊糊道:“我在沣州的時候也常常這樣,修養兩天就好了……”說着摸索到辰甫安的手,還有氣無力拍了拍:“沒事的,沒事的……”

辰甫安心裏不信,此時卻也沒什麽辦法,只好為她掩了掩被子,又叮囑了幾句,還是不放心,最後索性就搬了個椅子來,握住辰池的一只手,在她床邊休息。過了許久他都沒有再察覺出異樣,不知什麽時候,便悄悄睡着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天夜裏辰池被身體裏的劇痛疼醒了四次,每一次都強烈而持久,令人痛不欲生。

但她沒有說。

她面如金紙,,竭力保持着那手不動,在床上緊緊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又漸漸打開,再蜷成一團。

蓋在她身上那層薄薄的被子,已經無聲無息濕了一個來回。

辰池一夜沒有睡好,只聽着辰甫安均勻的呼吸,聽帳子外一點一點響起天光放明的聲音。

是那些忠心耿耿、骁勇善戰的士兵,他們起床的聲音、洗漱笑罵的聲音、集合號角的聲音,帶着不動聲色又力量磅礴的生機,驅散寒夜的聲音。

她閉着眼睛,聽到辰甫安也很快醒來,先輕手輕腳掖了掖自己的被子,才整理盔甲洗了把臉,揉了揉眉心,又聽到他往篝火裏加了些柴,然後掀開簾子,低聲吩咐着去将藥熬好了送來。

一掀簾子的功夫,有風聲吹進來,有幹脆利落的腳步聲闖進來,有年輕而意氣風發的話語聲飄灑

進來。

然後聲音再次被隔去一半,帳子裏安安靜靜的,只有外面的聲音隐約透進來。閉着眼睛,就仿佛這是皇宮裏一個安詳美好的清晨,寝宮外,侍從宮女匆匆而過,不時一陣笑聲傳過來。再等等,就有一同長大的兩個侍女端着東西走進來,嬉笑着喚她起床。那叽叽喳喳的聲音,會從頭到腳包圍着她,想想都令人頭疼。

那時候很多臣子勾心鬥角,本質上卻都是好的。很多侍女唠唠叨叨的,看向她的眼裏卻是笑的。各大世家争宮奪利,大難臨頭時卻還是沒有辜負“風骨”這兩個字的。至于她自己,宮裏的事情繁多冗雜,卻常常被她一個快刀斬亂麻,防患于未然了。甚至有的時候,她最大的煩惱是:

——謝雲令生辰要到了,我是給他一匹大宛馬駒呢,還是為他打一把絕世好劍呢?

她現在想起從前宮裏的事情,竟也沒有多麽悲傷。但她不敢睜開眼睛。不是怕面對這國破家亡的現實,而是怕一睜眼,真的什麽也看不見。像是蓄力已久的一拳在敵人胸膛前一寸打空,等了許久的驚喜不過一片悲涼的靜谧,醞釀了數月的盛宴和歡喜變成披麻戴孝一場葬禮。

她等着,卻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之前堪稱曠日持久的酷刑,似乎真的磨滅了她的一些棱角。

雖然或許燕橋與穆國的施刑者都沒有想到,也都沒有發現。

最後她睜開了眼。

卻依舊一片黑暗。

她瞪大眼睛,終于慢慢分辨出一點輪廓,周圍的東西,也終于漸漸清晰起來。

——辰池是不知道自己被穆從言下了毒的。而那□□的效力正一點點顯現出來,即将在她最認為安全的時候,驟然奪去她性命。

她不知死亡将近,卻無端端想起穆從言曾經說過的:

“你不過是辰臺遺留下的一個孤魂野鬼罷了。無論複國成功與否,在辰臺國破的那一剎,你就已經不久于世了。”

辰甫安很快便回來了。他回來的時候辰池已經坐在床上,面前站着的正是謝問宣。

他們似乎正在說什麽,聽到他回來才戛然而止。一見了辰甫安,謝問宣一張小臉頓時苦了一苦,對辰池哀嚎道:“完了完了,三殿下,被發現了,您可得救救我啊——”

辰池笑笑,将手向外揮了揮,道:“走吧。沒事,別怕。”

謝問宣頓時拔腿就跑。

見了辰甫安跟見了洪水猛獸一樣。

辰甫安不明覺厲,疑惑地望向辰池。辰池似乎心情不錯,笑道:“我不過是吓了吓他。”

辰甫安也笑笑,問道:“怎麽吓唬他的?”

辰池道:“我叫他進來,問他軍中的情況。他說怕被你知道了罰他,我便說你若不說我便也罰你。”說罷頓了頓,又問道:“你給我講講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吧。”

辰甫安只道:“沒什麽好講的。辰歡城已回來了,就足夠了。”

辰池便也不問了。

又頓了一會,她開口道:“燕争帝之事……”

辰甫安卻不答,反問道:“你如何打算?”

辰池正欲開口,突然帳外有人禀報,喬禾求見。

辰甫安對辰池道:“是我約見的。”說罷,他親自過去,掀開簾子。喬禾本還有些驚訝,進來一見辰池已然醒轉,便頓時了然。

但他沒有立刻整理出一副君王之态來。他只是躬了躬身,問道:“三殿下,身體如何?”

辰池抿了抿唇,半晌,冷笑一聲。

喬禾也不理,兀自道:“三殿下無恙便好。”

辰池正欲再度冷笑,卻看到他擡起的目光,心思一動,忽然也不忍把一片真心就這麽踐踏過去了,便只冷冷回道:“有勞費心。”

喬禾卻不答,只是盯着她。

半晌,才道:“我以為兩位殿下叫我來,是商量關于我身份的事。現在看來,二位似乎已有決斷了。”

若要拔劍相向,這帳子裏,絕不會只有這兩個人。

辰甫安道:“确是如此。”

喬禾聽完,卻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辰池的頭。

辰池一瞬間整個人都繃緊了,目光裏更是射出兩道冷冷的敵意來。她一只手已擡了起來,卻因劇痛,沒能擡到足夠高。

辰甫安也是一皺眉,眯起了眼。他走過去,把手輕輕搭在辰池肩上。只不過動作雖輕,卻滿是戒備。

喬禾沒有再做半分多餘或輕薄的舉措,只是頹然垂手嘆道:“既盟約未毀,何須如此防備于我。”

言罷,不待兩人回答,便正色道:“二殿下想必要往辰平去了。三殿下身體不便,想來是要留守辰歡罷?”

辰甫安臉色僵了一僵。

他本打算帶辰池前往辰平,但他似乎高估了辰池的身體狀況。蒙晦海後來嚴肅地跟他說過,若他帶着辰池行軍,只怕路走了不到一半,辰池就已經傷痛而亡了。

但若是把她留在辰歡……他更是不放心。

正在這個時候蒙晦海本人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他看了看帳子裏的幾個人,頓了頓,對喬禾和辰甫安視而不見:“三殿下,躺下。”

辰池聽了這話,倒也順從,便躺了下去。

謹遵醫囑,這算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了。

他這才罷休,一揮手把燕争帝辰甫安都趕到一邊去,一屁股坐在燕争帝的位置上,開始一小勺一

小勺給辰池喂藥。一邊喂着,他一邊囑咐着:

“殿下,您現在身上骨傷太多,若想恢複的快一點,現在還是要老老實實躺着別動,反正過段時間拆了板子有你動的。現在動,一旦骨頭錯了位,再想治就要重新打斷一次了。”

辰池身子一顫。

她雖不怕酷刑,但能避開的疼還是要避着的。

辰甫安與燕争帝兩個人,這時倒像是有了默契,只是沉默地看着蒙晦海給辰池喂藥。那人的手法已經很小心,但辰池太過虛弱,還是嗆了一兩次。

所幸勺中湯藥很少,不過一抿之數,嗆的也不是很厲害。倒是燕争帝,急得幾次都想親手去喂了。

辰甫安恰好看在眼裏。

蒙晦海又道:“二殿下和喬将軍方才在讨論什麽?大可不必避着我的。我這一喂藥或可占去大半個時辰,別誤了事。”

辰甫安一聽這次喂藥要這麽久,便笑了笑,道:“喬将軍先前所提之事,事關重大。所以還請問,喬将軍怎麽看?”

燕争帝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軍中皆知我傾心于三殿下。我的看法,說出來只怕會有人說我囿于兒女私情。”

辰甫安笑道:“但說無妨。”

燕争帝道:“我欲随三殿下一并,留守辰歡。”

這做法确實有些道理。辰臺這邊可用之人不多,自然不能留的。燕橋那邊,看起來,這位喬禾卻是待辰池最好的人了。

但上次在沣州……

卻不想這時候蒙晦海又突然插嘴道:“喬将軍,且不說你上次在沣州害三殿下落得今時田地,我便只問一句,你傾心于燕橋争帝陛下的後妃,不恐懼嗎?”

辰池心緒不穩,又嗆了一下。

蒙晦海卻似沒有聽到一樣,他甚至轉過了身,今天進帳以後第一次直視着喬禾,再次問道:“在下一直想問,聽聞燕橋争帝陛下也傾心三殿下,甚至再三下聘,一聘千金。但喬将軍,你不過一個統領罷了,哪裏來的膽量,與帝王争一位女人?”

燕争帝頓了頓,道:“喜歡便是喜歡了,身份也好權勢也好,或者別的什麽也好,到底都算是旁的東西,都沒有關系。”

辰甫安聞言一笑,嘆道:“倒看不出,喬将軍竟還是位情聖。”

辰池咳了一聲,道:“留守辰歡不是小事,此事還需商量。喬将軍,你到底非我辰臺舊人,你縱是留下,于我也無用。”

燕争帝卻似乎不理,只看着她,輕聲反問道:“三殿下莫非如此信任我,信我能在重重護衛之下取人性命?”

辰池不答,只是閉着眼,輕輕笑了一聲。

燕争帝又輕聲道:“三殿下信任如斯,末将當真不勝感激。但亂世之中,末将只求保下這條命罷了。”

他此時看着辰池的目光,卻是很溫柔。

但辰甫安見辰池已不願理這人,便插口道:“所以喬将軍,可還有其他留下的理由?這辰歡城到底也是辰臺都城,當今情勢,小池留在這裏,也不算危險。”

燕争帝頓了一頓,嘆道:“末将不過是為三殿下求一個萬全罷了。”又道:“左右白将軍唐将軍兩人用兵如神,并不缺我一個偏将。”

說着他看向辰甫安,道:“再說,這辰歡城怎麽說也算是我們兩國一并奪回來的。若只留三殿下一個,只怕也不妥。”

辰甫安面沉如水,顯然是不願應下。

這時辰池忽然虛弱道:“若真怕不妥,只怕留一位偏将,還不如留下一位将軍。”

燕争帝堅持道:“此事,我燕橋軍中其實已有決斷了。”

辰池辰甫安心知他是鐵了心要留下來。辰甫安仍欲說什麽,話未出口卻被辰池打斷道:“如今燕橋強勢,而我辰臺則只剩下區區幾人,若不答應,只怕諸位将軍會以兵相逼罷?我縱然說一句強扭的瓜不甜,怕也只是輕飄飄一句話罷了。”

燕争帝不答。

辰池連遭國破和酷刑兩大打擊,此時仍保留了一些風骨,此時較從前雖陰冷刻薄了些,卻也實在令人佩服。

辰池冷笑一聲,又咳了起來。燕争帝抿緊了唇,卻不退讓。

辰甫安道:“那麽,我便從辰臺軍中派一隊親衛留下來,以防萬一罷。由喬将軍統領,想必算是萬無一失。”

辰池明白他的意思,便不由燕争帝插話,接口道:“喬将軍的本事,自是令人信得過的。我也覺得這樣已經不錯。若喬将軍沒有把握,那麽我這膽小無能之人,只好懇請燕橋諸位換一人來了。”

說罷不待燕争帝再說什麽,辰甫安又搶道:“再說,小池也算是燕橋妃子,聽說還是争帝陛下現在後宮中唯一一位妃子。便勞喬将軍費心了。而燕橋軍隊,兼顧兩頭,皆有重任。為大業而暫且将小池安危托給娘家手上,也不算過分。想必此事縱是争帝陛下知道了,也不會降罪下來。”

這兩兄妹配合向來□□無縫,燕争帝便笑了一聲,想了想,道:“好。我會去與白将軍說。”

說罷他便欲走出去。臨出帳前停住腳步,轉身對辰甫安道:“二殿下,我與你還有要事相談。稍後帳中再無旁人的時候,請知會我一聲,再來拜見。”

蒙晦海擡頭看了他一眼,笑容不溫不火。

直到燕争帝出了去,他才道:“二殿下,您也太護着三殿下了些。”

辰甫安嘆道:“我複國都不過是為了小池。若小池有危險,我複國也無用。”

辰池道:“無妨。二哥,我的遺書左右你也已知道了。”

辰甫安苦笑。

辰池又道:“我與燕争帝,總要有個了斷。就在這時候,也不錯。若我能趁着這機會殺了他,便更好了。”

辰甫安道:“而我只想你好好活着。開心些最好。辰臺,我可以不要。”

蒙晦海嘆了口氣。

他無端端想起吳曉來。他覺得只怕吳曉都沒聽過辰甫安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他想到吳曉,辰甫安竟也突然提了她一句:“這次出兵,行程太遠。我怕吳曉吃不消,小池,我到時候便将她和五百親衛一并交給你了。”

辰池道:“好。不過二哥,我還以為,你和她的感情會很不錯。”

辰甫安笑嘆道:“到底不是一路人,和你不同。”

——你看看這兄妹,真是一點都不情深呢!穆國有那些兄妹亂倫的流言,莫不是在這帳子裏安了什麽愚蠢的眼線?——比如這只藥壺?

☆、封才

燕争帝應邀走進辰甫安帳子的時候,辰池還在睡着,而他手上端了一碗稀粥。見辰甫安目光掃來,便解釋道:“路上見到的,左右也是要送給辰池,我就順手端過來了。”

此時這裏只有他、辰甫安、辰池三人。辰甫安接過粥來,随手放到一邊。

不過雖是随手,卻也極為講究,是一個辰池醒後,無論如何也不會碰到打翻的位置。像是事先考

慮過無數次一樣。

燕争帝自己尋了個地方,坐在他面前,道:“我這次過來,是想确認你和辰池的選擇。我知道你們一直懷疑我是燕争帝,甚至一直确認這點,但這次不同。這次辰池差點在我手中喪命,你這個做哥哥的,很難坐視不理。”

辰甫安看了他一眼,最後只笑道:“的确很難。”

他其實和很多出身皇室的人一樣,也是個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不同于燕争帝,也不同于穆從言。燕争帝給人的感覺是沉穩嚴肅,穆從言給人的感覺要麽是怯懦要麽是陰冷,而他,則是風流從容。

燕争帝笑了笑,道:“所以你們的決斷呢?依舊是與我合作麽?”

辰甫安避而不答道:“其實我倒想聽聽最初,你與我們合作的原因。莫說是為了小池。這借口,只怕稍微懂事的孩子都不會信。”

燕争帝沉吟道:“若辰臺真的垮了,穆國便一家獨大,燕橋也不會好過。”

辰甫安道:“只是如此?”

燕争帝道:“只是如此。如此,還不夠麽?”

辰甫安終于舍得将目光從辰池臉上移開。他盯住燕争帝,道:“那麽還有一事。”

燕争帝神色不變,問道:“何事?”

辰甫安的目光尖銳地盯住他眼眸。他冷聲問道:“你我與穆國,本呈三足鼎立之勢,理應相互牽制、相互制衡。但為何,當年你卻忽然找了借口來攻打辰臺?而後辰臺将傾,燕橋士氣尚足、兵馬尚強,你又為何将辰臺拱手穆國?若是你們二國欲一分高下,也本應先剿滅辰臺以絕後患,但你又為何,主動來與我們結盟?”

燕争帝垂眸沉吟了一會,道:“二殿下所問的三個問題,個中緣由,我尚不能說。”

辰甫安道:“那麽,我該如何信任于你?若只是一座城也便罷了,但你向我要的,可還有我的妹妹。”

燕争帝皺着眉想了想,緩緩道:“二殿下,你沒得選。”

辰甫安抿緊了唇。而不知何時醒來的辰池突然開口,冷汗涔涔道:“二哥。”

兩人同時看向她。她語聲冷冰冰擲下,低啞的像一把刑具:“二哥,複國大業要緊,你領着人去辰平。辰歡這裏,我自然應付的來。”

見辰甫安要反駁,她又補充道:“二哥不必擔心,以此病弱之身,我尚且能在穆從言與穆國兵士中脫身而出,而今我攜親兵數百,對争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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