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魂飛魄散

彥佑離開後，正殿中只剩下兩人，靈昭睜開雙眼，慢慢爬起來，跪在蒲團上向黎山聖母叩拜行禮。黎山聖母擡手虛扶，放出靈力将靈昭扶起來，讓她在旁邊坐好。

“師尊，您是否早已知道我的結局？”靈昭看着黎山聖母。

“一切皆是命數，生死輪回，皆有天道。”黎山聖母閉上雙眼。

“天道真的不可逆轉嗎？”靈昭問，“師叔既能看得出錦覓是将死之人，自然也能看出水神師兄和風神師姐的劫難，但她卻從未想過出手，這命數，真的不可逆嗎？”

“所謂天道，即便是神仙也難以參透，何況命數非定數，你不是已經逆轉過了嗎？”

靈昭一怔，恍然間想到了什麽，似乎明白了黎山聖母的話。

突然間，結界震動的感覺傳來，靈昭轉過頭看向殿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這一次，真的是他來了。

“師尊，我想再去見他一面，最後一面。”靈昭乞求。

“走出結界的後果是什麽，你可明白？”黎山聖母微微睜眼。

“我明白。”靈昭點頭，“不過一死。”

“不過一死。”黎山聖母長嘆。

這世上沒有什麽是真正不死的，鬥轉星移，滄海桑田，一切都在生死輪回之內。神仙雖擁有數萬年的壽命，也不過是比凡人活得久些，最終仍舊逃不過一個死字。

開天辟地的盤古，創造人類的女娲，遠古洪荒時期的真神們都逃不過這個字，他們這些遺留下來的小神仙，又怎能真正逃過呢？即便是修煉至三清天境，也不過是又長了些壽命，可終究逃不過元神消散的結局。

無論早晚，不過一死罷了。

黎山聖母擡手，又為靈昭渡入部分靈力，支撐她足以完成她想做的事。渡完靈力後，黎山聖母問她：“昭兒，事到如今，你可曾後悔？”

聽了這個問題，靈昭突然感到一陣恍惚，一幕幕畫面出現在她腦海中。

她在前往上清天的過程中看到一條白龍，她在九霄雲殿初次見到旭鳳與潤玉，她和錦覓在姻緣殿飲酒，他們一同到魔界收服窮奇。

在人間時，在天後壽宴上，在花界，在九霄雲殿。在洞庭湖畔，在璇玑宮內，在洛湘府，在骊山。

一幕幕，一場場，許許多多的回憶滑過，今日仔細回想，靈昭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留下了這麽多回憶，遇到過這麽多人。

“不後悔。”她突然笑了，“我不後悔。”

黎山聖母點點頭，明白命數自當如此，她揮揮手說：“去吧。”

靈昭跪在蒲團上，向黎山聖母磕了三個頭：“師尊的恩情，徒兒都記在心中，若有來世，徒兒再來報答您。”

說完這話後，她離開了洞府。

與此同時，骊山結界外。

潤玉本想直接進入洞府，卻被結界攔在了外面，他心中擔憂靈昭，出手攻擊了結界，卻無法對其造成任何傷害。

跟着潤玉一同前來的彥佑十分奇怪，他記得自己将靈昭帶回來時，很輕松的便進了結界，可是此時結界卻将兩人都攔在了外面。

潤玉不停攻擊結界，心中怒火越加旺盛，就在他即将發怒時，熟悉的身影終于出現。

“阿昭！”潤玉停下攻擊，走到結界前。

靈昭沒有回應，只是走出結界，站在兩人面前。

彥佑上下打量她一番，發現她面色紅潤，并不像受傷的樣子，心下有些疑惑，于是問道：“綿綿，你的心……難不成拿回來了？”

靈昭朝他搖搖頭，然後看着潤玉問：“今日你大婚，我還未來得及準備賀禮呢。”

“阿昭，和我回去。”潤玉說着，擡手想抓住靈昭的手腕，沒想到卻被她一閃身，躲了過去。

“你與錦覓已經成婚，不該再來找我。”靈昭垂下眼簾，搖了搖頭，“既已成婚，便該知曉分寸。”

“火神突然闖入，我與錦覓并為完婚。況且我心中自始至終只有你一人，從未有過他人。”潤玉連忙解釋。

這些話在他心中裝了許久，情急之下，便順理成章地說出來了。

靈昭心中大為震撼，但卻不敢相信潤玉的話。“若你不愛錦覓，為何要同她成婚？”她喃喃問道。

潤玉怔了怔，不願告訴靈昭自己做了什麽，但又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不願說，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說，一直站在旁邊看着兩人的彥佑開了口。

“他不過是借着這場婚禮，進行謀逆之事，自己當上天帝了！”他憤憤地說。

潤玉猛地轉過頭，看着彥佑，眼神中充滿殺氣。

靈昭看着潤玉，沒想到他竟做了這種事，不由得嘆了口氣：“天帝無德，你這樣做也無可厚非，但你不該利用錦覓，她是無辜的。”

“不要再提她了！”潤玉大聲說，緊接着上前一步，将靈昭抱在懷中，“阿昭，昭兒！跟我回去，我慢慢将一切講給你聽，好不好？”

靈昭頭靠在潤玉肩上，沒有回應。

“綿綿！”

凄厲的呼喚聲在身後響起，與此同時，潤玉感覺到溫熱從肩膀處傳來。他身體一僵，不敢回頭，生怕看到什麽無法接受的場景。

“不是我不想和你回去啊，潤玉，我走不了了。”靈昭的聲音變得虛弱。

懷中的分量逐漸加重，潤玉緩緩蹲下，扶着靈昭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同時也看到了她嘴唇與下巴上的鮮血。他擡起手，擦拭着血跡，但那血液卻怎麽也擦不幹淨。

“別擦了，沒用的。”靈昭抓住潤玉的手。

“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潤玉聲音變得慌張，他抽出被抓住的手，繼續擦拭着靈昭的嘴角。

“別擦了，你聽我說。”靈昭再次制止了潤玉，“你要照顧好自己，找個人陪着你，誰都好，就算是阿緋也好，別總是自己一個人。”

“你不會有事的，等你好了，你就陪着我好不好？”潤玉的聲音中帶着些哭腔，“那雲殿上只有我一人，又冷又孤寂，我知道你最見不得我清冷，你來陪着我，好不好？”

靈昭笑了，咳嗽了兩聲，搖搖頭：“人們常道太上忘情，九霄雲殿本是最為孤寂，我相信你，不會像先天帝一樣詭詐，濫用權術。”

“不要，昭兒，不要。”潤玉抱緊靈昭，悲痛欲絕。

“潤玉，此生遇到你已足以，若有來生，只願……不再有愛……”

說完這話後，靈昭終于支撐不住，閉上了眼。

“昭兒！你騙我！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潤玉嘶吼着，懷中突然一輕。

靈昭仙體消散，化作點點熒光，從他懷中飄出，向結界中飄去。

潤玉的瞳孔猛然縮緊。

他跪在地上，揮舞着雙手，想要抓住這些熒光，但最後一點熒光也從他指縫中溜走。他站起身沖到結界前，雙拳握緊不住地砸向結界，卻連一絲漣漪都無法造成。

“昭兒，回來！”

“是我錯了，都是我錯了！”

“求你……”

他一下下地捶打着結界，哭喊的聲音撕心裂肺，可最終，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熒光在結界內，越飄越遠，最終消失在視線中。

雙手自結界上滑落，掌心染滿了鮮血，也不知是他的，還是靈昭的。他的雙腿變得麻木，再也支撐不住身上的力量，直直地跪在了結界前，眼神空洞。

他還在哭，只是沒了喊聲，一如簌離逝去的那一夜。

他再次放下了尊嚴與孤傲，聲聲哀求，卻無法換得一人歸來。

他後悔，卻已經晚了。

這一次，終于又剩下了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