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紅耳朵
少年的這話驚呆了校場一衆, 所有人齊齊上下審視白言之。
按着少年的話, 還真別說,每一條都對的上, 仿佛少年說的是事實,根本沒有誇張。
白言之胸口起伏的厲害, 他憋紅個臉,咬牙反駁道:“你……胡說八道!”
“你就是比不上小白白!”小姑娘聲音奶氣,在小校場裏回蕩, 非常響亮。
這話無異于當場一個耳光, 叫白家二公子很是下不來臺,他咬着牙,最後竟是被生生給氣出眼淚花來。
“我沒有欺負你, 我就是幫你放紙鳶!”小少年覺得冤枉,仿佛六月飛雪, 他這回真心沒想欺負小姑娘來着。
小姑娘嬌嬌的哼了哼,抱緊少年的脖子,拱進他懷裏,留給白言之一個無情的後腦勺。
小少年怒得以手捶地,他還被白明軒踩着起不來, 索性像死魚一樣躺地上, 也不反抗了。
白明軒嗤笑一聲:“出息!”
小少年哀怨地看了兄長一眼, 眼角餘光忍不住, 偷偷摸摸往小姑娘身上瞟。
息扶黎鳳眸微眯,帶出些許危險的意味。
他五指成梳, 幫小姑娘理了下松散的發髻,将人按懷裏,不給任何不懷好意的小崽子窺視。
“夫人,時辰晚了,本世子接人回去了。”少年還算有禮,同白陳氏拜別。
白陳氏沒臉留人,只得含笑将人送出府門。
阿桑臨走之時,路過白言之身邊,她腳步微頓,碧色的眸光微閃,朝他扯了下嘴角。
白言之難以置信,剛才這個打起架來的小瘋子是在挑釁他吧?
一定是挑釁!
“你給本公子站住!”小少年邪火沖腦,雙手撐地就想爬起來。
白明軒冷哼,腳下稍稍用力,噗的又将小少年踩了回去。
阿桑揚起小腦袋,挺胸擡頭,驕傲似常勝将軍一樣闊步而去。
白家大門口,白晴雪拉着小姑娘的手,萬分歉意和不舍。
小姑娘恩怨分明:“白雪雪放心,我們是手帕交,酥酥只讨厭你二哥,但是不會讨厭你的。”
白晴雪捏了捏她手指頭,小姑娘的手指頭細細的,軟乎乎的,像沒有骨頭一樣,十分好捏。
她期期艾艾的道:“酥酥,我本來還想邀你過幾日去水月庵的,上回和我一起被救出來的小姑娘,有幾個現在住在庵裏,我想去看看她們。”
小姑娘先回頭看息扶黎:“大黎黎,酥酥可以去看看她們嗎?”
息扶黎是知道這事的,只是覺得無足輕重,故而不曾提及。
“你想去就去。”少年垂眸如此說。
小姑娘朝少年比了一根手指頭,很小聲的說:“大黎黎最好了,酥酥晚上讓你一只大蝦。”
息扶黎冷嗤,擡手就捏她小鼻子:“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有奶便是娘,誰給你吃的就跟誰走,姜酥酥,你能有點原則不?”
小姑娘呼吸不上來,她兩手不停拍少年手背:“大黎黎放開,酥酥現在一只大蝦都不給你了!”
少年順勢放開,雙手環胸,點了點下颌:“有話快說,慢吞吞得晚了我不等你。”
小姑娘慌忙跟白晴雪說:“白雪雪,酥酥能去,酥酥和你一起去水月庵。”
白晴雪展顏,她彎着眼眸,瞧着鼻尖紅紅的小姑娘,歡喜地抱了她一下:“好啊,她們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小姑娘還想說什麽,話都到喉嚨了,少年耐心耗盡,他伸手拎起小姑娘後領子,将人拽到懷裏,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小姑娘張了張嘴,結果吃了一嘴巴的冷風。
息扶黎皺起眉頭,嘀咕了句:“麻煩!”
話雖這樣說,可還是揮起寬袖,将小姑娘遮擋的密不透風。
阿桑和雀鳥落在後頭,伏虎等着兩人,他看了眼一身狼狽的瘦弱姑娘,忽的問:“贏了?”
阿桑咧嘴就笑,臉上還有淤青和塵土,但那雙碧色眼瞳亮燦如星辰:“贏了。”
面無表情的青年嘴角微微上翹,他擡手拍了拍阿桑肩:“不錯,明天教你新的招式。”
聽聞這話,阿桑眸子更亮了,且從她身上彌漫出一種韌性的狠勁,像是倔強不服輸的小母狼。
雀鳥擰起眉頭,不忍心的道:“阿桑此前身子骨太差,你莫教她兇險的,她年紀小,等長好了再教也不遲。”
青年居高臨下睨着雀鳥,那模樣竟和息扶黎有兩分的相似。
他輕聲吐出四個字:“婦人之仁。”
雀鳥一噎,俏臉泛紅,胸口起伏,硬是生生被氣的。
伏虎目光微頓,他不經意多掃了幾眼,又從對方丘巒蜿蜒的玲珑曲線上劃過。
因着是來白家作客,雀鳥今日穿了件鵝黃色繡芙蕖粉荷的夏衫,那粉荷從肩開始生長,在月匈口的位置含苞,最後在衣擺處盛開。
而随着雀鳥一呼一吸,月匈前的含苞便微微顫動,嬌豔欲滴的仿佛頃刻就會開瓣一樣。
許是那目光太有侵略性,雀鳥警覺後退半步:“你在看哪?”
伏虎驀地就感覺耳根開始發燒,他越發繃着臉,移開目光,轉身就走。
身後還傳來雀鳥溫溫柔柔的聲音:“阿桑別光顧着學拳腳,也要多注意身子,只有身子好了才能學的更好。”
阿桑說了什麽,伏虎已經聽不清,他捏緊了手裏的長劍,頭一回覺得這天兒熱得讓人心頭煩躁。
一直到回了端王府北苑,伏虎呼出口濁氣才覺平靜下來,他輕扯了下衣領,脖子上盡是汗,黏糊糊的不舒服。
哪知,息扶黎看他一眼:“伏虎你做了甚?耳朵紅的都要滴血了。”
青年大驚,趕緊伸手捂住耳朵,略有心虛的輕咳兩聲:“屬下,運輕功飛回來的。”
息扶黎的目光像看白癡:“你有馬不騎,還用輕功,腦子有病不成?”
伏虎百口莫辯,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解釋不出來,總不能說看了姑娘的月匈,還讓人當場捉住了。
這……簡直丢臉!
息扶黎又說:“莫要諱疾忌醫,有病就找大夫,不然本世子出門身邊跟着個白癡,臉上也無光。”
伏虎滿滿心塞,他朝少年拱手,一言不發的下去了。
本是安安靜靜坐少年腿上的小姑娘,忽然捂住嘴巴,彎了彎眸子。
“酥酥知道哦,”小姑娘神秘兮兮地湊到少年耳朵邊,“酥酥害羞不好意思的時候,就會紅耳朵,所以伏虎哥哥一定也是這樣的,他害羞羞。”
自覺活了兩輩子的少年世子蔑視過去,特別高貴不屑的說:“沒出息!活該一輩子讨不到媳婦兒!”
他記得真真的,上輩子直到他死,伏虎都是沒成家。
小姑娘拿手指頭刮着自個白嫩小臉:“大黎黎羞羞,還沒及冠就在說讨媳婦兒,不害臊!”
少年斜她一眼,惡劣地捏上她的臉,還往兩邊扯:“本世子讨不讨媳婦兒有你什麽事,怎麽都比你好,一輩子嫁不出去。”
他可沒說謊,反正小姑娘上輩子真沒嫁人。
小姑娘被捏疼了,眼淚汪汪地反駁道:“瞎說,酥酥是美人兒,美人兒都會有好多人好多人喜歡的。”
息扶黎哂笑,單手撐頭逗弄她:“那萬一真沒人喜歡呢?”
這問題把小姑娘難住了,她兩食指逗來逗去,包子臉皺巴成一團了。
“誰沒人喜歡?”
兩人正說話間,冷不丁清越疏朗的溫潤嗓音插進來。
小姑娘黑眸一亮,動作利索地滑下地,拔腿就往外跑:“越堯大哥,酥酥好想你呀。”
息扶黎啐了句:“小馬屁精。”
息越堯沒進門,就在門檻外停住木輪椅:“酥酥才出去不到一天呢,這就想我了?”
小姑娘趴在高高的門檻邊,扭着小身子歡快的道:“是的呀,姜爹爹說的,一日不……不什麽……就要隔很多個秋天。”
“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息越堯糾正她的話。
“對!姜爹爹說的就是這個,”小姑娘哼哧哼哧往門檻外爬,“越堯大哥,酥酥跟你說,今天酥酥在白家玩了紙鳶,可好玩啦,就是白言之很讨厭……”
小姑娘還是嫩嫩的奶音,說話的時候會跟着手腳比劃,大眼睛更是生動極了,所以便是條理不甚清晰,也能讓人耐心聽她說完。
息扶黎瞅着這幕,有片刻的怔忡,畢竟兩輩子以來,他也就今天才見兄長出小院,主動來他北苑這邊。
“所以白二公子不承認是欺負了你?”息越堯問。
小姑娘點頭,伸手做了個很大的動作:“是的,他有這麽這麽多的壞。”
息越堯給她出主意:“那讓阿桑再多學學拳腳,往後厲害了,就誰都打不過。”
小姑娘擰起小眉頭,擔憂的問:“那會不會很辛苦呀?酥酥不想阿桑辛苦。”
息越堯心尖發軟,他摸了摸小姑娘前發:“不然酥酥自己去問阿桑,如果阿桑願意就學,不願意就算了,往後讓大黎黎多給你安排幾個侍衛就是。”
小姑娘這下滿意了,她重重點頭:“酥酥會問阿桑的。”
息越堯擡頭,隔着兩丈遠的距離對息扶黎說:“今個你們不在,父王那邊過來傳話,說是平夫人娘家侄女來了,要在王府小住幾日,所以今晚上讓你過芳華園去用膳,也算是認認臉。”
息扶黎哼了哼,半點不敢興趣的說:“不去。”
縱使他心知肚明,所謂的謝氏侄女到底是誰,但也生不出相見的情緒。
息越堯也不規勸:“我還想你要去的話,我就将酥酥接到我那邊去用晚膳。”
息扶黎起身,踱步過來:“大哥多準備一碗飯,我也一并去你那用。”
息越堯點頭,鳳眸暖人:“自然有你的份。”
驕矜的少年翹了翹嘴角,他踏出門檻,回頭就跟下面的人吩咐道:“找匠人來,把北苑的門檻全鋸了,省的老絆着本世子。”
分明是為息越堯考慮,卻要嘴硬不讨喜。
息越堯輕笑了兩聲,他彎腰抱起酥酥放自己身上,然後轉動木輪椅的輪子:“瑾瑜,大哥從前可不是這樣教你的。”
少年暗地裏瞥了眼正對木輪椅好奇不已的小姑娘,不肯承認:“本就是時常被絆着,酥酥進出也不方便。”
他竟是不要臉的将小姑娘扯出來當擋箭牌。
聽到自個名字,小姑娘擡起頭來,她晃着懸空的小腳,忽然提議說:“大黎黎推,推快快的,酥酥和越堯大哥一起飛。”
息扶黎早想幫着推木輪椅,不曾提及不過是怕觸痛兄長的傷疤,此時小姑娘主動說出來,他從善如流。
“那坐穩了,誰摔下來誰活該。”少年走到息越堯身後,一撩袖子,抓着背椅把手,卯足了勁兒,腳一跺就往前使力。
息越堯還來不及拒絕,就感受到了風馳電掣,他連忙抱住腿上的小姑娘,免得真摔下去了。
小姑娘半點都不怕,她瞧着周遭景色飛快後退,竟是咧着嘴,點着眼梢,大聲的嘿嘿了幾聲,且還不時催促:“快,大黎黎再快呀。”
息扶黎到底沒有使全力,他時刻注意着兄長的臉色,一看不對,立馬放緩腳步。
從北苑到翠竹林邊緣的一進小院,本是要走半刻鐘的腳程,硬是讓少年縮短了一半的時間。
當停下來之時,息越堯面色有點發白,他輕咳幾聲,那病白的臉上就浮起幾縷酡紅。
息扶黎一驚:“大哥,你怎麽樣?是不是我推的太快了?”
息越堯擺手,喉頭發癢,一陣一陣的咳,他便說不上來話。
小姑娘見過他這樣,頓時跳下來跑進屋裏,爬上杌子,艱難地倒了盞溫熱的清水。
她跌跌撞撞地捧着清水出來:“越堯大哥喝水,快喝水。”
息扶黎接過來,小心翼翼喂到兄長嘴邊,見他呷了幾口,慢慢緩和了氣息,才松了口氣。
息越堯用手背擦了擦濕潤的嘴角,溫溫和和的說:“沒事,不用擔心。”
息扶黎眉頭皺的能夾蚊子:“宮廷禦醫一直給大哥看診也不見好,父王也找了無數江湖名醫,可都浪得虛名,大哥當年我……”
“不關你的事!”息越堯一口打斷他的話,口吻是少有的肅然。
少年坐一邊,低下頭別開來,不吭聲了。
息越堯揉了揉眉心,多有疲累:“我早就說過,當年的事不是你的錯,也不關你的事,咱們端王府樹大招風,不是折損你,就是折損我,這是早晚的事。”
聞言,少年捏緊了拳頭,半阖的鳳眸厲色一片。
驀地,溫暖的手擱上了他的發頂,還輕輕拍了拍。
少年一怔,緩緩松開了拳頭,并擡起頭來:“大……”
他一句話沒說完,看清面前拍他腦袋的人,立馬俊臉就黑了。
少年偏頭躲開,咬牙道:“姜酥酥,誰準你碰我腦袋的?”
小姑娘眨巴了下眼睛,無辜的說:“大黎黎好像都要哭了呢,酥酥難過的時候就喜歡被摸腦袋,摸摸就不難過了。”
少年羞惱成怒,恨不得跳起來夾住小姑娘的嘴,讓她趕快閉嘴!
息越堯也在一邊笑,他拿手半掩着唇,揚眉道:“酥酥快過來,大黎黎要生氣了,他以為是我拍他腦袋呢。”
心思被戳中,少年抿緊薄唇,木着臉面無表情,然而耳朵尖卻漸漸紅了起來。
小姑娘眼尖,她指着少年耳朵尖,無比誠實的道:“大黎黎也紅耳朵了,和伏虎哥哥一樣哦,都沒出息,會找不到媳婦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