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色未亮,荊軻已悠悠轉醒,在贏政的懷裏微動了下,他極具占有性地将她摟得更緊。

「阿政,我要去熬你的湯藥。」她輕聲道。

「嗯……天還沒亮。」他眼未張,也知道屋裏還暗得很。

「我都是這時分替你熬湯藥的。」純粹是防備二師兄「福至心靈」地在他的藥裏加料。

先前她就察覺他虛弱得古怪,查過藥渣後,證實了并非她多疑,她也因此稍稍教訓了一下二師兄,但就怕二師兄記仇又遭大師兄唆使,所以自己動手最妥當。

「卿……」

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頸間耳邊,教她莫名感到臉紅心跳,只能強硬地拉開他黏人的手臂,輕松地躍下床,順手将發挽成圓髻,搭了件外袍就走出房門。

近來,她心頭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每每他摟着她睡時,她總覺得愈來愈不自在,尤其他在她耳邊說話時,她老是會心跳加速。

是他初醒的嗓音太慵懶嗎?但随即她又自己否定這個說法,因為他不管何時在她耳邊說話,都有同樣的效果。

她到底是怎麽着?撫着臉,熱氣未散,她渾身不自在地踏進竈間,就見阿蕊已經在竈前升火,而秦舞陽竟在一旁幫忙,這一點教她頗為意外。

荊軻雙手環胸倚在門邊,就見秦舞陽拉着阿蕊不知道說了什麽,阿蕊低低笑着,面頰微微泛紅,她不禁微揚濃眉。

阿蕊羞怯地想縮回手,秦舞陽卻怎麽也不肯放手,待荊軻回過神時,她已經将秦舞陽給一腳踹開。

「秦大人!」阿蕊驚呼了聲,趕忙将秦舞陽扶起。

「你為什麽又踹我?」秦舞陽淚眼看着荊軻。

「你在做什麽?」荊軻的眸光冷肅懾人,她輕輕地扳了扳手指,松動松動肩膀,似乎有意拿他活動筋骨。

「我沒有啊!」他二話不說立刻躲到阿蕊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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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男人就給我出來!」看來這家夥還是死性不改欠教訓,她好歹算是他的長輩,扭一扭他的劣根性也是應該的。

「我還沒束發不算男人!」秦舞陽吼了回去。彷佛只要有阿蕊在,他就擁有萬夫莫敵的氣勢。

「你還不是男人就敢調戲姑娘家!出來!」荊軻隔着阿蕊和他對峙。

「我哪有!」

「我明明瞧見你握着阿蕊的手不放。」

「握着手又沒怎樣,咱倆晚上還一道睡呢!」

荊軻驀地停下腳步,先朝阿蕊施禮,随即趁阿蕊不備,一把将她提起挪到身側,露出了縮着脖子的秦舞陽,他一時失去屏障,急得眼淚都快飙出來了。

「你倆一道睡?」荊軻問得極輕,危險地眯起眼,殺氣咻咻射向秦舞陽。

「很冷啊。」他的身子抖若秋葉,可憐兮兮地道。

「是啊,大人,這些日子趕路,有時連營都沒紮,冰天雪地裏要是不傍着睡,真會凍死人的。」阿蕊趕緊幫忙解釋,臉早已紅透。

荊軻睨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你是姑娘家,你可以和一個毫無幹系的男人一起傍着睡?」

「可是……」

「話不是這麽說的,你還不是都跟秦王睡。」秦舞陽小小聲地說。

荊軻橫眼瞪去。「我和阿政是君臣關系,你跟阿蕊是什麽關系?」

「你是女人,和秦王怎會是君臣關系?打我以往聽過的,曾與君王同寝的臣子全都是寵臣……床上寵的。」眼見她一副要掐死他的狠樣,他開始後悔自己話說得太快。「那些都是男的寵臣,女的不叫寵臣。」

拜托,阿政……這麽親昵的喚法,她以為秦王是一般販夫走卒可以直呼名諱的嗎?她叫得那麽順門,大夥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這欲蓋彌彰的解釋壓根不能教荊軻釋懷,等她再次回過神來時,秦舞陽已經再一次跪伏大地。

「阿蕊,他要是再敢輕薄你,你就像這樣踹回去,懂不?」荊軻冷聲下令。

「可是……奴婢并不讨厭秦大人。」

荊軻大吃一驚。「你喜歡這一種的?」他明明就生得一副油頭粉面模樣,像是天生吃白食的,她是眼力出問題了,還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

阿蕊吓得胡亂揮着手。「奴婢沒有非分之想,就像大人對大王一樣沒有非分之想,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每當秦大人靠近我時,我總會心跳加快,臉也燙得很厲害。」說着說着,阿蕊不禁羞怯地垂下臉,但荊軻依舊可見她紅通通的臉頰。

荊軻傻了。

這到底是什麽狀況?為何她會出現和阿蕊一模一樣的反應?

她托着額,想不出所以然來,直到瞥見二師兄走進竈間,她才想起她要熬藥。

「阿蕊,把這家夥丢出去,太礙事了。」

「是。」阿蕊像拎只小雞般地将秦舞陽拎起,走過徐夫人身邊時還怯怯地問安。

徐夫人直睇着阿蕊的高大背影,回頭要開口,就見荊軻不知為何湊得極近,近到只要他把嘴一噘就極有可能親到她……可惡,為什麽要這樣玩弄他的心,太考驗他了,他到底要不要噘嘴啊?

正當他選擇會被暴打一頓的下場而噘起嘴時,她卻已經退開,教他泫然欲泣,他被玩弄得好徹底,到底是誰把她給教壞了。

「你剛剛是在做什麽?」見她舀水進陶鍋,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徐夫人不禁微惱地跟在她身後問道。

「嗯?」

「你貼我貼得這麽近,是想輕薄我嗎?」

荊軻睨他一眼,嘴角抽了兩下。「我只是在試驗。」貼近一點就叫輕薄,那阿政每晚都将她摟那麽緊算什麽?

「試驗什麽?」徐夫人嗅出不尋常的跡象,緊咬着這個問題不放。

「試……」她眸色一暗。「看你有沒有心虛,有沒有在藥材裏動手腳。」

「我沒有!難道我就這麽不值得信任?就跟你說我不會就是再也不會,你總不能因為我犯了一次錯就判我死罪!」他簡直要捶胸頓足,泣訴天地不公了。

「你不只一次。」

「就、就算兩次也不能判我死罪。」徐夫人的氣勢有點弱了。

「你确定是兩次?」

「我先去淘黍米。」他連忙從石倉裏舀了十合黍米,并快速轉移話題,「對了,秦王的随行侍衛的吃食用度全都給我記上,改天要還我的。」

「知道。」荊軻沒好氣地道。

徐夫人淘洗好黍米煮上後,便先離開了。

荊軻将藥材都丢進陶鍋裏,蓋上鍋蓋,接着雙手環胸瞪視着陶鍋,思忖着方才她靠徐夫人那麽近,心裏卻一點反應皆無。

別說臉紅,就連心跳都一般……所以問題是出在贏政身上,還是說她得再找幾個人試試?

一會兒藥熬好了,她端着一碗湯藥回房,就見贏政坐在窗邊的席榻上看向窗外,她瞥了窗外一眼,連嘆氣都省下了。

「阿政,喝藥了。」荊軻看到他一臉難堪地捂着臉,安慰道:「沒那麽慘啦,我師兄的劍術在我之上,福盛的根基……打得不怎麽紮實,所以會慘敗實屬正常。」

贏政沉吟了下,接過藥碗問:「蓋聶有無可能為我所用?」

「你想招攬大師兄?」

「不可否認蓋聶的劍術相當上乘,要是有他可以代為操兵訓技,那我可省事多了。」雖然不想将讨厭的家夥擺在身邊,但他的才華實在太吸引人了。

「大師兄想殺你,你不生氣嗎?」荊軻在他身旁坐下。

「你當初想殺我,我生氣了嗎?」贏政好笑反問,淺啜了口帶腥的藥湯,臉皺了皺,又道,「只要有才能有本事的,那些小事可以不管,我是求才若渴,況且……你和蓋聶都一樣,想殺我時都不隐瞞,至少很坦率,我喜歡這一點。」

「所以你認為我有才能?」

「你要是沒有才能,這天底下有才能的大概也不多了。」

荊軻聽着,心底發暖,但仍舊問:「你是否遺憾我非男兒身?」

「沒有,我認為是男是女都無妨,有本事才是重點,要不當初我怎麽會把阿蕊帶回宮?可惜我事多繁忙,沒多久就把她給忘了,要不稍稍訓練一下,她可不輸給男人。」贏政把剩餘的藥湯一口飲盡,那股腥味嗆得他眯緊了眼,再張開時,就見她貼在面前,近到他可以嗅聞到她身上的氣息,可以瞧見她臉上的汗毛和濃纖長睫。

這是哪招?他現在該做何反應較為妥當?

噘嘴偷親她?不成,她肯定會生氣,他可受不了她氣得一走了之,況且他也不願再惹她生氣。

可是她那紅嫩欲滴的唇實在太誘人了,他吻過了幾次,是那般柔軟甜蜜……不行,不能再想下去,要是被她察覺他興了欲念,她說不準又要和他恩斷義絕,于是他用力地閉上雙眼,杜絕誘惑。

荊軻心跳加速着,尤其在他閉上雙眼之後,教她更加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他。

贏政是個面貌俊魅之人,在宮中時玄衣績裳,加上那威厲的眸色,教人望而生畏,可如今的他,長發披散,襯得俊顏如玉,身上穿的是粗布棉衣,不失天生威儀,但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此刻,他的長睫微顫,厚薄适中的唇緊抿着,她的心跳突地加劇,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張唇吻過她幾回,總吻得她渾身發熱,光是想象,她的臉就忍不住發燙,手心竟不自覺地冒汗——

「你們兩個在做什麽?!」

荊軻驀地望向窗外,就見蓋聶與福盛對招中竟得隙看向這頭,福盛見機不可失,出手偷襲,卻反遭蓋聶狠踹一腳,不知道飛到哪去了,然後,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蓋聶已經沖到了窗邊。

「阿軻,你在做什麽!」蓋聶一雙虎眼瞠得又圓又亮,像是已将她看透,教她渾身不自在。

「哪有?」她心虛地應道。

「沒有?你剛剛明明就貼他貼這麽近,這麽近!」

贏政一睜眼就看見蓋聶的大臉,他二話不說地将他推開。「蓋聶兄,太近了,不舒服。」他有點想吐,別再靠過來了。「對了,蓋聶兄不是在與福盛對招嗎?」

「哪是對招,他連跟我瞎玩的資格都沒有。」

贏政仔仔細細地看過窗外一圈,确定福盛不在視線範圍內,無力地嘆了口氣,真是丢臉丢到他快無臉見人。

他回頭将藥碗遞給荊軻,卻見她整張臉紅通通的,他情不自禁的撫上她的頰。

「卿,你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

荊軻驀地撥開他的手,動作之迅速就連自個兒都吓了一跳。「不,我……」她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吓着你了,真是對不住。」贏政的心抽痛了下,表面上仍噙着笑意道歉。

「不是,我……」這教她要怎麽解釋?就突然覺得好像很……那是種不曾有過的感覺,一時也說不上來。

「不打緊。」他狀似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突地對着蓋聶道:「能否請蓋聶兄入內,我有話跟蓋聶兄聊聊。」

蓋聶黑眸微眯,輕點着頭繞過屋牆進房。

「蓋聶兄,我是想跟你商議進燕國後的計劃。」

「喔,你又知道我一定會去?」蓋聶居高臨下,嚣張傲視着他。

「卿卿必去,你自然會去。」雖說這讨人厭的家夥跟在身邊很礙眼,但有他在,卿卿就更加安全幾分,他更無後顧之憂。

蓋聶啧了聲,不滿他的心思被看穿。

荊軻則是頗有微詞地道:「既是要講計劃,應該由我來提才是。」

「卿,現在狀況不一樣,燕太子丹的目标必定是我,而我已經差兩名随行侍衛先前往中山與王翦會合,讓王翦調派一支軍隊在邊境候着,再讓那兩位随行侍衛帶我的令牌進燕國與樊于期聯系,咱們現在要談的是扮成商旅進燕國,等候樊于期的消息,确定高漸離所在之地,然後依各種可能發生的狀況拟定退離燕國的計劃。」

別說荊軻意外他思慮如此周全,就連蓋聶都難以相信他竟為了救荊軻的好友如此大費周章,就連布軍之處都點出,甚至甘冒生命危險前往燕國,不禁對他有幾分刮目相看,但也真的只有幾分而已。

「依我對燕太子丹的認識,如無意外,他現在人必定是在下都,就在易水之南。」雖說手邊沒有地圖,但贏政相信,對于燕國,荊軻絕對比他熟悉。

「下都嗎?」她沉吟道:「下都算是繁華,有四大城門,掌燈之前關城門,天亮之前開城門,如果沒打算硬闖,就得拿捏好時辰。」

「好,那麽接下來就是路線了。」贏政憑着以往看過的地圖說出幾條退離路線和會合之處。

蓋聶雙手環胸瞅着他,再見荊軻斂容與他交談,兩人之間的氛圍實是教他摸不着頭緒。

方才不都快要親在一塊了,怎麽現在倒真像是一般君臣了?

哪招啊?裝得跟真的一樣!

延遲近個把月,一行人終于整裝出發,扮成商旅直朝燕國邊境而去。

過了燕山,順着官道找了處路室歇腳投宿,沒再遇過什麽埋伏偷襲,還能舒服地睡上一覺。

只是近來有一個較大的問題困擾着贏政,好比……現在。

「這這這這這這這位……公子,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贏政走上前,一把将結巴到差點咬舌的店家推到天涯海角去,回頭,努力掩飾怒容,吞下怒火,展現他俊魅豐采,所向披靡的笑容。「卿……在幹麽呢,怎麽一直盯着人看,害店家連話都說不好。」

是的,他的卿卿近來有個古怪毛病,那就是——喜歡看人,看得萬分仔細,而那被看之人輕者結巴羞赧,嚴重的甚至起了獸心。

一開始,她看的是他的随行侍衛,那一個個随行侍衛差一點就教他和蓋聶給就地掩埋了,幸得福盛刀下搶人,要不這會他恐怕只剩下福盛充當随行侍衛了。

上路之後她更是變本加厲,每經過一家路室,她便注視店家,像是要看到天荒地老,甚至還會面露不解疑惑,模樣顯得幾分楚楚可憐,有點定力的,還勉強順得了呼吸,定力差一點的,只差沒直接跪倒在她腿邊。

當然,沒人真敢跪在她腿邊,他以性命起誓,若真發生這種事,他絕不會讓那個人見到明日的太陽。

然而,卿卿卻像是沒神經似的,調戲行徑每天出現,無視他在旁邊。

卿啊!如果這麽想調戲人,為何就不來調戲他?

他心甘情願啊,任她想怎麽玩弄就怎麽玩弄,他絕對不會喊停,任她玩弄到底!

「他說他的,跟我有什麽關系?」荊軻橫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眉頭緊蹙着。

「也是,不過如果你想與人親近,可以與我……」贏政才湊上前,她已經飛步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他到底做錯什麽了?她誰都調戲,就連蓋聶昨兒個也被她調戲得心花怒放,可她就是不調戲他,甚至夜裏也不肯與他同寝,說什麽她要保護阿蕊……思及此,他的目光冷冷地一掃,落在福盛後頭的秦舞陽身上。

秦舞陽不着痕跡地側過臉,下意識尋找阿蕊,可是阿蕊剛剛被荊軻帶走了。

他在心裏吶喊,老天啊,他到底做錯什麽了,為什麽秦王要這麽可怕的瞪着他?他早已是傷痕累累,照一天兩頓的規矩讓荊軻暴打,如今連秦王都不放過他,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可惡,蓋聶跟徐夫人都跟着荊軻走了,福盛又太單薄,遮不住他,到底有誰可以保護他?

「大人,劉三上報。」一名随行侍衛從外頭走來,先向福盛禀報。

「帶上來。」

「是。」

秦舞陽聞言松了一口氣,趁機逃之夭夭。

路室約莫三十裏一處,大小規模因城鎮鄉野而不同。此處路室位在中山最南之處,房室雖簡陋,但可以包下整個三進院,對贏政來說,這個地形除可防密亦好守,就怕刺客不來。

福盛禀報了贏政,贏政懶懶地應了聲,就坐在二進的小廳裏候着。

「卑職見過大王。」奉令先前往中山再往燕國的劉三,恭敬地在大王面前單膝跪下。

「狀況如何?」贏政懶懶的問道。

「大王,王翦将軍撥出一支萬人軍守在邊境處,由裨将軍高欣領軍,卑職再前往燕國與樊将軍聯系,樊将軍希望大王別進燕國,只因燕太子丹已經調動大軍守在下都等着大王入甕。」

「高漸離呢?」這才是贏政想知道的重點。

「樊将軍未告知。」

「嗯,那就是還活着,而且是待在他随時能見之處。」贏政得到确切消息後,擺了擺手要劉三先下去休息。

「大王怎知道高漸離還活着?」福盛不解的問道:「難道大王不認為樊将軍有難言之隐,高漸離早遭遇不測?」

贏政淡淡掃過的那一眼說有多鄙夷就有多鄙夷,看得福盛頭皮發麻。「福盛,宮中還有沒有比洗馬更低階的小官?」

「沒有。」福盛回答得又快又果斷。

「寡人回去再查。」贏政就不信沒有,一旦确定之後,他就要把這沒腦袋的家夥丢到那個丞署再造。

蠢得過頭,蠢到他都不想理他了。他要先去跟卿卿說這個好消息。

「人王,可是臣的推斷也不見得有誤。」見他起身,福盛立即上前,想為自己争一口氣。

贏政疲憊地嘆了口氣。「福盛,你跟樊于期熟嗎?」

「熟啊,他是臣的義兄。」還是大王湊合的咧,大王不會是腦袋懵了吧。

「既是如此,你還不清楚他的個性?他不願讓寡人冒險,才不願告知,以為寡人會誤以為高漸離已遇險,無需前往燕國。」拜托,要是連這點程度都想不透,還敢說他們是義兄弟。

福盛愣了下,像是想通什麽,見大王走遠,拉開喉嚨喊道:「大王,既是如此,咱們就不該進燕國呀,大王!」

贏政哪裏會理會他,一擡腳便将他踹到天邊去,接着他走向三進的房舍,才剛踏上長廊,就見——

「秦舞陽,你在做什麽?!」他怒聲咆哮道。

剛才放他一馬,現在就這麽急着領死,早說嘛,他一定成全。

被荊軻抱住的秦舞陽聲音拔尖喊道:「不關我的事,我是第三個!」他手腳并用地将荊軻推開,迅如狡兔地躲到她身後,緊抓着她不放。「荊軻,你趕快解釋!」

「解釋什麽?」她困惑的問道,就見贏政像一陣狂風般地刮到面前。「阿政,你怎麽了?」

被雷打到了?她擡頭看着漆黑無雲的夜空,明月高挂,繁星閃爍……嗯,明日的天氣肯定不錯。

「卿,你在做什麽?」贏政有些顫抖地硬擠出笑臉,只是笑臉加上瞠大、泛紅的雙眼,感覺相當扭曲而猙獰。

「沒事。」

「沒事你抱着他做什麽?」贏政問得很輕很輕,彷佛只要力道稍重一點,他就會徹底失控,而他到底會做出什麽事,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不成嗎?」荊軻不解的反問。

贏政額際青筋顫跳,無視一旁徐夫人和蓋聶的讪笑,他努力地保持冷靜與微笑,即使渾身發抖,還是不讓唇角笑意掉渣。

「所以你剛剛真的抱了他們三個?」他只是想證實秦舞陽話的真僞,再确定他必須挖幾個坑埋人。

「是啊。」荊軻很豪爽地回道。

「那……你要不要抱抱我?」贏政張開雙臂等着。

他保證,只要她現在肯抱抱他,他絕對可以一笑泯恩仇,否則再放任她胡作非為,他每天趕着殺人,很累的。

「不要。」她依舊很豪爽地拒絕。

幾步外,有人放聲大笑,笑得很張狂,就連躲在她後頭那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也趴在地上拍地大笑。

「為什麽?」該死,為什麽在這種委屈時刻,他還要強迫自己笑?

「沒為什麽。」她眼神閃爍了下,轉身要走。

「我有高漸離的消息了。」贏政立刻丢出釣餌,就不信她還走得了。

果然如他所料,荊軻立刻回頭問:「她現在如何?」

「一切都很好,根據劉三回報的消息,高漸離應該一直跟在燕太子丹的身邊,咱們進下都後就準備碰頭了。」贏政稍稍滿意她微溫的反應,正欲再與她商議對策時——

「好,我知道了。」話落,她立刻躍上屋頂,走人了。

贏政傻眼。不遠處,讪笑聲益發羞辱人,他冷冷望去,就見徐夫人已經笑到擦淚花,蓋聶更是一臉欠揍,于是他一腳踩過還趴在地上笑的秦舞陽,走到蓋聶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如何,想跟我比劍術?」蓋聶萬般愉悅的問。

「沒空跟你玩,是有正經事要跟你談。」

「你跟人談正經事時都抓着對方的衣襟嗎?」蓋聶挑釁的瞅了瞅他的手。

「不抓你衣襟,我怕會不小心出手揍你。」他已經努力自持了,但人的耐性總是有限,在歷經荊軻的無情和旁人讪笑後,只要有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失去理智,所以抓他衣襟已是最佳的法子。

「嗯……剛剛阿軻抱我抱得好熱情,還把臉埋在我的頸窩呢。」蓋聶字句說得極緩,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

啪、啪啪啪!贏政努力想修複的理智線瞬間四連斷,待他回過神時,他已經在跟蓋聶幹架了。

還留他做什麽,讓這種家夥當他的衛尉……他呸!他可以身兼多職,皇上兼三公九卿,壓根不需要他!

「秦舞陽,去拿劍來,趁這當頭殺秦王!」徐夫人在旁觀戰喊道。

被踩趴在地的秦舞陽挂着淚兩行地道:「你可不可以先拉我一把……」不然,至少先把他拖到一旁,否則他要是再被多踩兩腳,他就不用傳宗接代了。

當晚,是贏政有史以來感到最疲憊的一個夜晚,是以沒有荊軻在抱,他還是一上床就睡死了過去。

等到隔日整裝出發時,荊軻一見他,難掩詫異道:「阿政,你的臉怎麽了?」

「你不陪我睡,我睡覺時不小心撞到牆。」這個時候乞求點憐惜不過分吧。

「我大師兄揍你。」她肯定的道。

因為能跟他打得旗鼓相當的,除了蓋聶不做第二人想。

「是我揍他。」他看起來像是被宰得很慘嗎?

「好端端的怎會打起來了?」

瞧她壓根沒打算給個實質安慰,反倒是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贏政幹脆當做沒聽見,直朝外頭走去。差不多走到路室大門外,他的袖子突地被扯住,他心底微詫,卻是面無表情地回頭——

瞬間,他眸色暴戾地瞪着不知死活的秦舞陽。「讨打嗎?」

混蛋,他還以為是卿卿拉他,結果竟是這個渾小子!

「不是……是荊軻跟蓋聶打起來了,大王要不要去看看?」秦舞陽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要是剛才能開口,他哪會拉他,他膽子沒那麽大。

贏政愣了下,随即回頭跑去,才過中堂就見荊軻正迎面走來。「卿卿,你沒事吧?」他趕緊抓起她的手,看着泛紅的關節,心一疼。

荊軻下意識要揮開他的手,但瞧他一臉急切擔憂,只好捺住因為心跳加劇的不适,沉聲道:「我能有什麽事,雖說我的劍術比不過大師兄,但我的絕技是格鬥,先卸了他的肩再揍他幾下,也算是替你讨公道了。」

「你替我讨公道?」他詫異不已。

「當然,你是我的主君,他動你就是不給我面子,我還需要跟他客氣嗎?」她面露陰狠地道:「要是他揍其它國的君王,看他能不能安穩睡上一夜,你對他已經夠仁慈了,這公道自然該由我來讨。」

贏政直睇着她半晌,才啞聲問:「我以為你這段時日避開我是厭惡我了……」

「沒啊,為何你會這麽想?」

「那你說,為何你不肯靠近我,夜不同眠,日不同席?」

荊軻張口欲言,最終還是閉上嘴。總不能要她說,她真的搞不懂自己為何一靠近他就心跳加速,要是再貼近點就面紅耳赤。

一開始她拿親近的師兄試驗,後來再拿有半分交情的随行侍衛盯着看,最終換上素不相識的店家,壓根沒出現半點心跳加速的情況,所以她惱了,只好試着熊抱兩位師兄,可能是因為太過熟識,所以半點感覺皆無,再拿秦舞陽實驗,依舊風平浪靜。

于是她确定,問題是出在贏政身上,因為她所有的症狀只有面對他時才有。

可這是為什麽?以往不會的,可後來慢慢出現,直至現在症狀嚴重,讓她十分困擾。

「卿,你到底在煩惱什麽,不能跟我說嗎?」他輕柔地握住她的手。

「我……沒事,往後大師兄要是再對你動手,跟我說一聲,我絕對讓他動彈不得!」她說得铿锵有力,可天曉得光是要在他面前維持平常交談,就已經耗費她所有心力,教她怎能不苦惱?

「但咱們就要進入燕國邊境了……」要是她把蓋聶打傷了,一點好處都沒有,對了,他還沒跟蓋聶商議怎麽護着她先走。

「進邊境前,我會幫他把關節接上。」荊軻說着,抽回了手。「走吧,咱們要趕在日落之前進下都城。」

「嗯。」目送她快步走去,贏政內心五味雜陳。

原來他愛上的女人比男人還剽悍,她壓根不善解人意,但她可以用武力替他讨公道……這天地間,恐怕也只有她有這般能耐了。

雖然她沒有告知他為何所苦,但知曉她心裏是有他的,便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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