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3)
,只不過直接略過了他,跑到沈鳴跟前,喘着氣道:“我剛剛聽下人說後山失火,想着挨着你這邊,就趕緊來看看,好在火苗沒蹿過來。”
說罷,忽然目光落在他白色長袍下擺,卻見上面幾個燒黑的洞,輕呼一聲:“你衣服怎麽燒着了?”
沈鳴随口道:“剛剛去滅火,不慎燒到了一點。”
伶俜趕緊抓着他的手臂上下仔細打量:“人沒燒着吧?”
沈鳴本來繃着的臉,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搖搖頭:“沒事。”
伶俜卻不信:“真的沒事?”
沈鳴笑:“真的沒事。”
“我不信,我要仔細檢查。”
她站在自己面前仍舊是嬌小的一個,慎重其事的樣子,有些蠻橫的親昵,他不由得心中一軟,拉着她進屋:“行,回屋子裏點了燈,讓你好生檢查。”
還未離開的宋玥,臉色早已經氣得鐵青,卻偏偏被兩人當做了隐形人。直到進了屋子,伶俜悄悄從那窗棂子裏往外瞅了眼,才低聲道:“魏王怎麽會在你這裏?”
沈鳴脫下外衫,随口道:“說是等沈碧和明惠鄉君。”
伶俜嫌惡地撇撇嘴,小聲嘀咕:“真是陰魂不散。”
她轉頭看到沈鳴已經脫了外衫,只穿了件身中衣,隔着幾步距離,在燭火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沒有裏面衣服完好,方才确定他确實沒有被火燒着。
沈鳴在羅漢床上坐好,朝她招招手:“過來!”
伶俜走過去,将将在他跟前站定,就被他淺笑着拉在自己腿上坐定,又捧起她小小的臉,湊上去在她唇上吻了吻。
伶俜臉紅了紅,推了他一下,想從他膝頭跳下去,卻被緊緊抱住,溫聲道:“以後不用這麽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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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俜一聽可不幹了,想他上輩子可是十八歲就沒了命的人,叫人如何不擔心?于是嘟着嘴道:“你又沒有三頭六臂,難不保會傷着哪裏,我可得好好看着你。”
雖然也不知道她看着他有什麽用。
沈鳴輕笑一聲:“好。”
“好甚麽?”
沈鳴道:“讓你好好看着我。”
伶俜忽然狡黠地一笑,雙手抓着她的衣襟:“我是該好生看着你,免得你跟着四殿下學壞,免得你被外頭的狐貍精給勾走了!”
沈鳴伸手在她鼻子上勾了一下,笑出聲:“瞎說些甚麽!”
伶俜見他一臉的不以為然,也知他在這方面跟普通男子不同,自己委實不用擔心,也只是一番玩笑話而已。想了想,又靠在他身上道:“我現在就是擔心魏王。”
沈鳴略微沉默片刻,道:“雖然我還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有我在,你不要怕!”
伶俜想了想,又悶聲悶氣道:“還有那個明惠鄉君,我也不喜歡。”
這輩子她和裴如意還未有任何交集,這樣的話若是說給別人聽,定然會覺得她有毛病,無端端地不喜歡一個鄉君,十有八,九是嫉恨人家。但是她一點都不怕跟沈鳴說,她就有有種感覺,無論她說什麽,沈鳴都不會懷疑自己。
果不其然,沈鳴只是微微愕然了片刻,就道:“我也不喜歡。”
這下倒是輪到伶俜訝異,擡頭看她:“為何?”
沈鳴笑:“因為你不喜歡。”
伶俜愣了下,眼眶一熱,抱着他的脖子,笑着在他脖頸處亂蹭,這個人明明平日裏看着就有些冷冽木讷,但是說出的話怎的就這麽讓人喜歡。
沈鳴十分享受她在自己面前撒嬌,尤其是發覺最近她越來越愛撒嬌,心中更是滿足。任由她蹭了個夠,只讓自己心裏酥酥癢癢,方才抱住她的臉:“好了!我也是個身子長全乎的男人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伶俜這才意識到不妥,但是又舍不得放開他,甕聲甕氣道:“那我不動。”過了片刻,又紅着臉小聲道,“其實圓房也不用等到及笄的。”
說完又覺得自己怎的這麽沒皮沒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沈鳴倒是不以為意,只一本正經道:“雖說很多女子十三四歲就為人,妻為人母,但身子未長開了,行房難免會受到創傷,後患無窮。”
伶俜擡頭看他,眨了眨眼睛:“這你也知道?不要告訴我又是四殿下教給你的吧?”
沈鳴失笑:“有些事情本就是無師自通,哪裏凡事都要人教的。”然後有些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再說了我覺得我應該還是很有天分的。”
伶俜噗嗤笑出聲,一個經驗空白的家夥,還敢稱自己有天分,可別到時候還要自己手把手教他。
想到這些,她又有些煩躁。畢竟自己所知道的人事,都是來自宋玥,是她恨不得全部忘記的經歷。
于是不免又将宋玥從頭到尾腹诽了一遍。
這廂被腹诽的人,已經追上了裴如意和沈碧,看着兩人走得有些急,關切問:“怎的會失火?你們兩個有沒有燒到?”
沈碧一看到表哥,就嬌嗔般跺跺腳:“我們還真遇上了兩條大蛇,害得我手裏的小火燭掉在地上,一下子就燃了起來。那兩條蛇纏在鄉君身上,別提多吓人!就說表哥該跟我們一起上去的,要是表哥在,也不會出那樣的亂子。”
裴如意先前雖然也吓到,但到底有驚無險,又被沈鳴所救,如今倒是對這大火不以為然:“那大蛇一看就是沒毒的,是我們自己吓自己,若是你沒把火燭弄丢,我定然能殺死那畜生。”說着又有些神采飛揚般昂昂頭:“不過幸好世子爺及時趕到救了咱們!”
宋玥見她雙眼亮晶晶的樣子,心下了然,勾唇笑道:“原來是世子救了你們!那可真是立了大功。”
裴如意點點道:“殿下先前同我說起侯府世子,說是文武雙全,風采卓絕,我還未當做一回事,如今見了真人,才知殿下說得半點不假。世子爺可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宋玥笑道:“不然你怎以為我父皇會那般重用他!”
裴如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先前看到的那世子小夫人,不由得心中不悅,皺了皺眉道:“世子那般清風霁月般的人,怎會娶那樣小的一個世子妃?”
宋玥是男人,也是皇子,自是不好親口說這些,只朝沈碧示意了下,沈碧會意,趕緊小聲道:“鄉君有所不知,我大哥不是在廟裏養了近十年麽?是因為從前算命的說我大哥有煞氣邪祟,而且還有久治不愈的乖疾,國公爺聽說成親能沖喜改命。就拿了和從前謝家的婚約求了親,本來是求的謝家九小姐。哪知那小姐聽聞大哥的傳聞後,成親前夜逃了婚,謝家急忙趕鴨子上架把十一小姐塞上了花轎替嫁。那十一小姐去年才十二歲,娶進門的時候跟個孩子似的,但拜了堂有何辦法?那十一小姐又是謝家嫡出的小姐,只得先養在寧姨娘膝下。”
裴如意恍然大悟,有些義憤填膺道:“那謝家忒荒唐,真是可憐了世子。”
宋玥笑:“可不是麽!”
☆、57.第一更
侯府這場大火因着發現及時,那山也不算大,到底還沒燒下來,就給滅了掉。最大的損失不過燒毀了幾根珍貴的木材,但這火是沈碧和明惠鄉君鬧起來的,只要人沒事,沈瀚之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隔日一早,裴如意就帶着兩個丫鬟,捧着大大小小的錦盒來到侯府的松柏院,大張旗鼓地上門給沈鳴道謝。但不想沈鳴天未亮就出了門,她來時連個影子都沒摸着。跟福伯打聽沈鳴何時回府,福伯只笑呵呵道世子爺差使繁忙,回府通常都沒個準,有時候徹夜不歸也是有的。
裴如意哪裏甘心,留了個丫鬟在後府這邊堵人,說是看到世子回來就去給她報告,自己就整日待在侯府跟沈碧一塊兒玩着。沈碧正好這些日子被安氏拉着成天看賬簿,苦不堪言,早想找借口遁逃,有了**鄉君的幌子,總算是能喘了口氣,愈發将裴如意哄着供着,恨不得她天天上門。
這日沈鳴确實是有重要差使在身,回到府中已經是掌燈時分。裴如意在侯府用過膳,正和沈碧在小花園裏玩耍,那在松柏院旁堵了一天人的小丫鬟,一看到角門打開,世子爺露了面,撒丫子跑過來給自家小姐報告。裴如意面上一喜,朝沈碧抛了句:“我去跟世子道謝!”
人一下就跑得沒了影子。
裴如意來到松柏院時,屋子裏亮着點點燈光,她聽到沈鳴和下人低低的說話聲,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站在月洞門口高聲道:“世子在麽?”
沈鳴剛剛進了屋子,連身上的飛魚服都還未脫下,聽到是裴如意的聲音,皺了皺眉,走出來站在門口,果不其然看到裴如意一張明豔的臉在朝裏頭探着,他面無表情淡淡回道:“鄉君有事麽?”
裴如意看到她長身玉立地站在月色之下,比起昨日着素袍的清風霁月,今日這身飛魚服錦衣又給他添了分英氣。情窦初開的少女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臉上有些止不住發熱,本來嚣張跋扈的大小姐,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半響才結結巴巴道:“昨日多虧世子相救,如意今日特意上門道謝。”說着,領着兩個拿着錦盒的丫鬟走進去,“一點小心意,還望世子笑納。”
沈鳴看着朝自己走來的女人,夢裏那驕縱的姿态浮上他的腦子,眉頭蹙得更深,聲音也更冷了幾分:“鄉君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何況我是侯府世子,別院就在後山附近,您要是在府裏出了事,我難免也要受罰。鄉君的心意我領了,禮物就麻煩您帶回去。”
裴如意素來只按着自己心思來,不會也不願意察言觀色,見沈鳴婉拒自己的心意,只當他是客氣,揮手讓兩個丫鬟送上前:“這是如意今早專程挑的禮物,都是從魏州那邊帶來的特産。昨日那場大火本是我闖下的禍,讓侯府蒙受了損失,若是世子不收下這些道謝禮,我哪裏還有臉再來侯府。”
沈鳴面無表情道:“鄉君這話嚴重了,想必你也聽說過我跟侯府素來疏淡,你若心中難安,找侯爺道歉便可,若是因為我不來侯府,那就有些荒唐了。”頓了頓,又輕笑了一聲,“況且鄉君來不來侯府,跟我實在沒甚關系。”
裴如意到底不是個傻子,沈鳴這話如此直白了當,完全就是不把她當做一回事的意思。裴放膝下兒子不少,但就只有這麽一個金枝玉葉,從小被慣得驕縱嚣張,在魏州完全是橫着走的,哪個不是捧着她供着她,如此冷遇還是頭一遭。惱羞之後,卻忽然又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新奇,愈發覺得沈鳴與衆不同。她笑了笑,嬌聲道:“世子這樣說就不怕如意難過?”
沈鳴但笑不語,只杵在門口不動。
裴如意又道:“既然世子如此客氣,如意也不勉強。但請如意進去喝杯茶總可以吧?”
沈鳴道:“屋中簡陋,恐怕不适合招待鄉君的金貴之軀。”
裴如意愣了下,噗嗤一聲笑出來:“世子這是把我當成洪水猛獸了麽?”
沈鳴拱手做了個揖,直接開口逐客:“鄉君慢走不送。”
裴如意倒是不以為意,笑道:“也好,今兒時候不早了,如意改日再來拜訪。”
說罷揮揮手,走出了小院門,上了那青石板小徑,裴如意的兩個丫鬟,見着自家小姐明明是受了冷遇,還一臉春風得意的笑,有些不解地小聲試探問道:“鄉君,這侯府世子爺也忒不講禮數,您好歹是裴家的獨女,皇上親封的鄉君,拿着厚禮上門道謝,他不收受禮物也就罷了,連杯熱茶也不請您喝。虧我今日在那院門外守了大半天。”
裴如意昂昂頭,笑道:“若是世子跟別家公子一樣,對我讨好奉承,我反倒覺得沒意思。”
小丫鬟不甚明了,抓抓頭:“可是……”
裴如意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你們不懂,這樣的人才有征服感和成就感。”
小丫鬟似懂非懂點了點頭。三人正走到折拐出,夜色之中,迎面忽然走來一人,差點和前面的裴如意撞上。
“什麽人?走路不長眼睛!”裴如意驕縱慣了,壓根不管這是在別家府中,随口就是一聲呵斥。
來人正是準備去看沈鳴的伶俜,她一個人走得出神,又是夜色中轉彎處,一時不防,不小心就差點與人撞上,聽到熟悉的聲音,定睛一看,原來是裴如意,所謂冤家路窄大概就是如此。不過如今她身份也不比她低多少,又是在侯府中,自是對她的蠻橫不以為然,笑道:“這轉彎處沒聽到動靜,原來是明惠鄉君!”
裴如意也認出了她,想着這人是沈鳴的妻子,十分不爽,陰陽怪氣笑道:“原來是世子小夫人!這大晚上的是去看世子麽?聽說你一直養在寧姨娘膝下,這樣上趕着去找世子,別是怕過了兩年,世子不認這樁替嫁的親事吧!”
說完還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替嫁一事,在侯府不是甚麽秘密,裴如意雖則才來一天,但跟沈碧混在一塊,恐怕侯府這些年事無巨細都已經知曉。她昨晚從沈鳴那兒回到靜欣苑後,有聽到下人說,昨日後山大火,是裴如意和沈碧鬧出的,還是沈鳴救了兩人。現下見到她獨自出現在這裏,又聽她說這些話,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預感升起來。她臉上也沒了先前假惺惺的客氣,嗤了一聲道:“這是沈謝兩家的事,鄉君這樣嚼舌根,就不怕有損身份?”
裴如意自是不以為然:笑着道:“我不過是看着你可憐罷了!”說着朝丫鬟揮揮手,“咱們走!”
伶俜轉頭看了眼幾人消失在轉彎處,輕笑了一聲,朝那亮着燈火的別院走去。走到門口,忽然想到什麽似地放輕腳步,蹑手蹑腳來到別院內,正遇到福伯正從屋子裏走出來,看到他欲開口,她立刻伸出手指放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福伯會意,笑呵呵朝她點點頭。
書房的窗棂子透出影影綽綽的颀長身影,伶俜微笑,悄悄走進屋子裏。搖曳燭光之下,沈鳴正背着門口,站在窗邊捧着一卷書夜讀。伶俜勾了勾唇,墊着腳走過去,直到站在他身後,猛得啊了一聲!
沈鳴手中的書一抖,佯裝被吓了一跳的樣子,轉頭笑着看她。
伶俜撅嘴道:“你早就發現我進來了!”
沈鳴看着她笑:“我還以為我裝得很自然呢。”
伶俜噗嗤一笑,想了想問:“裴如意是不是來找你了?”
沈鳴點頭:“昨日山上起火,我不是救了她麽?她來上門道謝。”
伶俜有些不悅地哼了哼,有些孩子般抱怨:“你就不該救她。”
雖然她不該說這話的,重來一次,命運早與從前不同,裴如意也還未對自己做過甚麽惡事,這樣說不過是顯得自己尖酸狹隘罷了。她說完之後就有點後悔了,怕沈鳴對自己有不好的想法,偷觑了他一眼,卻見他面上是雲淡風輕的笑,竟然點點頭:“下次若是撞見,就不多管閑事了。”
伶俜知道他是做得出來這事的人,又趕緊道:“還是不要了,你要是不救的話,肯定會落人口舌。下次若是再遇到這種事,你就假裝救一下。”
沈鳴輕笑出聲:“好,那就假裝救一下。”
伶俜被他認真的語氣逗笑,又問:“她怎麽給你道謝的?”
沈鳴道:“送了一些禮物,不過我沒收。”
伶俜點點頭,笑道:“這還差不多。”她也覺得說裴如意實在煞風景,看了眼他手中的書,話鋒一轉問道,“你這樣喜歡讀書,做武官委實可惜了些。若是參加科舉指不定能中個狀元,做了文臣,還能拜相入閣。”
沈鳴卻是搖搖頭:“文臣比起武官,勾心鬥角太甚,勝出者靠得不一定是才學,而是心機。我老老實實給皇上辦差使,在禦前有一席之地就已足以。”
伶俜知他淡泊名利,若不是身在勳貴之家,大約根本就無入朝堂的打算。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我曉得你不屑勾心鬥角,但如今你也算身在高位,雖然錦衣衛直接聽命于皇上,但也是朝中博弈都想争取的一股力量,你凡事也要多一個心眼。”
沈鳴有些愕然她年紀小小說出這番話,怔了怔,笑道:“放心,我雖對勾心鬥角十分鄙薄,但想要明哲保身,凡事也不可能真的直來直往。我有分寸的,你不用擔心。”
伶俜嘆了口氣:“我擔心也無甚用,朝堂那些事我是一竅不通,只希望着你平平安安就好。”
沈鳴笑道:“我還要等着你及笄,咱們生兒育女呢。”頓了頓,矮下身,與她平視,稍稍正色道,“從绫羅到我舅舅,發生了這麽多事,我知你擔心我。你放心我不會一直在朝中被人當快刀使喚,等到籌劃好,能夠全身而退時,我們就去一個風景秀麗的富庶之地,自由自在地過日子。”
伶俜愕然,這是他第一次這麽篤定地說出未來的打算。當然,這也是伶俜重生以來,最想要過的生活,衣食無憂,生活安穩。
她有些動容道:“真的?”
沈鳴點點頭:“自從你總是說擔心我後,我就一直有這樣的打算,如今正在慢慢籌劃,我相信不過三五年,定然就能全身而退。”
伶俜其實現在就想離開,她手中的幾萬兩銀子,不揮霍無度的話,衣食無憂過兩輩子都已經足夠。但她知道沈鳴身為侯世子,衛國公的外孫,哪能想做個遠離是非的閑雲野鶴就能做的。不過他這樣一說,她就不由得期待起來:“好,我等你。”
沈鳴直起身,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那你要快點再長大一點。”伶俜一時沒反應過來,見着她有些迷茫地眼神,他又道,“才能圓房啊!”
伶俜臉驀地一熱,嗔着怕了他一下,卻被他順勢捉住手腕抱在懷中:“所以要多吃點飯!”
伶俜卻是忽然想到什麽似地道:“世子,你能教我習武嗎?”
上輩子裴如意欺負她,她也不是沒反抗過,無奈人家是習過武的,雖然也就是三腳貓功夫,但比起她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委實是要強了太多。
沈鳴皺了皺眉:“為什麽想到習武了?”
伶俜離開他的懷抱,一本正經道:“我是覺得習武不僅能強身健魄,還能多一份自保能力。不說上陣殺敵什麽的,上街若是不小心遇到個小毛賊,總不是吃了暗虧。”
其實高門內宅女子哪裏有那麽多機會上街,不過她自小長在田莊,天性難免自由,如今在侯府管着她的人是寧氏,而寧氏近來又在教她打理生意的事,出門上街比往常頻繁了許多。這些都是沈鳴知道的,他想了想點頭,笑了笑道:“習武可不是繡花彈琴,要真的能學到一招半式,少不得會吃苦頭。”
伶俜握了握拳:“我不怕吃苦,先前看到世子舞劍,就覺得好生羨慕,只可惜自己不是男子。”
沈鳴道:“我每日過了卯初就會起來練半個時辰,既然如此,你就早些起來跟我一起練。”
“卯初?”是不是太早了。
沈鳴笑了笑,如今氣候漸冷,到了辰時天都不見得亮,然她卯初踏露而來自是難為了她。她想了想,道:“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習武本就是個吃苦頭的事。怎麽?怕了?”
伶俜是懶慣了的,支支吾吾問道:“你從前在寺廟裏就是這樣麽?”
沈鳴點點頭:“在寺裏頭除了練武就是讀書,每日至少練兩個時辰。”
想着幾歲的孩子每天練兩個時辰,一練就是幾年,自己又什麽好退縮的,于是梗着脖子道:“那就這麽說定了!”
沈鳴輕笑一聲:“我說笑的,哪能讓你天沒亮就起來。這樣吧,若是我當日無緊要差使,就辰初時分去靜欣苑接你。”
他是知道她時常賴床到日上三竿的,想着學個自保的本事也不錯,既然她有心學,自己就該督促着她,若是不去接她,可能又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伶俜也猜到他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道:“會不會很麻煩?”
沈鳴搖頭:“這有何麻煩?你想跟我學武是好事。若是我忙的時候,就叫長安長路教你。”
伶俜笑眯眯點頭:“那好,今日開始我就正式拜世子為師,師父在上,還望多多關照。”
☆、58.第二更
雖然自己這個年紀才開始習武,委實大了些,但伶俜也不是要成為甚麽武林高手,不過是略有自保能力罷了。打定了主意之後,隔日天還才透了點晨曦,她就爬了起來,外間的翠濃和青蘿都還未起來,聽到她的動靜,翠濃迷迷糊糊問道:“小姐,你怎的起來這麽早?”
如今天氣轉涼,伶俜通常都是賴床許久,等到寧氏過來喚她,才不情不願起來的,今兒這麽早起來,委實讓兩個丫鬟奇怪。她也不想讓兩人麻煩,笑道:“我起來鍛煉會兒身體,你們盡管再睡會兒,別管我。”
她早早起床,是因為不想麻煩沈鳴來叫她,準備直接過去。自己打來水簡單漱洗了一番,穿了身短袍褲裝便出了門。清晨的空氣冷冽清晰,讓她精神為之一振,一股莫名的激動之情油然而生,仿佛此去是為了要做一番大事一般。腳步竟不由得有些輕快,哪知剛剛走出院門,卻見沈鳴不知何時已經等在門口,見到她出來顯然也是一愣,繼而又露出會意的笑容。
伶俜睜大一雙眼睛問道:“你怎的這麽早?”
沈鳴笑:“我見時候也差不多,就提前過來等着。”
伶俜心明白他是寧願自己等,也不想她在屋子裏等他,心中不免感動,主動拉着他的手:“今兒咱們開始練什麽?”
沈鳴道:“你跟着我學便是,從簡單開始,循序漸進,可別想着一口吃個胖子。”
伶俜點頭:“這個我自是知道,也沒打算成個武功高手,就是能有一招半式能打個潑皮無賴便好。”
沈鳴難得打趣她:“你一個世子夫人,還打算親手打潑皮無賴?”
伶俜道:“那怎麽不行?指不定哪天帶着翠濃青蘿兩人上街,遇到潑皮欺負良家女子,出手相助也不是不可能。”
沈鳴大約是覺得她這話稚氣,失笑搖了搖頭,卻也沒反駁。
頭一日習武,伶俜本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思。在田莊的時候,大牛不過是學點野路子功夫,就常常鼻青臉腫,她這跟着沈鳴這種正兒八經的高手練家子學,只要是不斷腿斷手便好。
可不想,竟與她設想的完全不同。
沈鳴因着她是女子,教她完全是用的內家功夫那一套。外練筋骨皮,內練精氣神,昨夜專程思考了一番如何改良,為的就是不讓她有一絲半點受傷,但又能真正學到點東西。總歸教給她的就是雜糅了一點太極和八卦拳術。
于是幾日下來,伶俜雖然腰酸背痛,但卻沒有半點青腫的外傷,而且整個人精氣神好了許多,身體不僅未因為習武變得剛硬,反倒腰肢更加柔軟。夜晚睡得踏實,早上起來精神奕奕。想着就算打不過幾個人,那也是強身健體了。
這些日子她覺得十分有成就感,不過唯一讓她不爽的是,那裴如意總是來侯府不說,還每日都去松柏院,雖然沒叫她撞見幾次,但裴如意行事向來是為所欲為,毫不遮掩,侯府上下都知道她常常去找世子,伶俜自然也就聽說。
沈鳴雖然每次都是冷淡打發,但根本就阻止不了裴如意的不依不撓。
伶俜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大約她和裴如意是上天注定的冤家,上輩子是宋玥,這輩子變成了沈鳴,總歸都是要糾纏一通。但這兩世哪裏能相同,上輩子她恨不得裴如意和宋玥恩恩愛愛片刻不離,只要不找她麻煩就謝天謝地。可這輩子,只要讓她想想裴如意跟沈鳴會有什麽,她的心立刻就會揪痛起來。
她就不明白了,上輩子那麽善妒對宋玥那麽占有欲強的裴如意,怎麽忽然就對宋玥沒心思了?
在伶俜思索着怎麽将陰魂不散的裴如意弄走時,這廂的裴如意也開始琢磨着自己的打算。她在侯府待了這些日子,雖然沒看到沈鳴與她那小媳婦兒相處的畫面,但聽下人說起過,世子待小夫人十分溫柔體貼。她自是不太相信,沈鳴那樣冷漠的性子,會對一個代嫁的夫人多溫柔。聽聞如今謝伶俜早上在跟沈鳴習武,到底是按捺不住,這日一早就來到了侯府。
到了松柏院門口,裏頭果然有一男一女的聲音。她放輕步子,趴在那門邊,偷偷往裏看去。只見沈鳴正一招一式地在教謝伶俜,見她姿勢不對,便會溫柔地開口指正。
也不知練到哪個招式,伶俜總是做得不好,來來回回許久都不得要領,終于有些不耐煩了,收了拳頭站直身子,嗔道:“我不練這個了!”
沈鳴也不惱,笑着道:“行,我們換一個。”
聽他這樣沒原則,伶俜自己又不幹了:“那還是不行,再來!”
沈鳴卻笑了笑,拉過她抱着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慢慢來,歇一會兒不礙事的。”
裴如意有些愕然地看着沈鳴掏出絲絹給抱着的女孩額頭擦汗,動作是那樣輕柔,神情是那樣專注。她從來想象不出平日裏表情冷漠的沈鳴,會有這樣一幅模樣,可偏偏愈發讓她覺得迷人。只是為何這模樣是對着那樣一個小丫片子?她不甘心地抿了抿嘴,終于還是悄無聲息離去。
院內的兩人因着太專心,并未覺察有人來過。
伶俜練習結束,送走了去當差的沈鳴,自己踏着輕快的腳步返回靜欣苑。路過小花園時,手中拿着一根馬鞭的裴如意,笑着走出來攔住她的去路:“聽說小夫人正在跟世子爺習武,恰好我也練過幾招,不若咱們切磋兩招?”
伶俜心中暗暗叫苦,自己這才學了幾天,這裴如意明擺着是來找茬的,雖然她如今觊觎沈鳴這件事讓自己十分不爽,但好漢不吃眼前虧,想了想笑着道:“鄉君乃将門出身,打小就習武,我才跟世子學了幾天,連三腳貓的功夫都還會學成,怎敢在鄉君面前班門弄斧?”
裴如意挑着眉笑道:“你這是瞧不起我?還是怕了?”
伶俜故意做出無奈的樣子:“還望鄉君不要為難。”
哪知裴如意卻是輕嗤一聲,手中的鞭子忽然就朝她揮過來,伶俜大驚失色,下意識一個閃身,那鞭子帶着風聲堪堪從她身邊劃過。她是受過這鞭子之苦的,那滋味如今還猶記在心,真真是不想再受一回,但今日恐怕是難免了。
裴如意見她躲過,自是不甘心,提起鞭子又甩過來。也不知是不是練了這幾日的緣故,伶俜的身子竟出乎意料的靈活,下意識地避讓再次成功,而且順勢将那鞭子尾端抓了住。
兩人一時間拉着鞭子兩頭,裴如意扯了兩下,沒有扯動,不免惱羞成怒朝她攻過來。伶俜趕緊放開鞭子,往後退了一步,又擡腳朝她踢去。
只聽一聲痛呼,裴如意忽然跪倒在了地上。
伶俜站定皺了皺眉,奇怪地看着地上抱着膝蓋的人,明明她剛剛根本就沒踢中她啊?
裴如意也不知她是用了什麽套路,只覺得腿上一痛一軟就跪在了地上,等緩過那陣勁兒,拿起鞭子站起來,又要來抽伶俜。這一回伶俜沒來得及躲開,眼睜睜看着那鞭子從自己頭上落下來,只下意識伸手抱頭擋住。
預期的疼痛沒有來臨,甚至沒聽到鞭子落下的聲音。她怔了片刻,奇怪地睜開眼,卻看到身旁多了個人,那人正握着本來應該落在她身上的鞭子。
宋玥沉着臉朝裴如意道:“鄉君,這是濟寧侯府,不是魏州裴家,可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裴如意自知無禮,雖然和宋玥還算熟稔,但其實也自是點頭之交,見着他寒着臉的模樣,想到他的身份,只得将氣焰忍下來,哼了一聲,朝伶俜瞪了一眼,跺跺腳一瘸一拐走了。
伶俜有些狐疑地看着不知打哪來冒出來的宋玥,餘光落在剛剛裴如意站的地方,那裏多了一枚黑色的棋子,忽然恍然大悟。剛剛裴如意準備跟自己動手時,忽然跪地,是這枚棋子作祟。但是宋玥作何出手救自己,而傷了他上輩子的寵妻?
宋玥倒是一派坦然:“明惠鄉君性子跋扈,你惹到了她,恐怕會有麻煩,但你放心,我不會讓她欺負你!”
伶俜默默看了看他,讪讪道:“多謝殿下。”
說完就冷淡地轉身離開,可宋玥那裏會善罷甘休,上前攔住她:“前兒個沈鳴英雄救美,鄉君還專程帶着厚禮道謝。我今日也算是救了你,你就沒一點表示?”
伶俜笑道:“殿下身為皇子,看到不平事,本就該出手相助,怎的還要起酬謝來了?”想了想又道,“不過既然殿下開了口,我也不好當忘恩負義的人。”
說罷,她拿出身上的荷包,從裏面掏出一張銀票,遞在宋玥面前:“這是五十兩,想必這誠意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