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

經夠了。”

宋玥面上一僵,自是沒接過那銀票,只淡淡道:“你如何想我不打緊,日子長了你自然會看到我的真心。我說了會好好待你,就絕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伶俜翻了翻眼皮,她才不稀罕他的什麽真心?若真有心,上輩子還能讓自己受那樣的委屈?她也實在不理解再世為人的宋玥,為何忽然對自己扮演起深情款款,又對曾經的寵妻視而不見?想了想去,只能理解為,他這中間必然是遭遇了甚麽?或者是中了邪,或者是哪根筋搭錯。總歸不是一個正常的宋玥。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殿下,這是侯府,小女子是世子夫人,還望殿下能夠自重。”

宋玥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也不會強迫你。”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只會光明正大娶你為妻。”

聽他越說越沒邊兒,伶俜打了個寒噤搖搖頭,一溜煙飄走了。

宋玥看着她輕靈的背影,勾唇笑了笑,又回頭從地上撿起來那枚黑棋子,不緊不慢來朝菡萏軒走去。

此時的菡萏軒中,裴如意正坐在院子裏,跟沈碧憤憤不平地抱怨伶俜配不上世子之類的話。

宋玥站在門邊,佯裝輕咳了一聲:“鄉君!”

裴如意看了他一眼,想着剛剛他護着謝伶俜,心中有些不悅,只敷衍地應了一聲,也不管其他禮數。倒是沈碧趕緊起身,走到宋玥面前,嬌聲道:“表哥,這兩日怎的都沒見着你?”

宋玥回她:“最近朝中事務繁忙,确實少了點閑暇的功夫。”他走到裴如意對面坐下,笑道:“若是鄉君不滿本王剛剛的處理方式,本王在這裏給你道個歉。”

裴如意又不是傻子,宋玥在侯府向來随和,如今聽到他已經自稱本王,不敢再由着性子造次:“王爺剛剛說得極是,是如意任性了。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本來只是想跟世子夫人切磋兩招,讓王爺誤會了。”

宋玥點頭:“如此甚好。”頓了頓,又道,“我剛剛聽鄉君說世子和世子夫人的事。”

沈碧趕緊湊上來道:“鄉君是覺得十一那丫頭配不上大哥。想想也确實是,大哥雖然有煞星的傳聞,但回京這麽久,并未發生過任何不吉的事情。反倒是他自己在朝中如魚得水,如今都成了皇上的心腹。再說了,大哥怎麽都是咱們侯府世子,謝家就那樣塞個小丫頭替嫁,真是越想越替大哥委屈。”

她其實也是看出裴如意對沈鳴的心思,自是揀着她愛聽的話說。果然,聽到她這番話,裴如意面露笑容:“寶珠說得正是我所想的。”

宋玥看了眼表妹,朝她笑着道:“你去問問管家那邊,安姨娘何時回來,我有些事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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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連連點頭,一股子殷勤勁兒地跑了。宋玥又打發旁邊的小丫鬟去燒水泡茶,這才不緊不慢朝對面的裴如意低聲開口:“鄉君對世子的心思,我想大家都看得出來,你大約也沒想着隐瞞。”頓了頓,才繼續道,“就是不知鄉君是不是就只有這心思,而并未想得到什麽?”

裴如意立刻高聲反诘:“我當想。”想起院子裏還有人,又趕緊壓低聲音:“我希望世子和謝家十一小姐這樁婚事作廢,反正兩人也未圓房,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

宋玥點點頭,笑着道:“看來鄉君是有意做這個世子夫人。”

裴如意再如何驕縱大膽,被人這樣戳中心思,也難免有些不自在,紅着臉小聲道:“我對世子是真心實意的。”

宋玥再次點頭:“這個我明白。世上難得有情人,世子能遇到鄉君這樣的癡情人,是他的福分。”

說到這裏,裴如意也聽出了幾絲不同尋常的味道,笑聲問:“世子甚麽幫助如意的好辦法?”

此時小丫鬟端來了新泡的茶,沈鳴拿過茶杯舉起聞了聞,慢條斯理地啖了一口:“世子和十一畢竟是拜了堂的,而且世子那人很擔當,當初看到是替嫁,而且還是個小丫頭,雖然不情願,但也為了謝家和是的名聲,應下了這門婚事。如今想要讓這門婚事作廢,恐怕不是那麽容易。”

裴如意急了:“殿下,您就告訴有甚麽方法,只要做得到如意為了世子赴湯蹈火都願意。”

宋玥道:“赴湯蹈火倒是不用,不過也算是铤而走險的法子,就是不知鄉君有沒有這個豁出去的勇氣?”

裴如意哼了一聲:“我明惠鄉君有甚麽不敢,你盡管告訴我就是。”

宋玥看着她那不可一世的模樣,面上笑得和煦,心中卻有些快意的冷然,繼而稍稍向前,只用兩人聽得到的聲音簡短說了一句。裴如意聽罷,臉上一紅,眼裏露出一絲遲疑。

宋玥笑了笑:“當然,若是鄉君還有別的辦法,就當本王什麽都沒說。”頓了頓,又道,“只要鄉君為了世子膽敢放手一搏,我定然會全力相助,成人之美。”

裴如意想了想:“多謝王爺提點,此時重大,待我回去好生考慮一下再答複你。”

☆、59.第一更

入了年底,天兒越來越冷,伶俜過了起初的新鮮勁兒,果然開始有些疲懶了,尤其是屋子裏如今燒了地龍,每日早上更是窩在錦被中不願起來,偏偏沈鳴除了發病隔日那天早晨之外,其餘時候,每個清晨風雨無阻,不到辰時就來了這邊,又不願打擾屋子裏他人,只站在外頭。一想到如今天寒地凍的,伶俜怕他凍着,只得日日咬牙含恨爬起來,倒也算是跌跌撞撞堅持了下來,精氣神一日比一日好。

到了歲末,榮王府那邊兒傳來了好消息,沈錦有了喜,但在王府着了一回涼,将宋梁棟吓得夠嗆,趕緊将人挪到若谷山莊去養胎。若谷山莊在南邊鹿鳴山中,因着山裏冬暖夏涼,先太後便命人在那地兒建了一座山莊,專供皇家的人休養。可山裏到底不比城中,雖然有告了假的宋梁棟陪着,但沒多久,沈錦就覺得無趣,日日嚷着要回城中,宋梁棟怕她月份淺的,不敢随便再折騰。為了讨妻子歡心,發帖子請了同輩的親朋好友,去山莊熱鬧熱鬧。

因着沈鳴有差使在身,伶俜就帶着翠濃和青蘿先去了山莊陪表姐,也算是尋個借口喘了口氣,逃掉晨練,懈怠幾日,也讓沈鳴能輕松一番。若谷山莊雖然在山中,但屋宇樓閣一應俱全,丫鬟婆子護院小厮都是皇宮裏出來的,山莊中引了清澈的泉水,圈了園子種着各種瓜果蔬菜,總歸十分便利。

伶俜到了山莊才知為何宋梁棟急匆匆邀人去山莊熱鬧,原來是小兩口鬧了矛盾。

表姐才将将有喜三個多月,肚子還未怎麽顯懷,不過臉上倒是圓潤了一圈,氣色不錯,就是面對宋梁棟時,總是臭着一張臉。

伶俜問了怎麽一回事,她也不說,估摸着這矛盾鬧得不小。

到了這日晚上,本打算睡前再同表姐說幾句體己話,卻恰好瞧見被趕出房的宋梁棟。高大壯實的少年站在門口狼狽地抓了抓頭,這時旁邊一個穿着狐裘襖子的女子走過來,溫柔地拉住他的手臂,柔聲道:“二奶奶如今身子不方便,二爺還是回自個兒的屋子歇着吧,奴家會好好伺候二爺的。”

宋梁棟煩躁地推了她一把,想了想又捂住她的嘴,将人拖走了。伶俜奇怪地蹑手蹑腳跟着兩人來到外頭的小院子,只聽宋梁棟壓低聲音惱火道:“我跟你說過好多次,讓你別在二奶奶跟前兒露面,你是都當了耳旁風麽?”

女子低着頭,泫然欲泣:“夫人讓奴家好生伺候二爺,二爺這般,奴家如何向夫人交差。”

宋梁棟道:“你老老實實待着便好,找着了機會,我會将你送走,安排嫁個好人家。”

那女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二爺別趕奴家走,一女不事二夫,若是這樣,奴家寧願一頭撞死算了。”

宋梁棟不耐煩道:“我這是為着你好,若是你非要尋死,那我也沒有辦法。反正我話就放在這裏,除了绫羅我誰都不會碰,上回趁我喝醉,你爬上我的床,我不是也沒動過你麽?你好自為之,再在我和绫羅之間挑事,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見着人還跪在地上哭,沒好氣喝了一聲,“還不快走!”

那女子這才抽泣着離開。

宋梁棟正要轉身再去沈錦屋子,卻忽然覺察後頭有動靜,他警惕地喝了一聲:“誰!”

伶俜從花叢中走出來,笑着道:“姐夫,是我!”

宋梁棟看清來人,這才松了口氣:“十一,你怎麽還沒歇息?”

伶俜笑:“我本來是打算去跟表姐說幾句話再歇着的,哪知看到姐夫你被趕出來。”

宋梁棟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腦勺,英武挺拔的男子,一時顯得有些局促:“你都看到了?”

伶俜點點頭;“怎麽回事?”

宋梁棟嘆了口氣:“绫羅有喜之後,母親給我房裏塞了個侍妾。我怕直接拒絕,母親會誤會是绫羅善妒,就暫時假裝收下,想着尋到機會再打發。绫羅那性子你也知道,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一個人,自那之後就一直不跟我同房。”

伶俜其實也猜到個八,九不離十,其實世間上哪個女子不想着一世一世一雙人,可在這勳貴世家之中,這樣的想法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她知表姐和宋梁棟青梅竹馬情深意切,□□親王和王妃,怎會讓自己兒子只有一個妻子。宋梁棟如今正是風華正茂之時,正妻孕期,定然是會塞幾個通房侍妾伺候着的,多多開枝散葉。

見着宋梁棟苦惱的模樣,伶俜心中微微有些悵然,如今他尚且能一心一意抵住誘惑,可過了三五年,激情退去之後,他還能口口聲聲說着只會碰表姐一個人嗎?不過她忽然又想起上輩子的宋梁棟,表姐死後許多年,似乎真的一直未娶,這樣一想不免又有些欣然。也許這世上确實有着一心一意的男人。

她看着宋梁棟,想了想道:“姐夫,你有所不知,女子懷了孕之後,心理生理都會發生變化。而且看着自己變肥變醜,脾氣變得暴躁也不自知。表姐不讓你進屋子,定然是覺得自己不如先前好看,不想讓你看到她變醜的樣子。”

宋梁棟一頭霧水地啊一聲:“绫羅有了喜之後,我是讓廚子每日給她多準備了些補身子東西,我見她如今多長了些肉,臉也不似往常那麽尖,珠圓玉潤的多讨喜,她怎麽會覺得自己變醜了呢?”

伶俜噗嗤一笑,又覺得小兩口這樣的別扭鬧得實在有些好笑:“有了身子的女子就是喜歡瞎想,要多哄哄才行。”

宋梁棟連連點頭,看了下天色:“今兒也不早了,就讓绫羅早些歇息,你也不用再去看她,我也不煩她。今晚我就好好想想怎麽哄她開心。”說完又笑道,“我這個人粗枝大葉的也想不到那麽多,看到绫羅跟我置氣,就知道幹着急,這回多虧表妹點醒。”

伶俜笑着點頭:“你對表姐有心我就高興了。”

兩人道別,各自回了屋子裏。伶俜卻有些睡不着,一面覺得表姐幸運,遇到一個跟她一樣心眼不多的宋梁棟,又待她一心一意。可又不免擔心,王府到底是高門大戶,王妃塞個侍妾在宋梁棟房中,她就作天作地地這般鬧,幸好宋梁棟看着沒心眼,卻還算是個考慮周全的,至少知道時時為表姐着想,怕她被安上善妒的名聲,假模假樣收下母親塞來的侍妾。但如今才是開始,往後也不知道小兩口能不能好生應對,惟願宋梁棟早些開府單過才是正經事。宋梁棟和表姐這小風波,自然也讓她想到了自己和沈鳴。上輩子她自己就是小妾,宋玥和裴如意恩愛,她當真是求之不得,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少找一些她的麻煩。可如今只要想到沈鳴往後若是會納妾,她恐怕也會變成裴如意那樣的妒婦。

重活一世,人好像變得貪心了。

隔日早晨,山莊裏忽然有熱鬧聲傳來。伶俜和表姐剛剛用過早膳,聽到動靜,她扶着表姐出門,便見入山莊的那條路上,浩浩蕩蕩一對人馬慢慢進來,打頭騎着馬的是宋玥裴如意和沈碧三人。

身穿一身灰色獵裝的宋玥下了馬,朝侯在門邊的宋梁棟走過來,兩人大約是關系親近,也未行禮,只熟稔地互相拍了拍肩膀。

宋玥笑道:“堂兄,好久不見了。”看到伶俜和沈錦走過來,他又笑朝沈錦道,“表妹如今變堂嫂,真是親上加親。可惜你們成親我在藩地,不知道讓人送到的賀禮,還算滿意?”

沈錦笑着回他:“魏王殿下一出手,我哪敢有不滿意的。”

宋玥輕笑一聲:“绫羅你還是這麽伶牙利嘴的,真是可憐了我堂兄。”

沈錦和他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自是關系熟稔,這樣無傷大雅的玩笑,讓氣氛頓時活躍。穿着勁裝的裴如意和沈碧也上來打了招呼,幾個女子不鹹不淡地寒暄了一番。

這時後頭又來了一撥人。伶俜循聲望過去,只見一小隊十餘人馬不緊不慢行來,打頭騎着高頭大馬的少年穿着一身素白勁裝,身上披着大紅猩猩氈鬥篷,頭上帶着一根紅抹額,冬日晌午的光照之下,一張如玉的臉幾分無邪幾分肆意,正是四皇子宋銘。他身旁騎着馬的則是葉羅兒,一身白色長衫,外穿狐裘白披風,頭上只簡簡單單束着一個發髻,插一根竹簪子,但遠遠看去,那絕色之貌,已經看得出幾分。

人馬還未走近,坐在馬上的宋銘,已經松開雙手舉起來揮舞大叫:“英才哥!三哥!”

宋梁棟看着他誇張的身姿,無語地撫了撫額,倒是宋玥轉頭笑着大聲回應:“四弟!先前不是比我們先出城麽?怎的現在才到?”

宋銘驅馬一個人先沖過來,又堪堪勒住,不等馬兒安穩下來,已經從馬匹上躍下地,笑道:“我城外有個相好的,先去看了她一遭,才趕來這邊,所以遲了些。”

衆人被他逗得大笑,連沈錦都忍不住嗤笑出聲,打趣道:“四殿下的相好真是遍布五湖四海,想必這山莊裏少不了的。”

宋銘朝她眨眨眼睛:“堂嫂嫂真是聰明,一說就中。”

宋玥搖搖頭,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少混了!再這麽下去,父皇哪天又該罰你了。”

宋銘不以為然地吃吃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這再不風流幾日,待去了西北就藩,都是風沙寒苦之地,恐怕也找不出幾個美人。我可不比三哥的福氣,魏州本就是富庶之地,如今又被父皇召回來,還能長居京城。”

齊王魏王争儲一事,勳貴世家都在靜觀其變,但表面都當做不知,大多數家族還未開始站隊。尤其是榮親王一家,更是置身事外。如今被宋銘無心提及,一時都有些讪讪然,好在齊王年長幾歲,素來跟他們幾個少來往,今日宋梁棟也未邀請他。

宋梁棟笑着上前揍了堂弟一拳,又看了看那邊已經停下馬,遙遙候着的葉羅兒,小聲道:“你這如今真是男女不忌,連男子都不放過!”

宋銘笑:“我就是帶個人出來,你瞎想甚麽!”

沈錦這才看出那人是葉羅兒,面露欣喜:“原來是葉公子!”

宋梁棟愣了下,有些後知後覺問道:“就是那次你救的戲子?”他雖知葉羅兒的遭遇,但那回沈錦到底是差點被害得身敗名裂,如今想起來仍舊有些心有餘悸,自然對葉羅兒有些不喜。不過身份懸殊,也未當做一回事,又是個大咧的性子,見人多了,便招呼着人往莊子內走。

正在這時,又有馬蹄聲響起。伶俜還未看清楚人,宋銘已經開口笑道:“世子爺素來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今兒還真是稀奇了。”說罷,轉頭朝伶俜看了眼,戲谑道,“果真只要有世子小夫人,就不怕請不動他。”

伶俜臉上一紅,朝他瞪了眼。他卻不以為意地像是待孩子般對她眨了眨眼睛,而一邊的宋玥和裴如意卻是不約而同沉了沉臉,顯然各懷心思。

沈鳴今日只身前來,連長安長路都未帶着。他遠遠就下了馬,路過宋銘的人時,跟葉羅兒低聲寒暄了幾句,才牽着馬走過來,淡淡同衆人打招呼。

宋梁棟見到他來,有些喜出望外,親昵地勾着他的肩膀:“愉生,我還想着你忙着給皇上辦事,來不了呢!”

沈鳴笑了笑:“許久未見绫羅,正好來看看她。”

沈錦笑着推了一下身邊的表妹,戲谑道:“怕是不放心你的小媳婦兒吧!”

沈鳴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坦坦然然走到伶俜身邊,低頭打量了她一番。雖然兩人平日裏已經非常親密,但此時這麽多人看着,伶俜還是有些不自在,紅着臉不太敢看他。

宋梁棟是個大喇喇的性子,見着人都來齊,大手一揮:“咱們先吃飯,吃飽了出去打獵。聽說這山裏有紫貂出沒,我正好打一只給绫羅做件襖子。”

沈錦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誰稀罕送誰去,反正我是不稀罕。”

除了伶俜,衆人不知究竟,只當是夫妻間的調笑,宋梁棟也是嘿嘿地笑。

一行人用了膳,便各自背上箭筒往深山裏出發。伶俜本也想去湊熱鬧,但表姐身子不便,只得留下來陪她。她不去沈鳴也就沒打算去。伶俜想着他平日裏差使繁忙,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是要讓他跟着宋梁棟他們一塊去放松放松,便笑着說自己想要兩只灰毛野兔養着,讓他去給自己捉回來。于是沈鳴就跟着衆人一塊進了山。

待莊子裏安寧下來,沈錦又開始對伶俜抱怨宋梁棟:“說什麽想讓我熱鬧熱鬧,我看是他自己覺得悶,才尋個由頭找人來跟他一塊玩兒。這一進山又得大半日,哪裏是管我悶不悶的。”

伶俜知道懷了身孕的女人小性子比較多,宋梁棟雖然不是細心的人,但對表姐确實是恨不得捧在手心的。便笑着替他開解:“姐夫不是說要給你打個紫貂做襖子麽?”

沈錦道:“我對這玩意兒沒興趣,恐怕是旁邊院兒裏的那人喜歡。”

伶俜想着昨夜宋梁棟對他那侍妾冷淡的态度,頓時覺得他那粗枝大葉的姐夫有些冤枉,哭笑不得道:“表姐,你這醋味我都快被酸掉牙了。”

沈錦臉上一紅:“誰吃醋了!”默了片刻,又嘆了口氣道,“其實我知道他這種身份,哪有不納妾的。但想着當初他上門求親時給我承諾的,說這輩子只有我一個人,可這才成親不到一年,屋子裏就多了一個人。我心裏怎麽能不難受?”

伶俜想了想道:“那侍妾是王妃塞給姐夫的,姐夫也沒碰過人家,你這樣使小性子,天天不讓人進屋,哪天真把人推給別人,真是後悔都來不及。”

沈錦默了片刻:“其實我也不是不想讓他進屋,就是如今肚子正在慢慢顯懷,腰跟水桶似的,我自己對着鏡子都看不下去,哪裏敢讓他看到。”

果不其然!伶俜噗嗤笑出聲:“昨個兒姐夫還說他就喜歡女子珠圓玉潤一點,說你現在可美了!”

沈錦怔了怔,笑出聲:“真的?”

“你要不信,今晚讓他進屋子試探試探,以你對他的了解,他是不是說謊,你還看不出!”

沈錦被她說動:“行!今晚我就放他進屋。”

兩在莊子的池子邊散着步,走了一段,卻見着水榭中坐着一個人,原來正是葉羅兒。

沈錦咦了一聲,笑着走過去,遠遠就開口道:“葉公子,你怎的沒進山去打獵?”

葉羅兒站起來作揖行了個禮,回道:“我不識弓箭之術,就不丢人現眼了。”

他雖然不似先前那麽清瘦,但臉色還是帶着些病态的蒼白,一雙眼睛像是蒙着霧氣,一副天見尤憐的美人模樣。

這算是那次事發之後,沈錦頭回見着他,難免有些高興,讓他坐下,自己也拉着伶俜坐在他對面:“葉公子如今在四殿下身邊可好?”

葉羅兒微微笑着柔聲道:“四殿下為人寬厚,我如今在他的風雅園,不愁吃穿,也不用讨好客人,過得很是自在。”

沈錦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葉羅兒目光小心翼翼看向沈錦的臉,道:“先前知道小姐大婚,本想親自道喜,但一直未有機會見着小姐,今日難得有機會。小生就祝沈小姐和宋公子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沈錦這幾日一直跟宋梁棟鬧性子,下意識揮揮手道:“沒什麽好道喜的,不過是入了一個金囚籠罷了。”

伶俜知她是故意賭氣,但也知這話落在葉羅兒耳中卻不是那麽一回事,朝葉羅兒看去,果然見着他神色有些不太自在。

沈錦又道:“咱們別提那讨厭的家夥,你跟我說說最近有沒有編排甚麽新戲?我雖然去不了雅風園看戲,但聽聽吧講也算解解饞。”

她語氣其實是蠻橫的親昵,伶俜聽得出,葉羅兒卻不見得聽得出。在他耳裏,大約就是會覺得表姐過得不幸福。看着他不動聲色握着的拳頭,伶俜笑道:“誰不知姐夫是把你捧在心尖尖上的,你自己整日作天作地的,我都看不下去。”

沈錦哼了一聲,倒也沒反駁。

進山的人到了暮色時分才回來,雖是冬獵,倒也收獲頗豐。每個人都提着幾只獵物,不過都是死物,只有沈鳴抱着兩只活蹦亂跳的灰兔子。伶俜欣喜地跑過去,将那兔子抱在懷裏。如今是冬日,兔子懶懶地很溫和,尋着暖和的地兒,就往她胸口鑽,很是可愛。

只道沈錦的喝聲響起,伶俜才注意往宋梁棟看去。原來他真打了一只紫貂。原來那紫貂正在巢穴中冬眠,被吵醒後,鑽入了一處洞穴。宋梁棟一路追過去,不想那黑漆漆的洞穴中不知哪個缺德的獵戶放了捕獸夾,他一時不防給夾中。雖然穿着靴子,還是夾傷了腿。

看着他一瘸一拐走在沈錦前面,耷拉着腦袋被罵,嘴角卻悄悄揚起來,伶俜哭笑不得。沈錦到底是心疼他,罵了幾句就舍不得,抹着眼睛扶着他問疼不疼。衆人都是會意地笑。只有走在最後的葉羅兒,沒有人看到他笑中帶淚。

下人拿了獵物下去,衆人會屋子更衣之前,宋玥笑着道:“我知這莊子地窖裏藏了許多美酒佳釀,咱們今日進山滿載而歸,晚上大家好好喝一場,不醉不歸,如何?”

宋銘笑道:“咱們哥幾個也好久沒喝過了,三哥可別雷聲大雨點小,跟往常一樣,喝不動了就尿遁。”

宋玥也笑:‘我今兒一定舍命陪君子,就是不知道世子爺賞不賞臉?’

不等沈鳴回應,宋梁棟已經朗聲大笑:“我還真沒跟愉生喝過酒,今兒怎麽也得喝幾杯!”

話音未落,又被沈錦掐了一把:“受傷了還喝!”

宋梁棟趕緊嘿嘿笑道:“一點小傷不打緊。”罷了又小聲道,“我喝完兩杯就陪你,讓他們自個兒喝!”

沈鳴看向宋玥意味不明的眼神,勾唇笑了笑,雲淡風輕道:“無妨。”

☆、60.第二更

男子喝酒,女子自然是要避嫌的,就連裴如意也有分寸,不過是淺酌兩盞,便退了下,将觥籌交錯的酒桌留給了幾個男子。宋梁棟因着腿受了點小傷,被沈錦叮囑過不許貪杯,又答應了他今晚可以去她屋子裏,于是喝了幾杯就尿遁去找自己媳婦兒了。這酒桌不多久就只剩下宋玥宋銘兩兄弟和沈鳴,再加一個作陪的葉羅兒。

宋銘聲色犬馬慣了的,喝酒不過是信手拈來。宋玥身為皇子,又在藩地混跡了兩年多,各類應酬不暇,自然也是喝酒的一把好手。只有沈鳴的酒量無人知道深淺。今晚上的都是山莊地窖中的陳釀,雖則酒香濃郁,卻也烈得很。幾巡過後,饒是在酒缸裏打滾多年的宋銘也漸漸有些不支,嚷嚷着散了散了。

帶着微醺之色的宋玥看了眼面色不改的沈鳴,笑道:“世子好酒量,本王甘拜下風,既然四弟叫着就此打止,我也不好繼續逞強。若不然今兒就到這裏,世子看如何?”

沈鳴點點頭:“殿下承讓了。”

宋玥笑:“是愉生表弟深藏不露。”

宋銘迷蒙着眼睛,笑嘻嘻道:“咱們世子爺做小和尚的時候,肯定經常偷偷喝酒,等哪天我去寒山寺,定然要給老方丈告狀。”

他這是真的醉了,宋玥朝葉羅兒示意了下,葉羅兒只是淺嘗辄止地喝了一點酒,不過是在一旁照拂宋銘,收到宋玥的指示,趕緊将醉醺醺的宋銘扶起來:“殿下,我送你回房。”

宋銘吃吃笑着,摸了他一把臉:“美人兒,咱們回房。”

宋玥輕笑一聲,目光瞥到沈鳴也站起來,朝他作揖告辭,點點頭,卻不動聲色打量着他的腳下,然後勾唇無聲笑了笑。雖然面不改色,但沈鳴那略微漂浮的步子,卻出賣了他。酒量确實不錯,不過顯然也有些醉意了。

他站起身,遙遙跟着沈鳴,最後站在黑暗中,默默看着他進了下榻的那間小院中的屋子。

“殿下,真的行麽?我怎麽看世子好像還很清醒的樣子。”不知從哪裏冒出的裴如意,低聲問道。

宋玥勾唇笑了笑:“要是爛醉如泥就不管事了,他這樣剛剛好,待會兒藥力發作才能辦事。”說罷又睨了身邊的人,“怎麽?怕了?”

裴如意聽他說得如此直白,臉上一紅,又梗了梗脖子:“這有什麽好怕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今兒我就把世子拿下。”

宋玥點點頭,笑道:“鄉君不愧是女中豪傑!”

裴如意被誇得有些飄飄然:“殿下謬贊了。”

宋玥只是輕笑一聲,沒讓她聽出其中的鄙薄,然後又道:“你在這裏再等個一炷香的功夫就可以進去了。我會讓人看着四周,不讓人進來!”

裴如意笑着對他行了個禮:“如意多謝殿下幫忙。”

宋玥擺擺手:“裴都督在藩地幫我甚多,我幫鄉君一把是應當的。可惜我也只能幫到這裏,到底能不能成就要看鄉君自己了。”

裴如意倨傲地昂昂頭:“我就不信這種時候,世子爺還能逃過我的手掌心。”

說罷便朝那已經熄了燈的屋子走去。

宋玥勾唇在黑暗中默默笑了笑,折身出了院落,又朝守在門邊的兩個侍衛低聲道:“好好看着,誰都不準進去!”

“屬下明白!”

今晚酒宴,宋玥雖然偷龍轉鳳将自己面前的酒壇子換掉,但宋銘給他斟的幾杯,還是都喝了下。那酒委實有些烈,此時他不免微醺,但想着明日早上發生的事,心中十分暢快。本來就是屬于自己的人,若是沒辦法搶回來,那他這重活一世,又有何意義!至于裴如意,念在上輩子她追随自己造反戰死,今生就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吧!

夜色已深,冬日的若谷山莊,靜得只聽得到細細的風聲吹過,偶爾有不知哪個屋子裏傳來的一聲呓語。伶俜本來在沈錦房中陪她,宋梁棟來了之後,她就将屋子讓給了小兩口。出來後躲在外頭聽了會兒牆角,先是聽到表姐的嗔罵,然後就是讓人面紅耳赤不可言說的聲音響起,顯然兩人是和好了。表姐大概也不是完全不明事理的人,有些事情孰輕孰重其實一點就通。男人不是不能敲打,但敲打之後不能忘了給一顆甜棗,這大約就是禦夫之術。

伶俜也不好意思多聽下去,只聽到宋梁棟寶貝兒心肝兒的聲音響起,就笑着抖了抖蹑手蹑腳走開了。

回到屋子裏,聽翠濃說酒宴那邊似乎散了,想起之前沈鳴在田莊喝酒之後的樣子,不免有點擔心。他醉了酒看着是風平浪靜,實則非常不着調,她可沒忘記當初他趴在自己窗前,莫名說了些話之後,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場景。

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他。

沈鳴下榻的院子,跟她這邊隔了兩個院落。她也沒叫翠濃和青蘿跟着,自己提了一盞小燈就過去了。走到那院落門口,兩個侍衛把守着,看到她到來,其中一個侍衛畢恭畢敬道:“小夫人,世子喝醉了酒,已經歇下了。”

伶俜朝院子裏伸頭看了看,見着已經熄了燈,猶豫了片刻,想着估摸着沈鳴已經睡着,也就作罷,提着燈又回去了。

沈鳴确是睡着了,而且還做起來夢,夢到了許久未夢見過的及笄後的伶俜。在夢裏,他忽然覺得很熱,那種從腹下蹿起來的熱,帶着一絲按捺不住的快意。他看到從前一直帶着憂愁的伶俜,忽然對他綻開了笑容,身上的羅裳一點點剝開,露出瑩白的的身子,然後撲在他懷中将他抱着。

這種感覺幾近讓他沉淪,但是鼻間忽然撲來的一絲陌生氣息,讓他驀地從夢中驚醒。他一把将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推開,又猛得在自己手腕用力咬了一口,身體的疼痛和血液的腥味,讓他稍稍清明過來,大喝了一聲:“誰在我房裏!?”

裴如意從地上爬起來,光着身子在黑暗中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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