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一更 (3)
覺中已經發緊。
她再次去廚房衛生間她的卧室掃了一遍,包括衣櫃床底窗臺,但是完全沒有那個她已經熟悉的小小身影。
“你再不出來,我要生氣了!”
這是一個不太高明的自我安慰法,雖然才相處十幾天,但蕭楚知道阿景是內斂老實的小孩,不可能跟她玩躲貓貓的玩笑。
她再次走到窗前,拉開玻璃窗,涼涼的雨絲飄進來,撲在她的臉上,但外面是二十二層高空的雨夜,除了雨點,就是空寂的黑暗。
蕭楚的心髒一點一點收緊,她腦子嗡嗡響了許久,忽然像是想到什麽,打了個激靈,迅速關上窗,又急匆匆找出手電,急匆匆開門跑出去。
蕭楚打着電筒,冒着雨,繞着公寓樓下,仔仔細細找了兩圈,除了一只忽然蹿出來的野貓,将她快吓破了膽,再沒見到其他活物。
當然,也包括死物。
阿景失蹤了。
蕭楚不得不下了這個結論。
當然,對于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小孩,從她這個收留者家中失蹤,并不是什麽天大的事情。天大的事情是,阿景的失蹤,對蕭楚來說,實在是過于蹊跷。
他不可能是從客廳大門離開,唯一的可能是那扇沒有關掉的窗戶,但她住在二十二樓,一個六歲的小孩,除非是小蜘蛛人,大概才能說得過去。所以說,這唯一的可能也只是不可能。
蕭楚一夜沒睡。
與其說她是受驚吓過度,不如說是匪夷所思驚奇過度。
她想了一夜,越想越覺得不對,越覺得不對,就越還是懷疑自己。如果不是她家裏還留着兩套,她買給阿景的衣服,她寧可不相信這發生的一切。
因為,這一切實在讓人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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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一亮,她就打開電視和網絡,看有沒有哪裏有走失的小孩。尋人啓事倒是看到了幾張,但真的就是走失的小孩,和阿景沒有半點關系。
在冷靜之後,蕭楚不由得開始從頭懷疑起來,雨夜遇到獨自在街頭游蕩的小孩,拔掉針頭躲進她車內的小孩,賴在他家裏等哥哥的小孩。
這所有的一切,着實不像是一個只有六歲的孩子,能做出的事情。
蕭楚本來打算報警,可礙于她對這個小孩除了連姓都沒有的一個名字,就毫無所知。就算去報警,肯定也沒人理她。
正當她混亂至極時,忽然想起,阿景當時用手機撥過他哥哥的電話號碼。
她沒有删通話記錄的習慣,扒拉出十幾天前的電話,卻發覺并沒有那個電話的記錄。
于是那剛剛升起的一簇火苗,又生生熄滅了下去。
蕭楚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她撿回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孩,然後這個小孩,用超自然現象的方法忽然失蹤了。
一連幾天,蕭楚都處于神情恍惚的狀态。好幾次工作都差點出錯,連上司都罵她是不是撞鬼了?
可不是,那麽蹊跷的事情,跟撞鬼了有什麽區別?
蕭楚覺得自己還能正常生活,正常上班,已經實屬難得。
當然,除了阿景的蹊跷失蹤,蕭楚其實跟擔心的是他一個小孩現在流落在哪裏?過得怎麽樣?一個六歲無父無母的小孩,如果遇到壞人怎麽辦?
可擔心完畢,又覺得實在沒有必要,因為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阿景其實不過是自己的一場臆想,因為只有這個解釋,才稍稍讓她覺得合情合理。
甚至連她打電話咨詢心理醫生,那頭聽了她的敘述,很認真地告訴她,她的情況,可能是因為短暫的臆想症。
只不過,對方這樣一說,蕭楚又覺得人家是在放屁,她腦子明明就很清楚,過去二十幾年,精神狀态再正常不過,連抑郁症這種都市常見的心理病,也沒有光顧過她。
可顯然,蕭楚說服不了自己。因為接下來的幾天,她又有了其他類似臆想症的狀況,比如說上班下班,總覺得身後有人跟着。
她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不算美貌如花,也沒有家財萬貫,哪裏值得誰惦記上玩跟蹤。所以她只能勉強懷疑是自己的臆想。
短短時間,蕭楚從一個身心健康的單身年輕女性,變成了一個疑神疑鬼繼續求助心理醫生的問題女人。
這麽恍恍惚惚熬了一個星期,周五拖拖拉拉做完工作,蕭楚下到地下停車場取車時,停車場已經只剩稀稀拉拉的幾輛車,整個光線昏暗的地下,空空蕩蕩,她高跟鞋的聲音,顯得特別清晰。
☆、93.第一更
在離自己車不遠的地方,蕭楚正從包裏掏鑰匙時,本來安靜的停車場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 ,她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硬物便抵在自己腰間。
“別叫!把錢和手機都交出來,不然捅死你。”陌生的陰沉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蕭楚暗呼倒黴,在公司大樓的停車場竟然都能遇到打劫,她這是倒得哪輩子的黴運?
生命安全自然最重要,她老老實實掏出錢包裏的前和手機,也不敢貿然轉頭,僵硬地朝後遞給他。
那人不客氣地接過錢和手機,忽然又搶過她手裏的遙控車鑰匙,按下後聽到車感應的聲音,确定不遠處車的方向,忽然拿刀的手往上移動,攬住蕭楚的脖子,将她往前方拖去。
蕭楚本以為消財免災,這人只是劫財而已,拿了手機和錢,就會自己跑開,畢竟這也算是公共場合,他不敢停留太久。
可現在的情況,明顯不是這麽簡單。将她拉進車內,還指不定會幹什麽,萬一這人是要順便劫個色,那她可不能這麽束手就擒。
“救命啊!”在抵達車門前,蕭楚扯開嗓門大聲呼救。
那賊一聽她在叫,将她按在車門上,舉起拿着刀的手,連刀帶手就要朝她臉上砸下來。
蕭楚看到這陣勢吓得眼前一黑,想要掙開,但是卻一點都使不上力氣。
砰砰兩聲。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落下,而這聲響明顯也和預想的不同,身上被人固住的力度,也已經消失。
蕭楚定神一看,原來是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一個人,将拿刀的劫匪打開,兩人正纏鬥在一團。
而當她再仔細一看時,才發覺救自己的這人,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雖然看起來目前占着上風,但那劫匪手上的刀還在,好像狗急跳牆一般亂揮亂舞,少年英雄雖然還沒被他砍中,但處境也很危險。
蕭楚趕緊大叫了幾聲救命。
她這幾聲,總算是喚來了保安,那劫匪見形勢不對,将從蕭楚手中搶來的錢包和手機,往少年身上一扔,跟只喪家犬一樣往外跑,只是跑到一半就被趕來的保安逮住。
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劫匪是個賭徒,最近連褲子都快輸光了,還借了一大筆高利貸,所以铤而走險,被蕭楚遇上。
不過多虧這個見義勇為的少年,蕭楚不僅錢和手機完好無損,她自己也是毫無無傷。
在公安局做筆錄的時候,蕭楚知道這小夥子叫趙惜景,警察叔叔大大表揚了他一番。不過趙惜景非常內斂低調,全程沒說幾個字。警察叔叔也就以為他是個內向但勇敢的少年,至于他一個連駕齡都未達到的小孩子,獨自一人出現在地下停車場這種事,顯然沒有在警察叔叔們的考慮範圍內。
蕭楚自然也沒有考慮這個問題,只是對他連連道謝。經過了這番折騰,她才發覺,這個少年的眉眼,讓她很面熟。
兩人一同從警察局出來時,早已經華燈初上,蕭楚還一再道謝,自然提出要開車送他回家。
趙惜景點頭答應她的建議,從善如流上了她的車。
“你住在哪家賓館?”蕭楚發動車子問,剛剛在警局,她已經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只是一個人來這裏旅游。
趙惜景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的話卻是讓蕭楚一個慌神,差點追上前面車子的尾巴:“你認識一個叫阿景的小男孩嗎?”
蕭楚穩住神,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他:“你……”
“我是他哥哥,他之前說他被一個叫做蕭楚的姐姐收留,我就直接找來了。”
蕭楚這回可真是傻眼了,有點匪夷所思,又有一點心虛慚愧,她沒有去想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只是不知如何向他交待。
因為,她把他的弟弟弄丢了。
趙惜景大致是意識到她紅一陣白一陣的臉色,繼續道:“我知道,我弟弟不見了。”
蕭楚舒了口氣,只是還是如鲠在喉:“這件事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你弟弟本來住在我家裏好好的,但是前幾天晚上,忽然消失了。而且到現在,我也沒想通他是怎麽不見的。當時我家裏的門一直反鎖着,根本就不可能出去,只有窗戶是開着的,可是我家在二十二樓,更加不可能。我本來打算報警的,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弟弟的信息,也沒你的電話號碼。所以……”
趙惜景竟然腼腆地笑了笑:“姐姐,你別急,這不是你的錯,我也是把你的號碼弄丢了,所以沒辦法和你聯系。我弟弟他……怎麽說呢?他和一般的小孩子,不太一樣,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他沒事,我想,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的。”
聽他這麽說,蕭楚稍稍釋懷,愧疚減少了些:“阿景和他那個年齡的小孩,是不太一樣,很乖巧懂事,在我那裏幾天,不僅沒給我添麻煩,還幫我做了不少事。就是他失蹤得太奇怪,我現在都想不通,心裏一直瘆的慌。”她想了想,道,“阿景說他哥哥在外地很忙,我以為他哥哥至少是個成年人,沒想到你也這麽小。你們為什麽沒有在一起生活?”
“父母不在後,我就跟人去了外地,阿景本來在福利院,但是他不習慣,常常跑出來,我只能打算将他接走。”
蕭楚知他不過十五六歲,雖然穿着打扮并不像太生活太困苦的孩子,但聽他的語氣,大致已經離開校園在社會打拼,一時不免五味雜陳。腦子裏那根神經,不知怎麽就一動,嘴巴已經先開了口:“要不,你先暫時在我家裏住着等阿景來找你?或者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她說完,就有些後悔了,當初阿景也就罷了,畢竟只是五六歲的小孩,就算來路不明,但也不至于有什麽不可控制的危險,但趙惜景怎麽說也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同樣來路不明,萬一心術不正,她不是将自己置身于未知的危險中?!
蕭楚正因為自己的草率而準備委婉收回這個建議時,趙惜景忽然燦爛一笑:“太謝謝你了!”
他表情顯得很激動,簡直是要感激得哭出來的樣子,語無倫次道,“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找到阿景,我也不能一直住旅館,如果……如果你能收留我,我……我真的太高興了。”
他乖巧清俊的模樣,和阿景當真是□□分相似,蕭楚在微弱的燈光下看,更是覺得就像是擴大版的阿景,聽他這副語氣,心裏不免酸酸的,打算說出的話,也只能收回。
她輕咳了兩聲,點點頭:“你也別太擔心,阿景一定會找到的。”
安慰的話是這樣說,但蕭楚對一個走失的小孩,會不會找回來,其實半點信心都沒有。
“這是阿景睡的地方,趙惜景。”回到公寓,蕭楚指着客廳的小沙發道,說着,又笑了笑,“我沒叫錯你的名字吧,你和你弟弟名字挺有意思的,都有個景字,還都是最後一個字,倒是很少見的。對了,阿景全名叫什麽?”
趙惜景面色一怔,也不知是不是到了陌生人家,有些緊張,說話竟然有點結結巴巴:“阿景他叫趙……趙小景。”
“哦。”蕭楚也只是随口問問,以為他結巴只是害羞,“你別太拘束,我也是租的房子,你暫時住在這裏,就當我是合租夥伴好了。當然……你不用給我房租就是。”
趙惜景腼腆地笑了笑:“給你添麻煩了,你真是個好人。”
蕭楚哈哈大笑:“第一次被人這樣誇,感覺有點奇怪呢!”
趙惜景更加害羞的樣子,像是不知道再說什麽。
蕭楚其實也不知道和一個陌生的男孩,如何自在地交流,看了看表,道:“時間不早了,要不你洗漱了早點休息。”
“嗯。”趙惜景輕聲應了一句。
比起阿景小朋友,十六歲的趙惜景就讓蕭楚省心多了。他随身的背包裏,裝着随身衣物和日用品,完全不用蕭楚幫他準備任何東西。
只是,等他頂着一身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出來,身上的t恤,卻是讓蕭楚有點意外。他比蕭楚高不了太多,最多一米七出頭,标準的少年人身材,手腿都是瘦瘦長長,肩膀也還未長開,而身上的這件大t恤,松松垮垮的一點都不合身,好像本來應該穿在一個高大的成年人身上。
蕭楚大概是看出她的疑問,抿嘴笑了笑,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這衣服是一個哥哥給我的。”
原來如此,蕭楚不免為他的生活感到心酸。沒有父母早早出來讨生活的孩子,生活大概是很艱難的。
和阿景第一天一樣,待蕭楚從浴室洗漱出來,趙惜景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沉沉的呼吸,像是累極了的樣子。
蕭楚見他單薄瘦弱得有些楚楚可憐,緊閉的眉眼和失蹤的阿景,幾乎如出一轍,愈加心生憐憫,她蹑手蹑腳走到沙發旁,将他腳邊的薄毯輕輕搭在他身上。然後關好客廳的燈,回到自己卧室。
她不知道的是,當她卧室的門輕聲合上時,黑暗中的客廳,那個本來在沙發安睡的少年,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睛,幽幽看向了那扇緊閉的門。
趙惜景和他六歲的弟弟一樣,懂事乖巧得讓蕭楚有點意外。她隔日醒來,打開房門,沙發上已經被整理的整整齊齊,趙惜景穿着他那件大得過分的t恤,自發地在拖地,見到蕭楚,有點不自然道:“我見地上有灰,所以就找來拖把打掃一下,你會不會怪我多事?”
“不會不會。”蕭楚趕緊擺手,她的房間好幾天沒有打掃過,确實是不怎麽幹淨,她倒不怪他多事,就是覺得讓一個借住在這裏的男孩幹活,有點說不過去,但見他幹得起勁,又不好将拖把搶過來,只得讪讪笑笑,自己去刷牙洗臉弄早餐。
早餐很簡單,冰箱裏備用的面包和牛奶。他将東西擺好在桌,召喚趙惜景:“別忙了,來吃早餐吧。”
趙惜景哦了一聲,匆匆結束手上的工作,從善如流來到餐桌前蕭楚的對面坐下,見蕭楚已經開吃,才拿起面包,大致是餓了,用力啃了幾口,似乎覺得不妥,悄悄看了看蕭楚,不動聲色地放緩了動作。
他這細小的舉止,當然被蕭楚看在眼裏,她再次确定這是一個腼腆內斂的男孩,不由得笑了笑,柔聲問:“你是不是餓了?”
“嗯。”趙惜景有點不自在地點了點頭,“我這幾天沒有太吃好。”
蕭楚心念一動:“那這樣吧,你好好想想,阿景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我們待會出去找找他,然後在外面吃頓好的。”
趙惜景臉色浮上一絲腼腆又欣喜的笑容:“謝謝姐姐。”
照趙惜景的說法,他們家并非本城人,早一兩年搬來這裏後,父母相繼過世,于是這城裏沒有其他親人,他只得去投靠外地的親戚讨生活,先将小景暫時放在福利院,等他生活落定,再将他接走。哪知,小景性格乖僻不合群,總是從福利院逃出去,到處流浪。
總之,這聽起來是個悲傷的故事。以至于蕭楚并沒有去想着故事中的種種漏洞,比如說小景看起來委實不像個流浪兒,而他自己也實在不太像一個辍學淪入社會的落魄少年,這跟穿着打扮無關,而是身上散發的氣質,如果蕭楚稍微疑心一點,便能發覺,更無須說,小景的離奇失蹤。
只能說,這個十幾歲的少年,實在有一副打動人的模樣和語氣。所以蕭楚幾乎深信不疑。
她跟着他去了流浪兒集中的橋洞下,車站廣場,試圖搜尋出阿景的影子,但到了日暮時分,他們除了見到一個又一個髒兮兮的陌生小孩,完全沒發現阿景的影子。
第一天只能這樣無功而返,開車回家時,路過一家購物中心,蕭楚轉頭看了眼臉色蒼白瘦瘦弱弱的趙惜景,找到位置停下車,對他笑道:“走,我們去好好吃一頓,再去買點東西。”
趙惜景從善如流地跟在她後面,兩人在一家熱門餐廳美美地吃了一頓大餐。蕭楚在這個城市朋友不多,平日和同事在外聚餐,也都是将就別人喜好口味,自然不好露出大快朵頤樣子,自己在外吃飯,都是普普通通的快餐,想放開肚皮也能力有限,點多了必然會浪費,現下和趙惜景一塊,也算是好不容易有個享受大吃大喝的機會。
吃飽喝足之後,蕭楚看了看趙惜景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大t恤,對他揮揮手:“走,我們去商場裏面買點衣服。”
她說的買衣服當然不是給自己,而是給趙惜景,去的自然就是适合青少年的運動品牌。
她讓趙惜景自己挑選,但他看來看去,每次翻一下吊牌,又誠惶誠恐地放下,一副“太貴了”的樣子。
蕭楚見他不敢下手,幹脆自己給他選了兩件t恤塞給他:“你去試試看!”
趙惜景怯生生地将衣服拿在手裏,像是考慮了片刻,最後放回一件:“不用這麽多,又穿不了幾天,別浪費了。”
蕭楚嗤笑,又塞在他手裏:“怎麽會浪費,現在夏天才剛剛開始,就算你長身體,也不可能這麽快,至少能穿一季。要是你怕浪費,稍微拿大一號的也可以。”
“我……”趙惜景支支吾吾,一雙黑眸意味不明得看了看他,終于老老實實拿着衣服鑽進了試衣間。
穿上合身的衣服出來時,趙惜景整個人精神了許多,他模樣長得俊俏,可大概是生活環境的原因,又稍稍帶着點清冷的乖巧和沉穩,和普通的少年不太一樣,于是便更有一種讓人憐惜的**,甚至是蠢蠢欲動。
蕭楚看着他的樣子,一時有點出神,反應過來,差點打了個寒噤,這是個讓人同情的十六歲孩子啊,她到底在想什麽?
趙惜景有點羞澀朝她看了看,輕聲問:“可以嗎?”
蕭楚幹幹一笑,随手幫他整了整領子:“很好很好,男孩子簡單合身就好。”說完發覺他脖子上有一根紅色繩子,順手拉了出來,原來也是一個暗紅色的小玉墜,她咦了一聲,随口笑道,“這是你們家裏祖傳的嗎?我看阿景也戴着一個。”
趙惜景哦了一聲,不置可否,只是小心翼翼将那玉墜塞回了衣服內。
☆、94.第一更
八月正是桂子飄香時節,到了月末,今秋的桂榜便在城門口張貼了出來,于城中又是一樁熱鬧事。伶俜沒有去湊那熱鬧,但寧府上下一片歡騰,她該知道的也都知了。表哥寧璨有驚無險中了舉人,雖然排名并不算靠前,但京師人才濟濟,他有幸沒落榜,寧尚書就已經高興得合不攏嘴。而今年的解元,果不其然是蘇冥。京師與別個省會鄉試到底有所不同,每年的解元,不說十拿九穩中狀元,但一甲三名中,總該有一名是囊中物。
籍籍無名的秦王坐館,在桂榜提名之後,一鳴驚人。京中想要結交的人便多了起來,蘇冥不喜應酬,卻也不得不同這些人周旋。
等到應寧璨的約上寧府,已經是半個月之後。
“恭喜蘇兄高中解元,在杭州時,我就想着以蘇兄的才學,連中三元不是問題,來年恐怕還得看蘇兄打馬游街。”寧璨不是個多有抱負的人,中了舉人就喜得燒了幾天香還願,對蘇冥是心悅誠服地欣賞。
蘇冥只淡淡笑:“同喜同喜,不過是運氣不錯罷了。”
寧璨對他的謙遜不以為然,眨眨眼笑道:“我這回勉強中了個舉,只怕明年春闱有點危險,我爹也就指望我能謀個三甲同進士出身,不落榜就萬福。這段時日我想常上蘇兄府上,讓蘇兄指導一番,不知是否方便?”說完斜了眼一旁的表妹,:“當然,我會把十一帶上的。”
伶俜嘴角無語地抽了抽,她這個表哥雖是讀書人,但也委實是個妙人,讀了四書五經受了禮教訓誡的,男女私相授受,是為大忌。但他卻對此不以為然,總想着幫兩人,也不知道他那些書是怎麽讀的。不過也慶幸有這麽個表哥,不然她和蘇冥想要見面,恐怕就更加艱難。
如今秋深日高,涼風習習,正是最舒爽的季節。荷塘裏的蓮謝了,但一池秋水盈盈,映着秋陽,也是一片好風光。三人進了池上水榭,寧璨又拉着蘇冥說了好些話,這才反應過來,要把地兒留給兩人,起身故意打趣道:“我去一趟茅房,十一你好生招待咱們的解元郎。”
蘇冥只是拱手笑,伶俜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寧璨嘿嘿地笑,可剛剛從水榭月門出來上了游廊,便見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風風火火走了過來。他啧了一聲,只得趕緊又鑽了進去。
伶俜咦了一聲:“表哥,怎麽了?”
寧璨沒好氣道:“太子來了。”罷了,又不滿地咕哝,“還真是把咱們寧府當成他家了。”
蘇冥笑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若說起來,哪裏不是他們天家的。”
腳步聲走近,幾人便噤了聲。守在外頭的寧府小厮,對這位儲君早就熟悉不過,見到來人,躬身道:“小的見過殿下。”
宋玥随意揮揮手,大步走了進去。裏頭的人見他進來,起身行禮,他揮揮手,目光在三人身上掃了一眼,然後看了看神色淡漠的伶俜,又在清風明月般的蘇冥身上落定,走上前一步,勾唇笑道:“不成想我四弟身邊竟卧虎藏龍,有蘇解元這般的人才。”
兩人幾乎沒打過甚麽照面,一個秦王手邊的幕僚,對于擁有整個內閣的宋玥來說,自是不足挂齒。但今日他眼神和語氣都有些不同尋常,尤其是那雙寒星般的眸子,落在蘇冥那張清朗淡漠的臉上,像是要在上面鑿出一個洞來。蘇冥心中納罕,卻未表露,只拱手作揖道:“殿下過譽,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宋玥看着那張陌生的臉,卻不知為何,越看越生出了一絲熟悉感,不由得眉頭輕蹙,然後冷哼了一聲:“聽聞蘇公子經常受寧公子之邀,上寧府品茗對弈。只怕蘇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水榭中的三人俱是心頭大震,伶俜擡頭去看宋玥,正對上他冷冽又譏诮的表情。她心道不好,別是這貨已經猜到她和蘇冥有不可告人的關系?照他的性子,肯定不會就此作罷。
宋玥沒給她胡思亂想地機會,直接擡手對她一指,冷聲道:“跟我來!”
寧璨見狀,忙上前讪讪道:“殿下,您這是作何?表妹膽子小,你可別吓壞了她!”
宋玥斜看了他一眼,從鼻子裏哼了聲:“膽子小?我看她膽子大得很?放心,我就是借一步跟她說幾句話,這是你們寧府,我不至于做什麽。”
說罷甩甩袖子,折身往外大步走。伶俜惱火地瞪了眼他的背影,又默默朝蘇冥看了下,才小碎步跟上去。
兩人走到游廊另一頭,宋玥才定下步子,轉身冷冰冰看她:“我問你,中秋晚上你在哪裏?”
伶俜心中一個咯噔,那日自己是和蘇冥在清河上游船,莫不是被他知道了?她支支吾吾道:“去賞月觀燈。”
宋玥繼續問:“和誰一起?”那日回去後,他找人查了幾天,終于是查到蘇冥跟寧璨私交甚好,經常應邀上寧府喝茶。實際上他先前也略有所聞,只是完全沒多想,中秋夜無意間所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幾年來,他處心積慮,對她可謂是掏心窩子,他可以接受她心中一直有着沈鳴,但萬萬不能接受她有了別人,還是一個小小的王府幕僚。
伶俜聽他這樣一問,就知道那日她和蘇冥一起,八成是被他知道。她硬着頭皮:“本來是和青蘿一塊兒,後來各自去玩,我撞見蘇公子,就上了他租的畫舫。”
“好個撞見?”宋玥輕喝一聲,“你也別隐瞞我,那日你和他靠在船舷邊放燈,我都看到了。”
伶俜哂笑:“沒錯,我是跟蘇公子私會,但這跟殿下有何幹系?秦王殿下都不在意,太子是不是管得太寬了些?若不然把這事捅出去,讓我去浸豬籠?”
宋玥一張英朗的臉氣得鐵青,擡手就給了她一耳光:“我一心一意為你鋪路,想讓你成為人上人的太子妃和皇後。你半點不珍惜,我以為你是為沈鳴守節,如今一轉眼你卻跟個幕僚厮混?你賤不賤?”
這一耳光徹底打斷了兩人之間最後一點牽扯,伶俜捂着臉,紅着眼睛哂笑着看他:“這樣多好,這才是你,裝深情很累吧?”
宋玥被他氣得再揚起手,但看着那雙蒙上了層霧氣的眼睛,到底沒再下手,只冷着臉道:“既然你這般不知好歹,我也不用再把你放在心尖上。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嫁給秦王,更不會讓你嫁給那個蘇冥。等了娶了妃,再把你納進來,跟上輩子一樣做個最下賤的妾。”
伶俜被他激怒,冷笑:“宋玥,你以為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宋玥鄙薄道:“我是太子,以後還是皇上,自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雖然宋玥動手,并未叫水榭裏的人看到,但見着他氣勢洶洶離去,蘇冥和寧璨也猜到不妙,兩人趕緊沿着游廊疾步走過來,寧璨見伶俜低着頭,詢問:“怎麽了?”
伶俜只是搖搖頭。蘇冥蹙了蹙眉,不顧不遠處還有兩個小厮,走上前将她的臉捧起來,看到那白皙的左臉上一片五指紅印,倒吸一口涼氣,不可思議道:“他打你了?”
伶俜小聲道:“那日中秋他看到咱們在一起。”
寧璨咦了一聲:“中秋你們在一起麽?”
蘇冥沒理會他的問題,只繼續道:“不打緊,總歸現在你是和秦王有婚約,我又中了解元,他不會拿我怎麽樣。”
伶俜點頭:“這個我也知道。”
蘇冥看她紅腫的臉,心裏跟針刺得般疼,恨不得把宋玥剮了的心都有了,又自責自己沒護好她。也不管寧璨在旁,捧着她的臉撫摸揉弄:“我會幫你讨回來的。”
伶俜自是知道不假,如今秦王要上位,宋玥遲早是個炮灰,估摸着死得也不會好看。寧璨一聽卻是急得不得了:“蘇兄可千萬別沖動,十一也真是倒黴,不知怎麽就招惹上了那尊大佛。太子也忒不講道理了點,秦王願意成人之美,他在這裏指手畫腳算是個什麽事?!”
三人正站着說話,那廂本來已經走到寧府前院的宋玥,火氣稍微平息了幾分,想了想,停下步子,擡起右手怔怔看了看,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剛剛打了伶俜一耳光。仔細一思忖,雖然心中挫敗,但伶俜不喜歡自己,甚至喜歡上了別人,那也是她的自由,他再想辦法就就是,他一個男人打她做甚麽?這一巴掌,恐怕把她推得更遠了。
他嘆了口氣,又轉身往回走,只是剛剛走近荷塘,便見着蘇冥明目張膽地捧着伶俜的臉揉弄,他心裏頭剛剛壓下去的火氣頓時又蹿上來,幾大步沖上游廊,不等人反應過來,直接将蘇冥的衣襟拎起來,要将人摔進荷池裏,但蘇冥卻是一個轉身化解開來,堪堪退了兩步站住,拱手作揖道:“太子殿下,請問小的做錯了何事?”
宋玥怔了下,蹙了蹙眉:“你會武功?你到底是誰?”說罷上前掐住他的手腕試探了一下,內息薄弱,不過是普通練家子,他這才松了口氣,又嫌惡地将他的手甩開。
蘇冥道:“在下乃秦王|府幕僚蘇冥,太子殿下應該知道的。”
宋玥看着這人不卑不吭的神色,忽然靈光乍現,在他清朗的臉上巡視了一遍,又看了看一旁的伶俜,然後冷笑了兩聲:“我知道了,秦王求婚原來是為了成全你們。因為知道你一個幕僚争不過我,所以他就幫你們這一把,能為一個幕僚做到這一步,我那四弟可真是熱心人兒!”說完唇角勾起一絲譏诮的笑意,“孤對你這個幕僚,十分有興趣呢!”
待他再次離開,伶俜憂心忡忡看向一臉沉靜的蘇冥:“世……蘇公子,太子他會不會做什麽?”
蘇冥搖搖頭:“讓他知道也是好事,皇上正要給他選妃,這回恐怕他不會再推脫。”
伶俜想到剛剛他說的要娶妃,讓後讓自己當妾的事,憋憋嘴道:“太子性子倨傲,恐怕是傷了自尊,說要讓我做妾。”
寧璨啐了一口:“太子就可以胡作非為麽?還有沒有天理!”
蘇冥低頭看了看伶俜猶在發紅的臉,溫聲道:“你趕緊回去再敷敷臉,不然明兒恐怕就不能見人了。”
伶俜點點頭:“那你自己小心點。我怕太子明的不來來暗的,對你下黑手。”其實她也知道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