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一更 (9)

伶俜見着好幾日不見的心上人就喜笑顏開,揮手讓宮婢內侍退下,走上前抓住他的手道:“陛下說我進了宮更方便見到你,原來是真的。”

蘇冥皺了皺眉:“我本想讓你別進宮的,沒想到你這麽快就進來了。”

伶俜愣了下:“為什麽?我進宮有問題麽?”

蘇冥搖搖頭:“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怕你在這宮裏受委屈。而且我哪裏能天天來見你。我是每日進宮不假,但我一個男人往後宮跑,傳出去咱們倆都是大罪。”

伶俜反應過來,有些悻悻地嘆了口氣:“是我考慮得不周全,陛下說你每日進宮的,我想着他是皇上,安排咱們見面,應該不是問題。”

蘇冥皺眉默了片刻,看她神色失落頹然,又勉強笑了笑:“反正他說了三個月,你暫且忍忍,我也加把勁兒,輔佐他把朝局穩固,咱們好雙宿□□。”

伶俜也笑了:“這麽多年都忍過去了,三個月彈指一揮的事,我會安心等着你的。”頓了頓,又問,“朝局現在很混亂麽?”

蘇冥點頭:“陛下沒有外戚勢利,朝中文武大臣卻很多是太後和李太妃娘家人,這些人手中握着不少大權,陛下想做一些事都寸步難行,現在得慢慢把權利拿回來。”

伶俜想了想道:“會不會很多阻礙?”

蘇冥笑了笑:“其實還好,畢竟錦衣衛在英才手中,有這股勢利辦事就一切好說。”

伶俜想到上輩子自己死的時候,蘇冥就和宋梁棟攪和在一起,但照着現下的情形,自己那表姐夫根本就不知蘇冥就是沈鳴,怎麽會聽他的心裏不免納罕,問:“表姐夫怎麽會聽你支使?”

蘇冥笑:“他性子耿直,一根筋的人,找辦法讓他為我所用不難,往後要真的不行,大不了就亮明身份。況且他到底是陛下的堂兄,會幫着他的。”

伶俜點頭:“你也确實該多幫幫陛下,我看他整日叫苦不疊的,說做這個皇帝腸子都悔青了。”

蘇冥蹙了蹙眉,随口道:“是麽?我看他幹得還挺起勁兒的,比我想象得好多了。”

伶俜攤攤手:“說是在閣臣面前裝模作樣,誰知道呢?他那個人本來就不着調的。”

蘇冥笑了笑,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既然進來了,就在這裏忍三個月。三個月後,咱們就再也不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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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俜抿嘴點點頭,依依不舍地靠在他懷裏:“真想你今晚就留在這裏。不過想到三個月後,咱們就終于能在一起,什麽都值得了。”

兩人正抱着,外頭傳來一個戲谑的笑聲:“蘇大學士,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抱朕的皇後。”

伶俜和蘇冥分開,笑着瞪了瞪他,各自行了個禮。宋銘揮揮手,笑道:“我都說了多少次,私下裏就不用行禮,你們非要弄得這麽生分麽?”說罷,又提醒道,“拱門要落鑰了,愉生你趕緊出去,免得落人口舌。”

蘇冥點點頭,朝伶俜深深看了眼,又在她額頭親了親,轉頭朝宋銘道:“十一在宮裏這幾個月,還勞煩你照顧,別讓她受委屈。”

宋銘笑嘻嘻大手一揮:“十一可是這中宮之主,誰敢欺負她,我定然不放過她。”

伶俜嗔道:“什麽中宮之主,陛下就別打趣我了。”又朝蘇冥道,“世子,天色不早了,你趕緊出宮,待有了空再來看我。”

宋銘見蘇冥依依不舍的模樣,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欠揍一樣笑道:“放心罷,咱們可是好兄弟,你媳婦就是我媳婦兒,我還能讓十一受委屈?”

蘇冥不悅地瞪他一眼:“陛下現在貴為九五之尊,還是別再像以前那樣口無遮攔亂說話,免得被人抓了把柄。”

宋銘不以為然地笑:“這不就是咱們幾個自己人嗎?你怕什麽?”

蘇冥道:“就算是自己人,有些玩笑也不能亂開。”

宋銘露出怕了他的樣子,握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外推:“你怎麽這樣子死板無趣,玩笑都開不得。”

他将蘇冥推了出去,見他跟着內侍走遠,拍拍手轉回到伶俜寝宮內,歪歪扭扭往那美人榻上一躺:“真是累死爺了。”

伶俜無語地癟癟嘴:“陛下累了就回自己寝宮早點歇着,在我這裏躺着作何?”

宋銘笑着擡起眼皮看她:“我那寝宮冷冰冰的,宮婢內侍都是些榆木腦袋,連個說話的人尋不着,還是在你這裏好,至少還能同我說幾句話。”

伶俜想了想小聲道:“陛下,我也願意同你說話,但大晚上的你總往我這裏來也不好,我怎麽說也是蘇冥的妻子。”

宋銘忽然不說話,只幽幽看着她,良久才可憐兮兮道:“十一,我每天真得很累,只是想和你說會兒話,都不行麽?”

美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伶俜也不得不軟下心:“行行行!”

宋銘立馬又換上喜笑顏開:“我就知道十一最好了。”說是這樣說,他卻是撐着腦袋,一點一點,還沒說話,人已經會了周公。

伶俜想他真是太勞累,也不好叫醒他,只叫來宮婢和內侍将他扶上床,自己則在美人榻上将就了一夜。

隔日一早,伶俜醒來卻是在床上。青蘿站在床邊笑道:“皇上去上朝了,說不要吵醒你,讓你多睡會兒!”

伶俜歪頭看了看床帏,奇怪問:“我什麽時候上床的?”

青蘿道:“今兒天還沒亮,皇上醒來見你睡在美人榻上,就把你抱上床了。”

伶俜皺了皺眉,雖然覺得宋銘舉止是出于好心,但總還是有些怪異,心中有些說不出來的不舒服。她洗漱完畢,想到又要去給太後請安,頓時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今日到了太後寝宮,剛剛行禮請安,就聽得太後一聲冷喝:“明月鄉君,你好大的膽子!”

伶俜吓得不輕,一頭霧水擡頭看向面前這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太後年紀不算大,不過四十多歲,此時這保養得宜的臉上,浮着一層碎冰般的寒意。伶俜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錯,趕緊誠惶誠恐道:“太後娘娘息怒,伶俜不知犯了甚麽錯誤,還望太後明示。”

太後冷哼一聲:“你身為陛下的未婚妻,如今住在中宮,卻夜會男子,真是膽大包天!”

伶俜心知昨晚蘇冥來看自己的事,傳到了這位老佛爺耳裏。太後主宰後宮二十餘載,恐怕最不缺的就是眼線。她真是天真的可以,以為蘇冥每日進宮,兩人見面的機會多得是,卻不知比在外頭艱難了太多。

她噗通跪在地上,還沒回答,宋銘的聲音已經從她身後傳來:“母後這是做甚麽?”

☆、108.第一更

頭戴通天冠,身着绛紗袍的宋銘不緊不慢走進來,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伶俜,上前給太後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太後不鹹不淡地看了看他,冷笑一聲:“陛下來得正好,明月鄉君長在鄉野,不懂規矩,初進宮就在寝宮私自召見男子,實在有失體統,本宮正要罰她,讓她長個教訓呢!”

宋銘咧嘴笑道:“太後是說昨晚鄉君召見蘇學士的事麽?鄉君剛進宮,孩兒怕她悶着,讓蘇學士拿了些書本子給她,本來那些書讓內侍帶過去就好,但母後也知蘇學士是當朝狀元,學識淵博,那些書本子上許多都是他親自注釋的,孩兒就讓他專程去給鄉君稍加講解一下,好讓鄉君讀起來比較容易。說私自召見,這可真就誤會大發了,也不知是哪個碎嘴巴的內侍宮婢同母後說的,竟然只說了一半,蘇學士昨晚去中宮,孩兒可是随後就到的,還親自送的人出去。這段怎麽沒同太後說,太後快告訴孩兒是哪個內侍給您傳的話,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太後知他是故意來護着伶俜的,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她本來的目标就算不是這個丫頭,而是宋銘。無奈他這番話說下來,确實讓她找不到由頭再發作,只能冷着臉作罷:“既然昨晚陛下也在,看來确實是本宮誤會了。不過後宮不比在外頭,就算不是私會,也不該讓陛下之外的男人踏進半步。不然這頭銜還沒封上就失德,陛下的臉往哪兒擱!”

伶俜低着頭心裏不以為然地哂笑,幸好她只是個幌子,要是往後真的後妃入了這後宮,也不知會被這位太後欺壓成何樣。據她所知,太後常年不得寵,先前李貴妃得勢時,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如今總算是緩過勁兒,恐怕是免不了要在後宮作威作福的。但宋銘并非軟柿子,油嘴滑舌,善耍花腔,先前這番話不知太後聽出了幾分含沙射影,反正她是聽了出來的。

宋銘扶着她起來後,笑着回道:“母後這話确實提醒了孩兒,如今孩兒剛剛繼承大統,來不及充實後宮,只有母後和各位太妃坐鎮,偏偏父皇又在沁園休養。孩兒性子從前本來就有些不好的傳聞,雖然傳聞不實,但到底難掩別人口舌和揣測。太妃們各個都還如花似玉,朕只怕哪些碎嘴的過不了多久就胡亂編排,就跟編排昨晚鄉君一樣。這一編排可就是亂綱常的,孩兒實在擔待不起。恰好孩兒昨兒接到消息,父皇身子好了太半,母後和太妃們明日就啓程去沁園陪着父皇吧,免得他老人家一個人在沁園孤單。”

太後面色大變,太上皇先前說了要清靜,方才沒有帶上任何嫔妃,眼下這新君明白是要将她們從宮裏趕出去。一旦出去,宮裏大換血,往後這後宮還有她的位置?偏偏他說得合情合理,還語氣恭謙,面帶笑意,她們連個反駁的話都尋不到。被噎了半響,太後才開口:“你父皇是要清靜的,本宮得等着你父皇下旨才行,可不能去擾了他靜養。再說你父皇身子好了,定然是要回宮的,也不可能一直在沁園。”

宋銘笑:“父皇昨兒就已經傳了口谕,讓母後和各位太妃過去。他身子只是好了一些,要休養徹底,至少得要一年半載。沁園那麽大的地兒,哪裏會擾到父皇清靜。母後是後宮之主,如何安置太妃們,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

太後雖然對這新君不以為然,但宋銘素來嘴巴甜會說話,她是見識過的。明知道他的用意,卻對着這張美玉般的笑臉,和滿嘴恭維的話,實在當面發不起火來,只能着了他的道。心想也難怪那些外命婦們,從前一說起秦王,個個嘴裏啐着,面上卻是笑的。

她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本宮知道了,等收到沁園那邊的旨,本宮再操辦。陛下帶着你的人退下吧。”

宋銘扯着嘴角笑了笑,拉着伶俜出了去。伶俜到底是沒在宮裏待過,多少有些心有餘悸,回到錦繡宮,才拍拍胸口道:“看來往後不能讓世子來我這裏了。”

宋銘幽幽嘆了口氣:“我才入皇宮,四處受掣肘,這種事看着是小事,但少不得被人抓住做文章。還得勞煩你們多忍忍,等我慢慢把人一波一波換成自己的,看那些老妖婆還敢不敢作祟。”

伶俜趕緊伸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緊張兮兮道:“這裏也不知誰是太後的耳目,你別亂說話!”

宋銘不以為意地往圈椅上一坐,歪歪靠在椅背,挑眉看了看她,嗤笑一聲道:“那老妖婆常年不得寵,兒子又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心裏就跟那陰溝裏的老鼠一樣又臭又髒。也就是瞧見我母妃早逝,如今剛剛坐上皇位,想在我面前逞威風罷了。還當真以為我忌憚她?若不是我手頭上一大攤子事,沒那個閑工夫搭理後宮這些女眷,我弄死她還不跟掐死只螞蟻一樣容易。先把她弄去沁園,讓她多活個一年半載。”說罷,又冷哼道,“想動我的人,也得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這人真是一張利嘴,不僅會甜言蜜語,罵起人來也是字字誅心,若是太後聽到了,指不定會氣得厥過去。伶俜見他那雙妖嬈的桃花眼裏戾氣一閃而過,心中不由得怔了一怔,又聽他喊打喊殺的,趕緊道:“陛下,又不是什麽大事,怎麽就扯到死不死的了?”

宋銘複又勾起嘴角,眉眼彎彎朝她笑道:“我就是心裏來氣,這麽一說而已。你還當真了?我也就是讓她們去沁園,還這後宮一個清靜。往後就只有你一個人,誰也別想欺負你!”

伶俜吃吃笑道:“我統共也就待個三個月,就算是太後在也無妨。不過往後你這後宮總要充實起來的,最好娶個爽利點的皇後,将三宮六院打理得好好的,才能給你省心。”

宋銘撐着頭,一雙勾人眼睛朝她飛了下,笑道:“我瞧你就挺爽利的。”

伶俜得意地昂昂頭:“世子又沒有三宮六院,也不會有三妻四妾,就我一個人,我光治他就行,不用管別人。”

宋銘眼中的哂意一閃而過,忽然又扶住額頭:“我好累啊!”

伶俜這才想起來問:“陛下今日不用辦公麽?”

宋銘捂着頭道:“我對那些閣臣學士稱病提前沐休了一日,懶得聽他們啰嗦。”

伶俜哭笑不得,走近歪頭看着他道:“哪有你這樣做皇上的?還裝病?”

宋銘捂住頭嗷嗷叫喚:“我沒裝病,我一看那些折子就頭疼,不僅頭疼,哪哪兒都疼。”說吧,伸手拉住她襦裙上擺,哼哼唧唧道,“好十一,我真疼,你心疼心疼我!”

他雖已過弱冠之年,但那張臉仍舊帶着少年人的無邪,捧心蹙眉的樣子,實在是楚楚可憐。雖然知道他是一分真實九分逗趣,還是讓伶俜有些忍不住為他擔憂,低頭見他玉白的雙頰微微泛紅,下意識伸手覆在他額頭上,果真微微有些發熱:“陛下,你真病了?要不要傳太醫來?”

宋銘嘟着嘴道:“別啊!我最聽不得太醫院的老東西碎碎念,我就是累着了。躺一會兒就好。”書把将她準備離開的手按在自己額頭,“你的手涼涼的,真舒服!”

他是無所顧忌慣了的,伶俜卻是不行。到底是男女有別,她趕緊抽回了手道:“你這是操勞上了火氣,椅子上坐着不舒服,你去榻上躺着,我去讓人給你端碗百合綠豆湯來。”

宋銘吃吃地笑:“十一,你真好呢!”

伶俜斜了他一眼,笑道:“我是看你可憐,當皇上當成這這樣子,還不如做個閑散藩王。”

宋銘笑着起身挪到美人榻上,随手拔下通天冠歪歪躺好,小宮婢将冰鎮的湯端上來,小心翼翼半跪在榻前要喂他,他撅着嘴哼了一聲,朝伶俜招招手:“這丫頭傻愣愣的,還是十一你來喂我。”

他沒個皇上的樣子,伶俜也就懶得畢恭畢敬:“你自己喝不成麽?”

宋銘嗷嗷哼唧了兩聲:“我心慌手軟,哪裏又力氣?虧我剛剛急忙忙去太後那裏救你,你倒是一點都不可憐我。”

伶俜被他撒嬌耍賴弄得沒法子,只得從誠惶誠恐的小宮婢手中接過瓷碗,坐在旁邊的杌子上喂他。他半靠在團花大引枕上,一張白皙的臉因着微微發熱而泛着紅暈,更顯得色如春花,眸子波光潋滟,長睫微動,臉上的笑意邪氣又無邪,喝湯的動作極為緩慢,時而擡起眼皮兒看一眼伶俜。他生得太美,即使這帶着邪氣的美,讓伶俜并不那麽喜歡,但這樣近距離,她還是很不自在,目光幾乎沒處落下,好不容易才給他喂完一碗湯,暗忖宋銘浪蕩慣了的,不是個講究人,但她是女子,吃虧的總是自己,往後還是得注意點。

宋銘如何不知進退,見她臉色微變,不再逗弄他。往後歪在榻上,病怏怏道:“十一,你同我說些話吧!”

伶俜往宮婢将碗拿下去,遠遠坐在一旁:“陛下想聽什麽?”

宋銘雙手枕在腦後,阖上眼睛,嘴角彎彎道:“聽說愉生和你認識很早,成親前就認識了是麽?”

說到這個伶俜就來了興趣,得意地點點頭,笑道:“我頭一回見世子才十歲呢!那時我在謝家的田莊,世子剛從寺裏下來回京城,去了蘇家的山莊休養,也不知怎麽落了水,正好被我發現,就讓莊子上的夥伴将他救了上來。”說着又哼了一聲,“提起這個我就來氣,當時我救了他,他一睜眼就掐我的脖子,差點沒讓我背過氣。”

宋銘側過身,眼睛亮亮地朝她笑道:“他這麽壞啊!”

伶俜挑挑眉:“可不是麽?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松開了手。”然後睜大眼睛朝他看去,故弄玄虛道,“你猜他接下來幹了件什麽事?”

宋銘十分配合地皺眉頭做冥思苦想狀,然後搖頭:“他才從寺裏出來時,愣頭愣腦的連話都不跟人說,我還真猜不出來會幹什麽。”

那些恍若隔世的往事,想起來都是柔情蜜意,伶俜笑着道:“他讓長安将我擄去了他們蘇家的山莊。”

宋銘眨了眨眼睛,然後撲哧一聲笑出來,樂不可支地在榻上打滾:“他下山時也才十三歲吧,頭發都沒長出來,還是個和尚就幹強搶民女的事,還好意思嫌棄我浪蕩!”說着,又好奇問,“他把你擄去幹什麽?不會是想幹壞事吧?”

伶俜啐了一口:“世子那時完全不通人事。”說着臉色又禁不住發紅,“不過他也不知什麽是男女大防,整天把我當貓兒似抱着,還給我喂水喂飯,幸虧我那時還小。一開始差點被他吓到,後來才知道他就是愣頭愣腦什麽都不懂。不過他當時就對我怪好的,我很快就不怕他了。”

宋銘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你就沒問他為何那樣做?”

伶俜笑道:“他後來說我曾經在他夢裏出現過,他早就在夢裏認得我。我覺得我和世子是前世注定的姻緣。”其實不是前世注定,而是上輩子錯過,這輩子老天給他們機會彌補回來。

宋銘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愉生這是說你是她的夢中情人?這家夥平時這方面跟個榆木疙瘩似的,沒想到哄起女人來還有這麽一套。難怪你對他死心塌地。”

伶俜哼了一聲:“我相信他的。”

宋銘輕笑了笑,枕着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房上橫梁,冷不丁冒出一句:“其實我也可以。”

“嗯?”伶俜沒聽明白。

他卻只是觑了她一眼,戲谑道:“男人都是一個樣,別以為愉生就只會對你好,保不準哪天他對別人也那般好,到時候你可別來我跟前哭。”

伶俜不以為然地笑,頗有些得意道:“他不一樣,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樣,我知道的。”

☆、109.第二更

後宮裏沒有了太後和太妃,除了伶俜就是宮婢內侍,可謂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伶俜過得很是自在。唯一讓她覺得郁卒的是,沒法見着蘇冥,只有每次趁着出宮回寧府看舅舅,悄悄跟他會一次面,比牛郎織女過得還痛苦。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因着這個緣故,便讓人覺得實在度日如年。

宋銘還是每日都去錦繡宮,出了蹭吃蹭喝,就是拉着她訴苦,抱怨做皇上累人,若不然就是讓她說他和蘇冥的事。他雖然是個浪蕩子,但也确實是個嘴甜有趣的妙人,十分會逗人開心,除了偶爾不經意的靠近,并未有任何不規矩的地方,加之他也會提起葉羅兒,伶俜也就漸漸不再設防。約莫都是有情人未成眷屬,兩人竟是像知心好友般相處着。

過了一半月,便是中秋佳節。太上皇身子好了不少,特在沁園大設筵席,請的是皇室宗親,以及幾位輔佐新帝的大學士,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蘇冥。

景平帝稱其為家宴,這些輔臣們,自是覺得十分榮幸。伶俜的身份是入了後宮的準皇後,坐在新帝宋銘的旁邊,與蘇冥遙遙隔了好些人。絲竹清音,酒香彌漫,衆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酒過三巡之後,舞姬伶人退下,大廳恢複平和寧靜,景平帝難得帶了些紅光滿面,心情十分愉悅,道:“太皇太後過過世已過三月,先前一直壓在朕心頭的一樁事,終于可以再提起。吾女尚嘉公主今年年方二八,正是如花似玉當嫁的年紀。”

他說到這裏,伶俜心裏已經是咯噔一下提起來,下意識去看對面的尚嘉公主,只見她今日着水粉色宮裝,一襲淡雅月華裙垂落腳邊,頭上梳着桃心髻,點翠鎏金頭面襯得一張含羞帶怯的清麗面容光彩照人。景平帝剛一開口,她臉上就酡紅一片,微微低下了頭。

景平帝看了眼女兒,繼續笑着道:“做父親的自是想讓女兒覓得一位如意郎君,夫妻二人鹣鲽情深琴瑟和鳴。尚嘉公主素來欽慕才子,恰逢今年狀元郎蘇學士尚未娶親,今日朕就在這裏做個媒人,替女兒求一門婚事。不知蘇學士意下如何?”

太上皇做媒,而非直接指婚,這幾乎是令人誠惶誠恐的榮耀。可正是這溫柔一刀,讓人想拒絕都難。在座賓客一片嘩然,紛紛朝蘇冥看過去。伶俜其實都已經忘了尚嘉公主一事,此時忽然被太上皇提起,頓時驚得不輕。

瞬間成為這中秋夜宴焦點的蘇冥,仍舊是平日裏帶着一絲冷冽的面無表情。他放下手中酒盞,起身走上前跪下:“太上皇恩寵,臣下感激不盡。然公主金枝玉葉,臣不敢肖想高攀,還望太上皇給公主另擇良配。”頓了頓,又道,“實不相瞞,臣在高中之前,已遇到今生摯愛,曾許諾非卿不娶,誓言不敢相忘。太上皇的好意,臣只敢心領,萬不敢做那陳世美,棄舊人攀富貴。”

在座衆人一時噤聲,心驚膽戰看着這膽敢直接拒絕太上皇和公主的新科才子,就算他是新帝心腹,這樣直白的拒絕,也未免太不知好歹。本來心情尚好的景平帝,臉色也不禁大變。他身居高位太久,自己一番美意,甚至給了這初出茅廬的才子十二分的尊重,便是想着就算他不同意,也斷不會公然拒絕。哪知這人如此不知好歹,不僅拒絕了他的好意,還搬出自己有老相好這種事。他皺了皺眉,憂心忡忡看向自己寵愛的女兒,果然見着尚嘉公主捂着嘴,臉頰蒼白,身子顫抖,一雙眼睛早已霧氣沉沉,最後到底是忍不住這樣衆目睽睽下的難堪,起身跑了出去。

景平帝眉頭輕蹙,卻也不好當衆發作,只冷着臉看向底下跪着的蘇冥,不開口讓他平身,分明也是要讓他難堪。但蘇冥巍然不動,完全是不卑不吭的模樣。最後還是新帝宋銘打圓場,笑着道:“凡事好商量,只是尚嘉到底是女孩子,面皮博。蘇學士這番話,恐怕是讓她難過了,還麻煩蘇學士追上她說些好話,送她回宮裏。”

蘇冥皺了皺眉,到底是沒拒絕,說了句遵旨,便起身離席而去。

待他離開,宋銘笑着朝父親低聲道:“父皇,尚嘉的事您別擔心,孩兒會處理好的,絕不讓妹妹受委屈。”

景平帝這才面色稍霁,揮揮手吩咐散席。宋銘這話,伶俜是聽進了耳朵了,兩人坐上回宮的馬車時,她忍不住陰陽怪氣問:“陛下,尚嘉公主的事,您打算怎麽辦?可別是想拉郎配啊。”

宋銘笑:“怎麽會?愉生那性子,就算是我把他綁到尚嘉公主的床上,他也不會就範的。我這不是緩兵之計麽?讓太上皇放心,其實也就是對外這麽一說,讓人以為愉生是準驸馬,辦起事來,人家也給面子。”

伶俜不以為然:“你都是皇上了,還要弄個驸馬湊面子?”

宋銘嘿嘿道:“我這不是手上權力還不夠麽?”

到了宮門,尚嘉公主和蘇冥正在。那尚嘉低着頭似乎在哭泣,而蘇冥則在安慰佳人。伶俜見狀,心中難免吃味,但也知他是身不由己。宋銘跳下車,笑着道:“愉生,今日尚嘉公主因你在衆目睽睽下難堪,不論如何,你得做點補償。”見他朝伶俜看過來,不着痕跡地站在她面前,随口道,“十一今日有些累了,朕送她回寝宮,你們有什麽話當下說清楚,免得生了誤會,大家心裏都有疙瘩。”

夜色沉沉,月華灑落在蘇冥昳麗的臉上,伶俜看到他臉上隐隐的煩躁和不安。她很像和他說幾句話安撫,但步辇已經落在自己旁邊,只得先坐了上去。

坐着步辇行了幾步,蘇冥忽然走上前:“陛下請留步。”

宋銘轉頭笑看着他:“朕知道蘇學士想要說甚麽,明日過了早朝,在朕的禦書房,咱們細細再說,今日實在是累了。”

伶俜跟他使了個眼色,用嘴型道:“明日見。”

蘇冥這才站定點了點頭。

隔日,伶俜一早就去了禦書房門外的小花園,約莫到了巳時,她才見着宋銘和蘇冥二人緩緩而來。

宋銘見到她似乎是有些意外:“十一,你怎麽在這裏?”

伶俜一雙黑眸柔情似水看向蘇冥,這些日子實在沒好好見過他,滿心滿眼都是想念。因着旁邊有內侍宮婢,她随口回道:“我想來你的禦書房找幾本書。”

宋銘自是知道她是作何,臉上哂笑一閃而過,笑着引兩人進屋,又揮手讓內侍退下。待到屋子裏只有三人,伶俜再也忍不住,上前撲在蘇冥懷中,緊緊抱住他。蘇冥也是日思夜想着懷中的人,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兩人全然未顧旁邊的人。

宋銘臉上僵了僵,旋即又咧嘴戲谑道:“你們能不能稍稍顧及我這個老光棍兒的感受?”

伶俜這才有些不自在地從蘇冥懷裏離開,但是依舊緊緊靠着他,咕哝道:“我和世子都好久沒見了。”

宋銘嗤笑一聲:“昨晚不是見過麽?”

伶俜心道隔得那麽遠,兩句話都沒說上,光看着他和尚嘉公主的鬧劇了,這也能算見面?

蘇冥淡淡看向笑靥盈盈的宋銘:“陛下,昨晚那指婚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太上皇不會再管這事麽?”

宋銘露出無辜又無奈的模樣:“我哪裏知道父皇會冷不丁說這個?幸好他不是指婚,只是這麽一提,還有回旋餘地。只是……”

蘇冥問:“只是什麽?”

宋銘正了正色:“你現在是我的左膀右臂沒錯,但我們現在大權還未在手,很多事我都無法直接做決斷。包括尚嘉這樁事,我若是因為你惹怒了父皇,咱們都不會好過。朝中還有諸多他的元老,你和我在朝中行事恐怕會變得艱難。總而言之,如今最緊要的就是大權在握。”他邊說便從案幾上抽出一張小冊子,“這上面的名單,你幫我用最快的速度查出他們的罪行。我要全部清算替換上我的人。”

蘇冥拿過冊子打開,皺了皺眉:“這裏面好幾個是朝中有名的忠良。”

宋銘哂笑:“忠良不過是做給人看的,在朝為官多年的,哪個是幹幹淨淨的。你以前可是錦衣衛指揮使大人,如今雖然做了文臣,但看家本領定然還未忘記。我就指望你了,這些人不除掉,我這位子恐怕是坐不安穩的,我坐不穩,你和十一又怎麽全身而退?咱們現在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伶俜看了看宋銘,又看了看身旁的蘇冥,驀地想起上輩子新帝登基後,朝中掀起的腥風血雨,多少朝臣被殘害,多少忠良被暗殺,也就是從那時起,蘇冥漸漸走上了奸佞之道。

☆、110.一一零

宋銘又道:“還有平湖老人的九州堪輿圖,你找到了麽?”

蘇冥将目光從手中的名單冊子移開,擡頭看向他,淡淡點頭:“已經有一點線索了。”

宋銘勾唇笑開,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愉生,你辦事我放心。只要這兩樁事你幫我做好,我也就可以高枕無憂地宣布解除與十一的婚事,再不怕人做文章。你們倆也好有情人終成眷屬。”

蘇冥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神色莫辨地看向伶俜,然後點點頭:“我一個月內辦好,三個月期限一到,你遵守承諾解除婚約。”

宋銘誇張地眨了眨眼睛,笑道:“這個是當然,咱們認識多少年了?你還不信我麽?”

蘇冥垂下眼睛,低聲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宋銘笑開:“你放心,十一在宮裏,我不會讓她受委屈,你放開手腳辦事,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伶俜總覺得今日的蘇冥神色有點不對勁,拉着他的手緊了緊,低聲問:“你不舒服麽?”

蘇冥朝他微微笑了笑:“沒事,不過是這幾天事情有點多,沒太睡好罷了!”

到底還是不放心,待蘇冥離開後,伶俜尋了個借口出了宮,偷偷去了他的宅子。好在他已經回來,沒讓她撲空。周嬷嬷看到她,連連嘆氣:“夫人,您可是回來了,公子這幾日身子一直不大好,每晚還秉燭夜讀,常常過了四更才歇息。你可得勸勸他,再這麽熬下去,怕不是身子都得垮掉。”

蘇冥輕笑:“哪有你說得這麽嚴重,別把十一吓到了。”

伶俜雖然未被吓到,但聽了周嬷嬷的話,委實很擔心,湊到他前面左看右看,見他确實清減了不少,皺眉問道:“是不是皇上讓你辦的事太多了?”

周嬷嬷識趣地出了門,屋子裏留下小兩口。蘇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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