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一更 (10)

将她攬在懷裏:“我就是想快點替他把事情辦完,讓他徹徹底底親政,等他大權在握,我也報完了他的恩情,咱們好功成身退。”

她想了想:“有些事也不能急于一時。要是實在辦不到,再等等也無妨。”

蘇冥卻是一臉嚴肅地搖頭:“不行,我一日都不想多等。”他頓了頓,閉上眼睛,“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我覺得陛下想要的東西可能不止這些。”

伶俜擡頭看他,想起上輩子兩人拔劍相向的場景,小心翼翼道:“不管怎樣,就算他有問題,你不要跟他硬來,他如今是皇上。若是想動你,不是難事。只要他解除了婚約,你報答了他的恩情,咱們就走得遠遠的,再不要沾染京城的是非。”

蘇冥嗯了一聲,将她抱在懷裏,撫摸着她柔軟的頭發,他要的不多,只是想和自己的妻子光明正大在一起,遠離是非,但又不用躲躲藏藏,這樣簡單的願望,若是都不能實現,他真是枉活一世。

兩人抱在一起,一時都未在說話,只感受着彼此身體的溫度。也不知過了多久,蘇冥想起什麽似地問道:“你在宮裏還好嗎?”

伶俜點頭:“太後太妃們去了沁園,沒人找我麻煩,除了不能自由出宮,過得挺自在的。”

蘇冥默了片刻,又試探問:“陛下他對你如何?”

伶俜笑着道:“挺好的,他那種不着調的人,竟然什麽都考慮得很周全,沒讓我在宮裏受委屈。就是每天都去我那裏吐苦水,說做皇上多後悔,還老在我那裏蹭吃蹭喝。”

蘇冥看着她無知無覺的笑意,有點不敢多想下去,他們的人生已經遇到太多的惡意,所以不願再用這惡意去揣度人心。但他從來沒有如此迫切地想抽身離去。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臉:“他就是那樣的人,你別理他就是。”

兩人沒能溫存太久,天色就晚了下來。伶俜剛剛回到皇宮,宋銘就急匆匆來尋她:“十一,剛剛謝家帶來消息進宮,說謝老太太病重。”

“什麽?”伶俜大驚,她已經半年未曾回國莊子上,上回見着祖母還硬朗得很,怎麽忽然就病重了。

宋銘看她擔心,道:“你快收拾東西,我備了馬車,我陪你去田莊。”

伶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他,心中有點不免感動:“我自己回去就好,不用你陪的。”

宋銘嗤了一聲:“天都黑了,回到田莊至少也要到二更,黑燈瞎火我讓你一個女子趕路去田莊,那怎麽行?”

伶俜道:“有侍衛保護我,不打緊的。”

Advertisement

宋銘擺擺手:“你趕緊着去收拾,別說廢話,祖母若是今晚看到你,指不定病就能好起來。”

伶俜不敢耽擱,也沒心思跟他推來推去,匆匆忙讓青蘿收拾了衣物,趁着夜色出了門。

因為不知道祖母的病情如何,一路上伶俜十分擔憂。到了田莊的謝家宅子,伶俜什麽都不顧,跳下車子就往裏跑。宅子裏的管事看到她,驚呼了一聲:“十一小姐,你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伶俜急急問道:“祖母呢?祖母怎麽樣了?”

管事道:“太太□□叨着十一小姐呢!”

伶俜直接往祖母的屋子跑,迎面撞上一個跟她差不多高的身影,對方哎喲了一聲,忽然又抓住她驚喜叫道:“十一,你來看祖母了?”

原來正是逃婚之後,一直躲在田莊的謝九小姐。伶俜看到謝九臉上還帶着笑,想着祖母許是沒有大礙,但謝九素來是個不着調的,她不敢太放心,急急繞過她繼續往屋子裏走。

謝九從後頭追上她:“祖母生了病,一直在念叨着你。”

伶俜進了屋子,屋內燈光搖曳,祖母就躺在炕上,才到仲秋,已經蓋上厚厚的錦被。看到伶俜進屋,雙眼頓時亮了起來,伸手朝她揮了揮手,抖着聲音激動道:“十一,你回來了?”

伶俜湊到炕邊,半跪在地上,看到祖母面色憔悴,從前紅潤的臉凹陷了幾分,想來也是病了一陣子,眼眶不由得一紅:“祖母你可好?為何現在才讓人捎信給十一?”

謝老太太重重咳了兩聲,擺擺手:“不礙事,就是天氣轉涼,傷了風。我不過是念叨了你幾次,還專門讓他們別給你捎信,哪知還是讓你知道,害得你大晚上的從京城趕來。等我好了,看不整治他們。”

伶俜哭笑不得,她是祖母一手帶大的,也是這世上最疼愛她的人,她本應在她身邊盡孝,但這些年生活一直未曾安穩下來,一年也就回來看她兩三次,每次都待得時候不長。如今看着老人家的病狀,頓時慚愧自責。

謝老太太如何不知她想什麽,伸手拍拍她的手:“你如今不同往日,心裏想着祖母,祖母就已經很高興。你九姐這兩年一直在我這邊陪我,我有人說話,不孤單。”

謝九從後頭湊上來,連連點頭:“十一,祖母這裏有我呢!你就安安心心去做皇後,咱們以後謝家也是出過帝後的大家族了!”

謝家人只知表象,不知內情,伶俜也不好多解釋。謝九話音剛落,宋銘的聲音就從後頭響起:“祖母的身子可還好?”

他穿着一身朱紅錦衣,雖只是便服,卻也華貴異常,加之他模樣昳麗,舉手投足都是貴氣,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雖然屋子裏的謝九和謝老太太并未見過宋銘,但跟着伶俜來的公子,又是這般貴氣,想來也不是別人。

就連謝九這缺心眼兒都猜到來人身份,手忙腳亂誠惶誠恐跪下行禮。宋銘忙說免禮,又朝正要掙紮着起身的謝老太太道:“祖母趕緊躺好着,您身子有恙,可別折煞了晚輩我。”

謝老太太早先對宋銘的名聲有所耳聞,自打嫡孫女和秦王被太上皇指婚後,她一直心裏擔憂着,只感嘆唏噓伶俜命運多舛,生下來不久母親過世,将将十二歲就被混賬爹代嫁出閣,好不容易那世子爺是個萬裏挑一的人才,對自家孫女也好,卻又英年早逝,讓孫女還未及笄就守了寡。後來也不知如何恢複了在室身份,卻又被許給纨绔王爺。偏偏這纨绔王爺竟然又陰差陽錯當上了皇帝,如今眼見着孫女竟是要成皇後。

謝老太太說是傷風,其實也是因為常常為孫女發愁,弄垮了身子。眼下見着這皇上模樣生得俊俏,人又和氣,還專程陪着孫女來田莊看她這個老骨頭,頓時先前的印象大為改觀,心裏頭的那口氣稍稍松下。

謝九拉了張杌子,讓宋銘坐下,自己瑟縮着手腳在旁邊站着,頭一回看到皇上,比當初逃婚還緊張。

宋銘從善如流坐好,朝炕上的老太太道:“十一今兒接到消息說祖母病了,吓得不輕,連忙趕了回來,好在祖母沒有大礙,不然十一恐怕今晚是沒法睡了,我也是要跟着心疼的。”

謝老太太見今上如此和聲細語,心裏頭的那塊病頓時去了大半,笑着道:“陛下待十一如此厚愛,老身也算是安心了。”

宋銘向來嘴巴會讨人歡心,雖然伶俜對他的殷勤有些莫名,但總歸是讓祖母開心了,她也就跟着松了口氣,心中不免對他多了幾分感激。

伶俜本想同祖母一起睡,但謝老太太怕過了病氣給她,讓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她雖然離開多年,但屋子還是原樣為她保留着,日日都有丫鬟打理。宋銘身份尊貴,莊子上的下人沒見過世面,幾個丫鬟手忙腳亂收拾,生怕怠慢了貴客,好在宋銘十分随和,丫鬟們才将一顆提着的心落下來。

一番奔波,看到祖母沒有大礙,伶俜鑽進熟悉的錦被中,便泛起了困,正迷迷糊糊間,被子裏鑽進來一個人,謝九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十一,皇上可真俊,他身邊還有沒有俊的男子,你給姐姐物色一個呗?”

伶俜哭笑不得,謝九比她大了兩歲,如今已是雙十年華,幾年前那次逃婚,謝伯爺賠了男方家不少銀子,一氣之下要将她送去家廟做姑子,然而謝九雖然屢次逃婚,但卻沒有做姑子的打算,而是想找個自己中意的。她先前也說了,家世什麽都全都不在意,只要合眼緣就行。所謂合眼緣無非是要好模樣。伶俜對這個以貌取人的姐姐,實在是有些無語。

她想了想笑道:“我如今在宮裏,好看的男子沒怎麽看到,不過太監倒是有,你要不要?”

謝九嗤了一聲:“只要合眼緣,太監我也願意嫁。”

姐妹倆雖然并不熟悉,但謝九就是個自來熟的性子,許是在莊子也是無趣,非拉着她說話。伶俜本就困意來襲,在她的絮絮叨叨中,很快就睡着了。

隔日,伶俜還是被謝九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睜眼,看到謝九一張俏麗的臉覆在自己上方,用手猛得搖她:“十一,我看到仙子了!”

伶俜不知道她說什麽,咕哝道:“你一早發什麽瘋?”

謝九将伶俜拉起來:“莊子裏來了客人,好像是翰林大學士,今年的那位狀元,還跟着一個仙子。”

伶俜猛得驚醒:“你說蘇狀元?”

謝九點頭:“跟着他的那個仙子好像和皇上很熟。”說着兩樣亮晶晶道,“我從來沒見過那麽美的人兒,比畫中走出來的還好看。”

“葉羅兒?”

謝九頭如搗蒜:“好像是叫葉公子。”

伶俜疑惑不解:“他們來作何?”

☆、111.第一更

謝九道:“好像是來找皇上的。”

伶俜穿好衣服出門,果然看到遠離站着那幾個人,蘇冥正和宋銘低聲說着話,看到她出來,朝她送過來一個深深的眼神。周圍人多,伶俜不敢暴露,只能默默看了看他。

跟在她身後的謝九扯了扯她的衣服,小聲道:“看到沒有,就是那個站在一邊的。”

伶俜知道她是在說站在宋銘身旁的葉羅兒,她無語地抽了抽嘴角。

宋銘聞聲轉過頭,朝她招招手。伶俜走過去,低聲問:“有事麽?”

宋銘點點頭:“朝廷有點急事,我得馬上回去處理,你就在這裏陪着祖母,等老人家好些了再回宮。”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溫和地看着伶俜,而蘇冥則面無表情看着他,只是落在他臉上的那雙黑沉沉的眸子,除了慣常的冷冽,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探究。

待宋銘話音落下,他淡淡道:“我去看看謝老太太。”

宋銘伸手攔住她的步子,輕笑了笑:“愉生,謝老太太并不認識你,你以什麽身份?沒這個必要。”

蘇冥笑着看了他一眼:“陛下,來者都是客,既然我已經到了謝家田莊,總麽說也該去跟主人打聲招呼。”

謝九聞言,趕緊從伶俜身後蹿出來,一邊跟他引路,一邊招呼旁邊的葉羅兒:“蘇學士,葉公子,裏面請!”雖然是在請兩人,但眼睛一直偷瞄着葉羅兒,喜滋滋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伶俜扶額,不過蘇冥說得沒錯,來者都是客,既然到了莊子上,兩人同祖母打聲招呼也無妨。宋銘也笑着點頭:“你說得是,我倒是忽視禮節了。”

大約是伶俜回來了的緣故,卧床多日的謝老太太,竟然讓人攙扶着起了床,三人進屋的時候,她将将從房裏走到客廳。看到幾張陌生面孔,怔了一怔,宋銘趕緊走上前扶住她,笑道:“祖母,謹言朝中有些事要馬上返回,不能多陪您兩日,還望您見諒。”

他這殷勤勁兒,連伶俜都看得有點倒牙。

謝老爺爺受寵若驚地擺擺手:“皇上日理萬機,能來莊子上探望老身,已經是莫大的榮幸,您去忙大事,別在這裏耽擱了。”說着,目光又落在蘇冥和葉羅兒身上,“這兩位是陛下的近臣吧?”

宋銘笑着給她簡單介紹。蘇冥上前一步作揖行禮:“見過老夫人。”

謝老太太樂呵呵點頭:“皇上身邊果然都是人才濟濟,兩位公子都長得如珠似玉的。”說罷,又不由自主去打量蘇冥,“這位蘇學士,老身好似在哪裏見過的,看着有些面善。”

蘇冥還未答話,宋銘已經笑着替他回答:“蘇學士西北人士,祖母應當沒見過的。”

謝老太太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似地嘆了口氣:“是沒見過,只是忽然想起……”她本想說當年的世子,但忽然想起此時孫女的身份,又趕緊搖搖頭,笑着揮揮手,“沒什麽,皇上有事要忙,就趕緊趕路吧,老身這身子骨,就不送你們了,十一,你去送皇上上車。”

宋銘堆着一臉笑,拉着她的手道:“祖母安心養病,等謹言得了空閑,定然馬上來看你。”

謝老太太連忙擺手:“皇上是一國之君,可別折煞了老身。”

宋銘卻仍舊是撒嬌似得扯了扯她的手,老人家心中不免湧上一股子暖意,對自家孫女的未來,又放心了幾分。

伶俜暗自搖頭,送幾人出門,到了上車時,她沒忍住道:“陛下,您這不是讓祖母以後惦記上你麽?”

宋銘不以為意地挑挑眉:“做戲就要做全套,現在你怎麽說也是我的準皇後,當然要讓祖母放心。”說罷,朝蘇冥看過去道,“愉生,你說是不是?”

蘇冥面無表情地點頭:“陛下說得是。”

宋銘得意地朝伶俜眨眨眼:“聽見沒?”

伶俜讪讪一笑,心中卻為這所謂的做戲委實不太舒服。待到馬車絕塵而去,她正想着要不要同祖母說清楚,謝九忽然從後頭冒出來,拉着她道:“十一,你認得那位葉公子對不對?”

伶俜看着她亮晶晶的雙眼,點了點頭。

謝九愈發激動:“你快些跟我說說他。”

伶俜無奈的看着自家這位九姐,這溢于言表的喜悅,大約是對葉美人一見鐘情了。可到底是她的姐姐,也不能看着她往火坑裏跳,別說葉羅兒是宋銘的人,就算他是個自由身也不行,他根本就不是個全乎人。她必須得趕緊打消謝九的念頭。

于是準備同祖母說的話,暫時先放在了後頭。畢竟老人家身子還未好透,要是被她說的事吓壞,只怕又要一病不起。如今也就一兩個月的事,還是等事情結束,再告訴她真相。只要知道蘇冥就是沈鳴,想來她還是會很高興的。

只是,她完全低估了謝九的熱情,方法用盡,還是沒打消掉她對葉羅兒的好奇和熱情,而且還星火燎原,越演越烈,大有一番非卿不嫁的勢頭。

伶俜在田莊待了六天,許是要事纏身,宋銘沒有再來,只讓人送了封信,拐彎抹角催她回去。她如今的身份長時期在外頭,确實不妥,加之祖母身子又快好利索,她也就放心離開了田莊。

回到宮中,她卻一連幾日未見到宋銘,聽內侍說,似乎是朝中發生了幾樁大事,他幾乎是在沒日沒夜同閣臣們商讨處理。直到到了伶俜出宮回寧府探親的日子,她都沒再見到宋銘,想着恐怕真是遇到了大事。

出了宮,除了回寧府,自然要去找蘇冥。他是記得她出宮的日子的,每次都會在宅子裏候着她,這次自是不例外。

伶俜看到他,面露不由自主露出歡喜:“這幾日皇上很忙,我都未見過他,還以為你也空不出功夫見我呢!”

因着天氣轉涼,她風塵仆仆趕來,蘇冥親手給她沏了杯熱茶,遞在她手中後,冷不丁道:“我們去一趟雅風園。”

伶俜不解:“你找葉公子有事?”

蘇冥看了看她:“你九姐在那裏。”

伶俜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我九姐在雅風園?”謝九看中了葉羅兒她是知道的,追到雅風園不足為奇,但葉羅兒讓她進去,就有點奇怪了。

蘇冥道:“我聽說她這兩日一直在雅風園聽葉羅兒唱戲。”

伶俜哭笑不得:“葉羅兒不是只給陛下唱麽?”

蘇冥道:“我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伶俜也好奇,放下茶杯,避開耳目,跟他一道兒驅車去了雅風園。

園子裏此時倒是沒開戲臺子,但謝九确實在,正和葉羅兒坐在外頭院子的石凳,拿着個話本子似的東西,湊在一起說話。看到兩人進來,立刻驚慌失措地分開。

謝九紅着臉悄悄朝伶俜龇了龇牙,看着是含羞帶怯,實則是沒皮沒臉,伶俜已經習以為常。只是讓她意外的是葉羅兒,玉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赧色。伶俜心裏一個咯噔,這才幾日啊?她當然知道葉羅兒并非斷袖,但他和宋銘畢竟還有一層關系,怎麽就被她謝九給拿下了?她還真是小瞧了自己這九姐了。

葉羅兒起身朝兩人行禮:“蘇公子,您找羅兒有事麽?”

蘇冥回道:“葉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葉羅兒見他神色嚴肅,竟是有些興師問罪的樣子,誠惶誠恐點頭,伸手為他引路:“蘇公子請。”

伶俜不知道蘇冥要同葉羅兒說什麽,本想跟上去,卻被謝九悄悄拉住了衣襟,只得留下來。等兩人離開,她瞪了一眼謝九:“你真的是瘋了麽?”

謝九有點得意地昂昂頭:“人生在世幾十年,當然是想做什麽就要去嘗試。我這不是瘋了,而是要潇灑活上一回。我才不想做被人擺布的深閨女子。”

伶俜擺擺手,打住她的長篇大論:“你知道葉公子的身份麽?”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他和陛下的關系,你知道麽?”

謝九點頭:“葉公子同我說了,是陛下救了他,他十分感恩戴德。”說着拉起她的手,“十一,你別勸姐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已經直接同葉公子說了心意,雖然他婉言拒絕,但他并沒有拒絕同我見面,我覺得還有戲,我是不會放棄的。”

伶俜知道她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又不好直接說葉羅兒和宋銘的關系,以及他身子的殘缺,但若他不想害人,總該會讓謝九知道的,只希望到時候自己這九姐不會太難過。

兩人正說着,蘇冥已經走裏頭屋子走了出來,臉色蒼白得厲害,葉羅兒跟在他身後,表情也有些奇怪。

伶俜走上前問:“你們倆說了什麽?怎麽都跟霜打過的茄子似的。”

蘇冥搖搖頭:“我送你回宮。”

待兩人離開,謝九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十一怎麽跟這個蘇大學士在一起?”

葉羅兒皺眉搖搖頭,沒有說話。

上了馬車的蘇冥臉色還是沉沉的,伶俜抓住他的手,憂心忡忡問:“世子,到底怎麽了?”

蘇冥擡頭看她,那雙向來無波無瀾的黑眸,此刻裝滿了壓抑的痛苦。從最初懷疑開始,心中的疑團便越滾越大,直到謝九的出現,他忽然才想到了葉羅兒。也許是看起來太理所當然的事,以至于讓他從來沒探尋過宋銘和葉羅兒的關系。

葉羅兒是怎麽說的?他說:“實不相瞞,我和陛下并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系。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做一些讓人誤會的言行舉止,但據我觀察,他并無龍陽之好,我還聽他罵過齊王,說他是喜歡走偏門的腌臜玩意兒。”

原來,連葉羅兒都是毫不知情的局中人。他用最簡單也最自然的方式,騙過了他們所有人。

他是演戲的瘋子,他是看戲的傻子。從總角到如今已過弱冠,他竟然沒能真正認清一個人。他們生長經歷相似,雖然性格南轅北轍,但這麽多年的情誼,他從來沒覺得是假的。他救過他一命,他也願意為他肝腦塗地。

然而這一切在真相面前,全部土崩瓦解。

☆、112.第二更

伶俜見他面色晦暗,薄唇緊抿,目光沉得如夜色中的水,半晌沒有說話。上前抓住他的手,憂心忡忡問:“到底怎麽了?”

蘇冥擡頭看着她,又是過了良久,才啞聲開口:“我們得快點走了。”聲音低沉得好像渾身沒了力氣。

“嗯?”伶俜沒反應過來他說得是什麽。

蘇冥又道:“快點離開京城。”

伶俜當然也想離開,但至少也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和他在一起離開。這麽些年,兩人明明是正經夫妻,卻要偷偷摸摸。她過夠了這樣的日子,她想他也是一樣的。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急切,她奇怪問:“為什麽忽然這樣說?”

蘇冥靠在車廂壁上,單手捂住眼睛,身上的力氣,似乎在這一刻都消失殆盡,許久才如鲠在喉一般開口:“謹言要的不僅是我幫他清算阻礙他當政的勢利,也不僅僅是那張九州堪輿圖。”他已經很久沒叫過宋銘的小字,如今忽然就想這樣叫他,好讓他覺得當年那個在寺廟裏纏着他的男孩,并沒有走得太遠。

伶俜看他這般模樣,知道發生了大事,憂心地緊緊攥住握着的他那只手:“他還要什麽?”

蘇冥放開捂住眼睛的手,面帶痛色地看着她,良久才冒出一個字:“你。”他聲音哽了一下,伸手撫摸她的臉,又補充了一句,“他還要你。”

伶俜怔了下才反應過來,頓時面色大駭,卻是完全不可置信:“怎麽可能?他和葉羅兒……”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她想起剛剛他去和葉羅兒說了話。

蘇冥嘆了口氣道:“我以前太相信他,自以為很了解他,從來沒懷疑過他的任何動機。甚至他讓你進宮,我也只是怕你在裏頭受委屈,并沒有懷疑他。直到前段時日,我們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他因為你把太後太妃攆去沁園,後宮只剩你一個人,又跟你去田莊看祖母,我才覺得不對勁。這幾日聽說謝九去了雅風園,才猛得想起葉羅兒。我應該早點跟他求證的。”

伶俜還是有些從這震驚的消息中不能回神:“他和葉羅兒沒有那層關系麽?”

蘇冥苦笑搖頭:“他應該從來就沒有龍陽之好。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再确切點,不過是掩我們耳目罷了。”

伶俜皺了皺眉,還是不太相信這個事實:“可我并沒有感覺他對我有不同尋常的心思啊?

蘇冥默了片刻,抓住她的手,直直看着她:“十一,你相信我嗎?”

伶俜點頭:“當然相信。”

蘇冥微微笑了笑:“不管怎樣,你不用擔心,他現在還有求于我,不會動你。這也是他為何欺騙我們的緣故。我們依舊裝作什麽都不知,葉羅兒是聰明人,我和他說這些,恐怕也猜到了幾分。他已經答應我不會告訴宋銘我為這事去找過他。”

伶俜點頭,眉心微微蹙起,腦子裏浮現宋銘那些嬉皮笑臉半邪氣半無邪的神情,雖然她從來看不出他對自己有任何不同尋常的心思,但他相信蘇冥。他和宋銘相識于總角之年,他對他的了解,一定比所有人都多。她之前還對宋銘頗為感激,但現在細想來,也許那些看似不經意的示好,不過是溫水煮蛙的方式,讓她對他産生好感,然後在潛移默化習慣他。

他比宋玥的手段高了不知多少。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入了他的青眼,但若真是如此,她對這人除了咬牙切齒恨之入骨,便再無其他。明知道她是兄弟的妻子,明知道她和蘇冥情意篤定,卻還要存着龌蹉的心思,這種人簡直是連禽獸都不如。但現在并不是恨宋銘的時候,她想了想開口:“如果真是這樣,他會不會對你不利?”

蘇冥笑了笑:“你放心,我手中有籌碼,他不會對我怎樣。”雖然是笑着,但臉上還是有隐隐的痛色。

伶俜想起上輩子兩人最終拔劍相向,那時不是因為自己,至于是甚麽原因已經不重要,總歸兩人到底都會決裂。而這輩子,罅隙已然開始。她看着蘇冥沉郁的表情,雖然他甚麽都沒說,但她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痛苦。她上前湊上在他額頭吻了吻:“不管別人怎樣,我都一直在你身邊。”

母親早逝,父親差點将他置于死地,浴火重生,卻又要面對至交好友的欺騙背叛。她已經想不出他的人生還要經歷怎麽的坎坷?

蘇冥眼眶微微發熱,如果說之前面對父親的所作所為,只是憤怒的話,如今知道宋銘的打算,卻是充滿了心灰意冷的無力感。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也只有你了!”

伶俜笑了笑:“也不是呢,以後我們還有孩子,生個五六個,每天圍着你打轉,好不好?”

這樣安撫的話語,總算讓蘇冥恢複了一些力氣,命運弄人,但總還有期望。他不敢想象,如果這輩子沒有遇到她,沒有得到她的喜歡,他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他笑着點頭:“好。”

兩人互相安慰了一番,那壓在心頭的烏雲才稍稍散去。伶俜回到皇宮,到了傍晚用晚膳時,幾日未見的宋銘,終于出現。他一進屋子,不等伶俜行禮,已經先揮手免禮,然後笑着湊到小桌幾前,看到那上面的幾樣小菜,笑道:“這兩日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今兒恰好趕得是時候。”

他仍舊是笑靥如花,一派的無邪模樣。從前伶俜對着這樣的他,只覺得放松,讓她少了在深宮的壓抑。但此時看着卻另有一番滋味,總覺得撕開那笑容,便會露出駭人的獠牙。她沒忘記蘇冥的叮囑,叫她千萬別忘宋銘發現異常。于是她面上的不自在,也就只是一閃而過,便斂了下去。

她讓宮婢送來碗箸,親手給他盛了飯。宋銘笑着接過來,随口道:“在這皇宮,外頭看起來,是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殊不知各種繁冗規矩太多,就算是山珍海味,到了嘴中也是食之無味。我也就每次來你這裏,勉強能體會一些尋常人家的煙火氣息,粗茶淡飯都已讓人滿足。”

伶俜笑:“陛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外頭不知道多少人還在食不果腹中,您的禦廚房卻日日都有最新鮮最美味的食材。您要真的出去吃幾頓粗茶淡飯,恐怕就不會這樣說了。”

宋銘一雙桃花眼笑着朝她看來:“若是十一煮的粗茶淡飯,我甘之如饴。”

伶俜心中咯噔一下,以前他也不是沒說過這些意味深長的話,只是在她看來,他是不正經慣了的,不過是輕佻使然,卻從未作過他想。如今聽來,卻字字刺耳。只是她實在想不通,他一個花叢中過的浪子,怎麽會對她有了歪心思。

莫非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搶麽?一想到蘇冥掏心掏肺替他做事,将他當做至交兄弟,他卻打着這種龌龊心思,她就食不甘味。

這頓飯下來,雖然她面上不動聲色,但到底是被敗壞了胃口,只吃了小半碗飯就放下了筷子。

宋銘倒是胃口很好的樣子,見她放下碗,咦了一聲:“怎麽才吃這麽點?”

伶俜笑道:“下午多吃了幾塊桃酥,不是太餓。”

宋銘笑眯眯看她:“再吃一點吧,可別進了宮幾個月,回頭被我養瘦了,那我這個皇上就做得太失敗了。”

從前他這樣帶着撒嬌的語氣,伶俜只當是好玩,但如今知道他包藏禍心,這些不過是蒙騙人的表象,她心中就有些想冷笑。強忍住嫌惡,她牽着唇角笑了笑:“你吃,我真得已經飽了。”

宋銘也不強求,點點頭惬意地繼續吃着,眉眼都是明媚的滿足。

☆、113.一一三

伶俜這次回了宮後,一連許多日就未再見到蘇冥,就算是出宮回府的日子,去他的宅子,也不像之前那樣在家候着她,都是給周嬷嬷留了口信,讓她轉告她,他如今忙着幫皇上做事,分|身乏術。

伶俜知道他是急着想讓兩人脫身。她也知道他在做何事,上輩子做游魂野鬼時,她在京城上空,見識過他的手段。上輩子宋銘的皇位比起這輩子,來得更加不明不白,但兩人也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時日,就将朝中大清洗,宋銘那來路不明的皇位,很快就坐得穩穩當當。

她雖然身在後宮,但朝中風風雨雨也有所耳聞。她已經跟宮裏身邊的太監宮女相熟,他們也樂意把聽來的各路小道消息分享給她。雖然有所準備,但聽到旁人說起今日有誰因為結黨營私被投入了大牢,明日又誰貪贓枉法被抄了家,而且個個證據确鑿,連喊冤都沒由頭。

其實誰都知道,這些被清算的臣子,都在朝中有多年根基,而朝堂水深,又有哪個會真的兩袖清風,何況是這些在從前的多出之争中站過隊的臣子。其實這些人并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不過是命運不濟,選的主子沒上位,新主子容不下這些餘孽罷了。

即使伶俜沒有親眼所見,也知如今人心惶惶。這一波清算來得太迅速,根本就還未給朝中的人有何反應的機會。不論是梳理新帝之威,還是殺雞儆猴,都讓先前一些對宋銘不以為然的文臣武将,不敢再有任何異心,更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錦衣衛的番子無處不在,稍有異動只怕就會傳到皇上耳中。至于充當皇上清算那把快刀的,自然就是蘇冥。一個奸佞的形象,在傳聞中變得立體又形象起來。只是這輩子,蘇冥走的算是正常仕途,入的翰林院,當的大學士,并未走上輩子那條明目張膽的奸佞之路,被宋銘封為異性親王,又有個葉羅兒在前,也沒有跟蘇冥傳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