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暮蕭關何處是

蕭國邊界,蕭關。

這裏山勢險峻,景色壯美。一支千人大隊沿着蜿蜒的山谷曲折而上。

領隊者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身青衣英氣十足的跨坐在馬上,好生威風。

隊伍的中間是一輛三十二匹馬拉纖的鍍金馬車,車頂盤旋着東方最尊貴的圖騰——龍;車身是由上等的楠木所制,上面還鍍了一層金邊,紋上了九龍嘯天的圖樣;粉色的帷幔将轎中的一切掩蓋,隐約又為這幅香車美人圖添了幾分神秘之感。

馬車的四周圍滿了侍衛,他們個個頭帶胄,身穿甲,在如此蜿蜒的山路中行走,步伐依舊整齊而有節奏,宛如一條盤旋的巨龍守護着金色的明珠。

突然,一陣嘹亮的馬嘯傳來,響徹整片峽谷!只看見一匹健壯的黑馬從山崖直滾而下,就要砸中那頂鍍金馬車。

“保護公主!”領隊者大吼一聲。

分散的上千人馬在一瞬間聚攏,圍繞在鍍金馬車周圍,領隊者一馬當先,三十二匹馬同時奔馳。

不過須臾,黑馬落下山崖,重重的摔倒在山地上。霎時,風沙四起,仿佛連大地都震動了!而龐大的鍍金馬車卻早已安然無恙地停在一旁。

過了好一會風沙才平息,侍衛們早已把剛才摔下來的黑馬圍得水洩不通,他們這才發現,同黑馬一齊摔下山崖的還有一個男人。

男子重重的砸在馬腹上,身上血跡斑斑,黑馬也已是奄奄一息。但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後,黑馬依舊張開馬蹄擋住那個人,俨然是一種保護的姿态。

“公主稍安勿躁,臣會立刻處理妥當!”領隊者對車中人道。

“不用了。”說着,車中人緩緩掀開帷幔,露出一張皎如皓月的臉。

她擺了擺手,手腕上的藍寶石連戒手鏈發出鈴鈴聲,圍繞在黃金頂轎周圍的侍衛立刻後退,為她開出一條路來。

領隊者親自扶她下了馬車,小聲道:“清淺,你安心坐着便是,何必下來。”

“我想看看,大表哥要是不放心,陪我過去便是。”孟清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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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軒也不便多言,只好緊跟在她身後以防不測。

她不疾不徐的走向那匹黑馬,有微風吹過白裙翻飛,長發也随風飄散。

黑馬下的男子艱難的擡起頭,大概是因為受了重傷,才生出這樣一種不真實的錯覺吧。恍惚是看見了九天仙女,下凡來救贖人間的罪惡。

“你沒事吧?”孟清淺低下頭問。

這樣溫柔的語氣,他從來沒有聽過。她的眼睛就像浩瀚的大海,藏着納百川的柔情,他一時間愣住,完全忘掉其他感受。

久久沒有回應,她也不惱,反而用更加溫柔的聲音又問了一遍:“你沒事吧?”

他終于如夢初醒,本能的搖了搖頭,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是如此艱難。動作牽動了傷口撕心裂肺的疼,他也不肯哼一句,只是下意識的往黑馬身後縮了縮,似乎是不願意別人看見他脆弱的樣子。

孟清淺指了指他身後的黑馬,站得最近的四個侍衛立刻上前,男子想要阻止,卻偏偏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只能眼睜睜看着四人合力擡起黑馬,輕手輕腳的放在一邊。

為首的侍衛探了探黑馬的後頸,恭敬的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已死。”

原本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劃過一絲惋惜,輕聲道:“好好安葬。”

“遵命!”

四人合力擡起黑馬向後方走去,男子死死的盯着那匹黑馬,眼睛因為悲恸變得發紅,看起來有些可怕。

“扶他上轎。”她話音剛落,一個低沉而有力的男聲響起。

“清淺!”游子軒皺眉。

“我想救他。”孟清淺輕聲道。

“我們還沒有入關,此人身份不明,救他只怕會對你不利。”游子軒一本正經的說。

孟清淺低笑,她想起小時候,十歲的大表哥還總好意思跟她搶糖葫蘆,每次她搶不過就去找父皇告狀,父皇總要護着她。當年那個愛吃糖葫蘆的幼稚孩童,如今卻已經是如此成熟的模樣了。

“大表哥,我想救他。”她把語氣放軟,一雙大眼睛彎成月牙,讨好似的看着他。

又來這招!游子軒無奈地瞪她一眼,嘆了口氣,也只好再次打量那男子,确定他傷的極重,沒有傷害她的能力,這才上了馬號令大隊:“繼續出發。”

這就算默認了。孟清淺輕笑,也跟着上了馬車。随後就有幾名侍衛上前,七手八腳地把那男子也擡進了馬車,原本分散的千人大隊瞬間就恢複成原來的隊形。

男子奄奄一息的半躺在馬車裏,好在馬車很大,他能舒展身子躺着,不會擠到傷口。

孟清淺從拿出随行攜帶的藥箱,正要伸手為他把脈,這人卻猛地一縮手。結果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他身子一顫,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孟清淺擡頭看了他一眼:“別緊張,只是把脈而已。”

她的眼睛就像浩瀚的大海,莫名讓人安心,他沒有再躲,任由她再次伸手搭上了他的脈搏。

“幸好沒有內傷,”孟清淺頓時松了一口氣,又道:“衣衫上的血液和傷口凝固在了一起,要撕了衣衫才能上藥,可能會有些疼,你忍着點。”

他吃力的點點頭,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的身體好生恐怖,幾乎沒有一處好的地方,除了墜崖的擦傷,還有刀劍的傷痕,不難想象在這之前,到底經歷了怎樣刀光劍影。

孟清淺小心地為他脫下上衣,布料粘着皮肉一整塊撕下來,血不停的往外冒,她立刻拿起特制的金瘡藥,灑在傷口上,血很快就止住了。

金瘡藥是南國的珍品,藥效極快,卻也非常的疼,就算是長期行軍打仗的将軍用了這藥也會忍不住打顫喊疼,可他至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連哼一句都沒有。

孟清淺包紮的特別仔細,動作也很輕柔,像是生怕弄疼了他,手背上的藍寶石泛着光,晃疼了他的眼。他想,他這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畫面。

“你是誰?”他吃力的問。

“萍水相逢,何必相識,若是有緣,自會再見。”她的聲音有一股讓人安心的魔力,舒緩輕柔,好似水底搖曳的水藻,清雅柔美,撩動人心。

他毫不避忌的打量她,像是要把這個人記在心底。他在宮裏見的女子實在太多,她們或妩媚或清高,或風情或冷傲,有低到塵埃的宮女,也有高至一國之母的皇後,可眼下卻覺得都不及這女子半分。

等到孟清淺終于包紮完了所有的傷口,他使勁擠出兩個完整的字:“謝謝。”

因為喉嚨也受了傷,他的聲音沙沙的,并不好聽,卻帶了十足的真誠。

“你休息會吧。”孟清淺接受了這兩個字,然後轉過身去,讓他再看不見表情。

大隊人馬沿着蜿蜒的山路前進着,不知不覺,夜色濃了。隊伍停下就地駐紮,男子也在侍衛的攙扶下離開了馬車,安頓不遠處的帳篷裏。

很快,大部分的人都安歇了,群山萬壑也寂靜下來,唯有巡邏守夜的人依舊孜孜不倦。

孟清淺半躺在馬車裏,卻沒有一點睡意,目光掃過桌子上的沙漏才發現,如今已是醜時了。她掀開帷幔下了馬車,周圍巡邏的侍衛正想行禮,她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侍衛們立刻會意,繼續巡邏。

“清淺。”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

她回頭,眼角彎起一個笑意的弧度:“大表哥,怎麽還沒睡?”

“本來睡了,後來聽見馬車旁邊的帳篷裏有聲音,擔心你便起來看看。”他頓了頓,又道:“那個人走了。”

孟清淺點點頭,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真是個倔強的怪人。他的傷很重,雖然擦了藥,要動起來也不是很方便,竟然還要跋山涉水。”

“你不該救他。”游子軒頓了頓:“可是,我認識的清淺從來都很有分寸,所以我相信你。”

孟清淺微微一笑:“我救他,是因為我注意到了那匹黑馬的馬鞍上用金絲繡了一枝翠竹。

那是蕭國皇室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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