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說道煙塵近洛陽
?蕭國皇宮,洛陽怡心殿。
“啓禀陛下,南國丞相游子軒和公主孟清淺已抵達我國邊界蕭關,使者已經先行送來禮品清單。”說話的人是一個身穿深藍色宮裝的年輕太監,他雙手托着一張金黃色的單子,身子弓成四十五度,滿臉恭敬的神色。他就是明陽帝最信任的宦官,小莊子。
“念。”帶着疲倦的聲音響起。聲音的主人一身明黃色龍袍,高坐在墊了白虎皮毯的龍椅上,頭發以一根純金所制的龍形簪绾起,中間夾雜着幾縷白發。此時,他低着頭正在批閱奏章,左手戴的八寶扳指晃的人眼生疼。
小莊子朗聲念道:“白銀一百萬兩,絲綢五千匹,茶葉五百擔,上品血珊瑚千株,羊脂美玉千塊,千年紫參百支,千年靈芝百支,極品血燕百盒,珍珠、瑪瑙、翡翠、等飾品各十箱……”
“行了,別念了。”明陽帝心裏感嘆,南國果然不是一般的富庶,盡管這次是因為有事相求才出手如此大方,但一個公主的嫁妝就能抵上自己國庫的三分之一,實在讓他有些啼笑皆非。
“直接将清單呈給內務府吧。”
“是。”小莊子遣退左右,才繼續說:“大內密探剛剛來報,查不出日前刺殺晉陽王的主謀,參與刺殺的所有的刺客全被燒成灰燼,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留下。”
“什麽?”明陽帝猛地放下筆,如鷹般銳利的眸子眯起,沉聲道:“如此狠毒又雷厲風行的手段,比之朕的大內密探也不遑多讓,看來對方來頭不小!逸兒怎麽樣了?”
“回皇上,探子尋到晉陽王的時候,王爺已經被人所救,此刻正在回程途中,傷勢已經穩定。”小莊子恭敬的說。
明陽帝這才放心下來,陷入了沉思。
當今時事,天下三分,南國、苗國、蕭國鼎足而立。
南國地處江南沿海一帶,版圖雖小,卻憑着便利的水運富甲一方,天下財寶一國獨占七分。百姓都富足了,自然是不喜戰鬥的,因此軍力不足成了南國致命的弱點。
苗國坐落在西南一帶,那裏地勢險峻,資源匮乏,是最貧窮的國家,百姓經常食不飽穿不暖。也是因此,他們的國民個個都兇悍異常,戰場上,每個士兵都能以一抵十,在數百年的歷史中,幾乎是戰無不勝的。
蕭國的國土面積是最大的,人口也最多,軍隊自然也是最龐大的。但也因為國土面積太大,地區文化迥異,山河形勝不同,無疑加大了國家的統治難度。且蕭國人尚文,上至天子下至布衣,人人都能識字短句,即使再不貧寒的人家也是不會作詩也會吟。
三國各有所長,本來互相合作,友好相處,日子過的倒也安逸。直到前幾年,苗國鬧起了旱災,舉國顆粒無收,苗國皇帝為了能得到糧食,竟然挑起戰火攻打最富庶的南國。
南國雖然富庶,可他們的百姓愛好和平,不善作戰,亦不願作戰。南國皇帝為了平息戰争,只好将他的大女兒孟香浮送去了苗國和親,并且送上白銀百萬兩作為嫁妝幫助苗國度過難關,戰火總算被撲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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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孟香浮剛嫁過去的時候,苗國的皇帝待她極好,兩個國家也能和平相處。只可惜,好景并不長。
一年後,本以為女兒過得幸福快樂的南國皇帝竟然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孟香浮因為打破了苗國珍貴的白玉盞,竟然被她的夫君活活虐待致死,屍體更加被殘忍燒毀,屍骨無存!更可惡的是苗國的使者竟然還以孟香浮打碎白玉盞為由,要求南國再次賠償白銀百萬兩,否則就要出兵攻打南國。
南國皇帝聽到女兒死去的消息大怒,當即下令,命鎮關大将軍游子謙率領二十萬大軍攻打苗國邊界幽州,而苗國也立刻出兵二十萬迎戰南國,戰火就此拉開。
苗國長居北疆,不光好戰,還精通養蠱下毒之術,而南國國民樸素,與世無争,盡管将軍游子謙骁勇善戰,但是将士戰鬥力并不強,面對舉國皆兵、以一當十的苗國,始終是占下風。為了彌補兵力不足,南國皇帝決定将另外一個女兒孟清淺送來蕭國和親,以求向軍隊最龐大的蕭國借兵。
蕭國兵多将廣,南國富甲天下,能聯姻當然是好。只是這聯姻的人選,必須慎重。因為一旦聯姻成功,聯姻的皇子便有了南國的財力支持,位登九五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明陽帝共有十一子,只有五子成年。大皇子蕭逸是征戰沙場的将軍,多年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封為晉陽王。他本來是聯姻的上佳人選,只可惜如今身受重傷,生死未蔔,自然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二皇子蕭遠亦是戰績顯赫,封為南和王。可惜近年來蕭國與高句麗多有摩擦,南和王此刻身在邊境,不可輕易調回。
五皇子蕭楚已有妻室,自然不在考慮範圍之內。這樣一來,能用來聯姻的便只有三皇子蕭桐與四皇子蕭暮了。
“端妃娘娘到……”門外傳來小太監通報聲,打斷了明陽帝的思緒。
一個身穿紅色繡花曳地長裙,頭梳百鳥朝凰髻的女子袅袅娜娜的走了進來。盡管她年近三十,卻依舊明豔。那種明豔雖不如少女妖嬈,卻顯得端莊典雅,別有一番韻味。她的身後跟了八名女官,俨然是皇後的排場,為首的女官手上還端着一盅補品。
她是端妃,三皇子蕭桐的養母,九皇子蕭敬的親母。
明陽帝并沒有立後,後宮佳麗三千人,卻只有端妃一人有資格梳這百鳥朝凰髻,不僅因為她深得皇帝寵愛,也因為她是當今丞相封勁松的女兒封雅婷。
“臣妾見過皇上。”她朝着明陽帝盈盈施一禮,身後的八名女官也跟着施禮,八人動作一致。
“免禮,愛妃來見朕有何事?”明陽帝緊皺的雙眉總算舒了一些。
“回皇上,臣妾聽聞皇上近幾日一直為國事煩憂,好幾天都沒能入睡,唯恐皇上傷了龍體,便炖了盅人參湯來送給皇上。”話間,端妃從為首的女官手中接過白玉盅,親自呈上。
“愛妃有心了。”明陽帝說着,卻沒有放下手中的筆,端妃微笑着保持呈湯的姿勢,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明陽帝才放下筆,屏退了左右。
明陽帝接過端妃手上的湯,不緊不慢湯嘗了一口,湯汁鮮甜濃郁,明陽帝忍不住點了點頭,說:“婷兒的廚藝越發精進了。”
聽到這個久違的稱謂,端妃心裏一沉,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臉上卻不得不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皇上謬贊了。”
“婷兒,你知道為夫在心煩什麽嗎?”他沒有自稱朕,而是和平民百姓一樣,遇見了難以抉擇的事,便和自己的妻子商量。
端妃想了想,笑道:“聽說南國送來聯姻的公主已經抵達了蕭關,皇上此刻定是在煩惱桐兒和暮兒,誰娶南國公主。”
明陽帝嘆了口氣,點着頭說:“為夫的确為此煩惱不已,前思後想還是無法下定決心,所以想問問婷兒的意思。”
端妃仔細瞧了瞧明陽帝的神色,心中一番計較後道:“臣妾願不敢擅自揣摩聖意,既然皇上問起,臣妾便鬥膽說一句,皇上心裏選的怕是靜嫔妹妹的兒子,暮兒。”
“婷兒……你知道,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兩個女人就是你和靜兒……”
端妃面色仍是溫和,心中卻在冷笑:是啊,你最對不起的是我和靜嫔,可是你最愛的,始終是她,即使她不在了,你也要為她留着皇後之位。
“皇上,臣妾明白的,是桐兒沒福氣……”
明陽帝握起端妃的手,語重心長的道:“婷兒,為夫正是想給桐兒最大的福氣啊。大位之争,自古以來就是最殘酷最慘烈的,桐兒年幼時經過那樣的驚心動魄,我彌補他還來不及,又怎麽忍心再制造一個沉重的枷鎖套住他?”
端妃低頭不語,明陽帝又道:“婷兒,為夫只希望,咱們的兒子能夠安穩平淡的度過一生,即使不做儲君,他依舊可以有绫羅綢緞,錦衣玉食,那麽又何必卷入這樣殘酷的勾心鬥角中呢?”
端妃點頭稱是,眼眶因為感動而發紅:“臣妾明白,皇上是疼桐兒的,更是疼臣妾的。”
明陽帝欣慰一笑:“為夫知道,你是個賢惠的妻子,從小就很疼暮兒,為夫相信,将來暮兒一定也會很孝順你的。”
端妃點頭,語氣聽起來很真誠:“靜嫔妹妹死的早,暮兒很小就沒了娘,臣妾對暮兒好是應該的。況且,臣妾既然代掌後宮,就是所有皇子的母妃,絕不會偏疼自己的孩子。”
“朕自然相信你。”明陽帝欣慰的放開了端妃的手,不知不覺間,他的稱呼又變成了“朕”。
“那麽臣妾就不打擾陛下了,臣妾告退。”
明陽帝揮了揮手,以示同意,端妃這才低眉順眼的施了一禮,退了出去。明眸看似随意的往桌上一掃,案臺上明黃色的奏折上面的署名似乎是文淵閣大學士。
沒走幾步,端妃回頭,對明陽帝道:“皇上,臣妾聽桐兒說,明日下午他約了幾個兄弟在禦花園射箭玩,暮兒也在呢。等公主嫁過來,暮兒便會有自己的府邸,不會再住在皇宮,不如明日臣妾和皇上一塊去看看暮兒和皇子們,如何?”
“明日下午文淵閣大學士觐見,朕怕是去不成了,你去吧。”明陽帝頓了頓,又道:“別怕,不管衆皇子們将來身在何方,永遠都是我們的兒子,還怕沒機會見麽?”
端妃聞言,不由自主的擡起頭看着明陽帝,臉上滿是驚喜和感動。剛才明陽帝說,不管衆皇子們将來身在何方,永遠都是他們的兒子。盡管她沒有被冊封為皇後,可這話便說明了在明陽帝的心裏贏把她當成了皇後,正妻。
端妃當即跪下,淚眼婆娑的說:“有皇上這句話,臣妾就是死,也值了……”
明陽帝上前笑着扶起她,“傻瓜,哭什麽,回去歇着吧。”
“是,臣妾遵命。”端妃擦了擦眼淚,退了出去。
明陽帝看着她的背影,長嘆了口氣:運籌帷幄,安撫人心這種事情,他竟然已經如此駕輕就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