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知秋思落誰家
?蕭桐冷着臉放下酒杯,沉聲道:“原來不是孟小姐,而是南國的孟清淺公主,本皇子剛才真是失禮了。”
孟清淺不明所以,卻也能看出蕭桐臉色不好,她立刻解釋:“三皇子誤會了,清淺并沒有隐藏身份之意。”
“皇室中人,應該挂黃色的木牌。”蕭桐指着窗外的木牌道。
孟清淺又是一愣,木牌是端妃選的,也是端妃挂的,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曲折,卻又不便說破,只能簡單的解釋:“三皇子應該能辨認出,綠色木牌上的孟字,不是出自清淺的手筆吧。”
蕭桐經她提點,這才想起木牌上得字的确不像是孟清淺寫的,反而像極了端妃的手筆,臉色緩和了不少:“總而言之,是在下誤解了清淺公主,現在自罰一杯,以示賠罪。”說着,蕭桐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孟清淺聽出了他話裏的雙關,不介意的笑笑:“孟清淺滿飲此杯,慶賀趙公今日找到兩位知己。”說着,她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蕭桐卻轉過身,再也不願與孟清淺交流,直到流觞宴結束。
第二日,明陽帝就頒布了一道不容辯駁的聖旨:封三皇子蕭桐為昭王,賜昭王府,于本月中旬迎娶南國公主孟清淺,兩國結秦晉之好。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洛陽城似乎都忙開了。皇宮裏上至怡心殿,下至小樓小院,到處張燈結彩,紅燈高挂,上上下下一片歡騰,人人臉上均是掩不住的喜色。三書六禮都由明陽帝和端妃親自操辦,可見給足了南國面子。
而如今最忙的人,怕是孟清淺了。明陽帝的聘禮不可謂不大手筆,各種珠寶首飾、錦衣華服、各類特産、上好藥材成堆成堆的送,還要挑選胭脂顏色,蔻丹種類,首飾樣式等等,幾乎讓她審美疲勞。不過值得開心的是,蕭國的十萬援軍準備出發了,等打了勝仗,百姓們就可以過着安寧而富足的生活,想到這,她覺得她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在這樣的忙碌中,很快就到了成親的日子。這天,孟清淺天不亮就起來了,洗漱過後,宮女們帶着一早挑好的喜服七手八腳的給她穿起來。
喜服華麗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內裏是珊瑚紅抹胸高腰及足長裙,腰間系一條紅色的緞帶,緞帶的中央還鑲了一個紅棗大小的白玉夜明珠。外罩一件玫瑰紅對襟流雲長裙,裙擺曳地,裙子上用金絲銀線繡着百花争豔的圖案。手上挽着一條胭脂紅紗,增添飄逸之感。
緊接着,又要給她梳頭了。宮女們幫她绾了一個簡單的同心髻,孟清淺剛慶幸于梳的是這樣簡單的發髻,一轉頭就被華麗的鳳冠吓呆了。鳳冠差不多有她兩個頭這麽大,珍珠、翡翠、各色寶石,能嵌上的都嵌上了。漆竹紮成帽胎,面料以絲帛制成,前部飾金龍,口銜珠滴下,八只點翠金鳳點綴,後部也有一金鳳,上有翠蓋,下垂結珠。
孟清淺暗暗吞了一口口水,當宮女們為她帶上鳳冠的時,只感覺頭頂上壓了一塊會左搖右晃卻又掉不下來的大石頭。
妝成後,為首的宮女由衷贊嘆:“難怪人道最美是新娘,您這一身新娘裝扮把洛陽城的牡丹都給比下去了。”
孟清淺看着鏡子中妝容精致,服飾華貴的自己,沒有成親的欣喜,反而忍不住想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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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了死去的姐姐——孟香浮。
當年姐姐遠嫁苗國,父皇把娘親留下來的喜服和鳳冠給了姐姐。那時姐姐就問她,娘親只留下這麽一件喜服,姐姐帶走了清淺會不會不高興啊?那時候孟清淺就哭了,她跟姐姐撒嬌說,你要是真怕我不高興就不要走,不要嫁那麽遠。可惜,姐姐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連父皇也不能。
知道姐姐的死訊時,她大哭了一場,然後迅速振作起來。
她只能振作起來。因為姐姐已經走了,她必須要承擔起姐姐未完成的責任,要為姐姐讨回公道,要為年邁的父皇分憂,還要守護這個搖搖欲墜的國家。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能做的也只有放棄自己的終身幸福,遠嫁他國,若真能以聯姻的方式保一方土地平安,那麽一切都是值得的。
突然,門外想起了敲門聲,拉回了她的思緒。
宮女開了門,就見游子軒走了進來,身側跟着一個侍衛,那個侍衛低着頭,軍帽也壓得很低,讓人看不清樣貌。游子軒的身後還跟了兩名宮女,一個穿綠衣裳,一個穿白衣裳,也都低着頭,讓人看不清樣貌。
“你們都出去吧。”游子軒對宮女們說。
“這……”宮女們正猶豫,看見孟清淺點頭示意,這才退了出去,并且聰明的帶上了門。
“大表哥,專程來看我麽?”孟清淺問着,眼睛卻打量着他身側那名奇怪的侍衛。
游子軒笑笑:“帶了驚喜給你。”
游子軒話音剛落,侍衛就擡起了頭。他慢條斯理地取下軍帽,随意丢在一旁。
這是一個剛毅的男子,他身高六尺,身材偉岸,面色是健康的古銅色,想必是常年日曬雨淋;他的眼睛湛黑有神,眉宇間是掩不住的英氣,似乎一個眼神就能叫人肅然起敬。這樣的人本應讓人覺得有壓迫感,可在孟清淺面前,那古銅色的面龐卻帶着三分俊朗七分溫和。他唇角微微上揚,扯開一個微笑的弧度,到像是一個溫和的鄰家大哥哥。
孟清淺死死的盯着他,眼眶漸漸泛紅,這樣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她覺得不真實,生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不見。
“清淺,不認識我了麽?”男子淺笑着問。
是真的,真的是他,子謙。
孟清淺嗓子哽咽地發不出聲音,她知道自己的眼眶一定紅了,她從來沒有這麽失态過。
男子依舊笑着,慢慢張開雙臂,孟清淺毫不猶豫地跑過去,仿佛丢下了所有的世俗牽絆,狠狠撲進他的懷裏,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怎麽也不肯放開。
游子謙的胸口都被她撞疼了,但他一點也不在乎。他摟住孟清淺,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就像小時候那樣。
“子謙……”她顫聲喊出這個思念已久的名字。
游子謙僵住了,這是清淺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那樣相似的容貌,相似的聲音,就好像香浮還活着,一聲一聲的喚他,子謙,子謙。
孟清淺很快發覺了他的僵硬,連忙改口喊了一聲:“二表哥。”
游子謙晃過神來,斂了所有不好的情緒,笑着放開了孟清淺,就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敲了敲她的頭:“傻丫頭。”
孟清淺笑漾于眼:“二表哥,你怎麽在這啊?”她猛然想起二表哥這時候應該在戰場上才對,連忙緊張的問:“你不是在幽州打仗麽,怎麽會來蕭國?是不是幽州那邊出事了?”
游子謙溫和的搖頭:“幽州沒事,那邊我都安排好了,這次我是專程來看你的,雖然只能匆匆見一面,很快就要離開,但是我一定要來。”他長嘆一口氣:“你是我唯一的表妹了。”當年我沒有勇氣去送香浮,結果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對于你,我不想再留有遺憾。
說着,游子謙和孟清淺都陷入了沉重。
這時游子軒發話了:“子謙,今天是清淺的大喜日子,不準再說些讓她傷心的話,否則我饒不了你。”
“大哥說的是。”游子謙立刻道。他從懷裏拿出一支銀制的馬哨遞給孟清淺:“清淺,這個你拿着,算是二表哥送你的新婚禮物,當你遇見危險的時候就吹響它,或許它能幫助你。”
孟清淺接過哨子,一眼便認出這是游子謙從小到大都帶着的銀哨,用來號令他的坐騎——寶馬驚風。她沒有推辭,反而将哨子緊緊握住:“多謝二表哥。”
游子軒也道:“你成親大表哥也沒什麽好送你的,只好給你兩份驚喜,第一份你已經看到了,至于第二份,你再往後看看。”
說着,跟着進門的兩個宮女都擡起了頭,白衣服的一個低眉順眼,清秀可人,綠衣裳的活潑聰穎,靈氣逼人,兩人一靜一動,搭配的天衣無縫。
“雪霏,薇止,你們也來啦!”孟清淺驚喜的說。
雪霏和薇止是南國專為保護皇室女子培養的武士,武功高強,從小被當成戰士訓練,跟香浮和清淺一起長大,直到孟香浮在苗國被害死,兩人就跟着游子軒上了戰場,誓要為孟香浮報仇。
“本來在戰場上揮灑熱血,真是不想來的,不過一聽說能陪着公主,我跟雪霏姐姐就迫不及待的趕來了。”綠衣的薇止沖孟清淺眨了眨眼睛,俏皮的說。
“薇止,你又亂說話了。”白衣的雪霏嗔了薇止一眼,薇止像她做了個鬼臉。
孟清淺對雪霏和薇止由衷地說:“你們能在我身邊,那是再好不過的了。”說着,她轉向了游子軒道:“大表哥,多謝你為我考慮的如此周全。”
游子軒笑着摸摸她的頭,道:“哥哥疼妹妹是應該的,我只恨自己不能讓你留在南國過太平日子,卻要遠嫁到這裏寄人籬下。”
“大表哥說的哪裏話,作為一國公主,這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
“好,我家小表妹清淺終于長大了,我也可以放心了。不過清淺你記着,在這裏受了委屈不要自己忍着,一定要告訴我們,整個南國都是你的後盾。”
“我知道了。”孟清淺已熱淚盈眶。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女聲:“公主和游丞相聊好了麽?吉時已到,端妃娘娘讓奴婢來請公主上花轎呢。”
“知道了,就來。”孟清淺忙應。
話間,游子謙已經飛快帶好了軍帽,雪霏和薇止改為站在孟清淺身旁。
游子軒對清淺道:“等我把婚書送給姨夫之後,便會去幽州支援子謙,南國的一切有我們,清淺,你要保重。”
孟清淺鄭重的點頭:“大表哥,你放心,我會維護好兩國邦交,也會保護好自己。”
“嗯。”游子軒點頭,跟游子謙一齊走了出去。
孟清淺目送着他們的背影離去,心中苦澀得仿佛剛剛生吞了蛇膽。
以前一直不明白,姐姐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出嫁,如今她體會到了。不過她比姐姐要幸福些,至少在最後一刻,見到了心中最想念的人。
接着,一大群宮女魚貫而入,為首的宮女道:“公主,花轎就在門外了,請公主移駕。”
孟清淺點頭,稍稍整理了衣着。為首的宮女立刻拿起手中的喜帕小心的蓋在她頭上,她的眼前立刻變成鮮紅一片。
“如果真的有來生,真希望能為自己活一次,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