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洞房昨夜停紅燭

?孟清淺被人一左一右攙扶着上了花轎,緊接着就是吹吹打打的聲音,中間摻雜着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這樣喜慶的架勢讓她覺得很陌生。

昭王府離皇宮并不遠,不一會兒花轎便到了昭王府門口。喜娘攙扶着孟清淺下了轎,她在一群宮女的簇擁下一步一步走進了王府。

雖然蒙了喜帕看不真切,但光聽那些此起彼伏的祝福聲,也猜到這次來了多少賓客。文武百官、皇親國戚比比皆是,達官顯貴、一方人傑更是不在話下。畢竟,堂上正坐着的不是別人,而是當今陛下和端妃娘娘。

喜娘攙着孟清淺進了禮堂便退到一旁,孟清淺孤零零地站着,視線被大紅的喜帕遮住,周圍吹打喧鬧不絕于耳,卻沒有一個聲音是她所熟悉的,初來乍到的惶恐,獨在異鄉的不安,在此刻全都湧了上來。

忽然,一只手很自然的牽起了她,她能感覺到那只手很寬大,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粗糙卻很溫暖。

這就是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麽?孟清淺莫名其妙的安了心,初來乍到的惶恐,獨在異鄉的不安,在這一刻似乎全消失了。

那人牽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像将來兩人要攜手走過無數困難險阻一樣。孟清淺參加過許多場婚禮,每當看見新郎新娘牽着花球一步一步走入大堂,她總會給予最真誠的祝福。今日,輪到她自己了,她不知道蕭桐是懷着怎樣的心态走過這一路,可她卻清楚自己現在所走的每一步,都很虔誠。

兩人相攜走到了香案前,蕭桐就放了手。

初來乍到的惶恐,獨在異鄉的不安,突然間又湧了上來,孟清淺深吸一口氣,只聽見喜娘扯着嗓子喊:“吉時已到,新郎新娘開始交拜天地……”

蕭桐徑自跪下,他一直垂着眼,讓人看不出喜怒。

有婢女扶着孟清淺跪下,喜娘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一拜天地……”

兩人一同俯首叩頭。孟清淺在低頭的瞬間,瞧見了蕭桐緊握的雙拳。

“二拜高堂……”

他心裏也是委屈的吧。孟清淺想着,再次俯首再叩頭。

“夫妻對拜……”

喜娘扶着孟清淺轉身,讓她與蕭桐相對,孟清淺也緊張地抓緊了手中的紅綢子,兩人同時俯首三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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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成……”

随着這聲“禮成”,四方賓客的祝福聲如潮水般湧來,鞭炮聲、吹打聲不絕入耳,似乎,整個洛陽城都沸騰了。明陽帝喜形于色,端妃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所有的皇親國戚,王孫貴胄都舉起手中的酒杯大聲說着“恭喜,恭喜”,這場婚禮在外人看來是多麽的皆大歡喜。

孟清淺被喜娘攙扶着送入新房,蕭桐則舉起酒杯,在這樣熱鬧歡騰的環境裏,感謝每一個賓客的祝福。烈酒一杯一杯的下肚,他始終笑着,讓人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勉強。

酒過三巡,明陽帝和端妃已經回宮了,大多數賓客也走了,剩下一小堆喝癱了的人趴在桌子上睡着,或者說着胡話。

蕭桐喝倒了一屋子的人,火辣辣的烈酒下肚,卻越喝越是清醒。原來古人都是騙人的,若是一醉真能解千愁的話,為何他的心竟無法平靜半分?

他苦笑着準備再滿飲一杯,一只瑩白如玉的手竟然先一步奪過了他的杯子。

“蕭桐哥哥,你怎麽還在喝啊?當心喝醉了在新娘子面前失了禮數。”

這聲音清脆悅耳,分外好聽,只是這聲音的主人實在頑皮得很,話音剛落,便把搶來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發出愉悅的贊嘆:“好酒啊!”

原來是酒瘾犯了。

蕭桐沒想到會在喜宴上見到她,巧笑倩兮的模樣讓他心中一酸,目光再也無法挪開半分。

“樂兒,你又鬧,喝光了自己那桌的酒不好意思再要,竟然來搶新郎官兒的酒喝了?”戲谑的聲音傳來,原來是蕭暮來了。

被喚作樂兒的姑娘小心思被揭穿,立刻沖蕭暮做了個鬼臉。蕭暮也不惱她,徑自拿來兩杯酒,一杯遞給蕭桐。

蕭桐接過酒與他對飲,再次放下酒杯時,神色已經如常。

“樂兒,什麽時候回來的?”蕭桐似是不經意的問。

原來這姑娘大名叫李悅,小名樂兒,是兵部尚書之女,自小便入宮給公主作伴讀,因性子大方爽朗讨人喜歡,跟公主和幾個皇子都非常熟悉。

蕭桐這一問,李悅立刻做惱怒狀:“你還好意思問啊,連成親這麽大的事也不提早跟我說,這趟回老家探望祖母,若是我腳程再慢上一點兒,可就趕不上你的婚禮了。”

這場婚禮本就在他意料之外,又何來提早通知一說,但其中緣由不便向她說明,蕭桐也只得苦笑着說:“是啊,原就是我的不該。”

這話若是被別的賓客聽了定是要驚訝的,三皇子蕭桐雖韬光養晦多年,卻是從不輕易服軟認錯的。

李悅滿意的點點頭:“知道不該就好,這會兒就罰你不準再喝酒了。”說着,她竟然伸手又要搶蕭桐的酒杯。

蕭暮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李悅的手背上:“你這鬼丫頭,又找借口貪杯,仔細我告訴你爹,看他怎麽收拾你。”

蕭暮打的那一下并不見得有多疼,聲響卻不小,李悅立刻借題發揮,嗷嗷直叫,躲到蕭桐身後告狀:“蕭桐哥哥你看,四皇子又欺負我!”

蕭桐當真心疼地皺起了眉,道:“下次你就狠狠地打還回去,看他還敢不敢。”

李悅立刻破涕為笑。

這時,一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桐兒,恭喜恭喜啊。”

原來是封丞相端着酒杯搖搖晃晃的走過來。

蕭暮向來不願意跟這老狐貍周旋,面上打了個招呼便走了。

“外公。”蕭桐上前扶住封丞相,不經意間拉開了他和李悅的距離。

“不用扶不用扶,外公沒醉呢,特意來找你喝一杯,恭喜你新婚大喜啊。”說着,封丞相又注意到一旁還站了個姑娘,便問:“這是誰家的女娃娃啊?”

剛才還頑皮的李悅立刻正經起來,她福了福身,對封相道:“臣女是兵部尚書李明啓之女,閨名李悅。”

封丞相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李家的小丫頭,竟然長這麽大了,快過來讓我看仔細些。”

李悅乖乖過去讓封丞相仔細看了看,封相連連點頭,道:“是李家的丫頭沒錯,小時候還來過我府上做客,喝了一碗女兒紅之後趴在凳子上就呼呼大睡,你爹怎麽吵都吵不醒你,最後只好在我府上歇息了一晚。可你這丫頭鬼得很,偏說我府上的酒香,到了第二天就不肯走了,最後讨了我兩壇子好酒才肯回去。”

李悅最聽不得別人提起她這件窘事,才喝了一碗女兒紅就醉倒,也太弱了。不過這次她卻不惱,反而舔了舔了嘴唇,嘿嘿直笑:“封大人家上好的女兒紅,小女現在想起來都還嘴饞得很呢。”

“你這鬼丫頭。”封相笑着搖頭,又問:“你爹呢?”

“被一群人纏着拼酒呢。他呀,精明的很,把自個兒那桌的酒喝光了,就去別的桌找人拼酒,趁機蹭酒喝呢。”說到這,李悅頗有不滿。她性子随他那豪邁的爹,偏愛飲那杜康水。行軍打仗之人有這麽個愛好原也不稀奇,可女孩子家家的,愛喝酒便不好了,因此李尚書總是處處管着李悅,不讓她貪杯。

“哈哈哈……”封相大笑:“你家老頭子仗着酒量好又逞能,走,咱們去喝倒了他,也挫一挫他的銳氣。”

李悅想着肯定能趁機喝幾杯酒,立刻兩眼放光,連聲稱好,這便跟封丞相走了。蕭桐上前,正打算勸她少喝幾杯,封丞相卻如夢初醒似的回過頭,冒出來一句醉話:“桐兒,你怎麽還在這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南國最漂亮的公主還在新房等着你呢,哈哈哈哈……”

封丞相的音量因為喝醉不受控制的放高,幾個喝倒了的賓客一聽洞房立刻擡起了頭,嘟囔了幾句要鬧洞房,可還沒完全起身就又倒了下去,呼呼大睡。

蕭桐心中一緊,立刻停住了腳步。這時恰好府外傳來打更聲,原來已經二更了。

一陣冷風吹來,蕭桐清醒了不少。他嘆了一口氣,吩咐下人清場,快步走向新房。

屋裏的紅燭已經快燒完了,奴才和喜娘都被孟清淺打發去休息了,只有她一個人坐在大床邊。她低着頭,大紅的喜帕一直罩到她胸前,嬌小的身形看起來有幾分落寞,又有幾分可憐。

孟清淺好像聽見有腳步聲,她立刻擡起了頭,紅蓋頭突然被掀開,一身新郎禮服的蕭桐站在她面前,神色比她還要疲憊。

“賓客太多,讓你久候了。”蕭桐語氣微冷,語氣中并沒有什麽真誠。

孟清淺搖搖頭,沉重的鳳冠立刻搖搖欲墜,她把身子往側面坐了坐,道:“你招呼賓客也累了一天,坐下來休息會罷。”

“沒事。”蕭桐扔站着不動,語氣有些疏離。

孟清淺擡起頭仰視他,她是小巧的鵝蛋臉,向上看顯得眼睛更大了,烏黑的瞳孔映着晶亮的燭光,莫名讓蕭桐想起了小時候母妃養的那只小松鼠。

上次見面只顧着欣賞他的字了,并沒有注意長相,孟清淺現在才發現其實蕭桐長得非常好看。劍眉星目,鼻梁高挺,面部輪廓非常深邃,盡管膚色略顯白皙,可眉宇間卻透着遮不住的英氣。他是丹鳳眼,眼角微微上挑,瞳孔烏黑如墨,這本該是一雙極好看的眼睛,可是他卻喜歡垂着眸子,讓人看不真切。

“鳳冠可以取了麽?”孟清淺看了蕭桐很久以後,問出了這句話。

沒想到她第一句話會說這個,蕭桐愣了愣,便為她取下鳳冠,一頭如潑墨般的青絲散了下來。

蕭桐稍作掂量,發現這鳳冠還真的挺沉的。

取了鳳冠,蕭桐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孟清淺也是不言不語,這樣的情形,像極了那日流觞宴上,蕭桐識破孟清淺身份後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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