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黑雲壓城城欲摧
?一路上,孟清淺緘默不語。等回到王府的時候,她已經淚流滿面。
“清淺,別哭,真的別哭。”蕭桐手足無措地為她擦幹淚水,只覺得心如刀絞:“我們的孩子已經被人害死了,樂兒也命在旦夕,你不能再有事了。”如果她再出事,他真的會承受不起。
孟清淺對昏迷後的事一無所知,茫然地看着蕭桐:“這跟樂兒有什麽關系?”
于是蕭桐把她中毒後的事情一一告知,孟清淺腦子一時轉不過來,想了很久才道:“不是樂兒,不是樂兒害的我!”
“當時沒有外人進來,也就是說,是自己人幹的!”
孟清淺腦海中靈光一閃,立刻激動地大喊:“不是……不可能……不是她!”
蕭桐連忙捂住她的嘴:“是不是我們現在都沒有證據,清淺,這事你別管,兇手就讓我去找!你只要振作起來,好好照顧自己就夠了。”
看着他如此堅定的眸子,孟清淺突然就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我也要去查!我要親手把害死孩子的人繩之于法!”
蕭桐鄭重地道:“清淺,這件事牽連甚廣,十分兇險。我答應你一定會一查到底,但你不要牽涉其中。”
孟清淺靜默不語,蕭桐還以為她是默認,遂放下心來。
其實她明白,蕭桐是不想她冒險。可是蕭桐,我又怎麽能讓你一人面對刀劍?
第二天,孟清淺趁着蕭桐去上早朝的時候,換了一身宮裝進了宮,急急忙忙奔向怡心殿,可才到殿外就被小莊子攔了下來。
“莊公公,我有要緊事要見父皇,請你代為通報一聲。”她冷聲道。
小莊子臉上立刻堆起了笑容:“眼下陛下正在商議要事,誰也不見。不若王妃先行回府,等陛下忙完了國事,奴才自當禀報。”
孟清淺心覺奇怪,明陽帝平日裏商議國事,小莊子都是在身邊伺候着的,就連接待大表哥這樣的一國來使也不曾回避。于是她上前走了幾步,側耳傾聽,發現根本沒有商議的聲音。
“王妃,還請先回去吧。”小莊子再次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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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淺心中已有對策,她禮貌一笑:“莊公公,清淺死裏逃生,全賴父皇福澤庇佑,如今身子大好,自當前來謝恩。既然父皇正忙于國事,那清淺在此等候便是。”
“旁的人自當如此,可王妃大病初愈,自當以身體為重,還請您先行回府,等待聖上召見。”
小莊子三番五次勸她回府,更加深了孟清淺心中的想法,她複道:“古有楊時程門立雪,對待師長尚且如此尊重,清淺雖然不識大禮,但對父皇卻還有那麽一片孝心,如今仿那楊時一番又何妨。”
說着,孟清淺退後兩步,在怡心殿的大門口直直地跪下。
小莊子見狀吓得魂兒都沒了,這位主子要是在怡心殿外出了什麽事,他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苦勸多次均是無果後,小莊子只好偷偷進了後殿禀報,不過片刻,孟清淺終得召見。
明陽帝見她進殿,原本要寒暄幾句,不料孟清淺竟然先一步跪了下來,直入主題:“父皇,兒臣此番前來,除了感謝父皇福澤庇佑,更要向父皇喊一聲冤枉。”
早就猜到她的來意,卻不想這孩子如此直白,竟然連個和稀泥的機會都不給他。明陽帝嘆一口氣,道:“你可是要替樂兒喊冤?”
“正是!”孟清淺遂将中毒前後細節一一道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分析得井井有條,有理有據,哪怕是大理寺卿來了,此刻恐怕也只能判李悅無罪釋放。
不料明陽帝聽後卻只是點頭道:“朕已知你所述,且先回去罷。”
孟清淺不解明陽帝的态度,繼續道:“那麽兒臣鬥膽請問父皇,樂兒是否會被放出大牢?”
明陽帝不假思索:“樂兒還不能放。”
“這是為何?”孟清淺追問。
明陽帝長嘆一口氣,拿着桌上的密函遞給孟清淺:“你自己看吧。”
孟清淺接過密函,心懷疑慮地打開一看,只覺得天旋地轉,頭痛欲裂。
這封密函,竟然是南國的國書。
原來早就有人去南國通風報信,扭曲孟清淺中毒的原委,把蕭桐和李悅刻畫成狼心狗肺的奸夫□□,南國皇帝信以為真,寫下密函要求明陽帝徹查此事,嚴懲蕭桐和李悅,否則兩國邦交就此破滅。如此一來,事情便鬧成了不可開交的地步。
孟清淺臉色一白,強顏道:“我可以立即修書一封,告知我父皇事情的原委,父皇一向開明,一定會……”
“不必了。”明陽帝打斷她:“即使你父皇知道樂兒沒有下毒,也無法挽回什麽了。她未婚先孕是真,此等醜聞傳到了南國也是真,她不死,蕭國就顏面無存。再說此事牽連甚廣,如果要繼續追查下去,追本溯源,只怕會傷及我蕭國皇室的臉面。清淺,你是我蕭國皇室的兒媳婦,其中利害你應該懂。”
她當然懂:“可是……可是父皇,樂兒是無辜的啊!”
明陽帝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就像你的父皇心疼你,一聽到你受了委屈,便願意傾整個南國之力護你周全一般,朕也要護着自己的子女,不論他們犯了什麽錯,絕不能家醜外揚。所以,為了兩國的邦交,為了蕭國皇室的顏面,不論真相如何,樂兒非死不可,無可轉圜。”
明陽帝字字錘心,孟清淺無可反駁,原本筆直的跪姿也散了,呆坐在地上,就像個茫然失措的孩子。
明陽帝親自扶她起身:“清淺,你是個好孩子,兩國的顏面和樂兒一人的性命,該如何取舍,朕相信你心中有數。至于那些所謂的‘真相’,朕也希望你從此以後緘口不提。明白朕的意思麽?”
孟清淺被逼無奈地點了點頭,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怡心殿,上馬車的時候險些一腳踩空,幸好随行的侍衛提醒,她才穩穩當當踏上了馬車,只覺得身心俱疲,連哭都哭不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外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這才喚回了孟清淺神游的意識。她掀開窗簾,看見帶來的幾個護衛死守在馬車前對付一大群黑衣蒙面人,車夫倒在一旁,已經死于非命。
蒙面人又出手狠毒,專擊要害,護衛以寡敵衆,更要分心保護馬車,很快就處在了下風。趁着幾個護衛被其他人纏住之際,一個蒙面人飛快的沖向孟清淺。情急之下,駕車的護衛用力抽了馬兒一鞭,馬兒立刻如風一般飛奔出去。
馬兒因為受了驚四處亂跑,馬車一路颠簸,晃得孟清淺天旋地轉。突然,車頂震動了一下,馬兒發出一聲長嘶。孟清淺攀住車沿往外看,一個蒙面人已經追了上來,一到殺了駕車的護衛,施展輕功躍到了馬背上。
孟清淺大驚,随手拿起車上的東西就往蒙面人的後背扔,可惜蒙面人武功高強,全都躲過了,這一舉動反而激怒了他。
蒙面人一劍斬斷綁在馬身上的車繩,然後駕着馬兒猛地調轉方向。車輪因為慣性飛快的往前滾動,前方不遠處就是萬丈懸崖,眼看馬車就要飛出去了。
孟清淺急中生智,一腳踢開車門,縱身往外一躍,身子被狠狠甩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又因為慣性打了好幾個滾子,最終後背撞上了一顆粗壯的樹幹才停了下來。
孟清淺摔的眼冒金星,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她強撐着身子站起來,卻發現蒙面人竟然騎着馬去而複返,她第一反應就是逃。可惜她一個養在深宮的柔弱公主怎麽可能跑得過四條腿的馬兒,眼看蒙面人就要追了上來,孟清淺越跑越快,慌亂間竟然不小心扭到了腳。然後直直地摔倒在地。
這時,蒙面人翻身下馬。他獰笑着,一步一步的逼近孟清淺。
我不能死,我身上還背負兩國邦交的責任,至少在幽州得勝仗之前,我不可以出事!
想到這,孟清淺強撐着身子站起來,剛要繼續逃跑,蒙面人的劍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本能的後退,卻撞上了身後的樹幹。
蒙面人慢慢逼近,最終站在孟清淺面前。她這才注意到,這個蒙面人身形嬌小,似乎比她還要矮上一兩寸,雖然因為衣襟寬大,胸前看不出什麽起伏,但他露在外面的皮膚白皙細膩,似不像個男子。
這人扔掉了劍,改用一只手掐住孟清淺的脖子。
此人是上慣了戰場的,一箭穿心、刀割首級、一劍腰斬等等,什麽殺人方式沒體驗過?但對待仇人,此人最喜歡的就是親手将仇人掐死,因為這樣就可以盡情欣賞獵物臨死前痛苦掙紮的驚恐模樣,那是多麽痛快啊!
脖子上傳來緊密的窒息感,這樣慘無人道的殺人方式對于孟清淺來說卻是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用手腕用力拍打樹幹,藍寶石手鏈上的鈴铛鈴鈴作響,這是她最後的求救信號。
呼吸越來越困難,疼痛感在慢慢消失,意識越來越模糊,甚至連手都快要無力晃動了。她想,她大概是活不成了。
蕭桐,來生再見。
孟清淺絕望的閉上眼。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另一個黑衣人從她面前掠過,一下就掰開了蒙面人的手,然後攬住孟清淺避至一旁。
“孟清淺,第二次了。”
模糊間,她似乎看見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仿佛是一口枯井,給人一種深邃而神秘的感覺。
好熟悉的眼。想着,她便痛快的昏了過去。
“沒想到你又救了她一次。”蒙面人冷笑道。這聲音清脆悅耳,一聽便知是個女子。
黑衣人調整了孟清淺靠在他肩上的角度,讓她靠的更舒服些,道:“我也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恨她,恨到要三番兩次置她于死地。”
蒙面人的瞳孔突然收緊,眼中似含着熊熊怒火:“我當然恨她!她害死了我的主人,我一定要她血債血償!”
黑衣人嗤笑:“恐怕什麽血債血償只是你的借口吧。”
“你說什麽!”蒙面人惱羞成怒,提劍就刺。
黑衣人側身,輕松閃開,摟着孟清淺的手緊了緊,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像是安撫。複道:“你的事我沒興趣管,只要你不破壞我的計劃,我自然不會插手。”
話畢,黑衣人把孟清淺打橫抱起,轉身欲走。蒙面人一個閃身,擋在了他的面前:“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這話是個問句,語氣中卻并沒有多少疑問的成分,黑衣人冷笑:“我早就沒有感情了。只不過她本來就該是我的,待我大計得成,她一定會回到我身邊,與我一起君臨天下。”
黑衣人說得斬釘截鐵,蒙面人卻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的笑聲凄厲哀絕,宛如雌雕作古前的最後一聲哀嚎,她對着黑衣人離去的背影大喊:“我打賭,你最後一定會因為她滿盤皆輸,哈哈哈哈……”
俗話說:洛陽四月天,姑娘俊俏臉。一言以蔽之,說變它就變。
原本還是陽光燦爛的蒼穹,轉眼就烏雲密布,樹上的葉子随着狂風亂哄哄的搖擺,頗有幾分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味道。随着一聲驚雷響起,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顆顆雨滴宛如滾珠,狠狠砸在地面,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音。
孟清淺被雨聲驚醒,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山野破廟中。不遠處,一個身穿白衣,衣着淩亂的女子背對着她,艱難地給自己的右手包紮。
孟清淺走過去,那人正用嘴咬着布條的一頭,另一只手歪歪扭扭地在手臂上打了一個結,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雪霏。”
雪霏轉過頭來,面上大喜:“公主,你醒啦。”
她包紮的不到位,手臂還在緩緩滲血。孟清淺皺眉,伸手把她打的結解開。
雪霏下意識閃躲,聲如蚊吟:“不用麻煩公主了。”
孟清淺充耳不聞,替她拆了布條,見她手臂上的傷口深可見骨,終是于心不忍,撕下自己的衣衫熟練地替她包紮起來。
“是你救了我?”孟清淺問。
雪霏點點頭:“我聽說公主剛剛醒來就進了宮,擔心公主遇到什麽危險,于是出門去尋,恰好聽見有打鬥聲,于是尋聲而去,看見一個蒙面人要傷害公主,我便出手與他纏鬥,那人武功高強,我盡了全力才将他打發走,但自己也受了傷。”
孟清淺點點頭,不置一詞,很快就幫她幫傷口重新包紮好了。
“多謝公主。”說着,雪霏就要磕頭,孟清淺立刻扶住她另一只沒受傷的手,不料出手太快力道重了些,雪霏竟然疼得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