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山川故裏天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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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孟清淺洗漱完畢,照例讓雪霏幫她梳頭,突然從門外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緊接着又聽得有人大喊:“公主,我回來了!公主,我回來了!”
雪霏手上的動作一緊,扯得孟清淺頭皮生疼,她看了雪霏一眼,雪霏吓得慌忙放手:“公主,雪霏知錯。”
孟清淺擺了擺手,薇止已經推門進來,嘴裏直嚷着:“公主,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可一看見站在一旁的雪霏,突然就閉了嘴。
孟清淺立刻打圓場:“薇止,怎麽如此風風火火,實在太沒規矩了。”
“公主,你不知道,我……”
孟清淺連忙打斷她:“好了,我現在有事要出門,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吧。”
“那我陪您去。”
“我也陪着您。”雪霏和薇止同時開口。
兩人一左一右站在孟清淺兩側,她夾在中間,莫名形成了一個掎角之勢,仿佛是當今時事的寫照。她笑道:“我不過出門求個簽,一個人陪着我就行了。”
“我去……”雪霏和薇止同時說。
孟清淺看了兩人一眼,道:“雪霏陪我去就好了。”
“不行啊公主,您不能單獨……”
薇止正要抗議,孟清淺已經轉過身背對雪霏,悄悄往薇止手裏塞了一個東西,然後假意拍了拍她的手,道:“雪霏一個人就夠了,你在王府做好自己的事。”
薇止不敢再說話,滿眼都是擔心的神色。
“雪霏,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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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雪霏連忙跟上。
洛陽名剎白馬寺,傳承千年而香火鼎盛,自然有其獨到之處,朱砂就是其中之一。
灰袍的小沙彌捧着一塊新采集的上好赤丹走進了煉丹房,将赤丹投入丹爐,以高溫熔之,得到赤水,再投以清水中,濾盡泥沙方得朱砂水——但這只不過是尋常朱砂的制法。
只見小沙彌又搬來了長梯,從最上層的抽屜中拿出用琉璃瓶盛着的白色液體——稀釋過的明礬溶液(1)。然後倒上些許在朱砂水中,用琉璃棒攪勻,朱砂方成。
小沙彌端着剛做好的朱砂去佛堂畫平安符,正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便上前行了一個佛禮:“蕭夫人,又來求平安符啊?”
孟清淺也認出了他就是當日體恤她身懷六甲為她通報的小沙彌,點了點頭。
小沙彌嘿嘿一笑,八卦道:“是替蕭公子求的吧?”
孟清淺輕輕點了點頭。
小沙彌笑道:“您和蕭公子真是恩愛,前兩天他才來過一次為你求平安符,今日你又來為他求。”
“你說蕭公子兩天前來過?”孟清淺驚訝地問。
小沙彌點頭:“他為你求了一張平安符,還要走了一些朱砂,說要帶回府讓你親自寫下自己的姓氏,這樣才最靈驗。”
“朱砂……”孟清淺突然懂了蕭桐的意圖:“久聞洛陽白馬寺朱砂獨特,畫出來的符格外靈驗,小師傅能讓我看看你這朱砂麽?”
“當然可以。”
孟清淺接過小沙彌遞過來的琉璃碗嗅了嗅,果然有明礬的味道,但不重,她又伸手想沾一點看看,小沙彌連忙阻止:“蕭夫人,使不得啊。”
她刻意打趣道:“小師傅好生小氣,這麽多朱砂,我沾一點看看也不行麽?”
小沙彌緊張地連忙擺手:“蕭夫人,并非小僧小氣,而是這朱砂有一定腐蝕性,放久了連金銀都能腐蝕,是不能直接用手觸碰的。”
“難怪你們都用琉璃碗來盛着這朱砂,原來是這緣故。”說着,孟清淺放下了琉璃碗:“如此我便不好奇了,有勞小師傅為我畫一張平安符。”
小沙彌笑道:“現畫的怎麽行,還沒開光呢。我這兒恰好有一個開過光的平安符,就送給蕭夫人吧,祝您阖家平安。”
孟清淺行了一個佛禮:“多謝小師傅,我也想要上一些朱砂,回家讓我夫君親自寫上他的姓氏,以佑平安,可否?”
“當然可以。”說着,小沙彌拿來一個小琉璃瓶,舀上一小勺封口後,連着平安符一起遞給孟清淺。
“再次謝過小師傅,小婦人這便告辭了。”說着,孟清淺又行了個佛禮。轉身之際已經将朱砂和平安符藏進了衣袖。
“蕭夫人請留步。”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響起。
孟清淺不得不回身,行了一個佛禮道:“方丈有禮。”
住持方丈還了一個佛禮:“貴客再次光臨,敝寺蓬荜生輝。近日來,敝寺新得了一批藏經古籍,不知蕭夫人可有片刻時間随老衲去內堂一觀。”
孟清淺心裏并不願意見到這位方丈,總覺得一見到他就沒有好事發生。但一想到他所預言的“有無交替,必死其一”在半年內竟然都一一應驗,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敬畏之情,遂道:“有幸聆聽方丈妙音佛法,小婦人倍感榮幸。”
方丈做了個“請”的手勢,孟清淺便跟着他一齊入內。
“不知大師有意留下小婦人,是否有事相告?”
“蕭夫人冰雪聰明,老衲佩服。實不相瞞,老衲是受人之托,奉勸蕭夫人,逝者已矣,莫再強留。”
孟清淺不置可否:“不知大師受誰之托?”
“所托之人不願告知姓名,還望蕭夫人海涵。”
孟清淺下意識捂住衣袖中的朱砂:“大師所言,小婦人聽不明白。”
方丈笑道:“世上真真假假太多紛擾,明白糊塗也僅在一念之間。老衲無意探究蕭夫人心中所想,只是那人言辭懇切,老衲只好忠人之事罷了。”
孟清淺嘆了一口氣:沒想到他自己身處險境,卻還一直記挂着我的安危。可是這次兇案因我而起,我是決不能袖手旁觀的。最壞的結果總不過就是共赴黃泉,又何懼之有呢?
“多謝方丈提醒,小婦人心中有數。”說着,孟清淺行了一個佛禮,便要離去。
“蕭夫人請留步,老衲還有一物相贈。”說着,方丈進了內室,不多一會兒便拿着一幅卷軸出來。他把卷軸攤開在長桌上,畫中的蒼茫大地映入眼簾,蜿蜒的山川氣勢磅礴,竟然橫跨蕭、南、苗三國,浩瀚的山川水澤栩栩如生,仿佛近在眼前。
“這……這是三足鼎立前的地圖。”
“蕭夫人好眼力,此圖名為《山川故裏》,是百年前我白馬寺的高僧所繪,那時四海歸一,還未出現三國分立的局面。近日來老衲夜觀天象,空中紫薇星頻頻異動,便知此畫的主人,已經出世了。”
孟清淺微微揚眉,卻不急着接畫:“大師怎知小婦人便是此畫的主人呢?”
“蕭夫人且看這,”說着,方丈指了指畫中的右上角,上面寫着一串小字:梧桐為山,清江為川,山川故裏,盛世清明。字下簽章為一個卍字佛印。
孟清淺忍不住皺眉:梧桐與清江,不是正好暗合了蕭桐與她的名諱麽?
“蕭夫人三臨本寺,與本寺結下不解之緣,今日以此畫相贈,亦純屬因緣際會,願畫中詩句一語成谶,天下早日海晏河清。”
“好一個海晏河清。既然如此,小婦人便收下此畫,願方丈所言一語成谶,小婦人這便告辭了。”
方丈行了一個佛禮:“蕭夫人走好,願您一路順風。”
孟清淺這便出了白馬寺,雪霏早在門口恭候多時。兩人一塊兒上了馬車,雪霏忍不住問:“公主,您這次又是去白馬寺求簽麽?”
她點了點頭:“想求佛祖保佑我早日找到殺害樂兒的真兇,”她轉頭直勾勾地盯着雪霏:“雪霏,你說我的願望會實現麽?”
雪霏臉色微變,下意識攥緊了雙手:“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孟清淺笑笑,又問:“對了,你手上的傷好些了麽?”
“多謝公主關心,已經好多了。”
孟清淺還是笑,卻讓雪霏心裏直打鼓:“那就好,有些傷還是早日痊愈得好,否則留下些什麽傷痕,可都是跑不掉的證據。”
雪霏尴尬地笑了笑:“公主,你在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
孟清淺故作遺憾地道:“聽不懂啊,那也罷,我就說些你聽得懂的吧。樂兒是被人活活勒死的,她在臨死前用長指甲在兇手右手上狠狠地抓出了兩道傷痕,是她給我們的最後訊息。更可笑的是,兇手自作聰明想要誣陷于我,偷了我随身攜帶的平安符塞進樂兒的手裏,卻不知白馬寺的朱砂中摻了明礬,只要傷口一碰摻了明礬的朱砂,就會惡化腐爛!”
雪霏一驚,下意識捂住了傷口。
孟清淺直勾勾地盯着她,似笑非笑:“不僅如此,我想當日在洛陽城外刺殺我的蒙面人跟殺害樂兒的兇手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吧?”
雪霏一聲嗤笑,從容不迫地放了手:“看來我還是低估你了。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這重要麽?”
“不重要,因為你馬上就是個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