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西出陽關無故人

“你……”孟清淺話還沒有說出口,就感受到脖頸處有溫熱的液體落下。

她渾身一震,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也并非銅皮鐵骨,刀槍不入。孩子沒了,樂兒也沒了,連教他習武帶他上戰場的恩師也被迫遠走天涯,可他什麽也做不了,他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哭,就只能一醉了。

孟清淺感受到腰間的手越收越緊,似乎還有些顫抖,原本抵在他胸膛的雙手,鬼使神差地從他腋下穿過,輕輕地回抱住他。

“當年母妃被打入冷宮,我無能為力。如今樂兒含冤而死,李伯父被迫告老還鄉,我仍然是無能為力,那我這十年的蟄伏,又有何用?”他蒼涼地自語。

溫熱的液體浸濕了孟清淺的領口。她輕輕拍着蕭桐的背,想開口安慰一二,卻發現原來語言是如此的蒼白無力,只能緊緊地回抱他,竟然忍不住跟他一起掉眼淚。一想到他從小無依無靠,寄人籬下,只覺得心揪着疼。

“客官,小的給您送……”小二端着一碗茶進來,看到抱坐一處的兩個人,生生地把“醒酒茶”三個字咽了回去。

蕭桐像觸電一般放開了孟清淺,還沒來得及說話,小二已經識趣地轉過身去,一邊往外走一邊念念有詞:“關外風沙大,我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看到……風沙太大了……”

孟清淺羞得臉通紅,蕭桐也是面露尴尬。他稍微整理衣冠,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放下,然後起身,終于有了一半清醒,但腳步還是有些虛浮,孟清淺立刻上前扶住他,卻被他輕輕推開。

“抱歉,我剛才昏了頭了。”蕭桐平靜地說。他的臉仍是緋紅的,也不知是尴尬還是真的喝多了酒。

聽到這聲抱歉,孟清淺沒由來的火冒三丈,又找不到借口發洩,只能轉身氣沖沖地走了。

這翻臉也太快了吧?蕭桐幾乎以為是自己多想,可她已經急沖沖走出了酒寮。

蕭桐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追了出去,看到孟清淺已經解開了馬栓。

“清淺。”他話音未落,孟清淺已然翻身上馬,手上揚鞭,馬兒便飛快地向前奔去,留下一地塵沙。

蕭桐立刻騎上馬追了出去,大喊:“清淺,你慢些!”

孟清淺充耳不聞,揚鞭一抽,馬兒發出一聲長嘶,跑得更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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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她發現有些不對。今天這馬兒跑得格外快,也不如之前穩當,一邊奔跑一邊長嘶,像是受了驚。她立刻勒緊缰繩,馬兒卻不聽使喚,繼續極速奔馳。孟清淺這才意識到馬兒可能被人做了手腳,她立刻把缰繩在手上繞了一圈,用力一勒,嘴上發出停止口令,馬兒反而颠得更兇了。

蕭桐也發現不對,大喊:“清淺,怎麽了?”

“馬兒像被人做了手腳,根本不聽使喚,只顧着往前跑。”她急着喊。

蕭桐心中一緊,還沒來得及說出對策,就看見孟清淺的馬兒突然四肢分離,直直地摔了下去,孟清淺被甩得老遠。

他來不及細想就施展輕功飛身上前一把抱住她踉跄落地。

兩人回頭一看,一根沾滿了血的細鋼絲拴在路邊,馬兒此刻已經蹄身分離,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死去了。

緊接着,一大群黑衣人從山林裏冒出頭來。蕭桐上前一步拔出劍擋在孟清淺身前:“你先走,有多遠跑多遠!”

孟清淺心知自己不會武功,留下只會拖累他,于是提着裙擺轉身就跑。只聽見身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逼近,孟清淺越跑越快,突然聽得一大群人的慘叫聲,她不敢回頭,飛快上了蕭桐的馬,揚鞭禦馬向前方飛馳。此時腦海中只有一個信念,趕快回蕭關內找救兵。

絕不能讓她回到關內!

為首的黑衣人吹出一聲悠長的口哨,餘下的十幾名黑衣人不要命似的圍住蕭桐,被他的長劍所掠,鮮血四濺也在所不惜。

趁着手下拖住蕭桐之際,為首的黑衣人施展輕功飛快地向孟清淺追去。

黑衣人輕功雖好,但孟清淺亦是馬術精湛,兩人總保持着一段距離,黑衣人一時間追不上,眼看着她就要入關,就顧不得隐藏身份了——百煉爪從手中祭出,運足內力往前一揮,生生抓下馬兒的一條後肢。

馬兒連悲鳴都來不及,就連着孟清淺一塊重重摔在地上。她被摔得頭暈眼花,卻根本顧不得,撐起身子還沒站穩就拼了命似的往前跑。

黑衣人施展輕功,一個翻身就躍到她身前,孟清淺立刻轉身再跑,似乎聽得身後有東西破空而至,她彎下身直接撲倒在地,百煉爪在她頭頂掠過,纏上了一棵大樹。黑衣人手一收,在樹幹上留下三條深深的爪痕。

“西蜀的狂殺百煉爪!”孟清淺心中一緊,往前是死路一條,往後便會拖累蕭桐。她幾乎沒有猶豫就拔下頭上的發簪往前撲了過去。

黑衣人沒料到會有這樣不要命的蠢招,愣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甩出百煉爪,孟清淺已經撲了過來。她盯着黑衣人脖頸上的死穴,一心只想着同歸于盡,原本要刺出金簪的手突然被從後緊緊摟住,只覺得整個身子猛地被往後扯。緊接着耳畔響起短兵相接的聲音,她扭頭一看,蕭桐的劍已經被黑衣人打掉了。

黑衣人再出揮出百煉爪。

“小心!”

她的話音還未落,蕭桐已經提着她施展輕功躲開,往相反的方向狂奔。

黑衣人立刻施展輕功追去,手中的百煉爪揮出,蕭桐猛地把孟清淺抛了出去,同時背後受襲,背上多了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霎時間鮮血肆流。

此時,黑衣人已然沖了過來,百煉爪揮向蕭桐的咽喉,他匆忙打滾躲過,原本躺過的地上留下三道爪痕!

“蕭桐快過來!”孟清淺大喊。

她的聲音把蕭桐和黑衣人都引了過來,她立刻往渭河邊跑,蕭桐已洞悉她的心意,施展輕功一把撈起孟清淺往河邊去,身後的百煉爪追至,他一個趔趄,把孟清淺護在懷裏,堪堪躲過一爪,背後的傷疼得發抖,卻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孟清淺突然死死盯着黑衣人的身後,大喊了一聲:“蕭逸!”

黑衣人本能地往後看,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再轉過身來時,孟清淺已經抱着蕭桐跳入了渭河。

黑衣人立刻沖至岸邊,只見河水湧動,徑流滲人,不由打了個寒顫——北方蕭國人自然是怕水的。但一想到任務失敗後主人的表情,還是咬着牙用百煉爪抓緊岸邊的一顆大樹,另一端系在腰間,試着往河裏探——但這對于他一個旱鴨子來說,也只是徒勞無功罷了。

孟清淺扯着蕭桐往水底深處沉潛,身子在水底如游魚一樣靈活。但她不敢輕易浮上岸,就怕有埋伏,于是試着拍了拍蕭桐,他卻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河底幽暗,不辨東西,孟清淺抱住他,摸索着吻上他的唇,靈舌伸進他口裏撬開牙關,過了一大口氣給他,可他還是毫無反應,想來是已經重傷昏迷。

不能再在水裏待了!

孟清淺單手摟住他的肩,雙腿像魚尾一樣擺動,慢慢地往上浮,确定了岸邊沒有埋伏之後,才拖着蕭桐往岸邊游。好不容易到了岸邊,她先把蕭桐推上去,自己再爬上了岸。

“蕭桐,蕭桐……”孟清淺拍着他的臉頰,他還是昏迷不醒。她立刻探了探他的脈息,然後貼在他胸口上仔細地聽,直到聽清楚他的心跳聲,一顆狂亂的心才漸漸恢複正常。

她松了一口氣,突然發現手上的水似乎過于黏膩了,低頭一看,竟然全是血!

他受傷了!孟清淺立刻把他翻過身來,背上的三道爪痕深可見骨,傷口透過濕漉漉的衣料正在不停地滲着血水。

這時,一聲悶雷在空中炸響。

傷口不能再沾水了!

孟清淺一咬牙,小心地把蕭桐扶着半坐起來,雙手穿過他的腋下,慢慢地、卯足全力地往外拖。每走幾步,她總要停下來歇一歇,才能繼續拖動他。就這樣走走停停,直到天色漸暗了才找到一個簡陋的山洞。

孟清淺把蕭桐拖進了山洞,讓他的上半身趴在一塊大石頭上,然後褪下他的上衣,把濕漉漉的內衫擰幹了當成汗巾,擦幹了傷口周圍的水漬,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眼看就要下雨。孟清淺還是毫不猶豫地往山上跑。

蕭關屬于邊境,人煙稀少,一條渭河鮮有船流,兩邊高山環繞,人不多,猛獸到是不少。孟清淺随便撿了一根樹枝,一路用樹枝探路,打草驚蛇。

由于天色太暗,她幾乎看不清哪些是野草,哪些是藥,只能見草就拔,然後一株一株地聞,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些可以止血的草藥,正站起身來要往回走。突然,一道閃電在眼前劃過!孟清淺吓得尖叫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山谷裏回蕩,顯得格外凄厲,她還沒來得及害怕,緊接着又聽得平地一聲驚雷,直接把她震得雙腿一軟,直直地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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