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山高自有客行路

早就聽說山上猛虎野獸毒蛇蜈蚣層出不窮,連食人花也是有的,此刻天色昏暗,視物模糊,更添恐懼。孟清淺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在這荒山野嶺裏,沒吓暈已經是奇跡了,哪裏還走得動路?

可一想到蕭桐還在山洞裏昏迷着,眼看風雨就要來臨,她猛地站起來拔腿就跑,可一個不小心,就踩滑了石子跌了一跤,手掌重重磕在碎石子上,救命草藥也甩了出去。

孟清淺連身上的灰都沒拍就摸索着把草藥撿起來,寶貝似的揣進衣兜。然後爬起來繼續跑。中途也不知跌了多少次,只覺得手中分外黏膩,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當真是連滾帶爬地下了山,終于在大雨傾盆之前趕回了山洞。

山洞裏比外面還要昏暗,幾乎什麽都看不見。孟清淺小心地摸索,終于找到兩顆石頭,然後拼命地摩擦,可怎麽也起不出火花來。她越着急,就越打不着火,随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她緊張地心幾乎要從嘴裏跳出來。

突然,山洞裏出現一個聲音。

“你這樣點不着的。”

孟清淺吓得手一抖,石子直接甩了出去。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蕭桐醒了!

“你把石子拿過來給我。”蕭桐壓低聲音道。他現在連呼吸都會牽動背後的傷口,扯得後背火辣辣地疼。

孟清淺立刻摸索着把兩塊石頭都給了他。

蕭桐強撐着身子半坐起來,幸好他夜視好,不大一會兒就打燃了火石,用一堆枯枝和樹葉點起了火,山洞裏這才有了光亮。

這時,洞外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幸好山洞地勢高,水流不進來。

“你轉過身去,我幫你上藥。”

蕭桐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艱難地翻過身子。

孟清淺立刻湊過去,用打來的河水把草藥洗得幹幹淨淨,再用幹淨的衣衫擦幹,然後一把塞進自己口中咬碎,苦澀的味道在嘴裏炸開,難受得她幾乎要吐。但她咬着牙,把草藥咬碎了敷在蕭桐的傷口上。然後撕下裙擺,借着火光照明,淺淺地包紮了一圈。

血漸漸止住,但傷口周圍卻紅腫得不像話,她看着都覺得疼,猶豫着伸手想看看他的傷口,可又怕弄疼他,遲遲不敢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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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桐微微擡起身子,伸手在她臉上揩了揩,無奈地道:“你別哭,每次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孟清淺下意識伸手在臉上摸了摸,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她顫聲問:“你疼麽?”

“不疼。”蕭桐話音未落,就皺緊了眉頭,他小心地拉過她的手,聲音有些急躁:“你的手怎麽也受傷了!”

孟清淺這才想起自己在山上摔了一跤,早就磕破了手,血原來止住了,這會兒卻又在流。

“不要緊的。”她話還沒說完,蕭桐已經拿起剩下的草藥放進嘴裏咀嚼,頓時口中一片苦澀,然後學着孟清淺的樣子把草藥敷在她手腕上,用剩下的布條包紮好——只是形狀有些醜陋。

孟清淺感覺到他的手心滾燙,于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溫度燙得吓人。

“傷口泡了水,可能會感染發燒,你先躺着休息。”說着,孟清淺脫下了自己的外杉蓋在他身上。

發冷的身子透過外杉感受到她溫暖的體溫,蕭桐忽然輕笑:“你的衣服浸過水,早就濕了,還不如自己穿着。”

孟清淺這才想起他的傷口不能沾水,于是立刻把衣服取回披在身上。蕭桐不由打了個寒顫,卻滿意地笑了笑。

孟清淺撿了一根長些的枯枝,一邊架起蕭桐的衣服放在火上烤一邊道:“你先閉着眼睛休息一會,衣服幹了我就給你披上。”

蕭桐只覺得天旋地轉,頭痛欲裂,便依言閉目養神,卻強撐着不讓自己睡着。

不多時,他的外杉終于烤幹了,孟清淺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想把外衣給他披上,他卻突然開了口:“你先穿上我的衣服罷,等你的衣服烤幹了再換回來。”

孟清淺沒想到他竟然醒着,一時間愣住,又見他轉過臉去,低聲道:“你快換上,我……不會回頭的。”

她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也微微發燙,輕聲道:“你身上有傷,不能再感染風寒了。”說着,她走過去想把衣服給蕭桐披上,他卻突然撐起了身子。

“你怎麽起來了,快躺回去!”她驚呼。

“你先把衣服換上。”他堅定地道。

對峙了好一會兒,孟清淺還是拗不過他,只好低聲道:“那你先躺好。”

她親自扶着蕭桐躺下,才放心地轉過身去,正要解開外衣時,突然想起了什麽,有些窘迫地轉頭道:“你不許回頭。”

可那人早就把整個身子都轉了過去,她心中更為窘迫,到像是自讨沒趣似的,在心裏狠狠罵了這個渾人一頓,慢慢解開了衣衫。

蕭桐背對着她,但該死的火光竟然清晰地在牆上映出她的影子。只見衣服一件一件剝落,曼妙的身體映在牆上——猶抱琵琶半遮面。

蕭桐屏住呼吸,立刻閉上眼假寐,聽覺卻越發靈敏了,布料摩擦的聲音在他耳畔清晰地響起,他幾乎可以清楚想象到孟清淺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整張臉像是被煮過的螃蟹,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他揮去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思想,強逼着自己入睡,卻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更多——想起第一次見面她的低頭斂笑;想起酒寮中她燦如星輝的雙眸;想起她見他受傷默默流淚的樣子;想起洞房花燭時的大紅嫁衣,以及嫁衣下羊脂美玉似的肌膚,滑膩柔軟的觸感……

蕭桐全身發燙,竟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蕭桐,蕭桐……”溫柔婉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跟夢裏的那個人的聲音重疊。感覺到有人在急切地拍着他的臉頰,蕭桐艱難地睜開眼,看見了一臉喜悅的孟清淺。

“你終于醒了。”說着,孟清淺扶着他起身:“我們快走。”

蕭桐勉強站起來,道:“我身上有傷,恐怕走不遠。”

孟清淺笑道:“我們遇見貴人了,有位好心的船長路過此地,恰好要去洛陽做生意,我給了他一塊玉珏,他答應捎上我們一起回洛陽。走水路雖然腳程慢些,但正好可以避過追殺,再好也不過了。”

蕭桐心中狐疑,蕭關向來人煙稀少,鮮少有人做生意會經過此地。但他此刻身受重傷,實在走不了陸路,也只好搏一搏了。

渭河邊停着一條不算大的貨船,船帆上繡了一朵牡丹花,代表着這艘船來自洛陽,往返于洛水和渭水之間。

船長是個沉默寡言的男子,約莫三十來歲,膚色稍白,像個文弱書生,腰間挂着一個生意人慣用的小金算盤,顯得有些不倫不類。船上有四個船員,他們挽着袖子幹活,露出結實的膀子,揚帆拉貨時雖然是氣喘籲籲的,但臉上卻沒有幹力氣活時的充血泛紅。

既然是貨船,自然是裝載貨物為主,因為船底下的貨艙做得格外大,以至于船艙普遍很小。船上原本有五人,只有三間小艙——船長一間,四個船員住兩間。孟清淺的玉珏價值千金,終于給他們換得與船長一樣的待遇。

四個船員被迫擠在一間小艙裏,其中一個年紀稍小的船員忍不住用孟清淺和蕭桐都同不懂的方言說了一句話,應該是罵人的。船長涼涼地看了他一眼,那個船員吓得臉色發白,立即跑去貨艙搬貨。

孟清淺和蕭桐被安排住在船尾的小艙裏,兩人一進去,蕭桐就警惕地拴上了艙門。

說是小艙,那是真的小啊,宮裏自然比不得,但連跟尋常百姓家裏比起來,這個小艙大約也就個茅房那麽大,裏面僅有一張床,上面疊着一床薄薄的被子,牆上挂滿了魚幹、漁網,一股濃烈的魚腥味撲面而來,熏得孟清淺幾乎暈厥。

她強熱着惡心之感,扶着蕭桐在床邊坐下,然後立刻打開了窗,清爽的風吹散了些許腥味,總算好受了些。

“你先躺下休息一會兒吧。”說着,孟清淺走過來想扶他躺下,卻發現這張床實在是小得可憐,躺她這樣一個姑娘尚可,卻容不下蕭桐這樣一個六尺男兒(1)。

蕭桐搖了搖頭:“我休息了一整夜,不累。到是你該累壞了,躺下歇歇吧。”說着,他就要扶着牆站起來,孟清淺立刻上前按住他扶牆的手。

“你受了傷站在一旁,我能睡得着麽?”

蕭桐也不争辯,坐回了原位:“那就一塊兒坐着休息罷。”

孟清淺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下,想來是太累了,不多時便靠着牆睡着了。

蕭桐也合上眼閉目養神。看樣子四個船員都是會武功的,船長更是深不可測,看起來不像普通的生意上,從那一口方言看,他們甚至不一定是蕭國人,孟清淺不會武功,他又身受重傷,必須盡快恢複體力,才能護得身邊人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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