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水深自有渡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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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啦,吃飯啦!”不耐煩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緊接着艙門就被不輕不重地踹了兩腳。
孟清淺這才醒來,見蕭桐正要起身,連忙拉住他道:“你休息,我去開門就好。”
說着,她起身打開艙門,一個盛着飯菜的托盤就粗魯地推到了她身上。孟清淺後退一步接住了托盤,心中雖然不悅,但嘴上還是禮貌地道了一句:“多謝。”
來送飯的矮胖船員聞聲瞥了她一眼,直直地愣住了。不耐煩的神色還停留在臉上,眼中卻泛着貪婪的狼光,嘴巴半張着,險些流出口水來。
她從未被如此冒犯過,心中大為不悅,狠狠瞪了這船員一眼。
可這不痛不癢的警告卻絲毫沒有用,矮胖船員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眼裏的貪婪更盛了。
孟清淺害怕地又退後了兩步,就聽見蕭桐的聲音冷冷地傳來:“清淺,關門!”
她立刻依言關上了艙門,然後緊緊鎖死。吃了閉門羹的船員了啐了一口痰,罵罵咧咧地走了。
孟清淺端着飯菜坐下,還有些驚魂未定。蕭桐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孟清淺不願他擔心,勉強擠了個笑容道:“吃飯吧。”
飯菜當然也不能跟宮裏比,魚幹配上白飯,再配上一些野菜就是一頓,非常簡陋,但兩人還是把飯菜吃光。孟清淺不想再見到那些船員,便把收拾好了的碗筷放在艙門外,自會有人來收。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小艙裏連個桌子都沒有,自然也不會有油燈這樣的東西。漆黑一片的感覺讓孟清淺害怕,她忍不住摸索着又把窗戶打開,明亮的月光照了進來,讓她舒心不少。
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緣故,孟清淺覺得蕭桐的臉色格外蒼白,他閉着眼睛,看起來十分虛弱,她忍不住問:“蕭桐,你沒事吧?”
蕭桐立刻睜開眼,悄悄清了清嗓子,強忍着惡心嘔吐的感覺道:“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其實他是暈船。對于北方人來說,暈船是很常見的,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他此刻身受重傷,背部的傷口感染發炎,又沒有藥物在身邊,再加上一個暈船,只怕就要把命交代在這渭河裏。
孟清淺擔心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卻是一片冰涼,她立刻攤開床上的薄被蓋在他身上,又怕他靠着牆睡會壓到後背的傷口,便道:“你靠着我的肩膀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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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桐愣了愣:“不用。”
孟清淺以為他是面子上過不去,便換了個說法:“我害怕,你靠着我睡,我才能安心。”
蕭桐豈會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覺得頓時全身上下都暖了起來,他伸手把孟清淺攬入懷中,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這下總不怕了,睡吧。”
“我……”孟清淺見弄巧成拙,想開口反對,他卻先一步安撫似的揉了揉她的後腦,重複道:“睡吧。”
她只好吞下反對,乖乖窩在他懷裏,不大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深秋的夜,說涼也是涼的。夜風從窗戶裏灌了進來,孟清淺忍不住抱緊了身邊的人,小腦袋在他懷裏蹭了蹭,繼續安心入睡。
蕭桐輕笑一聲,望着窗外明月高懸,倒映在粼粼的河水中,船身随着河水搖搖晃晃的,倒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兩人相偎相依,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起伏的呼吸,只覺得格外的美好。不大一會兒,他也進入了夢鄉。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清晨的陽光從窗戶裏照進來,整個船艙像是被開過光似的,渡上了一層金邊。孟清淺舒服地翻了個身,臉頰在枕頭上蹭了蹭——今天的枕頭好硬啊。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只寬大的手掌,替她遮住了眼前的陽光。
她歪着頭看向手的主人,原來自己正枕在那人的腿上,他坐在床角,側身靠牆,雙目緊閉,但手還是擡着——即使在睡夢中也沒忘記替她遮住陽光。
孟清淺忍不住勾起唇角,小心翼翼地拉過他的手放下,但還是立刻就醒了。原來他根本沒睡着,只是閉目養神。
蕭桐睜開眼:“醒了?”
他的聲音低沉,就像有一只小鹿撞進了孟清淺的心裏,她呆呆地看着蕭桐,只覺得心髒砰砰直跳,緊張地甚至忘記從他腿上起來。
又是這樣的眼神!蕭桐不自在地別過頭去,躲開孟清淺的眼睛——她的眼睛就像浩瀚的大海,隐藏着納百川的柔情。尤其是她望着他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能滴出水兒來,只要看上一眼,就讓人忍不住想吻下去。
孟清淺擔心是自己太重,他不好意思說才別過臉去,于是立刻起身,眯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
蕭桐又想伸手把她的眼睛遮起來了……
“你的臉色越發蒼白了,是不是不舒服?”孟清淺有些擔心地問。
“沒事,只是有些不習慣罷了。”長時間的行船讓蕭桐的暈船更嚴重了,昨晚他幾乎沒有睡着,惡心想吐伴随着暈眩感讓他十分難受,船上又沒有藥,只能閉目養神。
孟清淺想到自己昨晚占了大半個床,又整晚都枕着他的腿,他一定沒休息好,便道:“不如我們換個位置,你也枕在我的腿上睡一會兒吧。”
蕭桐搖了搖頭:“不用。”
孟清淺急道:“你別逞強,從這到洛陽少說也要七八天,不休息怎麽行?還是枕着我的腿睡一會兒吧。”
蕭桐低低的笑了一聲,又揶揄她:“你現在越發不害臊了,總叫我枕着你的腿幹嘛?”
“你……”孟清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臉頰蹭的變得通紅,生氣地轉過頭去,顯得有些心虛。
蕭桐目的達到,怕惹惱了她,柔聲道:“扶我去看看日出好麽?”
孟清淺撇了撇嘴,低聲道:“都這麽晚了還看哪門子日出。”但還是起身扶着他走向窗戶邊。
蕭桐挑眉,忍不住又逗她:“若不是有人一直拿我的腿當枕頭,我大概可以早點起來。”
“你……”孟清淺惱怒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要坐回去。
蕭桐立刻拉住她:“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自己貪睡才起晚了。”
孟清淺忿忿地扭過頭去不理他,卻還是扶着他去了窗邊。
蕭桐把目光轉向窗外,高山連綿,聳入雲霄,自有一股雄渾壯闊之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
“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1)。”孟清淺自然地接道。
他微微低頭,黑亮的眸子帶着濃濃的笑意:“不生氣了?”
“你素來是沒個正經的,若是把大好時光都用在跟你置氣上,豈不是要辜負這一路的壯麗山河。”
今天好得到是快。蕭桐挑了挑眉,突然反思起來,最近自己是不是逗她逗得太多了。這對他而言,并不是一個好現象。
“這裏我從未到過,不知是哪座名山?”孟清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蕭桐輕笑一聲:徒勞無果的事,想它作甚?不如珍惜當下的美好時光。
孟清淺瞪他一眼:“你笑什麽。”
他又低低的笑了一聲,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腔愉悅的振動:“沒什麽,只是覺得今天的陽光太好了。”
什麽嘛,明顯就是在笑人家嘛!孟清淺翹着唇,不滿地腹诽。又聽得他道:“東西綿延,南陡北緩,應該是陰山。”
“‘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陰山?”她頗為驚喜地問。
“嗯。”蕭桐點頭。
“久聞漢時飛将軍李廣和奇襲匈奴名将衛青将軍大名,陰山更是當年将士們馳騁萬裏、浴血奮戰的歷史見證!只可惜我生于江南,鮮少來北方,否則豈會等到現在才能一覽陰山原貌。”孟清淺頗為遺憾地道。
蕭桐挑眉:“看不出你對歷代名将也是頗有了解。”
孟清淺搖着頭笑道:“我不過是讀了幾本史書,聽聞過許些皮毛罷了,真正要了解一個将軍浴血奮戰的一生,還非得親自上戰場不可。”
“你也不必遺憾,如今你已經是個地道的北方媳婦兒了,來日得空,便帶你走遍這雄偉的陰山,讓你好好感受一下當年李衛二将北擊匈奴的豪邁!”
“你這話我可記着了,若是信口開河,我可不依。”
“這等小事,我還能騙你不成?”蕭桐輕笑,望了一眼遠處層巒疊嶂的陰山,正要給她講幾個陰山當地的小故事,突然臉色一變!
“陰山在蕭關以北,洛陽則在蕭關以南,我們若是乘船回洛陽,應當是看不到陰山的!”他驚道。
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孟清淺立刻往外探頭,水路雖然曲折,卻能看出行船當真是往西北走的,現在只怕早已經出了蕭國的邊界了。
這時,門外又響起不耐煩的踢門聲:“開門開門!送飯啦!”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警惕了起來。
蕭桐讓孟清淺坐在船艙裏別出來,自己到門口去,剛一打開門,前來送飯的矮胖船員就往裏擠,被他及時抵着門攔住。
他一手接過托盤,一手擋着門道:“飯送到了,我們吃完自己會去送碗的。”蕭桐冷冷地道。
矮胖船員充耳不聞,一個勁地伸頭往裏探,一想到昨天來開門美人兒,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勁兒。
蕭桐惱火的使內力推了他一把,矮胖船員才堪堪退後了兩步,竟然毫發無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