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野雲萬裏無城郭
矮胖船員惱怒地瞪了蕭桐一眼,蕭桐再使內力,聲音振聾發聩,直擊丹田:“吾妻不願見陌生人,以後送飯到門口即可。”
聽到“吾妻”兩個字,矮胖船員心涼了半截兒,感覺到眼前這人武功不俗,離到目的地也還早,他不願多生事端,這才憤然離去。船員臨走時看了艙裏的孟清淺一眼,仿佛潛伏于沼澤的毒蛇,看得孟清淺心驚肉跳。
蕭桐麻利地鎖上艙門,端着飯進屋坐下,額頭已是大汗淋漓。
孟清淺緊張地抓住他的手:“沒事吧?”
蕭桐搖了搖頭,強忍着背上的疼痛,嘆道:“我們離洛陽越來越遠了,真不知他們到底意欲何為。若是想置我們于死地,在岸上就可以了結我們,又何必誘我們上船這麽麻煩。”
孟清淺皺眉:“都怪我太想回洛陽,拉你上了這賊船。”
他淺笑:“別傻了,若是還在岸上,沒有藥沒有吃的不說,還有一大批殺手盯着我們,未必比船上安全。如今有吃有喝,船長只是暫時沒有如約去洛陽,未必是要傷害你我。”
孟清淺嘆了口氣:“但願他們只是求財。”說着,孟清淺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問道:“你的傷怎麽樣了?”
他笑了笑,輕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只是皮肉傷,就快好了。”
“你脫下上衣,我要看看。”
蕭桐愣了愣,不想讓孟清淺為他擔心,索性登徒子似的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慢條斯理地道:“這青天白日的,你就這麽等不及讓我脫衣服?”
若是往日,孟清淺定然是羞得轉身就走,但這次她咬了咬牙,堅定地看着他:“我現在就要看。”
“……”蕭桐一時語塞,讪讪地收回手道:“先吃飯吧,吃了飯再讓你看。”
說着,他便要去拿飯,卻被孟清淺一把按住手,她重複道:“現在就看。”
蕭桐嘆了口氣,知道瞞不住了,只好配合地脫去上衣,露出精壯的後背。
他是标準的倒三角身材,肩寬腰窄,由于長期練武,膚色呈一種自然的小麥色,壯實的肌理上挂着醒目的三道手指粗的爪痕,爪痕深可見骨,中間已經發炎,隐隐灌膿,周圍一寸的肌膚都感染發紅,高高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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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淺倒吸一口涼氣:“為什麽,這麽嚴重了你也不肯告訴我。”
“我也是曾随軍打仗的人,這些小傷算得了什麽。”
“可你也不該瞞着我!”
他嘆一口氣:“我就是怕你像現在這樣緊張,才不肯告訴你。”
孟清淺眼眶隐隐發紅,轉了話題:“我去打些清水來給你洗洗傷口。”
蕭桐按住她的雙肩,讓她坐回原位,鄭重地道:“你再也莫要獨自出去了。”
孟清淺擡起看着他,他解釋道:“這一船的人都不簡單,我怕你有危險。別的不說,那個矮胖船員對你可是虎視眈眈。”
她只好點了點頭:“你也受了傷,咱們都少出去為妙,等到入了夜我再去給你取清水洗洗傷口。”
說着,兩人的神色都變得沉郁起來,連帶着這頓飯也吃得心驚肉跳。
日子就這樣小心翼翼地度過了七天。行船離洛陽越來越遠,早就離開了蕭國的國土。兩人都沒到過這陌生的地方,只感覺氣候越來越幹旱,連帶着人心也浮躁起來。
午夜寂靜,月色撩人。
孟清淺悄悄從小船艙裏摸了出去,她不敢點燈,就怕會吵醒船長和船員,只得快速跑去取了清水,正要回船艙時,忽然聽見外面似乎有人聲。
她悄悄的挪了過去,看見船長和一個船員在說話,她吓得立刻把身子縮回去,幸好沒被發現。
她躲入了兩人看不見的隐蔽角落,模模糊糊聽見了船長的低語。也不知是船長聲音太小了,還是他語速太快,總之孟清淺一個字也沒聽清。
船長神色十分嚴肅,船員則是誠惶誠恐的在跟船長報告着什麽,他的聲音較之船長還要稍大一些,孟清淺聽見了,但一個字也沒聽懂。
她心中一驚:如此陌生的語言,莫不是這兩人本就是非我族類?
他們的語言十分奇特,即不像南國的吳濃軟語,也與蕭國的北方話截然不同,應該不是某個地方的方言,而是來自于另一個陌生民族的語言。
莫不是苗國的人來了?
孟清淺心中一驚,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恰好踩在松了的木板上,發出微許響動。
船長立刻警惕起來,用地道的蕭國話問了一句:“是誰?!”
孟清淺立刻捂住唇,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但甲板上就這麽大的地方,身後是茫茫的河水,又能退到哪裏去呢?
船長和船員試探性地慢慢往孟清淺的所在探,她一步步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只能驚恐地看着船長和船員一步一步地靠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突然,有人猛地把她往後扯,并且在她開口驚叫之前緊緊捂住了她的嘴,飛快地在她耳邊說了兩個字:“是我。”
孟清淺繃得筆直的後背終于軟了下來。
蕭桐把孟清淺塞進備用船帆下,自己正要出去,卻被孟清淺死死拉住。
孟清淺不敢發出聲音,手勢卻再明顯不過——想讓他也進來藏着。
蕭桐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用了巧勁兒扯開了她的手,卻又飛快地被她緊緊抱住。
他身受重傷,決計不是船上人的對手,她這次說什麽也不願讓他獨自面對危險了。
眼看着船長和船員就要找了過來,孟清淺竭盡全力抱緊了他,讓他無法掙脫。蕭桐忽然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唇。
孟清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手上力道不由地放松,蕭桐立刻伸手點了她的穴道,然後把她牢牢地裹在備用船帆下,一個閃身就出去了。
蕭桐從懷裏掏出一塊銀锞子,瞄準船長身後的桅杆運足內力一擲,發出不小的聲響,船長和另外一個船員立刻過去察看。
他回頭最後看了孟清淺一眼——她的眼睛像是蓄滿了整條渭河水似的,亮晶晶的,泛着讓人心如鹿撞的光芒。他忍不住笑了我,然後縱身一躍,從甲板上跳了下去,隐沒在茫茫河水中。
船長和船員翻遍了桅杆附近也沒找到人,又在甲板上仔細找了一圈,幾次路過孟清淺躲着的地方,但都因為備用船帆擋住了視線,沒有發現可疑。船長也只好作罷,跟船員進了自己的船艙。
孟清淺親眼看着蕭桐跳下河,眼眶熬得緋紅,心疼的連呼吸都困難。
忽然,她好像聽到身後有細微的腳步聲,緊接就聞到了熟悉的氣息。身上的穴道被解開,她看都不看就死死抱住身邊的那個人,狂亂的心跳如雷似鼓。
來人悶哼了一聲,她立刻想起他後背有傷,慌忙放了手,正要開口詢問,他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孟清淺立刻把到了嘴邊的關心吞回腹中,兩人小心翼翼地摸回了自己的船艙。
直到把艙門緊緊地鎖上了,孟清淺才敢壓低聲音開口說話:“你的傷怎麽樣了,還疼麽?”
“沒事,已經開始結痂了,不疼。”
孟清淺在他胸膛上狠狠打了一拳,蕭桐立刻捂着胸口誇張地做出吃痛的樣子。她立刻就後悔了,上前想察看他的傷勢,卻發現他唇角上揚,正在偷笑,立刻氣不打一處來。
“你就是個無賴!”孟清淺忿忿地轉過身。
他輕笑着走到她面前,低聲道:“君子也好,無賴也罷,若能博卿一笑,那又何妨?”
這話讓她氣兒消了大半,卻又不想這麽輕易原諒了他,于是洋裝生氣,又同剛才一樣轉過身去,卻比方才少了十分的不滿,多了十分的羞怯。
蕭桐也锲而不舍地再次走到她面前,柔聲道:“抱歉,我又讓你擔心了。”
孟清淺擡起頭,手上不自覺地攥緊了他的衣袖,又想起了剛才的無助:“以後不許再丢下我一個人。前方縱然是刀山火海,也該我們夫妻二人共同面對才是。”
蕭桐心中一軟:“是我不好。”
孟清淺聲音放柔:“光說不好有什麽用,我要你答應我,以後再也不獨自一人面對危險。”
蕭桐輕輕撫了撫她柔順的發絲:“我答應過你大表哥,要護你一世周全,大丈夫一言九鼎,不可失信于人。”
“可是你若是死了,那又怎麽護我周全呢?”
蕭桐輕笑:“咱倆都不會死,咱倆會一起平安地回到洛陽,然後再活上好多年,見證這江山一統,四海升平。”
“但願如此。”
蕭桐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你也累了一天了,別想那麽多,先睡一會兒吧。”
剛才的驚吓耗去了孟清淺所有的精力,此刻還真的有些累了:“那你也睡一會兒吧,身上還有傷,多休息才能好得快。”
“我等你睡着了再睡。”
孟清淺點點頭,乖乖閉上了眼睛,不大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可蕭桐卻絲毫不敢懈怠,始終保持着神志清明。他總覺得,有一場硬仗即将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