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獨憐幽草澗邊生
?一根金簪死死紮進了船員脖子上的死穴,他扭頭想看看兇手的模樣,甚至來不及罵上一句,就已經氣絕身亡。
孟清淺立刻放了手,船員應聲倒地,只見他雙眼上翻,只露出眼白來,死死地盯着孟清淺,當真是死不瞑目。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鮮血,如失了魂一般呢喃:“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蕭桐飛快地掙脫繩子,沖到孟清淺身邊緊張地問:“有沒有受傷?”
孟清淺擡起手望着他,茫然無措地重複:“蕭桐,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蕭桐一把将她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別怕,已經沒事了。”
孟清淺僵直雙手不敢碰他,生怕把他也弄髒了,可又猛然想起那個船員的血也濺到了她身上,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很髒,立刻不安地扭動着身子,想掙脫蕭桐的懷抱。
“我身上好多血,好髒,你別碰我……”這聲音顫抖着,帶了濃厚的哭腔,她真的快要崩潰了。
蕭桐反而更加緊地摟住她:“清淺,別怕,不管有什麽罪孽,我夫妻二人都分甘同苦。”
不知為何,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被他這一句話生生逼了回去,她顫抖的手下意識環住他的腰,緊緊回抱他。只覺得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就算發生再可怖的事,也不需要害怕。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水花四濺的聲音,蕭桐警惕地往周圍看了看,兩人被點穴,一人被砸暈,一人死于金簪之下,但似乎還有是哪裏不對。
他慢慢松開孟清淺,輕聲問:“還怕麽?”
孟清淺搖了搖頭,臉色還是蒼白的。
蕭桐想了想,還是拉着她一起走出了艙門。
甲板上浸了水,蕭桐連忙順着水漬去尋源頭。原來船尾處的甲板被砸出一個好大的洞,河水一咕嚕湧了進來,船帆也被放了下來,整條貨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下沉。蕭桐立即跑去桅杆邊察看,一個船員乘着小竹筏飛快地往相反的方向劃去!
“有漏網之魚!”蕭桐懊惱。
是了,船上原本有四個船員,加上船長是五個人,屋子裏困住了三個,死了一個,還有這個漏網之魚。難怪他之前隐隐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怎麽辦?”孟清淺驚慌地問。
蕭桐可不指望那個漏網之魚會給他們留下竹筏之類的求生工具,他靈機一動,立刻沖進了小艙,拿出了船長之前丢掉的寶劍,然後揮劍在桅杆上一砍,木質的桅杆重重砸在甲板上,水花四濺。
孟清淺立刻明白他心中所想,她忙拆了綁住船帆的繩子,系在自己和蕭桐腰間。甲板上的水已經漫過了兩個人的腳踝,蕭桐一手抱着木質的桅杆,一手摟住孟清淺:“準備好了麽?”
“嗯!”孟清淺點點頭。
兩人緊抱着浮木,一同跳了下去。
他們在船上待了十來天,早就離開了渭河的流域,這已經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了,根本不知道岸在哪裏,岸上又是何方,只能順着水流不停地飄,不停地飄。河裏沒有食物,但幸好還有水,實在餓了也可以尋一些浮在水中的水草墊墊肚子,只是水草未經烹饪,孟清淺是不敢食用的。
兩人一連在水中飄了三天,泡得皮膚都發了白,全身都起了皺皮,終于窺見了河岸。
孟清淺幾乎喜極而泣,她連忙抱着浮木往岸邊劃,可早就沒了力氣,往常只需要一刻鐘便能游過去的路程,生生飄了好幾個時辰還沒到。眼看河岸就在眼前,兩人卻也只能順着水波慢慢悠悠地飄。
其實孟清淺還算好了,她自小在江南水鄉長大,游慣了水的人,總歸要比旱鴨子好得多,更何況蕭桐這個旱鴨子背後還有傷。在水裏泡了三天,只怕原本好全了的傷也要被泡爛了,她不敢想象蕭桐現在的情況,只知道他從昨天開始就昏迷了,若不是有繩子綁着、有浮木撐着,只怕早就死在了這茫茫河水中。
終于飄到了岸邊,孟清淺手腳并用,攀着岸邊的沙土,好不容易才爬上去,此刻她只是覺得呼吸都費力,卻還是撐着最後一點氣力,扯住腰間的繩子,借着水的浮力艱難地把蕭桐也拖上了岸。做完這一切,她已經完全脫力,一頭栽倒在河岸邊。意識雖然是清醒的,卻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也沒有了,仿佛一條擱淺的魚。
此刻若是下一場暴雨,河水漲潮,那她和蕭桐都只能坐着等死,但幸好天無絕人之路,此時非但沒有下雨,反而是一片晴空萬裏。
這裏的天氣可比洛陽炎熱幹燥了太多太多,雖然現在已經步入了初冬,但卻比洛陽的春天還要暖和。在陽光的照耀下,孟清淺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全身都被曬幹了,身上泡皺了的皮膚也好了不少,她終于有了力氣站起來。
“蕭桐,蕭桐!”她連着喊了幾聲,蕭桐都沒應,她有些害怕地探了探他的脈搏——雖然微弱,但他還活着!
孟清淺大喜過望,用手帕沾了些河水給蕭桐擦臉潤唇,又等了許久他才幽幽轉醒。
“你終于醒了!”這一刻,孟清淺幾乎熱淚盈眶。
蕭桐張了張嘴,想告訴她沒事,可是卻發現自己連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想給她一個放心的笑容,卻也只夠力氣勉強牽動嘴角。
“你別說話,先休息一會兒,等恢複了力氣我們再走。”說着,孟清淺又用手帕沾了些水給他潤唇。
蕭桐不願拖累她,強撐着身子站起來,四肢幾乎都不聽自己的使喚了,卻還是便道:“走吧。”
孟清淺立刻扶住他,也不敢碰他受了傷的後背,只能讓他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後摟住他的腰慢慢挪步前行。
這裏高山巍峨,鱗次栉比,卻并沒有多少樹木,只有稀稀拉拉地幾棵枯木,光禿禿的連片葉子也沒有。腳下是黃沙萬裏,且人煙稀少,不過走了幾步,就覺得又幹又熱,不管是與洛陽的牡丹花海還是與南國的江南水鄉都有着天淵之別。
走了不遠,孟清淺就看見了一個荒廢的窯洞,她喜出望外地扶着蕭桐進去。裏面沙土沉積,蜘蛛挂網,想來已經荒廢了許久,但那些積了灰的石床石桌卻顯示着,這裏曾經有人居住。
“我們應該到了大西北了。”蕭桐虛弱地道。
“竟然走了這麽遠!”孟清淺嘆道。只怕這次想要平安回洛陽,當真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了。
蕭桐試着走幾步,卻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孟清淺見他臉色發白,神情憔悴,緊張地道:“我扶你躺着休息一會兒,再出去看看有什麽草藥。”
說着,她就要扶蕭桐去床邊躺下,可床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角落裏還有蛛網,她皺了皺眉,撿了一根樹枝彈了灰攪掉蛛網,打算脫下自己的外套墊着。
蕭桐想擡手阻止,微弱的力氣卻只夠撐着他拉住孟清淺的衣袖:“你一個姑娘家,怎麽能讓你……”
說着,他掙紮想脫下自己的外套,衣衫扯離後背的時候動作太快,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孟清淺往他後背一看,傷口涓涓往外滲着血:“傷口感染了,你坐着別動,我出去找藥。”
說着,她還是飛快地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墊在蕭桐身下,轉身欲走時,卻被蕭桐扣住了手腕。
她還以為他又要逞強,皺着眉正打算批評他,卻聽得他道:“你自己小心。若是回來晚了,爬我也要爬出去尋你。”
孟清淺低下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想是被水泡得太久了,他的手竟然異常的白皙,手指修長,指節分明,十分的好看。
注意到她的目光,蕭桐有些尴尬地放了手,終于聽得她道:“我知道了。”
孟清淺再次上山尋藥,但可惜這裏是大西北,寸草不生的大西北,哪裏會有什麽草藥。她走遍了山頭,只找到一些松球,然後又捧了一大把枯枝,直到再也拿不動了,這才折回窯洞。她又在窯洞裏找到了一個廢棄的石罐,跑到河邊洗幹淨了,盛了滿滿的一罐水帶了回去。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孟清淺放下水,一邊用撿來的火石點火一邊說:“沒有找到可以用的藥材,今天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兒,等明天我再出去看看有沒有人家。”
經過上次的失敗教訓,孟清淺已經找到了打火石的秘訣,不多時就用枯枝生好了火。身後的人遲遲沒有回應她,她下意識扭頭一看,原來蕭桐已經昏了過去,臉上一片慘白。
孟清淺憂心忡忡地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輕輕把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肩上,然後慢慢解開他的衣衫。
衣衫退到後背的時候,孟清淺停了下來。蕭桐的傷口泡了水,原本結了痂的傷口早就泡發了,傷口再次潰爛,跟原本浸了水的衣衫緊緊地連在一起,再太陽曬幹,布料幾乎長進了血肉,要是就這麽脫下來,肯定要疼死了。
想到這,她揪着蕭桐褪了一半兒的衣衫,遲遲不敢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