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長路遠魂飛苦

?“一把撕下來吧,動作快些就不會疼的!”蕭桐不知何時已經疼醒了過來,竭盡全力才能張開口,如是說。

孟清淺就是怕一把撕下來他會很疼,才遲遲不敢動手,可是仔細一想,這樣雖然疼,卻也痛快。如今這樣慢條斯理的扯,反而更加折磨人。

“那你忍着點。”她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一扯,衣衫和傷口血肉分離,深紅的血液像噴泉似的湧了出來。

蕭桐咬着牙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手上卻幾乎把墊在身下的外套給撕碎,他撐着一口氣,好不容易才擠出四個字:“點穴止血。”

孟清淺雖然不會武功,但是她略同醫理,穴位還是很清楚的,于是立刻用力在他穴位上一點,血才慢慢止住。

此時蕭桐已經完全脫力,伏在她肩上昏了過去。

大概是越到了危急的時刻,人的潛力越大。孟清淺此刻像是力士附身了一般,撐住他的身子挪了挪,單手就從自己的裙擺上撕下了一塊布,可是布料有些髒了,不能用,她便從內衫上撕下一大塊布料,給蕭桐包紮。

好不容易包紮完了,孟清淺小心地幫他把衣服套上,又把采來的松子剝了,喂他吃下,等到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她已經是大汗淋漓了,這時恰好起了風,冷風從窯洞外灌了進來,讓她深深打了個寒顫。

久聞大西北“早穿棉襖午穿紗”,當真是一點兒也不誇張,白天出了太陽,明明還會覺得炎熱,可一入了夜就寒冷異常。

蕭桐全身都在發熱,應該是背後的傷口發炎了的緣故,此時若是再受了涼,身邊又沒有藥,只怕命就要交代在這異國他鄉。

孟清淺毫不猶豫地脫下了自己的外杉裹在他身上。內衫被撕壞了,外套又墊在他身下,孟清淺此刻當真是衣不蔽體了,她稍稍猶豫,還是緊緊地抱住了蕭桐。幸好窯洞裏還有一堆火可以取暖,她托着蕭桐往火堆邊挪了挪,雙手不停地在他身上揉搓,想讓他暖和些。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一聲驚雷平地炸響,緊接着就是一陣瓢潑大雨,黃土鑿成的窯洞漏雨,雨水随着風飄進來,凍得孟清淺直打哆嗦,昏迷中的蕭桐像是也感覺到了寒冷,下意識抱緊了身邊的人。

本來撿來的枯枝就不多,燒了這麽久,火焰越來越小,狂風暴雨灌了進來,地上微弱的火苗終于熄滅了。

他的傷口真的不能再沾水了,孟清淺把墊在身下的外套也裹在蕭桐身上,舉着雙手在他後背上遮着,但這一切在狂風暴雨面前都只是徒勞無功。她能感覺到蕭桐的身子瑟瑟發抖,只怕今天,兩人都要死在這大西北的雨夜裏。

大西北,大西北,現在應該是已經腳踏苗國的土地了吧?也不知這裏離幽州遠不遠。孟清淺腦海中靈光一閃,似乎看到了生機。

她扯出挂在脖子上的銀哨,這是大婚當天二表哥給她的。這份新婚祝福,如今也可能是她最後一份生的希望。她把哨子放在唇邊,鼓足了勁兒用力吹響,嘹亮的哨聲在整片山林中回蕩。

現在能做的只有等了,等二表哥的救援,等天公作美暫停風雪。

西北的天亮得很早,在煙雨的江南,晴天是很難得的,但在大西北卻極為常見。就算前一天夜裏的寒風冷雨再怎樣凜冽,只要黎明的太陽一出來,也會被驅散得無影無蹤。

蕭桐緩緩睜開眼,對上了窯洞外照進來的一縷陽光。外面是豔陽高照,可窯洞裏卻像是被風雪欺淩了的花兒一樣,完全蔫了。地面上還有些濕滑,他身上也有些濕意,看來昨晚下過一場暴雨。

他低下頭,孟清淺緊緊縮在他懷裏,全身發燙,像個小火爐似的。他輕輕把她推開了一些,想要起身,可是她又立刻縮回原位。蕭桐擡起她的面頰在她頭上摸了摸,燙手得很。

她發燒了。

蕭桐皺着眉,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衫褴褛,不能完全蔽體,外套和外杉都裹在自己身上,只要一低頭,就能窺見她胸前一條深深的溝壑以及瑩白如玉的春光。他立刻轉過去頭,扯下身上的外套把她緊緊包裹起來。

“清淺,清淺?”他拍了拍孟清淺的臉,試圖把她喚醒,卻還是徒勞無功。

這下可好了,身在異國他鄉,一個重病,一個重傷,還真是生能同衾,死能同穴。蕭桐苦笑一聲,輕輕拉開孟清淺的身子,漸漸往後退,還沒能起身就又被抱緊了。

“不要走!”她下意識道。

她的手無意識地按住了蕭桐受傷的後背,疼得他直冒冷汗,卻忍着沒有哼出來,就怕吵醒了她。他攬住身邊的人,輕輕在她耳邊低語:“別怕,我不走。”

她這才漸漸平靜下來,箍緊他的手也微微松了松。

蕭桐垂下眼,思緒飄向了遠方。

跟她成親有多久了呢?從去年陽春三月初見,到如今的初冬,已經一年半了。五百多個日夜,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他幾乎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孟清淺一眼,但這些熟悉的輪廓,又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他心頭,一世難忘——烏黑如墨的長發,從冀州回來時曾撫過;如黛的柳葉長眉,新婚之夜曾吻過;秀挺的鼻梁,逗她時曾輕輕刮過;玲珑小巧的朱唇,喝醉的時候曾經咬過……

還有那雙眼睛,含着大海與星光,藏着納百川的柔情與浩瀚,即使現在她緊閉着眼,他也可以想象出這雙眼睛的清晰輪廓——讓人看一眼就想要吻下去的輪廓。

他也真的這麽做了。

幹燥的唇瓣貼在眼簾上,孟清淺不舒服地蹭了蹭,可是聞到那熟悉的氣息,她又莫名覺得很安心,下意識往那個讓人安心的懷抱裏拱了拱。

蕭桐猛地別過臉,強忍着往下的沖動,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等到孟清淺徹底沒了動靜,才輕輕拉開她的手,下床。

雙腿剛踏上地面的時候,他踉跄了幾步,只覺得天旋地轉,站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他認不出自嘲地笑了笑:“蕭國馳騁沙場的昭王殿下,何時如此柔弱了?”

他想起今年的除夕宴上,她曾說過: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當時他還不明白,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是為了誰,如今卻已然明了。

世人都道:蕭國皇子,南國公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如若中間沒有那麽多曲折,沒有那些盤根錯節的政治利益,也許他們當真是天作之合。他忍不住譏笑自己是癡人說夢: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能不能活着回洛陽都是個問題。

揮去腦海中亂七八糟的念頭,蕭桐強撐着身子用石罐打了水回來,撕下身上的衣衫,沾了水敷在她額頭上。突然又忍不住輕笑出聲:她的衣服也是這樣左撕一塊兒,右撕一塊兒,所以才會衣不蔽體,讓他瞧去了那些春光吧?這下可好了,現在兩個人連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沒有了。

他出生皇族,雖然吃過不少苦頭,卻也從來沒有經歷過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這樣的窘迫,如今嘗到了各種滋味,本以為會很難挨,但不知為何,只要看到孟清淺安然的身影,就覺得即使再壞也不算太壞。

他愣了愣,忽然又猛地甩了自己一個巴掌。這般異樣的感覺實在太陌生了,讓他覺得害怕,不敢放縱自己的感情。

忽然,孟清淺動了動。

蕭桐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急切地問:“怎麽了,想要什麽?”

孟清淺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來,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把盛了水的石罐端了過來。可是石罐太大了……怎麽喂啊?

他看着孟清淺幹澀的唇瓣猶豫了片刻,咬牙含了一口水,吻了上去。她的牙關緊閉,蕭桐的舌靈活地鑽了進去,猶豫地舔了舔她的唇瓣,然後捏住她的下巴撬開了牙關,把嘴裏的清水渡了過去。

久旱逢甘霖。孟清淺下意識舔了舔水的源頭,柔柔軟軟的,很舒服。她一口含住,然後輕輕的吮吸,卻發現怎麽也吸不出水來了,于是撒氣似的咬了一口。

蕭桐眸子一暗,單手按住她的後腦,狠狠地吻了下去,靈活的舌頭很快反客為主,把孟清淺的香舌勾入口中,更加用力地啃咬,孟清淺下意識抗拒,他反而吻得更急,唇舌糾纏間發出暧昧的聲響,勾人心魂。

他的急切讓孟清淺呼吸困難,只能緊緊攥着他的衣服,窒息之感讓她模模糊糊地想睜開眼睛,幸好眼皮似有千斤重,他也及時松了口,她這才得以繼續安穩地昏睡。

蕭桐看着她被啃得水潤嫣紅的唇瓣,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又含了一大口清水,重新覆了上去。

……

孟清淺覺得臉上癢癢的,好像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一直在她臉上來回磨蹭,她下意識轉過臉去,那家夥竟然又往她肩上拱了拱,她悠悠轉醒,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頸子黑亮的鬃毛。

她後退了幾步,這才看清楚這家夥的全貌,是一匹黑色的駿馬。她驚喜地摸了摸馬兒的額頭,喊了一聲:“驚風!”

寶馬驚風,南國最具有靈性的馬兒,鎮關大将軍游子謙的坐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