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夢魂不到關山難

?“你醒了?”蕭桐端着一小罐水走進來。

孟清淺點了點頭,發現身上還是沒有多少力氣。

他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探,還是在發燙,但比早晨的時候好多了,于是一邊把手上的石罐遞給她,一邊問:“哪兒來的馬?”

孟清淺正好也渴了,端起石罐喝了一大口:“是二表哥留給我的銀哨,一吹響就會把驚風給召來。”說着,孟清淺表揚似的摸了摸驚風的額頭。

蕭桐心道:你現在到會自己喝水了。他一邊把剛采來的松子剝了,一邊道:“你二表哥我到是沒見過。”

“總有機會見面的。這裏應該離幽州很近,要不然驚風也不會這麽快就到。”孟清淺欣慰一笑:“我們有救了。”

蕭桐低着頭剝松子,不知在想什麽。不一會兒就把松子剝了個幹淨,然後把果仁全遞給了孟清淺。

她不客氣地吃掉了一半,然後把另一半松子塞到蕭桐手裏。

“你吃吧,我不餓。”

“這裏離洛陽相去千萬裏,你不吃東西,接下來的日子莫不是打算讓我保護你?”

蕭桐想了想,把手裏的松子吃掉一半,另一半塞回給孟清淺。這一次她沒有推辭。

“你再睡一會兒,我出去再采些松子來。”

孟清淺見他腳步虛浮,擔心地問:“你背後的傷?”

“在結痂了,沒事。”說着,他頭也不回地出了窯洞。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孟清淺還是醒着的,她不敢睡着。在這樣完全陌生的環境裏,只要蕭桐不在,她都覺得不安心。

蕭桐把采來的一大捧松子和一些水放在了馬背上,然後攏了攏孟清淺身上的外套,道:“我們走吧。”

“回洛陽?”

他想了想:“我們身上沒有水也沒有食物,很難靠自己回洛陽。還是先去幽州找你表哥吧。”

孟清淺點了點頭,踩着馬镫上了馬。蕭桐也翻身上去,兩人隔得很近,他拉着缰繩,就像從後面摟住她一樣。

“驚風認識路麽?”陌生的大西北,他可不認識去幽州的路。

蕭桐的氣息就在耳邊,吹得孟清淺耳根子都紅了。她輕輕地應了一聲,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銀哨吹了一聲,驚風立刻揚蹄奔了出去。

驚風雖然是千裏馬,但孟清淺這個伯樂還病着,根本經不起這樣的颠簸,沒走多遠就臉色發白,只是她不願拖累蕭桐,強撐着不說。

像是能夠感受到她的不舒服,蕭桐用了拉了拉缰繩,驚風聽話地放慢了速度。他默默地往前坐了些許,道:“你靠着我休息一會兒吧。”

孟清淺掙紮了一下,靠了上去,果然舒服不少,模模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連着幾天的日夜兼程,天氣就越發寒冷了,蕭桐猜測他們應該已經離開了溫暖的大西北,來到了寒冷的苗國腹地。白天若有陽光還好,一入了夜,就冷得不可思議。兩人一馬都沒有禦寒的衣物,只能縮在一團取暖,孟清淺的風寒越來越重,雖然沒凍死,但那滋味當真也差不多了。

人有人路,馬有馬道。也不知驚風抄的哪門子近路,盡往那些深山老林裏走,去的還都是沒有果實的杉樹林,天氣越來越冷不說,之前帶的松子也吃完了,沒水沒糧的,眼看兩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這天夜裏下起了小雪。雪花毫無遮擋地落在兩人一馬身上,驚風冷得走不動路,孟清淺更加凍得縮成一團,全身瑟瑟發抖,身上的溫度越來越高。

蕭桐脫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孟清淺身上,然後把她攬在懷裏,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臉:“清淺,醒醒,別睡了。”

他真怕她再睡下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孟清淺聽到蕭桐在喊她,可是薄薄的一層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好艱難才能把眼睛睜開,吃力地道:“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蕭桐安慰地摸了摸她的頭:“怎麽會呢?又說傻話。”

“你又安慰我了。”

蕭桐攬住她的手又緊了緊:“這陣子生生死死,我們經歷的還少麽?還不是活到了現在。這一回,我們也一定能撐過去。清淺,你別放棄,等到明天天亮,一切就都好了。”

“好……我不睡。”她現在連眨眼都覺得累,話音沒落多久,她就忍不住阖上了眼睛,任蕭桐怎麽搖也再無力睜開眼。

蕭桐意識到,如果今晚再找不到可以栖息的地方,孟清淺會死。

想着,他咬了咬牙,抱着孟清淺上了馬,然後用力一夾馬腹,竟然馭着驚風往相反的方向跑。馬蹄毫無遮擋地踏在積了新雪的地面上,嘚嘚作響。

馬作的盧飛快,風雪如刀更盛。

突然,馬兒發出一聲驚叫——天黑雪滑,驚風失了前蹄,直直摔了下去,把孟清淺和蕭桐甩出了老遠。

蕭桐本能地把孟清淺護在懷裏,受了傷了後背狠狠撞上了樹幹,疼得他當場暈厥。

殘燈一盞,影影綽綽,時明時滅的光在眼前晃蕩,讓蕭桐想起了戰場上熟悉的刀光劍影,他猛地驚坐而起,聽到身邊的人嘤咛一聲,又沉沉睡了過去。

看到孟清淺還在身邊,蕭桐頓時安了心。這才開始打量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架木為支,頭頂天幕,其上的圓形尖頂開有天窗,上面蓋着羊毛氈,包門開向東南,兩側挂着弓箭和馬鞭,帳內的中央部位,安放着高約二尺的火爐。

這種獨特的建築,他也只在戰場上聽說過,叫做蒙古包。蒙古包一般地下都會鋪羊毛氈,人可以席地而卧,以地為床。可這家人卻沒有鋪羊毛氈,反而用了木床。并且木床非常狹小,躺一個人尚且翻身不便,躺兩個人便擁擠得只能抱着睡。這些情況無一不表明——這家人很窮。

蕭桐探了探孟清淺的額頭,還是發熱得厲害,他立刻把身上薄薄的一層毯子全給她裹上,然後慢慢起身,後背鑽心的疼,卻還是堅持下床,想去看看救命恩人。

恰好這時,有人掀開門簾——那是一個五十幾歲的老婦人,雖然佝偻着背,但仍然顯得身材壯實,她皮膚黝黑,端着一碗馬奶走了進來,可以清晰的看見她手上幹裂的紋路。一看便是草原上做慣了雜活的婦人。

蕭桐上前,深深作了一揖:“多謝恩人救命之恩。”

老婦人怔了怔,然後說了一句話,口音跟之前的船長有些相似,可是蕭桐完全沒聽懂她的意思。老婦人索性把手中的碗推給了他,又指了指他的嘴。蕭桐明了,拱了拱手,接過了馬奶。老婦人便放心地出去了。

“清淺,清淺……”蕭桐拍了拍她的面頰,嘴裏不停地喚她。

孟清淺掙紮着動了動,幽幽轉醒。

蕭桐把她連人帶毛毯一塊扶了起來,然後把馬奶端了過來喂她。

馬奶的味道又腥又重,孟清淺可喝不慣,只喝了幾口就皺着眉不肯喝了,蕭桐好說歹說才勸得她又多喝了一些,直到她再也不肯碰碗,他才将剩下的馬奶一飲而盡。

他喝她剩下的東西……

孟清淺窘迫地低下頭,聲音如蚊吟:“對不起。”

他愣了愣:“說什麽傻話呢?”

“我……我不該如此嬌氣。”

他淺淺一笑:“以前軍中将士也有喝不慣馬奶的,也算不得什麽,明日我挖些番薯烤了給你嘗嘗。”

“不用這麽麻煩了,入鄉随俗就好。”

蕭桐不置可否。

這時,老婦人又走了進來,手上拿着一些像是樹根的東西遞給蕭桐,又說了一串完全陌生的話。

他無奈搖頭表示聽不懂,老婦人便伸出了雙手,一手攤開,一手握拳,做了個砸東西的手勢。

是讓他幫忙劈柴麽?蕭桐看了看手裏像樹根一樣的東西,這大小似乎也不用劈啊。

“是馬藍根。”孟清淺認出了蕭桐手上的東西:“馬藍根治風寒,她的意思應該是讓你去搗藥。”

蕭桐恍然大悟,立刻拿着馬藍根出去了。

孟清淺半坐着像老婦人鞠了一躬,表示感謝。老婦人連忙拉住她,又說了幾句話,孟清淺也聽不懂,只能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向她擺擺手。

這次老婦人放慢了語速,一邊說一邊比劃着,兩人雞同鴨講比劃了半天,孟清淺總算明白了老婦人的意思。

原來這裏是苗國的最北端——北疆。當時驚風一路狂奔,早已力竭,加上天寒地凍,恰好把他和孟清淺甩在了山腳下,老婦人的相公上山打獵的時候發現了他們,便把二人都救回了家。但只可惜,驚風已經死了。

孟清淺長嘆一聲,近日來面對的生生死死實在太多,她只覺得心力交瘁。但轉念一想,靈馬護主而亡,比這世上的許多人都忠誠了太多,驚風心裏當是無憾的吧。

即使知道她聽不懂,但是孟清淺還是再次感謝了老婦人的救命之恩,可是老婦人卻沒有離開,反而一直在比劃着什麽。弄了許久孟清淺才明白,老婦人的意思是,她想把驚風的屍體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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